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起
“你们怎么看,似乎他并没有撒谎。”张信离去之后,內帑房中的太监们仔细检查四周,发现真没有人听窃之后,其中一位主事太监说道,似乎对张信的提议非常心动。
“你想不打自招?”有位太监轻蔑说道:“这小子可能在诈咱们,咱们可不能轻易上当,不然有什么样的后果大伙心里清楚。”
“就是,恐怕我们承认之后,那小子马上翻脸。”有人忧虑说道,这种事情他们也经常⼲,当然也要提防别人来这手。
“他不找别人,偏偏找我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事情啦。”人多的时候,意见肯定会极度不统一,马上有人提出疑虑来,而且说的也很的道理。
“可能他只是怀疑而已,还没有肯定是否真有此事,现在是来诈我们的。”有人不确定说道。
“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快商量个意见来啊。”有的太监没有主见,一向都是听从别人吩咐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混上主事太监的位置。
“承认下来,就推说是手下办事不力,争取时间,再重新做份完美无缺的预算。”说话之人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
“不行,就怕他
本不听咱们的托词,直接处置咱们,那岂不是冤枉之极。”不管什么样的主意,肯定会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张信规定的时间过去,太监们还是没有得出统一的答案来。
“诸位公公,大人有请。”鲍忠推门而进。也不理会这些人错愕地表情,怜悯的看着他们和声的说道,没有把握最后的机会,也怨不了别人啦。
众位太监惴惴不安的跟随着鲍忠来到房外,来到保和殿內,却发现张信正坐在主位之上,旁边还站着位小太监,众人都认识他是皇帝⾝边的近侍⻩锦,而四面整齐划一的排列着十余名手执
的宮呑卫。眼睛冷若冰霜的盯住他们。
“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张信随和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机会,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看到这样地阵式。有胆子较小之人。腿双开始抖动起来。刚想跪下承认。却被旁边之人扯住。现在情况还未明朗。谁知道其中是否有诈。况且张信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在皇宮之中动用私刑啊。
“大人。我等愚昧。不知道大人地意思。”有人壮着胆子说道。
“若是大人存心刁难。无凭无据。想严刑
供。那咱们也无话可说。”有一位太监产冷然讥笑道:“就怕大人不能凭此服众啊。”没有皇上地旨意。大人就想在宮中
用私刑不成?”勇气是可以感染地。听到有人出来说话。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皇宮大內可不是你撒野地地方。”
“快放咱家回去。坤宁宮地太后还等着咱家回去侍候呢。”这人语气透露出地威胁谁都可以听出来。
听到太监们地威胁言论。张信冷笑起来。不要以为自己是真有心情找他们⿇烦。只不过是他们地事情已经被朱厚知道。当初內帑太监被锦⾐卫关押拷问地时候。抱着要死一起死地心思。把自己地事情全部供出来之余。还顺带宮中其他地太监也拖下⽔。
当时朱厚因为张信地事情着急。所以才没有空理会这些人。如今张信回来。为了给张信一个立威地机会。所以才让张信来处理这件事情。而这些人连是谁想对付他们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叫嚣。简直是不知死活。
罢才张信已经给他们机会。如果有人悔过的话。虽然不能免去惩罚,但张信已经决定给悔过的人从轻处理。可惜太监们实在是太多疑了,
本不信任他,还抱着让张信投鼠忌器不敢动自己的希望,看着底下
蓬蓬的情况,张信冷笑不已,不能认清事实的人,对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地。
“正如你们所言,如果没有证据,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宮里放肆。”张信平静的说道,看他们的目光毫无感情,似乎在看死人一样。
“那请大人把证据亮出来,好让咱们心服口服。”在希望没有破灭之前,还有人苦苦的支撑着,提气勉強把话说出来。
张信叹气头摇,原来按照朱厚的意思,
本不用与这些人多说,直接打⼊大牢,然后严加审讯,到他们住处搜查,什么事情都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张信却不同意,怎么说这些人也在宮中服侍许久,若是没有证据就胡
捉人,不知情地人还以为是自己借机污蔑,
起其他太监同仇敌忾的心里,以后不好管理內帑,所以才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没有想到这些人反而不领情。
张信其实可以把內帑太监的供词拿出来,但却不愿意这样做,毕竟內帑太监已经被处决,等下有人反驳说自己伪造证据,那何必多此一举,况且证据
本不须再另外收集,摆在案前的预算就是最好的证据。
“⻩锦,你可知道一石米要多少银子?”张信饶有趣兴的问道,虽然说明朝国力逐渐衰落不假,却还没有达到败落的时候,虽然地方上也有⽔灾旱灾,
民扰动之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大部分地区还属于歌舞升平地太平之世,物价还算平稳。
“奴婢不知,请张侍读赐教。”⻩锦有些尴尬道,在王府地时候时常不出门,而且又不用负责采购,⻩锦当然不清楚地方的物价情况。
“米价也是因地制宜,不可一概而论,拿湖广来说,因为是鱼米之乡。如果百姓收成好地话,每石米可以卖一两四银子,若是今年欠收,卖到一两六七也是正常之事,若是在边境,因为缺少耕田,所以米价上涨,三四两银子一石米也不奇怪。”张信微笑说道,让旁边的太监疑惑不解起来。怎么说起这些事情来,底下还有案子等着处理呢,却没有留意听到张信之言后,某些人的脸⾊慢慢地变⽩起来。
“张侍读知道的真多。”⻩锦适当的承受道。没有办法,这是习惯成自然,
“⻩锦,京城乃是繁华之地,米价又是几何?”张信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盯住底下的某人“还有⾁食∵菜、木料、薪炭、⻩蜡、⽩蜡。沉香、…这些宮內⽇常御用之物,其价又是几何?”
⻩锦知道这些问题并不须要自己回答,也识趣的闭口不言,与张信一样,瞧着底下负责采购皇宮御用之物的太监们。
其实皇宮并不与人们想象中的一样,什么物品都是由专人进贡的,毕竟像食物之类地东西,虽然京城郊外也有专门的菜园。但是这并不能満⾜皇宮內数万人的⽇常生活之需求,所以不得不在民间采购。
“仓米虽然有些耝糙,但京城普通百姓也愿意出一两四银子购买,而京城员官的俸米⽩粮,若是对外出售地话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张信微笑继续说道:“宮中御用之米,质量要比⽩粮稍好。你认为一石须要多少银子。”
京官领到的俸禄经常是加工好的大米,就是叫做⽩粮,仓米就是存放在仓库里的米,质量虽然不怎么好,但价格相对便宜,适合运往各地赈灾用,反正真正用到仓米救命时,谁还管什么口感味道啊。
“怎么说也要四五两银子吧。”虽然张信这话没有明确问谁,但⻩锦还是回答说道。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锦。你也太没有见识了。”张信劲使
头摇叹气道:“贡米乃是天子御用之物,若只是四五两银子岂不是在污辱皇上吗?怎么说也要十五二十两银子吧。”
“张侍读言之有理。奴婢受教了。”⻩锦微笑行礼道。
这时候旁边的太监侍卫已经明⽩怎么回事,而负责采购的太监额头直冒汗,腿双不停的在抖动,低头垂首不敢看向众人。
“尚膳监预算,上个月贡米…∵菜…、⾁食…”张信平淡地念道:…下个月合计须要一万二千一百二十七两四钱,数目很精确啊。”
“內宮监…、御用监…”
张信兴致
的把这些监局库的预算朗声诵读出来,声音像是锤子一样敲在这些主事太监们的心里,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虽然天气转凉,但他们却感到浑⾝热燥。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张信冷冷的看着这些快要瘫软在地上的太监们,给过他们机会,但是他们却没有珍惜,也不能怨别人。
“大人,这些事情奴婢并不知情,都是奴婢手下奷猾之徒欺瞒奴婢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监们都清楚,如果没有证据,张信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况且这种事情也不经查,一查马上就可以了解得清楚明⽩,纷纷跪下哀求起来,有人甚至把罪责推到手下⾝上,希望可以减轻⾝上的罪责。
不过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主事太监的同意,手下太监谁敢这样做,难道他就不害怕上司的责罚,张信头摇,没有理会太监们地痛哭流涕。
“把他们都带下去严加审讯,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招供之后让他们画押签字,我还要向皇上汇报事情经过呢。”张信吩咐道,心中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还以为能有几个宁死不招的硬骨头,可以显露一下自己的刑讯手段呢。
事情证明张信的猜测没有错,在铁证面前,
本不用侍卫用刑,这些主事太监纷纷道出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实,有人是⾼价收购物品,然后再从中获取折扣,有人直接是強行以低价购买,再虚报价格,有人是以皇宮的名义直接明抢,然后把內帑拨下来地钱中
私囊。
贪污的手段虽然多。但是也没有出奇之处,与后世地众多花样没得比,张信看着太监们供词,不断的头摇,参与其中的同谋人员不在少数,看来又有一批人要遭殃了,怎么就没有一个太监有勇气把事情全部抗起来,总是喜
把其他人也牵扯出来呢。
“来人,把这些人都带过来。与他们对质。”张信无聊挥手道:“记住,要注意是否有人是被冤枉的。”张信也知道,无论这份名单的人是否被冤枉,以后他们肯定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信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宮中的太监经过恐慌之后,马上变得平静起来,所以才说宮廷里地太监侍女才是容易适应变动之人,有些人心里还在窃喜,因为经过张信这么一动,宮中首领太监地位子又空出数十个来,对权势有所
恋地太监们开始暗暗动起脑筋来。想着在接下来地几天里,捉住一切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示忠诚,希望得到皇帝的赏识来,以后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自然会有专人来决定这些人地命运,太监犯法,照例由司法机构逮问治罪。或下刑部狱,或下都察院狱,或下锦⾐卫狱,并由法司议罪,这些都不在张信的负责范围之內,张信也无权过问这些人的下场。
乾清宮
“将一⼲人等
由刑部处理。”看完这些太监们的认罪宗卷后。朱厚冷冷说道,决定着这些人以后的悲惨命运,谁都知道朝官恨太监⼊骨,现在接到这样的差事,肯定是从严从重论刑。
“皇上,经过此事之后,想必宮中內侍以后会收敛许多,每个月也为宮中节省三五万两银子的开支。”并不是每个监局地太监部门都与尚膳监一样预算过万两,其他部门最多也就敢报三四千两而已。加上每个月內帑都有金花银进库。所以皇帝才不会这么轻易察觉自己內帑的银子减少。
当然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人知道的,只不过以前由于太监的权势过大。或者不敢上报或被太监隐瞒起来,或者皇帝本人知道有这事,但是默许太监这样做,种种原因之下,才会导致宮中太监贪污受贿的情况发生。
还有就是宮外员官为了知道皇帝的情况,或者出于私利想求太监帮忙,自然会贿赂宮里的太监,久而久之太监们也习惯成自然,没有好处反而借故刁难员官,这样的风气慢慢地漫延起来。
接触朝政久了,朱厚也明⽩三五万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每年被太监贪污数十万两银子,朱厚心中的火气也涌上来,觉得对这些人的处置太过轻了,继续吩咐⻩锦道:“让刑部加以严惩。”
“遵旨。”⻩锦领旨出去,只留下朱厚与张信两人在殿內商议起其他事情来。
“张侍读,杨首辅上疏说,京城內各监局司的匠役人数众多,每月耗费米粮无数,请予以遣散,让其归家还乡。”朱厚和声询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这事情
源还是出在正德皇帝⾝上,刘瑾、钱宁、江彬这些人为了讨好生**玩的正德皇帝,建议正德皇帝建造豹房,因为觉得京城工匠人数不⾜,建筑豹房的地进度太慢,所以特意从各地征集匠役汇集京城。
可能是由于豹房的工程规划太过宏伟,直到正德皇帝驾崩为止还没有完成任务,待朱厚即位之后,虽然把豹房工程停止,但是匠役们还滞留在京城里。
“杨首辅此举,利国利民,臣也赞成。”虽然朝廷大臣可能存在某些缺点,但是不可否认他们还是实⼲家心存百姓,不像明朝后期的腐儒,只会空谈堂争,
本不懂做实事,每天只顾争名夺利,期望打击政敌,
本不顾民间疾苦。
“朕已经
由廷议,想必朝中的大臣也会同意吧。”朱厚脸⾊似乎有些差。
“皇上若是有为难之处,不如说与臣知道,臣愿为皇上分忧。”看朱厚心不在焉的模样,谈起家国大事都心神恍惚。张信知道朱厚肯定有心事。
“这是礼部尚书⽑澄的奏折,你看看。”朱厚面无表情的把奏折递给张信,但眼睛里却透出茫然以及愤怒之⾊。
“臣等会议者再,请改称兴献王为叔⽗者,明大统之尊无二也。然加皇字于叔⽗之上,则凡为陛下伯″诸⽗皆莫能与之齐矣。加大字于王之上,则天下诸王皆莫得而并之矣。兴献王称号既定,则王妃称号亦随之,天下王妃亦无以同其尊矣。
况陛下养以天下。所以乐其心,不违其志,岂一家一国之养可同⽇语哉。此孔子所谓事之以礼者。其他推尊之说,称亲之议。似为非礼。推尊之非,莫详于魏明帝之诏。称亲之非,莫详于宋程颐之议。至当之礼,要不出于此。”
张信阅读完之后马上明⽩这还是关于兴王夫妇地尊号问题,朱厚上次不同意朝臣的意思,命令他们再议,没有想到他们还是坚持已见。非要朱厚继嗣为孝宗之子,以汉定陶王和宋濮议为前例,不能过分追崇所生⽗⺟。
群臣地意思非常明确,汉朝地定陶王与宋朝的英宗也是从旁系继任大统,但是两人一样尊崇上任皇帝为⽗,希望朱厚也与两人一样。
“难道朕真地要更易⽗⺟吗?”朱厚黯然说道,明朝的皇帝看起来似乎非常专制,其实不然,因为他们还要受到传统礼教的约束。因为礼是治国的
本,如果连皇帝都不遵从礼地话,那天下岂不是要大
。
所以当朱厚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符合礼教,是否有传统的支持,是否能让天下人信服时,也只能再三拒绝朝臣的提议。却
本没有把自己要追封兴王为皇帝,兴王妃为太后地意思明说出来,而群臣虽然明⽩,但是却认为皇帝的想法是不符合礼的,应该予以制止,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礼的威严,社稷的秩序井然。
“皇上可以命他们再议。”张信还是不愿意看着皇帝与大臣们的矛盾
化,希望这件事情再拖下去,怎么说朱厚得以继承皇位。也是由于这些大臣们的扶持。不过张信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地奢望,
本不可能实现。“除⽑澄之处。还有二百名员官上疏,言此事已拖许久,若是再不解决,天下臣民怕是心有疑虑。”朱厚冷笑道,百官联名上奏,其庒力可想而知。
顽固不化,一点也不识时务,张信心中暗骂这些员官真是吃
了没事做,有空多关心民人间百姓生计啊,居然有空管起皇帝的事情来,不过张信也明⽩,在员官们来看,百姓的生计问题远远没有皇帝的事情重要,只要把皇帝的事情解决,百姓才会顺从教化,天下才会太平,纯粹是本末倒置。
“內阁有什么看法?”张信不抱希望问道,这事八成是杨廷和指使的。
“当然是赞成⽑澄之意,也是这事应该尽快解决,免得再生争执。”朱厚怒火中烧,能有什么争执,这话分明是对自己说的。
“请皇上宽心,两⽇之后臣会给皇上一个満意的答案。”张信知道这件事情
本没有办法避开,做臣子的当然要知情识趣,难道还想让皇帝求你不成。
“还是张侍读明⽩朕心。”朱厚深有感触说道,到最关键时候,平时对自己恭敬惟命是从地员官
本不敢站出来反驳⽑澄的决定,放眼満朝文武,也只有张信毫不犹豫的支持自己,最重要的是还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难题。
张信看着精神重新振奋起来的朱厚,心里却叹气起来,皇帝与权臣地斗争终于要开始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牵扯其中,不过结果已经注定,这斗争没有输赢,只有得失,得到的是权力,失去的也是权力。
谢谢支持,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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