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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云可托,沾来几许啼痕
 黑暗大海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壁垒分外鲜明,四丈多高的冲腾火墙将凄的夜一分两半,划成南北两个阵营。在火界的北方,虽然鬼霾笼罩,灵无数,但它们始终都不敢向火焰壁墙发起真正的冲刺。

 眼见这样胶着憋屈情状,疾恶如仇的宵朚鬼王便身而出,准备给这些畏缩不前的同族打开僵局。于是,烛幽一方那些正在原处徘徊的幽魂校尉无头将军,便忽觉眼前一暗,转眼就见那通明如昼的火壁前忽然如多出一座小山。

 “吼——”

 还未待细看,便听得那浴火披光的黑红小山发出一长声凄厉的嚎叫,霎时那气焰熏天的火壁也似乎暗了一暗,摇上一摇。

 虽然这样的嚎叫犷恐怖,但隐埋黑暗之中的鬼众却从其中觉出一种亲切熟悉的气息;随着这声震动海波的吼啸,几乎所有灵鬼怪都在一瞬间用各自的方式“看到”那个辉辉煌煌鬼气磅礴的恶灵鬼王。

 “…”于是,就在鬼朚摧肝震胆的吼啸声中,原本唏唏嗦嗦私语不断的烛幽鬼军,却一下子安静下来,整个海面上一片死寂,只听见风吹起火焰燃灼的呼呼响动。

 在这样气氛紧张的战场上,那山丘一样的黑甲巨灵也顾不上多话,只冲着北方惊愕的同族点了点头,便转过庞大的身形。开始盯着眼前那耀武扬威的火焰光壁,一动不动,细细打量。这时,那些火壁火墙猛烈灼燃,火舌吐间不见一丝烟气,却仿佛带着一种傲视一切的神圣金芒。金红耀眼的芒焰,在鬼王幽潭一样的深邃巨眼中映照出熊熊的火光。明如烈的火焰光在照亮巨鬼狰狞凶狠的面容同时,也将一股湮灭万物的肃杀之意汹涌传来,仿佛那灿烈人的火气马上就会将这藐视神明的幽之物彻底焚殛。

 只是,在熏天光壁前这风飒飒幽霾阵阵的宵朚在这样幽鬼物本应忙不迭的回避地汹涌火前。却仍是态度悠然,不慌不忙。在一阵气定神闲的打量之后,面貌凶狠的恶灵鬼王才轰然咆哮一声,施然举步,竟毫不犹豫的踱入火墙之中!

 在身后一阵惊叹声中,宛如闲庭信步的宵朚鬼灵,静静立在火焰的垓心,又转头朝四下看看。仿佛欣赏过火界中的景,才闷头低吼一声,手脚铺张,身形暴涨,转眼就在密不透风的火壁中撑出一片黝暗清凉的巨大门

 “哗…”

 这时离这火墙还有数十丈远的鬼军大阵中,忽然好像掀起一轮风涛波,原本凝神关注一片寂然的鬼族大军全都挨挨挤挤,熙熙攘攘,全在向前努力挤动。所有鬼众都想好好看清那不惧火焰的本族英雄。这些幽灵发出的拥挤叫好声,听在远处躲藏在暗陬中的醒言琼肜耳中,便仿佛静谧的海夜中刚漫过一阵低沉咆哮的海

 而在这样不同人巨的喝彩声中,那些蓄势已久的鬼族大军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便各自在鬼巫长老的引领下朝前冲突,如黑云般漫过海面,从那宵朚用身躯撑成的幽暗缺口中蜂拥而来。向火界内那些目瞪口呆的水族神军水暴风般迅猛冲击。

 于是,过不多久,就在醒言这今非昔比的鬼仆帮助下,原本一筹莫展的烛幽鬼军竟将占尽优势的南海神军一举击退!

 闲话略去,就在海面一阵风起云涌神鬼之战分出胜败之时,趁着风波中这阵天大的纷扰,那牢记主人此行任务的鬼王也神不知鬼不觉身回来,重新潜回主人身旁。回到主人身旁,情暴躁憨实的鬼王还不忘询问一句:“主人,这回咱打胜了。要不要宣扬一下咱师门的名号?”

 原来是往日闲时,听醒言说起那回下山寻访水的来龙去脉,这记不好的鬼王别的没怎么记住,他主人师门掌门的吩咐却记得一清二楚。那便是灵虚子所说,他们上清门人,在下山历练当中,如果事儿做得尴尬便不妨态度低调,而大获全胜时,则一定要报上师门上清名号,已彰显道门惩除恶之心!现在这问话,正是自甘仆从的鬼王跟主人确认,现在要不要也遵从师门的规条。

 “不必了!”

 在这当口,这样提议当然否决。只不过否决之余,少年对这一举成功的鬼族前辈还是满口嘉许;不仅如此,那个以前最喜欢挖苦宵朚的小女娃出一反前态,现在两眼中满是闪烁不住的崇拜目光,口中更是真心的赞美,直听得看得这鬼王大叔浑身上下无一之处不向外冒喜气!

 “过奖了,过奖了!~”

 “我先回,我先回,哈哈!”

 眼见自己主人堂中所有人都在夸赞自己,一脸喜气的鬼仆还不忘满口谦虚,抱着醋砵大的拳头嘿嘿谢了一声,便准备赶紧回到冥戒中去,好一个人慢慢回味一下这份难得的战功荣耀!

 只是,就在这四海堂徒众充满温馨祥和的时刻,正准备化作青烟一道回返冥戒的鬼王,却忽见身前两位刚刚还在赞赏不已的主人兄妹,却忽如约好一般,蓦然张口结舌,一动不动,只管从自己宽敞的两足间朝后盯看,仿佛看得什么万般震惊的场面,正是一脸愕然神色!

 “呀!出了什么事?莫不是战局又有反复?”

 心中念及此处。宵朚顿时吃了一惊,赶紧转身朝后观看——这一看不要紧,目光所及之处,也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给唬了一大跳!

 “怪事,他们在搞什么鬼门道!”

 也难怪宵朚犯嘀咕。原来就在自己刚刚鏖战过的战场上,那些片刻前还在嘶喊驱敌的千万鬼军,这时却忽然安静下来;数以千万计的鬼卒排得整整齐齐。白骨兵将一处,黑幽鬼灵一处,灰衣巫老一处,这颜色分明情状,直如棋盘般纵横错,十分整齐鲜明。让宵朚觉得诧异的是,眼前这黑白分明的鬼军大阵鸦雀无声。肃然整齐,和之前那番慌乱无术或是混乱杀敌,实在是有霄壤之别;而那些原本拥挤不堪、看似总数也不是很多的兵鬼卒,此刻竟一望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是,这些还不是最奇怪之处。让宵朚最觉得奇怪的,还是那一望无边的鬼族大军阵列锋头所指之处,正是他们主仆三人!

 “坏了!”

 宵朚虽然记差。但绝不是傻瓜;一见这情景这鬼王当即大惊失,心道这回还是被主人说中,那些烛幽鬼族还是跟南海勾结一处,布下这陷阱只想坑自己主人!

 念及此处,宵朚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不该凡么劳什么善心,存心帮这些不长进的同族;怒的是他自己堂堂的罗浮山上清宫四海堂堂主唯一奴仆,竟然被这些可恶后生小辈哄骗!说不得,这样情况下自己自然该死战不退。一来弥补自己过错,掩护主人兄妹俩安然返回。二来也是教训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后辈!

 只是…

 正当宵朚转身、怀着义愤填膺而又羞愧难当的复杂感情准备跟醒言请罪请战时,却忽见这少年主人此时脸上惊异之更浓,听自己低唤一声后只是抬头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后看——

 “咦?她是…”

 于是,在主人目光指示之处。巨硕如山的鬼仆便看到那惨淡无光的云下,原本肃穆死寂的鬼军巨阵中央忽然现出一名白色长裙的女子,姿态幽静,正从奇形怪貌的鬼卒丛中冉冉升起,也许隔得太远,那女子具体容貌宵朚还看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身姿苗条,颇是好看;再等她完全升起到鬼阵上空时,眯着眼睛打量一番,宵朚便估摸她约有两三丈高,可能也只比自己矮上一两头。

 “哼。正主总算出来了!”

 见那女子出场的派头排场,不用想定是这群鬼军的首脑。鼻中重哼一声,宵朚心中暗道:“吓,别以为自己是女人,有几分模样,俺老宵就不跟你算帐!”

 原来那女子虽然隔得远,看不清具体长得如何好看,但就瞧那一身白裙飘飘,在惨淡黑空阴暗鬼阵衬托下直如黑水白莲,风华飘逸,长风横过时飘飘吹衣,正是说不出的出尘清妙!

 在这样观瞻之中,就在宵朚心中酝酿、口里嘀咕,琢磨着该怎样开口跟这坏心肠的婆娘叫阵时,那个在飘摇海风中停伫不动的白衣女子,也隔着这段遥远的距离在朝这边静静的观看。

 “喝!——”

 正当宵朚想好措辞,吼的一声准备开口喝骂时,却见那原本静浮半空的女子,忽然莲步轻移,朝这边慢慢飘来。

 “好好,倒送上门来!”

 宵朚见状大喜,手提着斩魂巨斧,朝旁边海涛中吐了口唾沫,回头跟主人禀告:“主人,你和琼肜先退,这里有我老宵顶着!就那婆娘,不是我对手!我…”

 正说到此处,宵朚嘎然止住,因为他忽见自己那英明睿智的堂主主人,已放回刚刚紧攥手中的剑器,脸上神态并不如何紧张;不仅不听自己建议先逃,还又跟他努了努嘴,示意他朝后好好观看。

 “…还是主人厉害!”

 见得这样,宵朚心中无比佩服,赶紧又掉转头,学得主人从容模样,要看看那婆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葯。

 于是,就在对面这三人凝神注目之中,那白衣女鬼终于快飘到巨大鬼阵的阵头;这时候她本就不徐不急的虚空漫步,已变得更加缓慢,而且高度越降越低,终于快碰到鬼卒的帽头。看到这时候,那兵鬼卒也如水般朝两边分开,给自己敬重的族母让出一条路。此后,这姿容清逸的白衣女子便落步海涛,凌波微步,朝宵朚这边慢慢走来。

 “哦…原来今晚遇着的,是个青面女鬼!”

 就在那鬼女靠近之时,宵朚此时看清容貌,见那容貌端正的女子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容治如同青玉雕就,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而在宵朚看清她容貌时,这玉面女鬼脚步轻移,也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呼…门!”

 也不知怎么,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从不害怕的恶灵鬼王,现在面对这不管不顾、只是款款走来的白衣女鬼,却不知为何心里直发。这样压抑的气氛中,似是为了缓解心头焦躁,宵朚扬了扬手中巨斧,劈了劈虚空,便朝对面大声恫吓:“呔!兀那婆娘还不快快停住!”

 说来也怪,宵朚此言一出,对面那妆容静穆的青面鬼女立即停步。

 “哈,还算听话!”

 宵朚见状大乐,心中喜道:“呵!再怎么说也是一女娃儿,被俺老宵一吓就吓住!我…”

 刚想到这儿,洋洋得意的鬼王却忽又张口结舌———

 “噼【…”

 虽然还隔了四五丈远,但此刻万籁俱寂,鬼王还是能听见这清晰可闻的细碎破裂声;就在他目瞪口呆中,对面那身姿飘逸的白衣鬼女,脸上面容竟似乎真和宵朚猜想一样,是那青色玉石雕成,此刻那上面,竟正蔓延起灰白的裂纹,一道,两道…

 “…”掩盖千年的硬薄玉片,在海风中如同一朵朵凋零的秋叶片片飘落;而那妙丽无双的姿容终于浮现时,一声压抑许久的哽咽便在***夜中静静散漫。百万鬼卒之前,滔天鬼氛之下,漫步而来的矜持女子已嘤嘤哭泣得如同一株带雨梨花;只稍停一下,她便越过这段期待已久的距离,扑入那呆若木的鬼王怀中,泪如雨下,转眼就把全身戒备的鬼仆黑甲前襟透!

 谁曾想严阵以待的敌方主脑竟会有如此变故?佳人纵体入怀的消魂时刻,被扑得个措手不及的久战鬼王头脑里只是一片空白,只觉得有千万只蜂子在脑袋里嗡嗡响,一瞬间好像自己跟了主人之后好不容易恢复的记忆又全部失去。束手无策之际,直等到片刻之后稍稍安定了心神,鬼王才能记起在口中唉唉叫:“诶诶!”

 “你是谁家女,可不带这般混赖!你再…”

 后贯的恐吓之言还没说出,却冷不防那怀中女子抬起头,于一片泪眼朦胧中跟他哭闹:“宵朚,不信你这次还会忍心把我丢下!呜呜!”

 听得此言,茫然不知的鬼仆大吃一惊,心中只道这婆娘好生厉害,为了耍泼放赖,竟晓得预先打听好他名姓!

 心中震惊,正待问话,他却只觉前一痛;赶紧低头一瞧,却原来是这女子粉拳正如雨点般落下!

 “…”“谁信这婆娘看似不济事,下手力道竟不小!”

 口吃痛的鬼王心中正胡思想,却又听得赖在怀中只顾擂锤女子哀哀哭诉:“呜呜,宵朚,你好狠心,竟把人家丢下…让人家这样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南海的坏蛋合伙欺负!”

 ———此言一出,不惟这飞来横祸的吃痛鬼朴满面茫然,那旁观已久的少年主人更是大吃一惊!

 正是:斜看两泪垂,俨似行云嫁!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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