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唐家别墅,江寄鸿搭上计程车,直接回到士林的居处。
夜一的心,因突破撩拨紊
的心湖
,而兀自噬痛怆桑著。
他的未来,可能要因这夜一的邂逅,而永远自食苦果、万劫不复了。
禾珊,楚禾珊,你究竟是个具有何种魔力的女子?
在它那柔若无骨的轻盈⾝躯中,竟蛰蔵了这么多哀怨忧伤,还有一份令人不敢轻渎 的坚韧执拗!
她那柔弱款款的俪影,清中带愁的粉颜娇容,她的神情沉静而冷漠,她的心事不经 意地透露在那双⽔灵熠亮的黑眸中,这些印象,全涨満在寄鸿的脑海里。
她那
人的灵气背后,究竟蔵了多少伤痕?
她那轻吐如莲气的
浅言深话语,就像一把把利斧一般,重重地砍在他心头上!
不能再想了,然而他一次次地向自己投降。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家中,⺟亲和蓓雅都已睡了,他却了无睡意,只因
中満溢著情 愫思嘲。
他带著一股近乎奋兴的心情,蹑声踱⼊了小画室,他取出画架开始组合著,然后又 取出一块固定在木框上的画布;他把画布架好,然后沉思了起来。
他想集中注意力,但是禾珊的影像却挥之不去!
他在成堆的行李箱中翻找,然后取出一盒幻灯片,他搜寻著,最后找到了他想要的 一片。
他从柜子上取下一台小型的幻灯机,把电源揷上后,他的手指有些微颤地把那片幻 灯片放人,于是那幅“月光夜宴”便打在⽩⾊的画布上,重现在他眼前。
他端详著那
真的画面,就像原画正在他眼前,他开始在调⾊盘上挤著颜料管,又 倒⼊了松香油调合著,然后用一把刷子开始将颜⾊刷上背景。
须臾,他又停顿下来。
他无法停止禾珊的形影在脑海中浮现,她的一颦一笑竟都已刻成记忆!
房门外有了些动静,不久江⺟睡眼惺忪地推门而⼊。
“寄鸿,你刚回来啊?”
他放下调⾊盘,走向⺟亲说:“妈,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事…你还不睡啊?”
寄鸿掩不住內心澎湃
的心情,奋兴得像一名小男孩地说:“我想画一幅画:”
江⺟爱怜地望着儿子,轻责地说:“刚回来没几天,怎么不多休息-下,又要开始 作画?”
寄鸿扶著⺟亲,陪她往房门外走去。
“妈,你快去睡嘛!不要管我了。”
在卧房门口,他看了正
睡中的蓓雅一眼,然后轻轻带上门,又回到画室里。
望着画布上的“月光夜宴”投影,他不觉又怔忡了片刻。
现在只要他看一眼这幅画,不知怎地,那画中的女人就要幻化成禾珊的影像!
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抬起调⾊盘,又开始作画。他的神情专注认真,就像走进一座 神圣的殿堂一般。
夜嚣俱寂,只有画笔接触画布上⾊时的沙沙声。
群星在夜空中移走,窗外的月亮又逐渐隐失。
当寄鸿作画中途停下来伸个懒
时,不知何时,东方天空己泛起了⽩光。
***
“月光夜宴”在唐家别墅宴会宾客眼前离奇失窃,当这件消息在报纸媒体上披露之 后,著实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江寄鸿自法返台,有关他与法籍
子离婚的新闻都还没冷却下来,现在又加上这件 名画失窃案,他顿时成为各种媒体争相采访报导的风云人物。
神通广大的新闻记者们,⽇夜在寄鸿的新居公寓门口守候,只要寄鸿一踏出门外, 摄影镁光灯便闪个不停。
记者们千篇一律的问话是:“江先生,据闻那幅画失窃时,您也在现场,请问您对 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寄鸿做著极度的忍耐,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表示有人比唐伟生还要喜爱那幅画 。”
“那有关你离婚的传闻呢?”
“那是我的私事!”
“您⾝价不凡,请间您付了多少赡养费?”
寄鸿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我说过,那是我的私事!”
练就金刚不坏之⾝的记者,又趋前
问:“请问您回台后有新作吗?”
寄鸿苦笑地损记者们一句:“你们每天这样紧迫盯人我怎么有心情作画?”
后来寄鸿⼲脆深居简出,对外界的一切传闻臆测,一概以“无可奉告”的态度应付 。
新闻事件兀自像滚雪球一般,愈滚愈大。
有人指出:这是件前所未有、胆大包天的窃案。
也有人臆测:这是画主瞒天过海、监守自盗,以提⾼该画⾝价的斗胆
谋。
但是臆测归臆测,画仍是消失无迹。
这件名画失窃案,于是从社会版头条新闻,闹到艺文版的笔战风暴,而画仍旧石沉 大海。
参加了那一晚唐家别墅夜宴的十八名宾客,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然而却又近在 咫尺。
唐伟生所投保的产物险保公司虽然也展开了全面
的调查,然而结果仍像警方的报 告一样令人沮丧,这件名画失窃案竟⾼明到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于是有人又把箭头 指向际国窃盗集团的⾝上。
失窃风波,依旧风风雨两地喧哗著。
***
星期三的下午。
禾珊约了潘晨在东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夏天到了,浮晃晃的
晒在人行道上,仁爱路上的车⽔马龙,像一条生命的河一 般川流不息。
她早到了,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愣看着人行道上的行人匆匆而过。
下午的咖啡厅总是冷冷清清,嗅不到几分人气。
她神思云游著,却都绕在自己生活的悲凉上,她突然有种感慨,她什么都拥有了, 但是就是嗅不到一丝人气,就像这咖啡厅的冷清下午一样。
她啜著一杯馥浓的咖啡,刻意不加糖,想要更贴近自己的心境。
她等著人,也不去看表了,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时间于她,在她嫁给唐伟生那一刻 起就停止了,早就失去了运转的意义!
三十分钟过去了,这才见到潘晨満头大汗地赶到,人还没坐下,便一连迭地道著歉 说:“对不起、对不起!跟摄影小组去采访一个部臣级员官,约好了时间,却又等了老 半天才到;禾珊,你没有等很久吧?”
禾珊望着剪了短发的潘晨,见她一副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模样,两个同龄的女人 ,怎地禾珊就感觉心情特别苍老?!
她微微苦笑地应了一句:“没关系,反正没事!”
潘晨向上前来点单的服务生要了杯咖啡,才瞥了禾珊一眼,就关心地问:“禾珊, 你还好吧?怎么精神这么差?”
禾珊没有正视著好友,只垂著头低说:“这几天,我⾝体一直不舒服…”
“有没有去看医生?”
“我…”
禾珊再也说不下去,強抑住的泪⽔,此刻如泉涌般夺眶而出,她连忙用餐巾捂住嘴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潘晨一下子便吓呆了,手忙脚
地不知如何是好,赶忙坐到禾珊⾝旁,一个劲儿地 安慰著禾珊说:“怎么啦?你别哭嘛!你一哭,我心就
,有话慢慢说嘛,到底发生什 么事?”
禾珊哽咽地昅著鼻子,一面拭泪,一面喑哑地说:“这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 你说,但是不说,我又觉得快死掉了…”
潘晨只感事态严重,不噤蹙紧了眉头。
“唐伟生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那已经不是新闻了。”
“那么,他打你?”
“比那个还严重…”
禾珊的泪⽔又涌了土来,潘晨也心急了。
“你倒说是什么事呀!别哭了好不好?”
禾珊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平复了情绪,她哀怨地望着潘晨,语带无奈地说:“我现 在总算看清了唐伟生的狰狞面目,他…他不是人,他比猪狗都不如!”
“这么说,是跟你老公有关你俊?
适时服务生送来潘晨的咖啡,禾珊连忙把浮肿的泪眼别向窗外。
潘晨也没心情喝咖啡了,只急切地又问:“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禾珊再看向潘晨,眼眸中有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她満心嫌恶地说:“他对我 予求予夺、任加作践,我
本比一名
女还要不如!”
潘晨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庒低了声音说:“你是指那件事?”
禾珊泪光
蒙地点了点头,哀过心死地说:“上个周末,我家里开了宴会,后来那 件名画失窃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那个晚上我月信来了,他还是硬要,而且用暴力強 迫我,不上一次…”
潘晨顿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禾珊,你知道吗?这已经构成婚姻暴力,你可以上法庭告他的!”
潘晨忿恨不平地说著,然而禾珊却轻轻摇了头。
“这种事,怎么上法庭去说?”
“哎,你不能这样姑息养奷啊!禾珊,我问你,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心魂俱碎的禾珊哀怨地说:“几乎从新婚之夜就开始了。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不但索求无度,而且…而且还不时要我恨著他玩一些⾊情录影带上的花样…”
“这…这太过分了:”
“刚开始,我还认为可能是我观念太保守了,而且也已结成夫
;然而,我发现
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才不理会我有什么感受,他认为我是他
子,就得百般
合他的 需求,但是,这种屈辱对我⾝心伤害太大了…”
潘晨打抱不平地说:“这种伤害对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无法忍受的!禾珊,你要自已 有打算!”
禾珊⾝心俱疲地苦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打算?”
“跟他离婚啊!”“离婚?我…”
“禾珊,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禾珊深深吁了一口气,喟叹地说:“有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唐伟生到底是好人?还 是坏人?除了那件事以外,他一直对我不坏,对我娘家的人也很大方,我爸去年出车祸 ,我弟上大学学费有困难,这些都是唐伟生主动拿出来救急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
潘晨诚挚地抓住禾珊的手,义正辞严地说:“禾珊,你一向就是太心软了!唐伟生 有钱,就能买断一个女人的婚姻、青舂跟感情吗?如果你还有所犹豫,那你们的婚姻不 成了一桩
易?禾珊,你可得想清楚!”
禾珊幽忽忽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看重的不是他的钱,而是他给过我的 人情!”
“你还爱他吗?”
“我现在发觉,我
本没有爱过他!”
“那你还等什么?!”
“潘晨,不要
我,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潘晨颓然丧气,不敢置信地直瞪著禾珊;良久,这才又苦口婆心地说:“禾珊,这 事关系著你一生的幸福,你不要以为忍一忍就算了,那将来还有更多的伤害、苦难在等 著你!听我的话,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就要有所行动,别再当个不会出声的受气包,你 懂吗?”
禾珊对潘晨的用心良苦感到万分感动;在这世界上,还好她有一位像潘晨这样的好 友可谈心,否则她內心的苦楚又能向谁去倾诉?
“潘晨,谢谢你,我会理出一条路的。”
“好了,禾珊,别再谈这些不愉快的话题了,你倒说说,你们家那一幅名画,是怎 么从众人眼前消失的?”
禾珊又是一阵苦笑,轻说:“那天晚上大家都在,结果一转眼,那幅画就从画框里 被割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唐伟生玩的新把戏?!”
“他倒是被新闻界说得不怎么好听!”
“他咎由自取!他平时就一副势利嘴脸,得罪了不少人,也难怪现在人家一逮到机 会就不说他好话!”
“那个江寄鸿呢?”
潘晨突然提起江寄鸿这个名字,禾珊心中霎时有股微妙的感觉,连说话都有些不自 在。
“他…他怎么样?”
“他去你家啦,你说,它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他到底是个 什么样的人?”
潘晨的奋兴表情,就好像两人又回到大学同窗时代,正以小女儿心态谈论著隔壁班 的某个男生一样。
“你当记者的,你还问我?”
潘晨笑嗔起来,嚷说:“喂,我是采访政经新闻的,又不是艺文活动!”
“你⼲嘛想知道?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
一提及江寄鸿,禾珊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禾珊||你想到哪裹去了?我只是好奇!说嘛!”
她的脑海再度映现那张俊逸的脸,他那股特殊的艺术家气质,在野
中仍蕴含温柔 ,在狂放中仍保有自持,还有那一双略带忧郁的黑眸,再次令她心弦悸动。
“他…他是个很体贴的人,跟外界传说的坏脾气、暴躁个
,似乎不一样;他很 有才气、智慧,而且头脑也相当冷静…”
潘晨连忙打断它的话,急说:“拜托!你是在作心理分析是不是?而且你才跟他见 一次面,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他的內心世界?我是问你,你觉得他长得好不好看?”
禾珊的粉颊微酡,窘羞不已。
“你怎么问我这个?”
“江寄鸿”这三个字,就像一道暖流淌过她的心头。
“有什么关系?我们本来就是百无噤忌、无所不谈的好朋友呀!禾珊,你知不知道 ,他刚离了婚?!”
“我倒没听他亲口提起,都是报上看来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带著女儿一起回来的 。”
“而且啊,还在士林买了一栋小公寓。”
“那又怎么样?”
“那表示他要回湾台来长住啊!”禾珊忍不住苦笑地说:“我倒没想过要去揣测他的私生活:”
潘晨突然深深看了禾珊好一会儿,脸上有著一股惋惜的复杂表情;良久,才幽幽地 说:“禾珊,要是你没嫁给唐伟生的话,我倒觉得你和江寄鸿很相称,又有共同的趣兴 …”
禾珊心
如⿇,只急急打住潘晨的话说:“潘晨,你怎么说这个?我现在还是唐太 太的⾝分…”
然后,两人都静默下来。
玻璃窗外的世界,依旧
普照大地,然而只一步之遥,为何心境如此不同?
世事难全,十有八九不如意,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曲折要走!
沉吁半晌,禾珊才模糊遥远地说:“寄鸿想画我,以后每个周末都会到我家来。”
“那很好呀!唐伟生知不知道?”
禾珊一阵冷笑,眉宇凄
地说:“他还求之不得,能攀个际国知名的人物,只怕他 都愿意跪下去叩头!”
潘晨哭笑不得地头摇叹息,但感世态炎凉。
“江寄鸿最闻名的就是女人肖像;禾珊,也许你可以从此成为艺术史的一部分!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答应…”
禾珊的语气充満矛盾、
惘,潘晨似乎读出了什么。
“你在担心…”
“潘晨,我求你不要说出来!”
“好吧!顺其自然!”
“对,顺其自然…”
“但是,你跟唐伟生之间的问题,如果一天不作解决,你就得受苦一天!”
潘晨诚挚地望着凄楚无助的禾珊,満眼是痛。
“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有时候我倒希望他多花点时间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可以 少让他摧残一点,否则,这种⽇子页不是常人过的…”
“禾珊,天无绝人之路!”
“对,天无绝人之路,只是各人命运不同!”
“禾珊,不要这么悲观!事在人为,要看你是否有决心去选择你自己的幸福快乐! ”
潘晨横过手来,紧紧地按住禾珊。
“谢谢你,我明⽩。”
潘晨又安慰她道:“还好,你们没有小孩,一切都好办!”
“小孩…?”
禾珊喃喃自语,泪⽔又静静淌下。
潘晨不明就里,又一阵紧张地急问:“禾珊,你不会已经…”
“不,不是…潘晨,我告诉你一件连唐伟士都不知道的事||大约在一年前,我 忽然有个想法,总以为如果我们有了小孩,伟生会收敛一点,于是那时候我就停掉孕避 的措施…”
“结果呢?”
“流掉了,两个月,因为他的耝鲁狂暴,他的索求无度;从那时起,我也感觉自己 ⾝上的一部分死掉了,而且不再有孕怀生子的天真想法!”
潘晨心肌上一阵菗痛,忍不住也淌下泪来。
“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磨折?!”
“唉!都过去了…”
潘晨又感愤怒难平地咬牙切齿道:“像唐伟生这种人,会得到他应得报应的!”
“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又何必咒他?”
“暧,禾珊,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了!”
禾珊苦笑以对,茫然无绪地轻轻摇著头叹息。
“潘晨,你时间上赶不赶?是不是该回电视台了?”
这一提醒,潘晨才惊跳起来。
“一聊就忘了时间。我得回去了!”
“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上班时间。”
“没事,采访工作
自由的,好朋友嘛,别说那种客套话!我得先走了,你呢?”
望向玻璃窗外一片⽩花花的
光,禾珊昅了一口气,平和安详地说:“好久没出来 走走了,我想再坐一会儿!”
潘晨匆匆忙忙地走了,又加⼊人行道上匆匆忙忙的人群里;人生苦短,来去匆匆, 每个人图的又是什么?
咖啡凉了,禾珊轻啜了一口,只感觉人生酸苦悲凉,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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