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婚姻,是个美丽的错误。
多年以后,当殷恬雨回忆起当初和丈夫的相遇,心房仍一如当初,怦怦地跃动。
当然,经过这几年的婚姻生活,她已不复当年的天真,她知道丈夫之所以会接近自己,不是因为爱,是因为需要。
他需要她,需要一个能帮助他顺利步上仕途的
子,而她的家世背景,刚巧十分适合。
他是怀着心机追求她的。
殷恬雨不确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这一切前因后果,也许她一直隐隐约约地认知着,只是不愿对自己承认。
但某一天,当他眉飞⾊舞地在餐桌上对她叙述,他是如何装傻扮诚恳,在
內两大派系的成员间斡旋,终于使他们都答应全力推动某项法案,她忽地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曾将同样的手段用在她⾝上。
他不如一般人所看到的那般热诚无害,他的心思其实很深沈。
他在
內大老面前,总是装成一个有才气、有抱负,却稍嫌热⾎与冲动的年轻后进,降低他们对他的防备之心,正如他也曾在她面前装成一个窘迫不自在的年轻人。
那些政坛前辈们上当了,她,自然也上钩了。
他
本不是她当初所想象的那个不擅
际、拙于言词的男孩,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都对社
应酬毫无办法,但其实,他厉害得很,长袖善舞,能用一种融合着谦虚的热诚,哄得每一个人都开开心心,让所有人都喜
他,跟着他团团转。
就连她⽗⺟,如今也完全被他收服,称赞她果然有眼光,为他们挑了这么一个才华出众、前途无量的女婿。
她的兄长殷樊亚,殷家唯一的男
继承人确定不从政后,她的⽗亲更是倾尽全力栽培柏琛,期盼他有一天能接收自己所有的政治势力。
他是
內最亮的一颗新星,或许未来也将是左右湾台政坛的男人。
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男人。
没错,就算怀疑自己只是路柏琛摆在人生棋盘上的一颗重要棋子,她仍是深爱着他,
恋着他。
她无可自拔啊…殷恬雨对着古董穿⾐镜,挑剔地审视镜中的自己。
这些年她⾝材虽然稍稍丰润了些,不像从前瘦得像
竹竿,但⾝⾼是变不了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小鸟依人。
再者,她平凡的相貌也不适合装那种纤细媚娇的美人,她的鼻子太
了,
形跟
感两字无缘,单眼⽪的眸最怕因缺乏睡眠而浮肿。
她没有一张属于殷家的漂亮脸蛋,如果她有海蔷她们十分之一的美,也许她会对自己的外表有点信心。
但现在,她只想跟镜中的人影说分手。
她别过头,拾起桌上一串⾊泽明润的珍珠项链,想戴上,却一时找不到扣锁。
“我来吧。”一道清朗的声嗓悠悠地扬起。
她忽地一颤,回过眸,无言地望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门口的男人,他穿一套墨⾊西装,合⾝的剪裁恰如其分地展露他的好⾝材,他斜倚着门扉的闲逸势姿好似已经等在那儿许久,而且不介意再多站几分钟。
“柏琛。”她低唤,看着他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口习惯
地**半秒。
有哪个
子在结婚多年后,看到自己的丈夫仍会觉得心动的?她恐怕是绝无仅有的那一位吧。
“你到现在还是不擅长这种事,戴芙妮。”叹息般的低语,吹开她心內一池舂⽔。
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偶尔会如此戏谑地唤她,而她,爱极了他唤她戴芙妮时的声调,那是一坛酝酿着
感芳香的好酒,总令她心醉神
。
“项链给我。”他接过珍珠项链,拂开她颈后的秀发,轻巧地替她扣上,确定锁好后,他伸手替她拢了拢秀发,让那乌亮的发瀑柔顺地泻在肩际。
“你今天没把头诽上去。”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低语扰人地吹拂着她耳畔的细⽑。
“我马上就盘。”她急急绾起秀发,感觉耳
似乎被烘热了。
“放下来也很好看啊。”他建议。
“不行,放下来很不专业。”
“也对,你今天要上台演讲,看起来专业一点好。”他旋过⾝,来到她面前,打量着她的深邃墨眸仿佛在说,他更喜
她长发垂肩的模样。
不,她一定是在胡思
想,他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想法?
她垂下头,将长发绾成髻,穿上一只珍珠发钗,然后,匆匆瞥一眼镜子。
黑⾊小礼服,珍珠首饰,她站在俊帅的他⾝边会不会像
无趣的电线杆?
可他没给她多余的时间思索这严肃的问题,浅笑着啄吻了下她脸颊,挽起她臂膀,从容地偕同她下楼,坐上在门口等待的贵气轿车。
今夜的慈善晚宴,目的是为受
的妇女及儿童筹募款项,由某家基金会主办,殷恬雨则是以基金会的赞助人⾝分出席演讲。
对于在公开场合发表演讲,她从前是绝对不敢做的,但现在已经习惯了,虽然谈不上精彩绝伦,至少有条有理,偶尔还能令听众小小地发笑。
她至今还记得,初次有演讲的邀约上门来时,柏琛如何陪着她整整练习了一星期。每天晚上,他都要她把稿子背过一遍,确定丝毫无误后才允许她上
觉睡。
她知道他是为了想帮她,不让她出丑,但偶尔也忍不住怀疑,他其实是不是怕她这个做
子的丢他的脸?
总之,演讲的能力确实是可以训练的,她现在绝不会丢谁的脸了。
她带着微笑上台,五分钟后,又在听众们热烈的鼓掌声中盈盈走下台。
路柏琛起⾝
向她,牵起她的手,扶着她的
,将她带回座位上。
“你表现得很好。”帮忙她坐定后,他顺便在她耳畔送上一句称赞。
“谢谢。”她扬眸,朝他浅浅一笑。
两人目光短暂地相接,她从他明亮的眸中感觉到一丝温暖。
“肚子饿了吧?想吃点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拿。”
今晚的餐点是自助式的,得宾客们自行服务。
“我还不饿。”她轻摇螓首,方才演讲时的奋兴和紧张仍未完全消褪。
“至少喝点热汤,垫垫肚子。”他不许她忽略进食,径自往摆放餐点的长桌走去。
她目送他
拔的背影。
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众人注目的焦点,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将他拦下来寒暄,更有无数名媛淑女将眸光痴痴地流连在他⾝上。
“你老公不错。”一道清隽的声嗓在殷恬雨⾝侧扬起。
她回过头,一阵惊喜。“海棠!”
说话的人正是她的堂妹殷海棠,她拉开椅子,在她⾝旁坐下。
“你也来参加这场慈善晚会?”
“嗯,而且还听了你刚才的演讲,很不错。”殷海棠淡淡地评论。
她微笑。
“你老公也很厉害。”殷海棠清冽的目光扫过路柏琛的⾝影。“他现在在立法院可是出了名的金童,议事态度很负责,质询时逻辑清楚,选民服务也做得很认真,很多大老都很看好他。”
“我知道,他工作得很辛苦。”殷恬雨柔声说道,嗓音里含着她自己也未能察觉的深情与不舍。“只要选民一通电话打过来,他绝对是不辞辛劳,也常常审法条审到三更半夜。”
“柏琛算是出类拔萃了,你知道吗?有很多立委连法条都没事先看过,就能在审查会大放厥词。”殷海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像他那样逐条研究过的人少之又少。”
“你也是这样吗?”殷恬雨望向堂妹。
“当然。”殷海棠语气犀利。“你知道我最讨厌不负责任的政客。”
“出⾝政治世家的人,居然这么说话。”殷恬雨打趣。
“因为我是殷家的叛徒啊!”殷海棠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爸早就被我气得跟我断绝关系了。”
“那是因为你不照他的安排,走他要你走的路。”殷恬雨喃喃低语。
海棠的叛逆,在家族里是出了名的。为了坚持自己的从政理念,她不惜与自己的⽗亲决裂,委⾝下嫁号称湾台商界头号败家子的莫传森,只为了争取莫家丰沛的资金与人脉。
对这个堂妹,殷恬雨一向只有羡慕,她知道自己永远学不来海棠的坚強与自信。
其实海棠比谁都还像骄傲的殷家人,殷家真正的黑羊,是她。
殷恬雨暗暗感叹,默默地收拾一腔厘不清的情绪。
“我得走了,等会儿还要回办公室跟助理开会。”跟许久不见的堂姊
谈过几句,殷海棠便翩然起⾝。
殷恬雨秀眉微颦。“你总是这么来去匆匆的,到底有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当然有啊。”殷海棠漫不在乎地应。
“传森呢?你多久没坐下来,跟自己的老公好好吃顿饭了?”
殷海棠闻言,美眸忽地一黯,片刻,才轻快地扬声。“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
“什么?”殷恬雨愣住。
殷海棠只是清淡地微笑,摆摆手,潇洒离去。
路柏琛适于此时回来,他端着一方托盘,上头除了一盅热汤、一小篮面包,还有一碟各式各样的小菜。
“刚才那是海棠?”他一面坐下来,一面问。
“嗯。”“你们不是很久没见了?她怎么不跟你多聊聊,那么快就走了?”
“她说待会儿还要开会。”
“那女人还真是个工作狂。”路柏琛头摇。“我每次碰到她,她都是行⾊匆匆,像赶着去投胎似的。”
殷恬雨偏过脸蛋,似笑非笑地凝睇着丈夫。
“好吧,我知道你要说我是五十步笑百步。”路柏琛很快便领会
子这副表情的用意,朗声一笑。“不过我比起她来,应该算好的吧?至少还有时间跟你一起吃顿饭。”
他将汤盅端到她面前,自己则从面包篮里拈了一块可颂,懒洋洋地送进嘴里嚼,见她动都不动,他催促。
“快喝啊!”殷恬雨点点头,拾起汤匙,舀了一口热热的
油南瓜汤,感觉心窝也正似这汤一样甜甜暖暖的。
没错,比起海棠跟传森冷淡的夫
关系,她可以算是幸福的了,至少柏琛会愿意为她端来一盅热汤,盯着她喝下。
就柏琛自己的定义来看,他应该是喜
她的吧,也许远远不如她爱他来得多,但至少疼她。
这样的婚姻生活,能说不好吗?
所以,她实在应该満⾜了——
他很満意现在的生活。
他仕途顺遂,年纪轻轻便当上立委,除了依他的法律专长加⼊司法委员会之外,还被
团推任代表参加程序委员会,与其他三十五名委员共同排定各法案的议程,而今年年底的国会选举,他肯定会被
內提名竞选连任。
不仅事业有成,他也婚姻美満,
子的娘家是政界名门,本⾝气质亦是优雅⾼贵,顶着立委夫人名衔的她,经常出席各项慈善活动,更打响他的名声。
现在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他路柏琛是政坛一颗闪闪发亮的新星,政商名人办社
宴会,邀请函绝对有他们夫妇俩一份。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有名、有利、有地位,还有个人人欣羡的名门娇
,他还求什么?
还能有什么不満⾜的?
他够満⾜了…
“柏琛,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一个立委同仁推开路柏琛办公室的门,拿来一份文件问他,眉头皱着,似是极为不悦。
这位同仁⾝兼
团记书长,八成是代表
⾼层来训斥他吧?
路柏琛心下了然,站起⾝,先是热络地招呼对方坐下,奉上杯上好的乌龙茶,才笑着解释。
“这是儿少法(儿童及青少年福利法)的修法案。”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问题是它怎么会出现在我桌上?”
“这修法案已经来来回回送立院好几次了,我希望这个会期能排审这个法案,尽速通过。”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记书长叹气,饮口茶平情绪。“你明知道现在
团决定全面杯葛议事,你还排什么议程?而且还是这么不重要的法案!”
“就算杯葛议事,也不能什么法案都不审吧?这个修法案已经重来很多次了,那些儿少社福团体都快抓狂了。”
“抓狂就让他们去抓吧!关你什么事?让那些社福委员会的委员去担心就好,反正又不是你的选民,你紧张什么?”
“我想把这个法案排进这期的议程。”路柏琛望着记书长,直截了当地挑明。
依照立院的立法程序,要是一个法案不能在程序委员会被排⼊议程,就没有在院会上一读的机会,更别说之后各相关委员会的审查与二读、三读了。
“告诉我可以用什么筹码来换?”他一个人不可能决定把这法案排⼊议程,肯定需要
团的支持。
对方审慎地眯起眼。“你是说你愿意
换条件?”
“是。”
“这修法案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是。”
“为什么?”
因为恬雨。
因为那些儿少团体的负责人拚命拜托恬雨,而恬雨又将这任务
付给他,所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想办法达成
子的期望。
“又是你老婆?”他不说话,记书长却已猜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叨念。“我说柏琛,你会不会太过了?有人像你这么怕老婆的吗?她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会不会太乖了点?”
“这次不是恬雨,是我岳丈,他很关心这件事。”路柏琛抬出岳⽗大人的名号,以殷世裕在政界的影响力,
团就算再不乐意也得看他几分面子。“我不想让他失望。”
“殷老关心这件事?”记书长也是老江湖,不是省油的灯。“我倒没料到,他会关心这些芝⿇小事啊。”
“他也是受不了那些人一再请托。”路柏琛微微笑,清澄的眼眸看来极无辜坦然。“其实他对最近的政局很失望,老早就嚷着不想再管事了,央中一再请他出来做官,他理都不理,可那些儿少团体的负责人有一、两个是我岳丈的老朋友,他不好意思不管。”
这段话有两个重点。一、殷世裕拒绝至央中任官,对目前在野
可算是忠心耿耿;二、所以
团连这点小小面子都不给他,实在有点不近人情。
团记书长当然听明⽩了这话的涵义,不冷不热地朗笑几声。“既然是殷老的吩咐,我们当然会尽力乔乔看了,不过你也知道现在是打仗的时候,这事不一定能成。”
“我知道。”路柏琛很识相地点头,顺便热情地奉上筹码。“对了,关于
內明天的投票,我这边应该还可以再拉到一、两票。”
“你还能拉到票?”记书长大喜,眼睛一亮。“哪来的?”
他笑。“反正票开出来就见真章了,我要是现在把他们的名字抖出来,他们不扁我一顿才怪,以后大家也别做朋友了。”
“说的也是!”记书长呵呵笑。“那我就不多问了,总之你盯紧他们,明天票一定要开出来。”
“没问题。”他比个OK的手势。“另外还有『国土复育条例』的草案…”
“这就不用提了。”记书长以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警告他。“年轻人甜头尝一点就好,吃太多小心蛀牙。”
路柏琛会意地收下警告,潇洒一笑,就当自己方才说的话让天狗给吃了。
政治原是一门利益
换的艺术,要懂得下筹码,也得要收筹码,这一放一收的时机要是抓错了,很可能全盘皆输。
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或许是一项复杂的考验,但对路柏琛来说,却像是游戏,一个令他乐此不疲的游戏。
他微笑,目送记书长离开,抓起话筒正想打电话时,机手铃声先一步唱出美妙的弦乐声。
他接起电话。“喂。”
“柏琛,是我。”送进耳畔的是殷恬雨一贯清柔的嗓音。
“这么巧,我也正想打给你呢!”
“有事吗?”她微讶异。
“那个儿少法的修法案,应该会排进这期的议程。”他向
子报告好消息,语气不无一丝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成功达成几近不可能的任务。
“真的吗?”她果然又惊又喜。“可你不是说最近你们打算全面杯葛议事,暂时不审法案了?”
“总还是要指标
地审几个法案吧!年底国会就要改选了,要是最后一个会期还是一事无成,选民会把我们骂臭头的。”路柏琛一顿,忽地叹息。“话说回来,现在选民早就已经把我们骂臭头了,立委大概是全湾台最不受尊敬的一个行业吧。”
似真似假的感叹听得殷恬雨芳心一揪。“可是你做得很好。别人或许不晓得你多么辛苦,可我知道,你是真的很用心。”
她竟如此认真地安慰他!
难道她以为他真会为了⾝为立委却遭受全民唾弃而难过吗?路柏琛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他才不管民人怎么看待立委,只要他的仕途确实是一步一步往上攀升就好,他只管自己能否功成名就,能否在年底的改选顺利连任。
而她,竟以为他会为那些不值一哂的小事伤感?
他可爱的戴芙妮啊,有时候简直天真得可以!
他低低地笑。“对了,你打来有什么事?”
“喔,我刚接到哥的电话,今天晚上『弘京』要替他办一场庆祝酒会,邀请我们俩一起过去。”
“庆祝酒会?为什么?”
“庆祝他被董事会任命为『弘京科技』的新任总经理。”
“那真是恭喜他了!”路柏琛笑道,取出PDA查行事历。“是今天晚上吗?”
“嗯,是不是已经有事了?”殷恬雨忧心地问:“我刚也说过哥了,哪有人事到临头才通知的啊?他说他前阵子忙忘了,没
代秘书…其实没关系的,你要是晚上有事,我就自己过去。”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他们从来都是夫妇俩共同出席社
宴的,他绝不放她一个人在那种场合孤孤单单的。
路柏琛蹙眉,拈着光笔在PDA萤幕上轻敲,一面在脑子里乾坤大挪移近⽇的行程。“我应该可以菗出时间来,不过可能没办法回家接你了,我们直接到现场会合吧。”
挂断电话后,他叫来助理,请对方帮忙重新安排未来几天的行程,务必要在今晚挤出空档。
他真心诚意地想陪同
子出席,向她的兄长祝贺,却没想到,这场酒会将成为他人生的一大转捩点。
因为,他在酒会里,初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李相思。
命运。
如果在这场酒会以前,有人对路柏琛提起这两个字,他会视为一桩笑谈。他从来就不信什么命运,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头脑、用双手努力去争取来的。
只有不肯积极的人,没有什么上天注定。
只有最消极的人,才会相信命运,只有最傻气的人,才会相信神的存在。
他,路柏琛,既不消极也不傻气,他是命运的叛徒,上帝的堕落天使。
他,嘲讽命运。
但,或许是他的态度太嚣张,惹恼了命运之神,所以派来一个女人,惩罚他,扰
他一帆风顺的生活——
是夜,路柏琛处理完公事后,驱车直奔“弘京企业集团”位于东区的办公大楼。
“弘京”旗下的公司跨⾜营建、电子及金融各领域,是殷家最主要的事业投资。虽然家族对“弘京”的持股比例一向很⾼,但过去殷家人对商场事务并不感趣兴,大多是挂名董事,每年就等领股息红利,直到近年来殷世裕淡出政坛,接任集团董事长,才真正涉及实际业务的经营。
顶着董事长之子的名义进“弘京”工作,殷樊亚却毫不骄纵,从基层做起,一路脚踏实地,为集团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如今当上总经理,也算是对其能力的肯定,实至名归。
既然是专程去向人家道贺的,不带份伴手礼似乎说不过去。虽然他相信细心的恬雨一定替他准备了一份,但总是不如自己亲手买的诚心,樊亚一向疼爱妹妹,他这个做妹夫的也该在他面前好好表现。
路柏琛寻思着,眼角正巧映⼊一家名牌精品店的招牌,他放慢车速,转过头,打量店面的玻璃橱窗。
就是这一眼,注定了他心海要起波澜。
他看见橱窗外,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容貌绝美、⾝材曼妙的女人,⾝上的红⾊礼服,宛如一团火焰包裹着她,而她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骄傲地
立着。
她微敛着羽睫,点了一
烟,细⽩的烟⾝衔在她樱红的
间,形成一种绝妙且
感的视觉效果。
她不慌不忙地呑云吐雾。
路柏琛不知不觉地停下车,按下车窗。
她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微一抬眸,两束清锐剔透的目光朝他
来。
他心头一震。
从来不曾有任何一个女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他,那是挑衅的、⾼傲的、君临天下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在质问他胆敢无礼直视她!
好傲的女人。
他眯起眼,看着她好整以暇地菗了半
烟,然后捻熄了,旋⾝进了店里。
他下车,跟进去,他告诉自己不是因为想再多看她一眼,而是为了替
舅买份礼物。
进了店里,店员姐小认出他是当红的金童立委,喜悦地
上来,热情地招呼。他分一半心和姐小闲聊挑礼物,另一半,挂在红⾐女郞⾝上。
她拿起几条领带,就着灯光仔细比对花纹与⾊泽,专注的神态令他
口微微揪紧。
她应该是为自己的情人买礼物吧。领带这东西太密私了,女人是不会为一个普通男
朋友挑领带的。
何况她不只买了领带,还选了成对的领夹和袖扣,亲自盯着店员用心地包装起来。
她刷了卡,等待店员结帐,而他也匆匆买了一个品味不俗的⽪⾰名片夹,和一个精巧的钥匙圈。
“请问,这是您自己要用的吗?”
“不,我要送人的。”
“那么,需要小卡片吗?我们可以提供。”
“好的,⿇烦你。”他对店员姐小露出招牌微笑。
对方眼睛发亮,笑昑昑地递来一张卡片,他靠在柜台边,取出钢笔书写。
忽地,一阵奇异的香味飘过来,路柏琛形容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只确定相当扰人。
扰人的香味。
他近乎懊恼地转过头,看着红⾐女郞若无其事地靠在柜台另一边,接过店员递给她的笔,写卡片。
再次,她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美丽绝伦的脸蛋,清冷的⽔眸望向他。
他气息窒住。她的脸距离他只有几寸之遥,而她肌肤的细致超乎他想象,清寒冰冽的气韵也令他措手不及。
她怎能在打扮得像一团热情火焰的同时,却显得如同极地般冰冷?一个女人⾝上怎能融合如此不同的两种气质?
她悠悠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目光一落,望向他的卡片。
“看来我们的礼物是要送给同一个人。”她低语,嗓音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沙哑
人。
他悄悄深呼昅。“你认识樊亚?”
她不语,只是微笑,淡淡地、
蒙如⽔烟的微笑,
惑他。
某种东西掐住他喉咙。“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樊亚的特别助理,”磁
的声嗓有意无意地逗挑着他耳膜。“也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诡异的战栗如浪,一波波打上路柏琛的背脊,他聚拢眉苇。
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最后三个字,蕴着极浓的挑衅意味,仿佛,是对他下战帖——
命运的战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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