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仲秋
金秋时节,秋高气
。
街道上,屋顶上,都堆满了金黄的落叶,三三两两分布在院落里外的树木已经满是金黄,那树梢上尚未落光的树叶在微风中飘
着,相互之间拍打着,发出“哗哗”的响声。
几棵不知名的参天古树耸立在一条毫不起眼的背街边,那树皮上坑坑洼洼的褶皱仿佛在向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诉说着自己的沧桑,而那树叶拍击所发出的“哗哗”声则象是在哀叹光
的无情飞逝。
就在这几棵老树的底下,一座并不大的茶馆静静的躲在树下,若不仔细看的话,很可能不会看出这是个茶馆,只有通过那门前挂着的一条布幡才可以看出这里的真正用处。
茶馆的生意并不算好,虽然在茶馆外还三三两两的或蹲或站着十几条大汉,但诺大的茶馆中只有不到三十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伙计,而那看起来已经快四十岁的掌柜则站在茶柜后,将胳膊支在半人多高的柜台上,并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半趴半站的立在那里,无
打采的向茶馆外的那条狭窄的街道观望,并不时的向外面那些看起来游手好闲的大汉瞟上几眼。
茶馆里的其他人中,只有二十五个是茶客,还有一人则是个说书的老者,从他那满脸的花白胡须来看,他的年纪至少是掌柜的一倍。
此时,说书先生刚刚说完了一段西厢记,大概是看出底下那些茶客都没什么心思听,所以他也索
停了下来,先是端起茶碗慢慢的品了几口香茗,随后便将眼睛半闭上,并将身子向后靠在太师椅的椅子背儿上,不一会儿就似入了定一般。
二十五名茶客三三两两的坐在椅子上,他们有的自顾自的品着香茗,有的则将桌子上那并不太精美的糕点惬意的放进嘴里嚼着,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其中多数应该是落魄的书生,少数则是短衣打扮的
汉。
在靠近西北角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大方桌,这张桌子是整个茶馆里最大的,因此这张桌子上坐得人也最多。与其它只坐着两三个人的桌子不同,这张桌子居然一共坐了七个人,他们的打扮并不太显眼,就和街上的那些贩夫走卒差不多,走在街上也不一定会引来太多的关注,唯一显得有些碍眼的就是他们头上的帽子了,虽然如今并不太冷,但是这几个人却都戴着暖帽,看起来倒跟茶馆外的那些大汉是一伙儿的。
在这里喝茶的多是些无聊之人,三餐之后,无处可去,便往往踱到这里,与相
的人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顺便打听一下街上的趣闻,以消磨无聊枯燥的时光。
既然说书先生已经入定了,那么那些并没有心思听书的人自然将本来就不小的声音放大了许多倍,整个茶馆中渐渐的热闹起来,引得那些蹲在门口的大汉纷纷望向茶馆。
紧靠着西北角边那张大方桌的旁边,是一张很普通的小桌子,就象茶馆中其它的小桌子一样,虽然陈旧,但却干净。这张桌子边坐着三个人,一个是满脸麻子面孔黝黑的人,另一个则是个很瘦的瘦子,剩下的那人虽然面容年轻,但头发却已有些花白,看起来应该是个少白头。从他们穿着的衣服来看,他们应该全部都是书生,不过,很显然,他们应该是比较穷、或者说是比较落魄的那种书生。
此刻,他们正小声的谈论着一些事情,虽然他们尽量
低了自己的声音,但是他们的谈话还是能够被坐在他们旁边那张大方桌边的人听到的。
少白头叹了口气,随后对瘦子说道:“罗兄,我听人说,你已经打算放弃明年的科举了?”
瘦子也叹了口气,说道:“屡试不中,还考它干什么?”
见瘦子一脸的丧气,麻子也小声说道:“与罗兄一样,我也打算放弃了。”
少白头很是诧异,说道:“二位未免太丧气了吧?考不中就接着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难道二位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又有什么用?”麻子显得有些激动,语气也稍微放大了一点儿“如今朝廷喜欢的是会算数,会画稀奇古怪的画儿的人,可不是我等这样的圣贤门徒。”
瘦子接口道:“是啊!朝廷将科举的试题一改,让我等这样的人怎能适应?想去投考高等学堂,但头一道试考就让人为难的很,你叫我等怎么去应试?我连着去考了两遍,都没有考上,反而让那些考上的同窗
笑。”
少白头摇头道:“我怎么听说那种试考不难呢?我的一个同窗去年就轻易考上了,他以前可是我的同窗之中最差劲儿的一个啊!他都能考上,怎么你们二人反而考不上?”
麻子点头道:“你还别说,此事当真
门的紧,去应试的人中,能够考上的往往就是那种平时学不好圣人之道的,而那些学识渊博的圣贤门徒则名落孙山,屡试不中。”
瘦子苦笑道:“原因正在于此。其实正是因为我等学圣人之道学得太好,所以反而无法改学别的,即使改,能学好的也不过九牛一
而已,唯有那些平时学不好的人反而能够适应。”
“嘿嘿!”麻子怪笑几声,说道:“虽然朝廷并没有全废旧题,但是却跟全废差不多,况且现在朝廷举行恩科也不定下准日子,全凭楚国公一张嘴,他说什么时候考就什么时候考,他想让我等考什么,那我等就得学什么。嘿嘿!”
“
声!”瘦子赶紧拉了麻子一把,小声警告道:“别这样说,当心治你个诽谤首辅之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罗兄此言诧矣!”少白头说道“当今首辅楚国公大人一向不喜以言罪人,这一点想必二位都是知道的,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既然去年楚国公就已经命吏部发了榜,明告天下士子,明年的科举将加试数学一科,并免费向士子发放书本。所以,这就相当的客气了,从去年到今年,差不多两年时间,相信多数人已经可以学会了。”
瘦子笑笑,说道:“听赵兄这话,你应该是学会了吧?”
少白头颔首道:“十成已学得九成半,虽然不能说有考上的十足把握,但总还是有希望的。再说了,据说那些书上的东西都是最简单的,全是些入门的东西,比起高等学堂的那些数学来简直就象是三字经一般,若是连这都学不好,那怎能在高等学堂中继续学下去呢?”
麻子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随后叹道:“长此以往,圣人之道
衰,那可如何是好?”
瘦子笑道:“圣人之道已经有千年传承,怎可说完就完?天无绝人之路,象我等这样的圣贤门徒还是有地方可去的。”
“哦?你可是在说东林新苑?”麻子连忙问道。
瘦子点了点头,说道:“正是!”麻子连连摇头,说道:“一帮落魄大臣,有何前途可言?自欺欺人而已,说句实话,要是朝廷真的想让他们闭嘴,只需伸个小指头就行了。”
瘦子显然很惊讶于麻子的话,他低下头想了想,随即问道:“可是方才你也说你将放弃科举一途,另觅它径,怎么?莫非你还有别的打算?”
麻子笑道:“不瞒你说,我
舅是个布商,一向在这一带做买卖,眼光很准。这两年朝廷大力鼓励经商,因此他老人家就慢慢的扩大了生意,不仅在这江南一带有他的买卖,而且连在湖广、云南也有他的铺子。最近朝廷放开了云南的池盐之
,允许民间商人在四川、云南采盐,他老人家就马上在云南接了个盐井,准备当盐商,不过他现在极缺人手,见我仍无所事事,便带信给我,命我去云南助他,我左思右想,反正在科举上是没有什么前途了,索
就做个二掌柜吧。”
瘦子更惊讶了,问道:“你…你去经商?当盐商?”
麻子笑道:“有何不可?总比穷死强吧?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从总角少年之时学背《百家姓》起,我就没有见到过这些东西,黄金屋自然是没有的,颜如玉就更别提了,娶个媳妇比母老虎还凶,若不是她娘家还有些势力,我才不会这么忍下去呢!再说了,如今商人也直起
杆儿来了!比咱们穷书生要神气,一顿饭用的钱比我等一年的饭钱都多,所以,我也要去当商人了。”
瘦子痛心疾首的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少白头倒没那么吃惊,他从桌子边拿起一张报纸,交给麻子,并说道:“你不说我还忘记了,方才看报纸之时,见那上面写得有朝廷招人买工场的消息,你的
舅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听说是原来设在湖广的
场,最近朝廷打算卖给民间。”
“朝廷卖
场?不可能吧?”瘦子抢过报纸,仔细的看了起来。
少白头解释道:“当然不是用来造
的,而是用来造民间所用的铁器的,比如说锄头、锅、铲什么的,听说那里的机器可比以前的那些水力机器强多了,好象跟那铁甲船上的机器差不多,不过好象小一点儿,最近朝廷又打算在南京开个大场,缺少银子,于是便打起了这个脑筋。”
瘦子看完报纸,便将其递给麻子,口中连道:“朝廷越来越喜欢这些东西了。”
少白头笑道:“如今的朝廷确实与往日大不相同,虽然还把持着海盐不放,但其它的井盐、池盐都放开了,听人说,以后朝廷将不再搞专卖,所有的东西,除了一些军械大炮之外,民间都可以经营。对了,罗兄,你打算干什么?听你的意思,你似乎想去东林书院去听那些大儒讲学?”
瘦子点头道:“正是!去那里听讲学,也远比呆在家里看那些让人头昏眼花的什么公式方程强,也许将来有翻身的一天,而且听说最近请来了一位孔圣人的后人讲学,当然就更不能错过了。”
听到瘦子这样说,少白头笑而不语,而那麻子却劝道:“罗兄,听我一句话,如今东林的那一套已经不吃香了,要么象赵兄一样努力学新学,继续赶考,要么象我一样,去老老实实的当商贾,挣银子要紧。最近听说那些东林又在闹腾了,仍旧抓住那个《自卖人法》不放,就好象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与楚国公和朝廷大唱反调,抵制新法和新政,依我看,他们这是在自讨苦吃,万一哪天朝廷翻脸,这些人恐怕处境不妙,所以说,我劝皮兄还是离他们远些为好。”
瘦子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罗某先走一步了。”说完,便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扔下些铜圆,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茶馆。
那两名书生显然也已经没有了继续聊天的兴趣,于是相互道别之后便结帐走人,茶馆的西北角落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那张大方桌子上的七个茶客刚才均竖起耳朵倾听那三名书生的谈话,直到他们离去,这七个人才又开始喝茶,但他们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喝茶上,而是继续四下观望,看看其他茶客有什么新鲜的话题让他们聆听没有。
七人中的一人将茶杯里的茶一口喝光,随后站了起来,说道:“坐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走了。”
剩下六人赶紧站起,其中一人跟伙计结清了茶钱,其他人则先一步走出了茶馆。
见那七人出来,原来蹲在茶馆外的那十几名大汉纷纷站了起来,向七人走去,隐隐的聚在一起,护着中间那人向着街口走去。
众人走出小道,上了御街,又走了几十丈,便来到了一辆四轮马车前。
一名大汉奔上前去,伸手拉开车门,随后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年轻人闪身进了马车。
一名大汉靠近马车,小声问道:“元帅,去哪儿?”
马车里的那人答道:“回咨议府,现在已经快到下午两点了,他们也应该到齐了,每
的例行会议可不能耽误。”
一名大汉将手一挥,众人立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有的站上了马车的挡板,有的则跟在马车后面,随着那缓慢行驶的马车向前奔去。
************************
自从郑森离开南京以后,他的军队也大部跟了去,除了皇宫之中的三千多人之外,整个南京城里已经没有了郑森的士兵,因此,原先的那种城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情景就从人们眼前消失了,围绕着皇宫附近的那些兵营也逐步拆除,除了皇宫和东帅府附近的那几条街道之外,其他的一些街道又可以用来居住或是经商了,因此,以前搬走的百姓又纷纷搬了回来,而且由于这里地处繁华,乃风水宝地,再加上朝廷如今格外鼓励百姓经商,故而这里反而比以前更加热闹了。
离开茶馆以后,林清华就乘着内壁镶嵌着铁板的四轮马车返回大元帅府,虽然车窗关了起来,但是还是可以透过车窗上的那道窄
看到外面的景
的。
林清华对于眼前的一切很满意,因为这繁荣的景象表明,南京城的经济生活已经完全走上了正轨,也许从现在起,这里将再也不会蒙受战
所带来的痛苦与悲哀了。
马车走的不快,足以让林清华看个清楚,直到马车慢慢的停下,林清华才不得不终止了这趟让人心旷神怡的短暂旅行,因为马车已经抵达了紧靠着他的大元帅府的咨议府了,而他,整个中国的真正的主宰者,必须去参加每
一次的例行咨议会议,与手下的那些大臣们协商,以商讨和确定治国方略。
当林清华进入咨议府后院的大会议室的时候,这里已经坐满了人,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的尚书,还有莫不计等亲信幕僚也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等林清华的卫兵出现在门口,会议室里马上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重新坐好,静静的望向门口。
与往日一样,没有什么声音,林清华就忽然闪进了会议室,一声不响的直接走到最里面的那张椅子上,并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所有的大臣、幕僚们都站起来向林清华行稽首礼,林清华也向往常那样,静静的挥了挥两臂,口中说道:“诸位请坐。”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林清华并不想让众人这么多礼的,但后来莫不计还是劝他改变了主意,因为莫不计一向认为,若没有了象样的规矩,那么朝廷就不象是个朝廷的样子了,而大元帅就更没有威严了,这显然不利于收服人心。
会议室是完全按照林清华的设想进行布置的,作为大元帅,同时也是天朝上国的真正统治者,林清华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太师椅上,而其他的人则分别落坐于他的左右手边,两边的椅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大臣和幕僚们就坐在那些椅子上,椅子的数目不定,但最少是六把,也就是六部尚书的专用座位,然后根据参加会议的人数临时增加椅子。自从郑森走后,林清华就对整个朝廷的结构和人员进行了大规模的重组,将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全部踢出朝廷,将自己多年培养的一些人才拉进了朝廷,分别安排在一些最重要的位置上。同时,朝廷的朝议也进行了改变,皇宫已经完全成了摆设,新的议政之所就设在咨议府后院的这个大会议室里,而且除非出现紧急情况,否则,每
的朝议将雷打不动的安排在下午两点半举行,并且每月的头一天与最后一天将成为例行的休息
,大元帅和大臣们将在这两天好好的放松一下。
刚开始时,众人显然不习惯于在林清华面前落坐,更不习惯坐着与他讨论朝政,不过,当他们在那些椅子上战战兢兢的坐了几天之后,他们很快进入了角色,再也没有开始时的那种如履薄冰之感了。
待众人落坐,林清华开口道:“刚才吃完午饭,我带人去了个小茶馆坐了坐,听到了一些牢
,虽然并不好听,但却让我心中一震,看起来,要想顺利的实施新政,就必须先让那些士子们认同新政,起码要让他们中的多数人认同。”
他转过头去,向坐在那里的吏部尚书侯方域说道:“明年的科举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考?”
侯方域答道:“差不多已经好了,属下与吏部诸位司员商议妥了,打算明年开
就开考,由乡试到殿试,一步一步来。”
林清华点点头,随后说道:“要保证准时开考,不能耽误,同时要尽量在一天内考完,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在小号里一坐就是几天了。至于考题嘛,就由你们吏部和那些高等学堂的教员商议,然后拿来给我过目,由我最后确定。”
侯方域道:“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林清华将目光投向坐在侯方域身边的户部尚书顾炎武,说道:“上次我命你们将教育司从礼部搬入户部,你们办得怎么样了?”
顾炎武禀道:“按照大元帅的命令,属下已经将张自烈大人从湖广调来,任命其为户部侍郎,总管教育司事宜。”
林清华点头道:“你回去后,马上命张自烈着手筹备,准备再建两个高等学堂,扩大招生,让尽可能多的士子能够进入那里读书,免得有人借机攻击新政。”
顾炎武犹豫片刻,随即答道:“这需要大笔金钱,但如今户部财力有限,恐怕一次不能支持这么多的学堂,况且还有各地的义学也需要钱,故而此事恐怕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林清华说道:“尽量去办就是,至于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林清华停下说话,扫视一眼底下的众人,心里转了几个念头,随即向坐在顾炎武对面的黄宗羲说道:“黄先生,我命你与王先生协助户部清查江南田亩、整顿赋税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黄宗羲说道:“禀元帅,清查江南田亩一事刚刚开始,目前还没有什么成效,不过,湖广与河南、陕西、云南、四川等地的清查已经完成了,按照元帅的新法,凡是在半年之内未到官府申报自家田产并办理新地契的地主,一律以旧地契上记载的为准,多余的由官府收回。由于官府派人挨个到乡间去讲新法,因此,地主们大多都知道了新颁布的《土地法》,自行到官府去申报的占了多数,剩下的少数人过期未去申报,因此官府已经将其隐没的田产罚没,并作为官田租给农户耕种。”
“哦?官田出租?没有分给无地少地的农人?”林清华有些奇怪。
黄宗羲解释道:“元帅开始时的意思是,一旦没收了那些隐没的田地,那么就将那些土地无偿分给无地少地的农人耕种,但属下以为,目前朝廷财力匮乏,正是需要大笔金钱之时,因此,无偿分地不如低价卖地。属下与王大人商议了个法子,那就是让农户先种上这些地,然后分成若干年向朝廷购买此地,具体办法是,在每年的正常田赋上,再额外加征半成田赋,荒年不征,这样一来,若是土地肥沃的话,大概用个五至七年的时间就可以将土地收归农户自己所有。”
林清华颔首道:“这个办法不错,值得推广,只是不知道那些无地的佃户有没有意见?”
黄宗羲笑道:“大元帅尽可放心,若无朝廷此策,那些佃户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弄到自己的土地,因此,这个办法可行,而且佃户也很喜欢此法,虽然额外加征田赋以后,官田与地主所有的民田的地租就差不多了,可是毕竟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因此对于佃户来说还是很让他们憧憬的,而且这样一来,也可迫使那些地主继续降低地租,否则的话,就没人给他耕田了。”
林清华点头道:“那你们就看着办,若是真的可行,就推广开来。对了,那些隐没土地的地主们怎么样?他们是否在骂我?”
“这个…”黄宗羲犹豫了一会儿,随后老实答道:“是的,本来地主们就对元帅的《限租令》十分不满,再加上这么一来,他们心中就更是满怀怨恨,他们到处造谣,说大元帅想学李自成,将天下所有的地主都赶尽杀绝,有些地方的豪强还聚众闹事,虽然没有成功,不过确实可以看出他们的不满。”
林清华冷哼一声,说道:“他们应该知足了,这么些年下来,他们可是偷漏了不少田赋,没有追究他们的罪就已经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哼!地方豪强?还不就是一些族长之类的家伙吗?我削了他们手中的族权,夺了他们隐没的土地,他们肯定不乐意,若不发
出来,那倒真是希奇了!以后继续给我盯住这些家伙,另外再在契税上加把劲儿,让他们觉得买地不如开工场合算。”
黄宗羲从袖子中拿出一份奏折,说道:“这是属下写的关于此事的奏折,请元帅过目。还有一事,元帅上个月命户部派出司员随同满清女真的使者出关巡视,昨
他写回了一封信,说已经在几条大河的附近找了个好地方,那里地广人稀,土地相当肥沃,不过却十分寒冷。”
林清华接过奏折,却并没有急着看,而是说道:“寒冷不要紧,只要模仿女真的生活习惯就可以了,朝廷再多拨些保暖的衣物,并在那里盖上厚墙房屋。我打算将那些两广一带狭乡之人移往关外。最近广东巡抚又上了道奏折,说那里土客相争又发展到了械斗的程度,听说还用了土炮,死了几十人。那巡抚说原因是两家前几代的积怨所致,其实他错了,真正的原因是土地问题,再加上族长的挑唆,双方就打起来了,土地问题不解决,土客相争就没办法解决,所以,我打算让朝廷出面,朝廷出钱,将那里的人移到关外去,一来可以解决土客相争问题,二来可以监视关外的女真,免得他们故态复萌,另外还可以在那里建成一座新的军事、经济、政治中心。”
黄宗羲恍然道:“原来如此。我等还曾私下议论,为何元帅会命人到那么远的蛮荒之地去,却原来是这个原委。只是属下还是有些疑惑,元帅不将人集中到一块儿,而是这么东移几万西移几万,却不知是为何?将他们一同移到关外去不行吗?”
林清华解释道:“这是我的长远计划,要知道天下大的很,虽然中原富庶,但是,将来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人一多,地就少,与其到时候为了土地争来争去,倒不如现在就将人分散开来。用不着担心安全,他们都是用军事编制组织起来的,况且还有民兵师,再加上镇虏军的部队,可保安全,再说了,只有边疆安全了,那么中原腹地才能真正安全。想当年,汉武帝派人卫戍轮台,就是这个原因,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最终没有坚持下去,但是请相信,我将能坚持下去,因为我与汉武帝是不同的。”
黄宗羲被林清华这么一通大道理说得有些头昏脑涨,但他还是认为林清华说的没有错,毕竟跟林清华这么多年了,林清华做的那些与众不同的事情很多,虽然很古怪,但最终大多是成功的,对于这个他很有信心。
不等黄宗羲完全弄明白自己的意思,林清华却接着说了起来:“对了,上次我对你说的,让你们和户部确定一个最高田产的数字,你们弄得怎么样了?
黄宗羲定了定神,说道:“元帅的意思是限制地主的土地数目,每个地主名下最多可拥有十万亩土地,多余的土地由官府代为出卖,卖得的钱七成交给地主,三成作为契税收入官库。属下与众位同僚商议了许久,虽然有人赞同,但属下还是以为此法不妥。”说完,他便停了下来,眼睛望向林清华。
林清华早就知道黄宗羲肯定会反对这个办法,于是说道:“你说说你的看法。”
黄宗羲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与那‘累进税’差不多了?两者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地方豪强可以将其名下土地转给亲属家眷,甚至是自己的丫鬟、家丁,这样一来,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使得官府增加清查难度。”
林清华笑道:“分散开来正好,因为那就是我的目的,我可不想看见某个家族拥有上千万亩的土地,那只会使得他们越来越富有,钱越多,权利越大,越危险,对于国家越有害,所以说,这正在草拟的《限田法》还是很有必要的。你可以想想,我可以
止我的军官拥有土地,那么为什么就允许那些坐着不劳而获的地主拥有成千上万的土地?我所要避免的就是地主拥有大量田产,这样不利于整个国家。”说到这里,林清华忽然转过脸去,对坐在莫不计身边的秦侃说道:“孙可望的那件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兵部尚书秦侃答道:“军事法庭已经审得很清楚了,孙可望驻军云南期间,勾结当地官府,欺
善良之辈,巧取豪夺,
没他们的田产,共计五十多万亩,其中有三十万亩落入了孙可望自己的口袋。不过,正是由于大元帅有
令,不许军官囤积田产,因此他就将自己名下的田产拨到了手下士兵们的名下,这个五十亩,那个一百亩,不过,那土地上的收益还是他一个人的,后来若不是几名士兵与他闹了别扭,向军法官告状,后来又闹到了巡查御史那里,恐怕此事现在还蒙在鼓里。”
林清华又将头转回黄宗羲那边,说道:“怎么样?人对土地的渴望可真不是一般的强,就算我的命令那么严厉,可是居然还有人敢这样搞鬼。”他顿了一顿,随后又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限制人的这种
望,让人明白,土地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最终还是会被拍卖的,所以,应该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比如说工业、商业、航海。”
见黄宗羲似乎仍有些顾虑,林清华说道:“十万亩土地已经不少了!如果每户佃户为他耕种一百亩的话,那么就有一千户佃户给他扛活,你可以好好想想,现在这样的地主有几个?说到底,我这个办法是为了防范以后可能出现的土地兼并。好了,就按照我的办法来办吧!从今往后,所有的法律都要公布出去,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触犯法律是不可饶恕的。尤其是户部,要在所有的义学和高等学堂中开设法律课,要让人从小就知道什么叫法律!”
见众人没有别的话说,林清华便向秦侃说道:“郑森的兵撤的怎么样了?”
秦侃说道:“广东的撤走了一半,但福建、台湾还没有开始撤。据当地传来的消息,郑森正从福建、台湾一带招募大量壮丁,并将他们用船运往南洋,广东由于有我军驻扎,所以他还不敢太过嚣张,但是福建就不一样了,那里是他的地盘,他想怎样都可以,听说那里的乡间整座村子整座村子的向南洋搬,凡是不想搬的,就被捆起来
进船舱,直接押到南洋去。不过,由于郑森还要靠福建的商税养兵,因此福州这样的大城没有动,也许将来也不会怎么动。”
听到这里,林清华就向坐在身边不远处的洪熙官望了一眼,对于郑森的这些所作所为,林清华也是清楚的,青衫社早就将这些事情仔细的禀报给了他,但是他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因为在他看来,郑森的这个举动实际上就是在向南洋殖民,虽然手段过
了一些,但是最终的结局必然是他所乐于看到的,那就是整个南洋将成为中国人的天下、中国文化的天下。
不过,其他的人就不这么看了,在他们看来,郑森此举无疑是在挖林清华的墙角,因为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就是劳动力,福建数十万人口就这么被郑森移到南洋去,这在林清华的属下们看来,简直是在破坏双方达成的协议。
但是林清华却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阻止郑森的行动,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其实这就是他与郑森秘密达成的几个君子协定之一,对于郑森来说,唯有拥有了足够的人力,才能在南洋站稳脚跟,而这也正是林清华的潜意识里面所需要达成的目的,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谁统治了南洋,只要那里的主人是中国人,文化是中国文化,那么就可以了。
林清华并没有纠
这个问题,而是对秦侃说道:“按照我与郑森的约定,今年年底我就将派遣海军前往台湾岛,在那岛的东北角建立一个军港,准备为明年的军事行动做准备,你们兵部必须早做准备,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要尽快的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
。”
与秦侃商议完了派军事宜,林清华便向众人扫视一眼,随后说道:“诸位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的,就快些说,若是没有事情,就散会,各回各部。”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人为工部尚书宋应星,而另一人则是刑部尚书刘子壮,两人互相推让一番,随即由宋应星首先陈奏。
宋应星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奏折,走上几步,呈给林清华,随后退下几步,说道:“元帅,这是今年以来的所有洪水的详细记录,如今淮河的洪水已退,还望元帅命户部拨款修理被水毁的河堤,另外,运河年久失修,很多地段已经无法通航,是否也命人修一下?”
林清华接过奏折看了看,随后放下奏折,说道:“淮河被黄河夺了河道,想不涨水都难,所以,要想修淮河,就必须先修黄河,但这可真是个吃钱的事情,现在各处都要钱,因此恐怕修河的钱很难筹到。况且,只要黄河继续从淮河入海,那么今年修好了淮河,明年又溃,与其将钱投到这个无底
里面,不如将钱投到迁移灾民、救济灾民上,等以后朝廷宽裕些了,再来修。至于运河的事情嘛,也是一样的,等以后再说,现在朝廷鼓励商人航海,从海上走,不仅快,而且更便宜。”说到这里,林清华忽然想起一事,于是转头对秦侃说:“最近海上的海盗多了不少,你们海军要多派些船,另外,还要让那些商船有自卫的手段,否则的话,等你们的船巡逻到了地方,商船早就被人抢跑了。最近镇虏军不是淘汰下了不少的红衣大炮吗?不如就卖给商船吧,一可以增强商船的防卫,二可以再赚些钱。不过,一定要注意,不能让那些大炮上岸,只能放在船上,或者是码头上,免得被青皮抢去。”
林清华转过头来,对宋应星说道:“修河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工部先将扶持民间工场的事情抓紧,等工场多了,那么税就多了,那时候就有钱修河了。”
见宋应星有些沮丧的退下,早已站起的刘子壮奏道:“元帅,耿
忠、尚可喜、洪承畴等人的案子已经了结,经过元帅亲自调来的十八名巡查御史的审理,昨
判决已经下来。”
林清华坐直身子,说道:“怎么判的?”
刘子壮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公文,随后说道:“耿
忠、尚可喜、洪承畴等领军作战的将领斩立决,另外,一些投降鞑子的汉人文官则是斩监候,剩下的那些官职较低的就按照元帅的吩咐不予追究。按照元帅的意思,他们的家眷并未连坐,只是家产大部没收充官,如今判决已下,就等元帅点头认可了。”说完,便走前几步,将手中的公文呈给林清华。
林清华略微看了看,随即从身边的桌子上拿起笔,签下了字,并盖了章。
待刘子壮拿回公文,林清华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问清楚吴三桂的下落?”
刘子壮答道:“那些汉臣也多不清楚,大多猜测已经死于
军之中。”
刘子壮刚刚退回自己的座位,礼部尚书方以智就站了起来,他奏道:“朝鲜使臣已经在驿馆里住了整整一个月了,但元帅却始终未召见他,今
他又来找我,说要面见元帅。另外,漠北蒙古的使者昨
又到礼部去闹了一通,口气已经软了很多,说只要朝廷出兵帮助他们抵抗漠南蒙古,他们就愿意向朝廷称臣纳贡。”
林清华摆了摆手,说道:“这可不行,那漠南蒙古本来就是我的盟友,怎能去打他们?你回去告诉那使臣,就说如果他们还不立刻向我称臣的话,那么我就彻底放手不管了,现在草原上到处都是积雪,漠南蒙古无法大规模用兵,一旦等到春天或者夏天,那么漠南蒙古就不客气了,到了那时候,就让那些部落的首领们去给漠南蒙古的首领当上马凳吧。”
“那,属下怎样向朝鲜使臣回话?”见林清华好象忘记了朝鲜的使者,于是方以智就忙着提醒道。
林清华低下头,略微想了想,随后说道:“你去跟他们说,倭寇
扰他们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日本国内还在打仗,那些倭寇只是些小股海盗,并不足惧。不过,若是他们真的想让我们帮他们的话,那么就必须负担驻军的一切费用,包括粮草、军饷、军营,只要他们能够保证这一点,那么我就答应派兵入朝。”
看着方以智满意的退回座位,林清华心中忽然有些凄凉,虽然自己曾经答应过全玉姬,一旦自己掌握朝政,那么就马上替她报仇,可是如今自己却仍然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虽然全玉姬远在南洋,但林清华仍然觉得她离自己的心很近,虽然自己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到现在仍然是喜欢着她的。
片刻之后转回心思,见底下众人已经没有了话说,林清华便说道:“既然已经没有了事情,那么诸位就退下吧。”他顿了一顿,忽然又说道:“洪熙官与莫不计两位留下,我还有事情要说。”
众人纷纷站起向林清华行礼告退,当几名卫兵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后,本来还有些光亮的会议室里立刻变得昏暗了许多。
莫不计不知道林清华留下他们何意,便问道:“元帅,有何机密的事情?”
林清华将两人拉到角落,小声对他们说道:“今晚十点,在我府上门房碰头。”
**************************
夜已经深了,大明楚国公、首辅大学士、天下兵马大元帅林清华的府邸也与其他的民居一样笼罩在一片黑沉沉的夜
中,虽然仲秋的月亮还是那么的亮,那么的圆,不过,这并不能驱走这里的秋凉。
一辆马车停在了东帅府门口,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只是一辆极其普通的两轮马车,而且还很旧,就连车辕也旧得让人担心。
几个人影闪出了东帅府,借着门口的那两个大灯笼,可以看见他们身穿卫兵军服,而且正吃力的抬着几个大箱子,箱子沉甸甸的,好象装满了东西,随着箱子被半挪半扔到马车上,还可以听到箱子里轻微的撞击声。
等这几名卫兵重新回到府中后,那府邸门口便又出现了三个人。
三人均是短衣打扮,手中拿着铁锹、铁镐,背上背着快
,
间扎着武装带。
此三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林清华、莫不计、洪熙官。他们三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将铁锹、铁镐和快
放进了马车中,随后便跳上了车。
他们没有带任何人,只是由洪熙官驾车,林清华与莫不计则坐在车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车便缓缓的移动了。
由于朝廷鼓励经商,因此,南京城夜晚不再关城门,所以马车顺利的出了东城。一出城,马车就加快了速度,直向南边奔去,渐渐的消失在难以琢磨的夜
中。
M.laNm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