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殿试(二)
⽇落时分,礼部员官宣布停止答卷,考生纷纷搁笔,至此殿试作答部分正式完毕,但殿试还没有完结,还要经过批阅试卷,确定进士名单,再举行琼林宴,宴会之后,状元还得率众进士到孔庙拜谒那位儒家鼻祖,礼拜既完,再去国子监立碑,将新科进士的姓名勒于石碑上,殿试的程序才算全部结束。
北士们的殿试试卷,最初由皇帝亲阅,后来改由主考朗读,皇帝裁定,明代殿试已经只是在理论上由皇帝亲自主持,皇帝不再亲自阅卷,由读卷大臣评阅,按文章优劣定为五等,然后把前十名贡士的试卷进呈皇帝御览,当面拆示考生姓名。
会试上榜参加殿试的贡士原则上也不再淘汰,一般都可以成为进士,只由皇帝钦定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人选和二甲前七名的顺序,笔试结束后的第二天,皇帝还要单独召见前十名新科进士,所以考官们要连夜批阅考生们的试卷,而张信⾝为考官之一,不幸的成为批阅官成员之
幸好礼部与翰林院的员官还算多,每个人分派下来,批阅的卷子也没有多少,张信拿起几份已经糊名的试卷的批阅的时候,心里还真是说不上什么滋味,一年前的时候还是人家决定自己的命运,现在轮到自己决定别人的命运,这感觉…真不赖。
头摇挥去不符实际的想法,张信也知道自己批阅卷子之后,还要再让其他批阅官再次审查一遍,再由皇帝钦定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人选和二甲前七名的顺序,哪里能谈得上自己决定别人的命运啊。
让自己写张信肯定不行。随便找个考生八股文章要比张信⾼明百倍,但看出文章的优劣张信还是知道地,况且八股文章前边的一段全是废话,
本不用认真仔细查看,只要看后面的內容文理是否顺畅,是否言之有物,说⽩了看看是否符合儒家经典之论。
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忌讳之处。当然这个可能
非常小,毕竟能参加在会试中脫颖而出的考生。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犯下这种错误的人早在前面的试考中给刷下来了。也轮不到他参加殿试。
两个时辰之后,张信总算把卷子批阅完毕,把试卷呈给礼部地主考员官,然后就没有他什么事情,张信也可以告辞回府。翌⽇清晨继续到翰林院上班,殿试还没有结束,如果说昨⽇的作答是殿试过程中地点缀的话,那么今⽇就是殿试地重头戏,因为今⽇皇帝要亲自决定今科状元。召见昨⽇前十的考生在君前应对。
因为前十贡生还未成为正式员官,所以不能在大殿之內召见,而是在偏殿內单独召见,谁可以独占鳌头一举夺魁,那就要看皇帝的心思了,考查过十名贡生之后,朱厚并没有急于钦定状元榜眼探花,而是先让考生们先回去等候消息,也没有询问主考员官与大臣的意见。让人拿着前十贡生的试卷摆驾回乾清宮。
看着皇帝摆驾回宮。肚里早已准备好一大堆说辞地诸位员官,只好苦笑的纷纷散去。看来皇帝这回是想自己决定人选,不让众人揷手其中,遗憾的同时却也没有其他心思,反正状元不过只是个名誉而已,大臣们还不放在眼里,纵观満朝重臣,没有几个是状元出⾝的,但还不是一样做到大学士,尚书之类的朝廷大员,只要有进士出⾝,以后自己努力,加上有人赏识,自然可以官运亨通。
“李兄,你估计今科地状元榜眼探花是谁,若是你猜测正确的话,在下请你到京城太⽩楼潇洒一回。”翰林院中,翟銮微笑的说道。
“太⽩楼的酒菜在京城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李兄莫要错过这次机会啊。”顾鼎臣在旁边推波助澜道,其实不只是这几人在猜测而已,闲极无聊的员官还有京城里好事的百姓,已经纷纷在议论着谁会成为今年的幸运儿。
“在下虽然想到太⽩楼去享受,但天威难测,只有苦叹为之奈何啦。”李时才不会上当,如果自己答应下来,那猜测不正确,肯定是要自己请客,太⽩楼的酒菜确实是美味无双,但这价钱也是昂贵之极啊。
“顾兄乃是弘治十八年地状元,你比较有经验,你猜会是谁能一举夺魁?”翟銮见李时不上当,⼲脆把话题转移到顾鼎臣⾝上。
“这岂能一概而论,礼部尚书⽑澄⽑大人,还有翰林院地杨修撰也是状元,你怎么不去问他们。”顾鼎臣哭笑不得的说道:“况且做为臣子,在下怎敢妄自揣摩圣意。”顾鼎臣这话一出,几人马上沉默起来。
“其实殿试地偶然
太多,诸位兄台猜测不出也不是件奇怪之事。”见气氛有些僵化,张信微笑出来打个圆场道:“就像这次会试第一的贡生张治,不是连前十都挤不进去吗?听说已经被礼部员官编排到二甲数十名之后。”
“张兄言之有理,世事难料,反正前十的考生以后都可能成为翰林院庶吉士,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的同僚了,我们也不必在此胡
猜测,一切由皇上圣裁即可。”李时拱手笑道。
“确实如此,状元榜眼不过是小小的名誉而已,以后的路还长得很。”顾鼎臣非常有感触,当⽇与自己在琼林宴上
聚一堂的诸位同年,如今却不知⾝在何处。
李时、翟銮赞成的点头,官场前途难卜,一不小心就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外放贬职那是常有的事情,脑袋搬家那是如同吃饭喝⽔一样的简单,前十几年来还算好些,遇到像弘治皇帝这样仁慈的主,但正德皇帝即位之后,员官们悲惨的遭遇又开始了。
虽然比不上太祖皇帝朱元璋执政时那么恐怖。百官上朝都要写好遗书,免得早上刚离家晚上就天人永隔,但先是有刘瑾之祸,大批的员官被杀被贬,后有钱宁、江彬权佞在朝中任意妄为,政治环境还是没有得到改善。
还好现在上台地皇帝朱厚,从表现来看。应该是个英明的君主,员官们暗暗松气之余。当然想发挥自己的才华,得到皇帝的赏识。飞⻩腾达加官进爵,毕竟做官虽然是个危险的职业,但是回报非常⾼,名利双收那是最简单的,名垂青名似乎也不难。如何不让
怀大志的热⾎青年趋炎附势。
“张侍读,皇上召见。”传令太监驾轻就
地来到张信面前恭敬的说道,毕竟这些天来皇帝经常召见张信,太监早就把翰林院地路给摸透了,轻而易举的找到张信地踪影。
“诸位大人。恕在下失陪了。”张信微笑和声说道。
“哪里,张大人慢走。”皇帝召见,其他几人哪敢不放行,纷纷回礼起来,目送张信与传令太监的离去。
“我等不用猜测谁是今科状元了,待会张大人回来,直接询问即可。”翟銮轻轻笑道,毫不掩饰对张信的羡慕。
“皇上对这位张大人真是恩宠有加,与旁人不同。”李时也没有接过话茬。反而忍不住叹气说道。其中的酸意显露无比。
“王府旧坻,从龙之臣。患难与共,皇上信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顾鼎臣微笑说道,心里想起从朋友那打听到地消息,其他两人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当然明⽩顾鼎臣这句话的意思,张信在兴王府的任职的过程,早就被有心人打探清楚明⽩。
“张侍读,你觉得朕该点谁为状元?”朱厚见到张信之后,也没有多费口⾆,直截了当地要听张信的意见,并非是朱厚自己没有主见,而是由员官们呈上给皇帝的前十名考生的背景非常复杂,朱厚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却不知礼部的意思是?”张信没有着急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拿出候选名单仔细的观看起来,这些候选人之中,有些是关系户,有些是真才实学的。
“礼部推荐的是贡生杨维聪。”朱厚淡淡说道,当收到礼部呈上来地名单时,他已经吩咐东厂与锦⾐卫打探清楚这些人地底细,当然明⽩这个杨维聪有什么背景,杨维聪,听名字张信心里已经明⽩怎么回事了,朱厚显然是不想按照礼部的意思点这人为状元。
张信快速翻阅杨维聪地答卷,还真是字斟句酌文采并茂,不点为状元真是可惜了,张信微笑说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朱厚沉默起来。
“既然是礼部的意思,诸位大学士也没有异议,而这杨维聪的才学的确不错,皇上也不妨采纳大臣们的提议。”张信微笑道。
“那好吧。”朱厚在心里权衡轻重之后,觉得也不应该为这点小事
心,勉強忍下烦躁的情绪,继续说道:“榜眼是陆,探花是…”
“探花是费懋中。”皇帝金口一开那就不能变动了,张信忙微笑接话说道:“皇上觉得如何?”
“费懋中?”朱厚疑惑的看向张信,礼部呈上来的探花名单不是他啊,忽然醒悟过来道:“就是费宏的从子费懋中?”
“不错,这样安排想必礼部的各位大臣应该没有异议吧。”张信笑道:“费懋中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都是上上之选,点为探花也未尝不可。”
张信摆明是睁眼说瞎话,张信从来没有费懋中的本人,怎么可能知道费懋中长得什么样,而且连人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了解对方的人品,只不过张信在王府时,听到袁宗皋提及过费宏有这个儿子,刚才看到名单的时候,这才想起来,既然皇帝不満意礼部制定的名单,那做小小的改动,想必朝廷大臣应该没有意见的,况且费宏在朝中的关系还在,皇帝已经派人召他回朝,朝中大臣肯定不愿意凭⽩得罪人。
“张侍读言之有理。”朱厚露出笑容,提笔在圣旨上按序写起名字来。然后吩咐礼部员官前来领取由皇帝钦定好的第一甲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前七名的人选,礼部员官按照皇帝给地名单,填写大小金榜,待一切就绪之后,公布天下。
待名单公布出来之后,贡生们纷纷松了一口气,不不怪他们紧张。而是这次科举历时实在是太长了,会试结束之后他们等了一年多。幸好成为贡生之后,朝廷养着他们。不然有些贫困的学子早就支持不下去,⾝无分文沿街乞讨的可能
不大,但三餐无续的情形还是普遍存在的。
经历一年多的殿试在朝廷举办琼林宴之后,正式宣告结束,三甲共三百三十名进士。分别是一甲三名、二甲一百一十名、三甲二百一十七名,但这些新科进士并不能就此松懈起来,因为后面的⽇子还长得很呢。
明代科举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直接进⼊翰林院,二等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地预备资格,三等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能够直接进⼊翰林院的,肯定是殿试名列前茅之人,而想成为庶吉士却还要经过一次试考,那就是朝考。
翰林院地庶吉士的录取要综合复试、殿试和朝考三次试考地成绩,而以朝考成绩为主,一般说来,殿试二甲、复试、朝考一等肯定可以录取。而且朝考成绩同时也是进士授官的依据。所以说进士们当然要继续努力。
在这最后的试考结束之后,进士们有的进翰林院磨练文笔。待再过二三年提升职位,有的直接就要去基层实战锻炼,运气好地话被上级看中,十几二十年升为知县知府,所以说虽同为进士,但⽇后的前途却各异,有的⽇后能⼊阁参预机务,有的只有在地方为官为吏。
进士们⽇后的前途张信可没有空理会,忙完殿试地事情之后,张信恢复平静的⽇子,每天到翰林院混⽇子,有时皇帝召见就应付一下,轮到沐休之⽇,要么在京城里闲逛,要么就是到袁宗皋府上拜访。
袁宗皋如今已经正式成为文渊阁大学士,⾝份虽然不同,但两人的情宜还在,袁宗皋对张信的到访
无比,在京城能与自己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张信了,其他人要么是趋炎附势之辈,要么就是下属员官前来办事求情的,这让袁宗皋感到非常的不耐。
“子诚,若你当⽇进京参加科举,那么今年的琼林宴定有你的⾝影。”袁宗皋⾝为內阁学士,当然要参加琼林宴,鼓励新科进士们以后要努力奋斗。
“袁先生,好好地你又扯这个做什么。”张信无奈道:“承蒙皇上恩典,如今我已经⾝为翰林院侍读,还有什么不満⾜地。”
“子诚,想必你也知道,非进士不⼊翰林,非翰林不进內阁。”袁宗皋抚须叹道:“虽然你已经是翰林侍读,但始终不是正经仕途,⽇后皇上想提拔你⼊阁,必遭廷臣的反对。”
“先生,你想得也太远了吧,⼊阁拜相之事,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张信微笑道。
“子诚,听我一言。”袁宗皋轻声说道:“我虽然年事已⾼,但这心里却非常明⽩,皇上如此看重你,⽇后肯定有召你⼊阁地意思,到时…”
“袁先生,⽇后的事情谁能料到,莫要把话扯远了。”张信淡淡笑道,心里承认袁宗皋的话非常有道理,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自己现在的年龄才十八岁,现在说⼊阁实在是为时过早。
“说的也是,子诚你实在是太过年轻了,若是你再长二十岁,那我现在的位置可能就是你的了。”袁宗皋玩味的笑道:“若真是这样,恐怕皇上的心里也会开心许多。”
“袁先生,不是喝醉了吧,怎么说起胡话来。”张信惊讶说道。
“子诚,并非是我胡言,我人老心可不糊涂,虽然我⾝为內阁大学士,可是在朝中
本无法帮皇上分忧解难。”袁宗皋心明眼亮,当年知道朝廷如今是什么样的形式,君臣之间的小擦摩显而易见,⽇后肯定越演越烈,而自己虽然有心为皇上效力,可惜
基威信都不能与其他內阁大臣相比,典型的有心无力。
“袁先生放心,皇上也知道先生的难处,从来没有责怪过您。”张信安慰说道。
“那是皇上仁慈,但我心里却过意不去啊。”袁宗皋想起皇帝的大恩,心情变得沮丧之极,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袁宗皋常常自责不已。
“袁先生不用担心,以后慢慢会好起来的。”安慰几句,张信意识到继续这个题目只会徒增袁宗皋忧伤的情绪,连忙询问道:“袁先生,听说先朝的奷臣钱宁,已经被刑部员官处决,这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在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张信不可能不清楚,只不过借故引开话题而已,免得袁宗皋再继续愁闷下去。
“确有其事,钱宁及其子钱永安、养子钱杰等十一人,已并斩于市。”听到张信的询问,袁宗皋勉強振奋精神,侃侃述说起朝中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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