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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还囚
 就在劳碌命的梅长苏坐在花架下深思的时候,载着蒙挚与夏冬的马车已快速地驶向了天牢。到得大门外,一切看起来依然如往⽇般平静。蒙挚是噤军大统领,以前又时常出⼊探看夏江夏冬等人,典狱们全都认得他,立即有人过来接,殷勤地引领他和全⾝被斗篷罩住的夏冬一起走过“幽冥道”进⼊女牢。

 到了朱字号前,牢头打开门锁后便点头哈地退了出去。蒙挚快速地四处扫视了一眼后,便推开了牢门,与夏冬一起从矮门处躬⾝进去,向四周看了一眼。

 牢房內果然空空如也,不见宮羽的踪影。两人快速换了一下眼神,只停留片刻,便菗⾝后退,向外疾行。不出事先所料,刚走到狱廊出口时,一个面沉似⽔的男子便挡在了前面,正是刑部尚书蔡荃。

 狭路相逢,四周的空气瞬间便好似凝结住了一般,气氛暗而又沉寂。蔡荃灼灼的视线在乔装的夏冬⾝上停留了许久,方冷笑道:“恕我眼拙,认不出阁下是谁,亮出真面目给我看好吗?”

 蒙挚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踏前一步道:“蒙某此举,有蔡大人暂未了解的原因,还请大人稍安,不要急于做出判断。”

 蔡荃面无表情地道:“好,我稍安。那请蒙大人解释吧。”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蒙挚不善机辩巧言众所周知,此时神情更好象十分为难,言辞闪烁,连开了几个头,都没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算了蒙大人。”夏冬一把抹去脸上的伪装,露出了真容“你就实话实说吧。反正被当场拿住,除了说实话以外。你还能怎么样。”

 “夏冬?”蔡荃的瞳孔微微一缩,心头的雾更浓。他今天接到密告,匆匆赶到天牢亲察,发现房中果然并非夏冬本人,十分震怒。将宮羽带至讯室严加盘问了许久,连半个字也没有问出来,正当愠恼之际,牢头飞奔来报蒙挚又出现了,他未及细想,匆匆赶过来堵住一看,除了蒙挚以外,竟还有夏冬本人,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蒙大人还在犹豫什么?”夏冬没理会蔡荃审视地眼神。冷笑一声“现在是蔡大人在追究底,又不是你不顾他的面子。殿下那边,事后也怪不到你。”

 “殿下?”蔡荃眉梢微微一震。位殿下?”

 “还有哪位殿下能使唤得动我们这位噤军大统领?”夏冬浅笑着道。“蔡大人本是眼里不沙子的情,之所以肯静下心来听蒙大人解释。不就是因为觉得事情不合常理吗?”

 “不错,我是很奇怪。”蔡荃直视着蒙挚地眼睛“你明明已经成功地把夏冬换了出去,我刚才审问牢里那名假犯人,她也没有招供出事情与大人有关,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自己又把真犯给带了回来。有道是不近常理之事,往往有非常之因,如果蒙大人真能自圆其说,下官不妨一听。”

 蒙挚眉间,神情依然有几分犹豫,夏冬突然仰天一笑,道:“看大统领这样子,还是怕殿下责备,那就我来说吧,也许我还说的更清楚些,蔡大人也不妨一听。”

 “你是逆犯,你地话,本官不信。”

 “信与不信,听了再判断吧。。蔡大人是公认的破案⾼手,编得再天⾐无的供词也逃不过大人的法眼,又何必吝惜再戳穿我夏冬一次?”

 蔡荃眸⾊烈烈地看了她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你说。”

 夏冬浅笑着欠⾝一礼,语调舒缓地道:“把我送回牢中,被大人你当场抓住的人是蒙大统领,这是事实。不过,把我从牢里悄悄替换出去地人却不是他,那也是事实。”

 蔡荃浓眉一挑“这样空口一句话,好轻巧。”

 “虽然天牢戒备森森,但能从中逃脫而出的人,却不止我一个,蔡大人还曾为此上了认罪的折子,受了不轻的惩处,所以一定还记得清楚,对吗?”

 蔡荃明⽩她指的是逃狱而出的夏江,脸⾊顿时更加沉。

 “我师⽗有人搭救,能悄悄逃了出去,我自然也有。而且我比他更巧妙,弄了一个人进来放在牢里,瞒了你们快一个月,这份手段,蔡大人是不是也该夸赞两句?”夏冬咯咯娇笑两声,毫不在意蔡荃锅底似的面孔“不夸么?不夸也罢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得意的,逃出去不过这点儿⽇子,就又被人抓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他抓回来地?”蔡荃用眼尾扫了扫蒙挚,显然不信。

 “蒙大统领侍奉御前,哪有空闲来抓我?”夏冬嘴角微微撇了撇“我是被其他人抓住的,蒙大人不过是送我回来罢了。”

 “不管你是被谁捕获的,都应该直接押送刑部衙门,而不是这样悄悄塞回来,”蔡荃地眼锋如刀般在蒙挚脸上来回割了两下“这么古怪的行为,总也该有个象样地原因吧?”

 “蔡大人忘好大,”夏冬悠悠然地拨了拨耳边地长发,笑了起来“您还记不记得我师⽗逃狱之后,陛下对你的惩处诏书上是如何写地?”

 蔡荃心中突然一凛,那份诏书上“如有再失,罪加一等,⾰职查办”的字句瞬间闪过脑海,令他喉间一紧。

 “抓住我的人,恰好是新近⼊主东宮那位千岁爷的部下,我自然首先被押到了他的跟前,”夏冬目光闪亮地紧盯着蔡荃的眼睛“这位殿下对蔡大人你有多欣赏爱重,你自己知道。如果公开把我押回来,无异于是在宣布刑部再次走失逆犯,而且许久未察。这个罪名一扣下来。就算有人求情,就算不⾰职,那降职总是免不了。偏偏有人连让你降职都舍不得。所以只好⿇烦时常出⼊天牢的蒙大人,带着我走这一趟。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把事情悄悄掩过去就好…”蔡荃脸上阵青阵⽩,咬牙沉昑了半晌,视线重新凝定,厉声问道:“如果照你说的。你是被同伙协助逃狱后又被捕获,那你应该很⾼兴看到蒙大人被我误解,怎么还会替他辩护呢?”

 夏冬惨然一笑,仰起瘦削的下巴,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地立场变了…”

 “立场?”

 “是。我逃狱的目的,与我师⽗不同。只要一想到尚未能手刃害死我夫君地⾚焰逆犯,我就旦夕难安。所以我想逃出去找到师⽗,问他到底把卫峥蔵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师⽗还没有找到。自己却落⼊了原来靖王府部将的手中,被带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夏冬眼波流转,语调转为低沉。“在东宮里,殿下告诉了我一些事。一些他已经追查了很久很清楚地旧事。结果就是我被说服了。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的恨,是不是真的放错了地方…夏冬不是首鼠两端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相信殿下,也答应他返回牢中等待真相,当然就不会眼见着蒙大统领被你误会,而一言不发了,不过我说的话蔡大人你信还是不信,我却管不着。”

 蔡荃地眼珠慢慢转动了两下,表情依然深沉:“不知殿下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会让你的态度有如此大的转变?”夏冬淡淡一笑,低声道:“蔡大人,我说的当年旧事是指什么,您难道猜不到?恕我直言,这桩事太重太沉,您过耳即忘才是妥当的,实在不应该再多问。”

 蔡荃突然想起了那⽇与沈追在马车上的谈,想起了十三年前那场⾎雨腥风,顿时抿紧了嘴

 蒙挚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此时也上前道“蔡大人,虽然你我相不深,但大人的耿介我素来敬服。不过我大梁当今之世,已是颓势渐显,等待中兴,最缺的就是大人这样的良臣。既然东宮殿下有爱重维护之心,大人又何必拘泥古板,辜负了他地好意呢?”

 蔡荃垂下眼帘,似乎心中已有些活动。夏冬与蒙挚也不再多言催,由得他自己考虑。半晌后,刑部尚书再次抬起双眼,神⾊凝重:“如果你们所说的一切属实,那么今天飞箭密告我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这句话实在大大出乎两人地意料之外,夏冬和蒙挚都没有掩住脸上的惊诧之⾊,齐齐地咦了一声。

 “飞箭密告?”蒙挚讶然地道“殿下这边地知情者都是谨言地人,再说我是送夏冬回来,又不是劫她出去,虽有违背国法之处,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谁会来密告呢?”

 “告密者所控地罪名是你替换人犯,并没有说你会把人送回来…”蔡荃边想边道“也许是有人知道了夏冬逃狱,又知道蒙大人时常会奉旨进⼊天牢,所以把两者结合起来,写了那封密信。我接到信后当然要查看,查看后当然会发现夏冬真的已被替换,进出天牢的人并不多,又有首告密函,蒙大人的嫌疑自然是最重的。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已逃出去的夏冬,竟会恰巧在今天被带回…”

 夏冬咯咯笑道:“蒙大人,听起来象是冲着你来的,好好想想有什么仇家吧。”

 “说到这个,”行事严谨的蔡荃又将视线转回到了夏冬这方“你恐怕还是要待一下当初是怎么逃出去的。”要补一下天牢的漏洞吗?”夏冬笑得甚是轻松“其实很简单,內牢的牢头也不会永远守在这里,只要找个爱酒的牢头,派人请他喝酒,灌醉了之后换上他的⾐物,易容成他的样子,等天⾊晚一点光线昏暗时,悄悄冒名进来,大门的守卫一看是守狱的牢头,不会细查,成功进门的可能很大…”

 蔡荃冷哼一声道:“可钥匙有两把,必须两个牢头同时开锁才行。”

 “谁说的?一个牢头拿着两把钥匙开也行啊。”夏冬轻飘飘地道“天牢的钥匙是不能带出去的,所以第一次乔装进来,只是在这里印个钥匙模子出去另配,别的什么都不⼲。被灌酒的牢头醒了之后,也察觉不到有何异样。然后过几天,再针对第二个牢头行一遍同样的计策。“又找第二个好酒的牢头么?”

 “不好酒也无所谓,用大冷不丁在脑后一敲,效果跟灌醉了一样。”夏冬仿佛没看到蔡荃越来越沉的脸⾊一样,自顾自地说着“当然,扮成第二个牢头进来时,⾝边要带着那个要替换的人,多带一个进来当然要难些,但也不是完成找不到借口,比如说这假牢头受朋友之托,带进来探监什么,因为是进不是出,所以守卫一般会给这个人情。这时假牢头一人手里已有两副钥匙,可以趁着夜深人静到牢房里换人,然后再把我带出去,只要最后出大门时守卫没有发现假牢头带进和带出的不是同一人,事情就算成功了。即使被击昏的牢头醒后觉得不对,可他未必敢肯定自己被打是跟天牢有关,而且牢里这么多犯人,又不缺人数,他查不出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敢随便嚷嚷?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一直这样蒙下去,运气不好的话,也至少得到第二天才会被察觉,反正我人已经出来了,谁在乎?”

 “你自己倒是出来了,替你的人呢?”蔡荃冷哼一声“那个妙音坊的宮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蔡大人,”夏冬轻轻将额发拨至脑后,道“您不会不知道悬镜司有暗桩吧?”

 蔡荃脸颊两边的肌⾁猛地一菗“宮羽是你的暗桩?”

 “没错。悬镜司的暗桩⾝份隐密,除了首尊和暗桩自己的联络人以外,别无他人知晓。我以前曾经救过宮羽的命,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做,算是我最得用的一个暗桩吧。”

 “难怪,”蔡荃似是自言自语道“一个乐伎,总捕头竟说她有武功在⾝,而且不弱…”

 蒙挚趁机道:“蔡大人,既然夏冬已经回来,真犯未失,自然一切都可以瞒下去。我觉得那个宮羽也用不着审了,不就是悬镜司的旧部嘛,就由我带走处置吧,让她留在刑部,大人你反而不好办。”

 蔡荃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静下心,将两人所讲的切从头到尾又细细思忖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时显的漏洞,这才嗯了一声,道:“好,等夏冬⼊监之后,我把宮羽给你。”

 夏冬浑不在意地一笑,跟在蔡荃指定的一名典狱官⾝后,头也不回地进了牢门。蔡荃想想不放心,亲自进去监看着上铐下锁,又严厉叮嘱一番,这才出来命人去提宮羽。

 也许是因为受审时间不长,也许是因为蔡荃不是滥用刑具之人,宮羽只是蓬头垢面而已,⾝上并无明显被凌的痕迹,蒙挚看了之后,面上虽未表露,但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用夏冬刚才穿来的披风把年轻姑娘从头到脚裹严之后,蒙挚向蔡荃简短告辞,带着宮羽向外走,眼看着就要出大门,⾝后的蔡荃突然叫了一声:“稍等。”蒙挚心头一跳,脚步一沉,缓缓回⾝的同时,真气已暗中布満全⾝。

 “请蒙大人代我向殿下道一声谢吧。”淡淡的一个微笑后,刑部尚书如是说。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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