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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上)
  
 临近黄昏时分,零零星星的战斗彻底停歇,战场也被清理了一番。但也仅仅是收拢了俘虏、战马,为伤兵进行了简陋的包扎救治,并收殓了我军阵亡将士的尸身而已。

 而进一步战场清理,只能留待明了。

 是夜,停歇了不到两个时辰的雨,又淅淅落落地下了起来,不过势头比起先前的那场豪雨却要减弱不少。

 绵绵的雨中,间或响起的呻声,为略显残破的吴房县城凭添了几分沉肃气氛。

 吴房本是汝南境内的一座大县。据闻在最为鼎盛的时候,仅此一县就拥有人丁达十八万之众,为汝南郡内第四大县。但随后的天灾战祸,使得这座繁华大县逐渐地没落了下去。

 现在县内可统计的人丁,包括老弱妇孺在内,也不过五万来人。但宽大的城池,林立的屋舍,还是可以依稀辨认出往日的繁荣来。

 在短短的十数内,吴房县的归属已经经历了四次变更 十二天前,我军不战而下此城;两天前,曹军复夺回吴房;今,在追击曹韩败军时,黄忠顺手又把这座城池拿了回来。

 为了躲避晚间的雨,同时也为能给伤兵一个好的疗伤环境,我统率大军进驻了吴房城。

 中原苦战,十室九空,再加之不少豪族富户因担心战的牵连纷纷南迁北走,以至城内空出不少房舍来。这些空舍,全部都被我下令征用来安置伤兵。

 代庞统和各部将领统计战损情况后。我便领着张渭等十数名亲卫,走房过舍,探望起伤兵来。

 举步进门,一股浓郁的药腥味扑鼻而来。入眼处,几名负责照料伤员的士卒,正在熬制‮物药‬。

 这栋房子本是吴房一户豪族宅邸的正厅,极其宽敞。但原本雍容华贵地厅堂,此刻却俨然成了一座病房,数十名伤兵或坐或卧地在此养伤。

 “参见将军…”一见我到来,熬药的士卒急忙起身行礼。连伤兵们都纷纷挣扎着要起来。

 “都不要动,该坐的坐回去,该躺的躺回去…”我板起脸,厉声呵斥道“负了伤,就给我好好养伤!”

 在我的积威之下,一众伤兵也不敢再强自起身行礼,只得回复了原先的坐、躺姿势。

 走到一名全身上下布巾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士卒跟前,我蹲下身子,探手阻止了他想要爬起的企图。低声问道:“伤了几处?”

 “十…十三处!”他艰难地回答道。

 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右肩头,我宽慰说道“等伤好些,让人送你回丹!”从口音中。我已大致判断出他的是丹人。

 “将…将军。小人不…不回去。只要还能拿刀,还能走路,小人就要…随将军打到底…”丹人特有地剽悍尽展无疑。

 望着那双渴望的眼眸,我心中一阵悸动,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样的。只要你还能拿刀,咱们就一起打到底…”

 “恩…”包裹严实的头颅艰难地点了点。

 探望过屋内所有伤兵,我正要离去,举步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双手合抱,躬身向一众伤兵深深地施了一礼…

 城头变幻大王旗!

 似乎是经历得太多了,对于城池的变迭,城内百姓倒也没有显得太过惊恐。甚至于。一些百姓还在获得了赠予的粮食后,主动烧水生火。照顾起我军的伤兵来。

 两个时辰后,庞统统计完了伤亡情况。

 县衙大堂内,各部将领齐集于此,只少了凌统一人,他还需要时间来抚平父亲阵亡的哀痛。

 北伐以来,我军阵亡将领中,凌是品级最高的。他本没有受命来援,但出于对战局的担忧,还是跟随全柔一起来了。没想到,这居然成了他戎马生涯中地最后一战。

 除了凌,这几月来,我军阵亡名单中,还包括有张南、贾华等六位校尉级将领,都尉级将领二十一人。其他的基层军官和士卒,更是只能以“万”为单位来计算…

 这场北伐战事,虽然不可避免,虽然可能利在千秋后世,但过程也实在太过残酷了。

 “…此战我军共阵亡17000余人,其中风骑军阵亡1400余骑、铁骑阵亡700余骑、鲜卑狼骑阵亡200骑,虎营800余人,熊营1500余人,无前飞军500余人…”通报伤亡数字时,向来豁达朗的庞统,声音也显得异常低沉“此外,伤势较重的士卒也达7000余人,军中大夫正在全力施治,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痊愈,仍是未知之数。”

 包括我在内,堂内众将一阵默然。

 加上文聘和全柔地援军,这一战我军共投入兵力七万人,而伤亡居然就达到了两万五千人。

 四分之一强的将士,就在这里逝去了生命。

 “战果方面,暂时还未能统计出确切数字,但据大致了解的情况心沉默了片刻,庞统接着说道“我军击杀的曹韩两军兵马,应该不下两万。俘虏敌军一万三千余人,但其中有三、四千人伤势较重,恐怕已经无法救治。

 此外,庞德、马休二位将军迫降近千骑兵。被生获的战马也有数千匹。”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惨胜。要不是上天庇佑,及时降下大雨,这场战事的结果会如何,很难预料。

 战后我曾经假设了一下,如果这场雨来得晚上半个时辰,可能先行崩溃的就是我军;再假设老天降下的如果不是狂风暴雨,而是细雨蒙蒙,那我军地伤亡恐怕要比现在多上三成到四成…

 这老天爷,实在是很会捉弄人——在你需要的时候。他让你失望;在你行将陷入绝望时,他又突然给了你希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诚如斯哉!

 不过,我军虽然胜地惨烈,但曹军的情况却更加糟糕。

 曹处心积虑地筹谋多时,意毕其功于一役的这一战,最终竟以惨败收场。且不论那巨大的伤亡,就以行将胜利、却最终在上天的安排下功败垂成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曹呕血不已了。

 这时代的人。往往将天命看得比什么都重。曹因天数而战败的事情一旦散布出去,绝对可能会对他治下地民心、军心产生震撼地打击。

 而在战事的最后阶段,西凉骑军的擅自撤退,也会在曹与韩遂间埋下分裂的种子。

 我军惨。曹更惨。所以,这场北伐战事没有理由停下来。

 “…我军必须乘胜追击,而第一步,仍然是夺取汝南全郡,将汝南、南与寿、章陵、襄三郡连成一片。并配合君侯大军,形成对兖州曹军的夹击之势。”在我沉思的当头,庞统已将话题转到到了接下来的战略问题上“迄今为止,北伐之战虽然异常艰难。却已一步一步地向预定目标靠拢。庞某深信,实现夺取豫、兖、徐三州的大战略,并非虚妄之说!”

 议事结束后,我将马休和庞德留了下来。

 “叔明,阎行被擒之事。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我直接向马休挑明了事情。

 “是,赵将军已经告诉末将了!”马休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颤抖着说道。

 “如果我把他交给你,你准备处置?”

 “剐了他…”恨至骨髓的话语从马休嘴里口而出,但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将军,能不能把他先留下来…”

 “恩?”我轻噫一声,略感诧异地看向他。

 “我马家一百三十口虽被韩遂所害,但阎行却是真正动手的人。我要留下这个狗贼,等二哥和铁弟他们回来,一起来生剐。”马休躬身深施一礼,期冀地说道“恳请将军准末将之请!”

 “恩!”点了点头,我换了个话题对庞德说道“令明,此战所擒获的俘虏中,有不少西凉兵,你可以设法从其中招降人手,尽量扩充铁骑!等到梅雨季过,需要借力铁骑的地方很多。”

 “将军放心!”庞德沉稳如山地应道。

 送走庞、马二人后,我在张渭地引领下,来到了凌停柩的地方。

 由于仍在大军征战期间,不宜举丧,停柩的房间里只点了几盏招魂油灯。昏黄的灯火下,凌统系一条白绫,呆跪在灵柩前怔怔出神。

 挥手示意张渭先行离开,我缓缓走到凌灵柩前,恭敬地连施了三礼。

 “呃~~?!”凌统这时才发现有人进房,机械地抬起头,看清我的模样后,急忙准备起身行礼“参见将…”

 “公绩,不必多礼了!”我伸手轻在凌统的肩上,阻止了他的动作“我只是来看看子覆,看看你!”

 “二月里从襄出征时,阿爹还说‘打完这一仗,回到家就能抱孙子了”没想到居然…居然…”话没说完,凌统就已泣不成声。我知道他一直在强忍悲痛,此刻终忍不住倾泻了出来。

 “生于沙场,死于沙场,这就是我和你父亲这一辈人的宿命,或许也是最大的心愿。我们把该打的仗,该地血尽,你们这一辈后就不必再血拼命了。”轻拍凌统的肩头,我怅然叹道“子覆沙场而亡,也算是得其所了!公绩,不要太过伤悲了…”

 点了点头,凌统的双肩却依然轻微耸动着。

 “现在是六月天,尸身不能久放,我准备明天就让人护送子覆的灵柩返回庐江。”轻叹了一声,我缓缓对凌统说道“公绩,明也随你父亲一起回去吧!”

 默然了许久,凌统摇了摇头:“就照将军的安排,明送阿爹回‘家’,但我要留下来。如果我现在就回去,阿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答应…请将军准许末将留下来!”

 “想好了?”

 “请将军成全!”

 “好吧!”我点了点头。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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