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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方兆南师门罹难
  西北风劲吹,漫天飘着大雪。

 河北入鲁的官道上,奔驰着一匹健马,得得蹄声,起了片片飞雪。

 马上坐着个二十余岁的少年,一身蓝色服装紧裹,外罩着鹅黄披风,左肩上出飘垂着绿棺的剑柄,扬鞭顾盼,豪兴横飞。

 这少年长相异常清秀,剑眉朗目.虎背蜂,面如冠玉,英风人,虽在弥天大雪,凛冽寒风之下,却全无畏寒之意,眉宇间愉洋溢,嘴角间不时出笑意。

 突然,一只低飞的寒鸦,喳的一声,掠顶而过,振翅西去。

 蓝衣少年似被寒鸦的叫声,惊醒了愉的回忆,微微一皱眉头,探手入怀摸出了一粒形如莲花,大如核桃的金色暗器,抖手间,破空飞出,去势劲疾,划起了轻微啸凤之声。

 但闻一声哀鸣,那急飞的寒鸦,应手而落,一团黑影,摔在了雪地上。

 刺骨的西北风,仍然劲吹,鹅片的大雪,仍不停的飘落着,四野寂寂,仍和刚才一样的安静,除了他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那皑皑的白雪之下,已埋葬一只飞行在风雪中的寒鸦。

 一个不祥的预感,陡然间袭上心头,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忽的放马加鞭,向前疾奔而去。

 严寒的风雪中,只见那健马身上一滴滴红色的汗珠,滴洒在白雪地上,用重金选购的长程健马,终于无法负担长时不停的疾奔劳累,用尽它最后一点气力之后,倒了下去。

 蓝衣少年在健马倒地之时,双足微一用力,忽然凌空而起,飞跃出八九尺外,轻飘飘的落在雪地,回头望着那倒卧雪地上的健马,轻轻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马儿,马儿,生死由你去吧!恕我无暇照顾你了!”

 说完霍然转身,放腿向前奔去,其疾如箭,速度并不在那健马奔驰之下。

 天色逐渐的暗了下来,风雪却越来越大,那蓝衣少年一面不停举手挥着头上的汗水,一面仍然拼着余力向前奔走,鹅黄的披风,被怒吼的寒风吹得籁箴作响。

 大约有一刻工夫,走到丁湖畔所在,就在这湖畔边缘,巍然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宅院,却看不见一点灯光,夜暗的宠置下,呈现出一片凄凉。

 他抖抖身上积雪,慢慢走向那所宅院。

 只见两扇漆黑大门紧紧关闭着,他举手拍击一下问环,半晌不闻宅院中有何声息,心中一急,不觉双手加力一推。但闻呀然一声,两扇漆黑大门突然大开。向里望去,只见院中的雪光盈盈,各室内漆黑如墨,一片幽寂、凄凉。

 蓝衣少年略一沉身而入,回头把两扇大门关好,缓步向前走去。

 穿过一所庭院直到宽敞的大厅中,夜更加黝暗,伸手难见五指,凛冽的寒风,从门外吹入,刮动壁间的字画,全厅一片沙沙之声,更加重了森恐怖气氛。

 这蓝衣少年虽有着一身武功,也不心头微生寒意,不自觉伸手摸摸剑柄。

 他本有黑夜视物之能,微微一闭双目,调匀真气,再睁眼时,已可看情室中景物。

 只见靠壁处,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张太师椅,排列的十分整齐。他略一沉思,急步向后院奔去,走过一段通道,到一处幽静的跨院门旁,两扇木门,紧紧的关闭着,一股惊恐的冲动,使他毫不考虑的伸手推那两扇木门。

 但他右手将要触到木门上时,又突然缩了回来,他知道这是师父静修内功的所在,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闯入。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对着两扇木门说道:“弟子方兆南,特来向师父请安…”

 这两句话说的声音极高,余音漾燎绕空际,历久不绝,但那幽静的跨院之中,仍然是一片死寂,听不到半点回音。

 一阵劲风吹来,刮落了房上积雪,洒了他一头一脸,脸上一凉,心中也同时泛上来一股寒意,不打了个冷颤,双手一推木门、但却纹风未动,想是里边已上了栓。

 他向后退了一步,暗中运人真气,集于左肩,正待撞开木门,忽然想起师父那庄严肃穆的面孔,立时一收架势,双臂一振,凌空而起,跃上围墙。

 放眼望去,两株盛放的腊梅,雪光中傲然立,幽香花气,扑鼻沁心。

 一个秀慧娟雅的情影,陡然间展现脑际,他想到了十几年前,曾和一个美丽绝伦的小女孩子,共同手植这两株腊梅的情景。

 那时,他和她都还是八九岁的孩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块儿学习武功,一块儿淘气游戏,转眼光,似水年华,十几年的岁月,很快的过去。

 当他艺满离开师门之时,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晃眼又是两年时间,他这次由千里之外赶来这东平湖畔,一半是探望师父,一半是想看看幼小在一起长大的师妹…

 他望着梅花出了一阵子神,才飞身而下,缓步向师父修习内功的静室走去。

 付思之间,人已到了师父修习内功的静室门外,运足真气举手一推;两扇门应手而开。

 但见满室布垂索筛,触目一片银白,两具铜棺,并放在素幄环绕之中。

 他呆了一阵之后,大叫一声:“师父!”纵身跃扑过去,双手分扶两具棺盖,泪水泉涌而出。

 一阵痛泣之后,心情逐渐平复下来。暗道:“师父武功绝世,誉满武林,师母亦是中帼英杰,一手金莲花,名震大江甫北,纵受当世一高手围攻,亦足可全身而退,这两具铜棺之中,也许不是师父。师母。”

 心念一动,急于要查明真象,暗中潜运功力,正侍揭开左面棺盖,一看究竟,突闻一个娇如银铃般的声音,起自身后,道:

 “住手!”

 转头望去,不知何时.身后己站立一个白衣白裙,长发披肩的少女。

 虽然那少女美丽绝伦,但在此时此地,气森森,素馒低垂,双棺并陈的静室之中出现,而且又来的无声无息,方兆南纵然胆大,也不吓得心头一跳。

 只见那白衣少女微一启动樱,冷冷的问道:“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跑到这里哭哭啼啼?”

 方兆南一沉道:“在下乃周老英雄的门下,姓方,草字…”

 白衣少女接道:“好啦!我又没问你姓名。”

 方兆南听得一皱眉头,道:“这两具铜棺之中,存放着什么人的尸体,我可否打开瞧瞧?”

 白衣少女冷冷的答道:“别瞧啦!一个是周佩周老英雄,一个是周夫人。”

 方兆南只觉一股热血由中直冲上来,厉声喝道:“此事当真?”

 白衣少女神色不动的冷然答道:“不信你就打开棺盖瞧瞧吧!”

 方兆南双手用力,咋喳的一声,启开了左面一具棺木,探手怀中摸出千里火筒一晃,火光闪动,幽暗的静室中,亮起了一道熊熊的火焰。

 目光及处,只见两具棺木之间,放着一张很小的茶几,茶几上置放着一支已经点残的蜡烛。

 他抖动着右手,燃起蜡烛,素幢环垂下,烛光更显得明亮。

 只见白绞覆盖着一具仰卧的尸体,单单出一颗花白长髯、白布包发的人头,十几年教养深恩,在他心之中早已深刻的留下师父音容笑貌,一望之下,立时辨认出来,那仰卧在棺木的尸体,正是他两年未见的恩师遗体。

 只觉中热血翻腾,再也难以控制悲愤激动的情绪,大喝一声,出一口鲜血,扑拜在棺木之前,放声大哭起来。

 温馨的旧情往事,现下都化成了悲愤痛苦,这一哭真是哀倒绝。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方兆甫已哭得泪尽血,这一场大哭,暂时发了他奎中的悲愤情绪,心神逐渐的安静下来。

 定神望去,只见那茶几上的蜡烛,只余下了半寸长短,那冷如冰霜的白衣少女,仍静静的站在一侧,脸上神色,毫无变化。

 方兆南缓缓的站起身子,目光凝注那白衣少女身上,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师父师母的尸体,都是你收殓的吗?”

 白衣少女望也不望方兆南一眼,冷冷的答道:“我父母受过周老英雄的济助,我收殓他们尸体,算替父母报恩,你已哭闹了一个更次,现在该走啦!”

 说完,慢慢的转过身子,缀步向素帏后面走去。

 方兆南急道:“姑娘暂请留步,在下还有几句话说。”

 那白衣少女已快走人白帏,闻言停住脚步,道:“什么话快说!”

 方兆南见她背己而立,连头也不转一下,不心头微生怒意,忖道:“这少女好生冷傲。”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那少女似已等得不耐,身躯晃动,人已隐入白帏之中。

 方兆南久随师父身侧,常得周佩召人这静室之中受教,知那素帏后面,并无复室,当下提高声音,问道“姑娘可知家师膝下一位女儿.那里去了么?”

 只听素帏后面传来那少女冷冰冰的声音,道:“不知道。”

 方兆南双眉一挑,又问道:“姑娘几时到此,可曾见到家师被害的经过?”

 但闻白衣少女简短的答话,道:“我来此时,他们已被人杀害很久了。”

 方兆南疑心突起,略一沉,迫着问道:“姑娘何以知道家师夫妇遇害,特地赶来此地收殓尸体?”

 素帏后面传出那白衣少女清脆冰冷的笑声,道:“怎么?你怀疑我是杀害了你师父母的凶手么?”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方兆南只觉那娇脆的笑声之中,似乎含蕴着一股寒之气,听得人骨悚然,连打了两个冷颤。

 忽然间,素帏一角,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纤纤玉指,紧握着一支胡桃细的红色蜡烛,那冷漠娇脆的声音又言道:“你要留在这里替你师父、师母护守灵筛,也好,快点着这支蜡烛,合上棺盖。”

 方兆南只觉这少女言词难测高深,行动诡异绝伦,在这等风雪之夜,素帏双棺,风森森的静室中,更使人有一种人鬼难辨之感。

 纵是他一身武功之人,也下觉心中直冒冷汗,本能的伸出右手,接过蜡烛。

 只听那素馒之后,又传出那白衣少女冷冰冰的声音,道:

 “你这支蜡烛,已足可支持到天亮,你要是不怕,就在这静室中坐一夜吧!”

 方兆南换燃了新烛,盖好棺盖,席地椅棺而坐,望着那莹莹烛光,心中泛起万千感慨。

 他想起了投身师门学艺的诸般经过,师父庄严肃穆的性格,使人凛然生畏,师母的慈爱笑容,使人孺慕不已,师妹的娇秀慧,更使人倾慕难忘。

 欢乐的往事,一幕幕展现脑际,更衬托出目前境况的悲惨凄凉。

 夜深沉,一灯莹莹,他一路的奔走,人早已劳累难支,倚棺斜卧,沉思往事,不觉问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肩上被人推了一掌,睁眼望去,只见一青袍长髯的老人,满脸悲愤之容,静静的站在棺木旁边。

 方兆南一见来人,不知是惊是喜,霍然跃起,扑拜身前,泪水泉涌而出。

 原来这老人乃周佩最为知已的好友,江南四剑之一的张一平。

 那老人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你起来,慢慢的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方兆南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晚辈昨夜赶来,师父、师母已然遭人毒手多时…”

 那老人微感心头一震,道:“什么?难道你师父、师母的尸体,不是你收殓入棺的么?”

 方兆南突然想起那白衣少女,摇摇头道:“不是。”

 口中应着那老人问话,却突然转身,掀开素帏。

 但见素帏之后,齐齐的排列一排人头,那白衣少女,已不知何时离去。

 青衫老人脸色一变,大踏步直入素帏后面,方兆南呆了一呆,紧随那老人身后进去。

 只见素帏后面壁角之处,堆积着十几个无头尸体,方兆南暗暗一数,和那排列的人头刚好符合,不多不少的十五具。

 张一平咬牙切齿,冷笑了一阵,道:“好毒辣的手法,当真是犬全诛,一口不留。”

 方兆南学艺师门之时,已拜认过这位誉满武林的大侠客,知他一身武功,已达出神人化之境,声誉之隆,犹在师父之上。

 此时此地,遇上这位行踪一向飘忽难觅的奇人,极度悲苦之中,油然生出一线为恩师夫妇复仇的希望。

 当下躬身说道:“师伯见闻广博,和家师谊笃厚,师门不幸遭遇这等惨变,要全仗师怕大力,查出仇人姓名,替家师洗雪这灭门沉冤,晚辈虽自知武功不济,但愿凭藉满腔热血,一颗复仇的心,先试敌锋。”

 张一平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拿话我,我和你师父情弥笃,三十年前承你恩师,师母仗义执仁,救了我一条性命,迄今,我一直耿耿于怀,无时不思图报,他遭此灭门惨祸,我心悲痛之深,决不在你之下,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报此仇!”

 话至此处,再难自制,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方兆南噗通一声,拜倒在地,道:“晚辈先代亡师夫妇,叩谢张师伯高谊隆情,”

 张一平毕竟是涵养极深之人,一阵激动过后,心中逐渐平复下来,两道冷剑般的眼神,从头到脚的把方兆南打量了一遍,道:“起来,把你昨宵所见之事告诉我。”

 方兆南依言起身,暗中留神望那堆积的尸体之中,并无师妹遗体,心中略感宽慰,黯然一叹,把昨宵经过之情,很详尽的对张一平说了一遍。

 张一平听那白衣少女奇异的举动之时,心中不大感惊奇。

 他暗道:“女孩子家,大都天生胆小,纵是习武功的人,也不可能有这般超异须眉的胆气,在风雪凄冷的夜里,一所寂寂无人的大宅院中,伴守着一堆尸体…”

 方兆南似看出了张一平脸上疑虑之情,当下接道:“晚辈之言,句句属实,那白衣少女的奇异行动,实使人有一种人鬼难辨之感。”

 张一平淡淡一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果贤侄不是因极度悲菩的一种幻觉,那白衣少女,倒是一条最好的追查线索。”

 方兆南叹道:“晚辈如非亲目所睹,只怕也很难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奇特之事,难怪师怕要心存怀疑了。”

 语声亩落,突见一道白光,破筛飞来。

 方兆南幼得师母传授金莲花暗器绝技,耳目极是灵敏,右手一招,接住飞来白光,只觉人手冰冷,定神看时,所接暗器竟是一团雪球。

 这雪球似经人用力捏成,大如杏子,坚硬异常,发这雪球之人的手法,亦似极有分寸,穿馒破柿,应位奇准。

 但方兆甫举手接住雪球之时,不觉得劲道猛烈,这种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腕力,如非身具上乘内功之人,实难拿捏如此之准,不心头大感凛骇。

 张一平冷哼一声,双足微一用力,身躯如箭平而出,身法奇奥,果然是一代名家身手。

 方兆南左手一拨素筛,一个”燕子穿云”身法,跃出静室,抬头一看,只见张一平站在屋脊之上,正四下眺望。

 忽见他左脚向后一滑,人不起步,腿不屈膝,身子白屋上直滑下来。

 脚落实地,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张一平今天算栽到家啦!孩子,快快捏碎你手中的雪球看看。”

 方兆南右手指微一用力,雪球应手而碎,果然那球之中,包着一片白绫。

 只见上面写道:“此非善地,早离为上,以免遭杀身之祸。”

 下面既未署名,也未划什么标记符号。

 张一平虽是见闻广博之人,但一时之间,也为之愕然一呆,他想不到这竟是一纣善意示警的短笺。

 方兆南突然:一扬两道浓浓的剑眉,道:“张师伯,咱们留这里等他们。”

 张一平黯然一叹,道“年轻轻的孩子,能有这份胆气,诚是可贵,不在你师父教你一场,不过,你留在这里,于事无补。”

 方兆南突然滚下来两滴泪珠,接道:“晚辈亦自知武功难望家师项背、可是师门仇恨,不共戴天,再谋报仇之策,方兆南如今生不能歼仇剑下,有如此树。”

 右臂一翻,长剑出鞘,寒光闪处,但闻喳的一声,一株腊梅,应手而断。

 张一平双目神光闪动,似是被眼下少年的冲霄豪气,起了故旧之情。

 但只一瞬间,他又恢复镇静神色,淡淡一笑,道:“小不忍则大谋,单依那飞雪示警之人的武功而论,已可预测来敌,定然是武功奇高之人,别说你留此干事元补,就是老夫,只怕也难是来人敌手。不过,我已是行将就木之年、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故友情重,溅血何憾,纵然埋骨这东平湖畔,常伴故友泉下英灵,也是人生一件快事,如能侥幸难,定当设法邀集武林高手,歼仇雪恨!”

 话至此处,突然住口,一把抓住方兆南右腕,向外奔去。

 一口气跑出了五六里路,张一平才松了方兆南右腕,叹息一声问道:“你认为你师父、师母死的很突然么?”

 方兆南被张一平突然扣住脉门要,失去抵抗之力,拖着跑了五六里路,憋了一肚子怒火。正想出口相责,但却彼张一平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心中疑念陡生,呆了一呆,道:“师伯此言,究系何意?难道说我师父师母,事先已预知这场灭门惨祸不成?”

 张一平仰夭长长吁一口气,道:“不惜,你师父、师母不但事先预知这场灭门惨祸,而且还预知无法逃过这场劫运,所以,既未邀人助阵,亦未避难远走。”

 方兆南道:“师伯此言,难使晚辈心服,别说天下之大,到处可以藏身安命,单以恩师夫妇两人的武功而论,纵然不敌来人。亦可全身而退,不致双双陈尸并棺,如非遭人暗下毒子杀害,岂会落得如此悲惨结局?”

 张一平略一沉,道:“这也就是我费解之处了,周贤弟生庄肃,律己甚严,生平又结怨不多,自看破世情,隐居东平湖畔后,更是绝缘江湖,除了老夫和一二知己故之外.很少和武林人物交往。二十年来深居简出,都以伺花课徒为乐,三年前我和他相晤之时,发觉他内功进极多,就是你那师母,也有了惊人的成就。

 纵观大江南北,当今黑白两道高手,能胜过他夫妇两人的。

 确是难以找出几个,但我细查全室所得,令师夫妇分明预知修事,早已做了安排。”

 方兆南道:“师伯请恕晚辈愚蠢,敬祈不吝明示教言,以开茅。”

 张一平举目四顾,张望一阵,道“这不过是由阅历中得来。

 说穿了,也算不得什么,你可曾在那灵房尸体之中,发现到你那师妹的遗体么?”

 方兆南道:“想我那师妹,乃兰质惠心之人,举世能有几个,也许她已被人劫持而去,晚辈实不敢因而…”

 张一平拂然一笑,道:“好孩子,反问的好,你不敢苟同老夫的意见,对么?”

 方兆南道:“晚辈不敢。”

 张一平道:“那灵房尸体之中,未发现你师父爱女遗体,可作两种解说,说她被人活擒而去,不能算错,说她早被令师遣往他处避难亦可,关键就在那堆积的尸体上了。

 方兆南奇道:“恕晚辈智恩愚拙,难解师伯弦外之音,愿闻其详。”

 张一平叹道:“如果你留心那灵筛后群积的尸体,一个个身着劲装,即可了然你师父早知惨祸难逃,不甘束手待死,故而着令家中所有仆人,准备应变,想以数十年修习的武功,和来人一拼。

 不想来人武功奇高,抗拒之下,落得个满门灭绝的悲惨收场,其间使人不解的是,既然预知惨祸将临,何以竟不肯先行避走,此策纵然不能长期逃避敌人铁脯追踪,但总可暂时避开敌人耳目.然后再徐谋对敌之策不迟。

 唉!天啊!为什么不让我早来三,想不到这晚到一步,竞造成终身大憾。”

 方兆南细想灵筛后那堆积的尸体,果然都是一个个身着劲服。当下说道:“师伯观察人微,一言点破晚辈津,家师既自知这场惨祸难免,何以竟未邀人助阵”

 张一平沉恩良久,说道:“你师父自隐居东平湖后,很少和武林人物来往,再说纵是有意邀人相助,也难找到适当之人。如果我推论不错,你师父宅院附近,定然还有人在暗中监视那雪球示警之人,也许就是你所见那人鬼难辨的白衣少女。

 老夫自信轻身之术,不算太差,但我跃落院中之时,竟然未能目睹来人一点踪迹。这次惨事、恐非一般武林中仇杀事件,对方手段之辣,武功之高,都非一般江湖人物所能比拟,而且杀人之后,不掩藏灭迹,分明另有作用,那白衣少女守护灵筛,亦恐有所用心。”

 他略一沉,又道:“就老朽眼下所见,有两件急事要办,一是寻找你那师妹下落,二是查出仇人是谁,最低限度,也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以便追索。

 方兆南道:“师伯见虑深远,晚辈五体投地,尚望师伯看在和亡师一场相分上,代筹复仇之策,则晚辈感恩不尽了,”

 话一说完,人已拜倒在雪地之上。

 张一平黯然一笑,伸手扶起方兆南,道:“孩子,你起来,我和令师谊,深论骨,情直生死,你下求我,我也要豁出这条老命,非要追出事情真相不可。

 现下咱们分头行事,你去寻找你师沫下落,老朽重返凶宅,再作一番仔细勘查,也许故友英灵佑护,使我能暗中睹得仇人一面,也好早谋报仇之策。”

 方兆南道:“晚辈身沐师门十余年教养之恩,粉身碎骨,罔报万一,眼下师父、师母罹此惨祸,晚辈岂可退缩不前,避重就轻…”

 张一平摇摇头,接道:“此返凶宅,旨在搜查敌人遗留痕迹,并非和人拼命,行踪愈是隐密愈好,你如和我同去,不但于事无补,且将累我分心顾你,何况找寻你师妹下落之事,乃此次惨局最为重大关键,比重探凶宅,更为重要。”

 方兆南知他武功高强,誉满大江甫北,绿林道上人物,闻名丧胆,自己武功和人相差甚远,如坚持同去,只怕真有累人之处。

 略一沉思,叹道“老前辈既然如此说,晚辈自是不便再坚持愚见,但天涯茫茫,我师妹行踪何处,叫晚辈到那里去找?”

 张一平探手人怀,摸出一校口面锋利如刃的金钱,说道:

 “你带着这枚金钱,即刻赶往鲁南抱犊岗朝阳坪,去见袖手樵隐史谋遁,如果他不肯相见,你就出示这枚金钱。

 他收下这枚金钱,必然会问你有什么事要他相助,此时千万不可说出要他助你寻找你师妹之言,只说还钱索恩的原主未到,晚辈只是奉遣来此,先行通报史老前辈一声。

 不管他如何冷嘲热讽于你,都要尽力忍耐,不可反顶撞,待他把金钱还你之后,再提来此寻你师妹之事。

 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儿戏,你必须要以最大耐,忍受他讥讽之言,否则一着失错,不但你无法见得你师妹之面,且将破坏我全盘计划。”

 方兆南只听得皱起眉头,一脸茫然之,但见张一平说的郑重异常,只得随口应道:

 “如若真能寻得晚辈师妹,有助我恩师夫妇复仇之事,晚辈就是受他一顿打骂,也绝不还手就是。”

 张一平叹道:“袖手樵隐为人怪僻,生平下愿管人间事,听他那袖手二字的绰号,就不难知他为人,眼下寸如金,我无暇与你解说,好在一两天内,我也要赶到抱犊岗去…”

 他微一沉忖之后,又道:“如果我在三天以内、仍然未到。

 你可再用这枚金钱,要求袖手樵隐在三十月内查出杀害你恩师夫妇的凶手姓名来历…”

 方兆南本是极为聪明之人,已听出张一平言词弦外之意,无异告诉他三内不能去抱犊岗朝阳坪和自己相会,定已是遭入毒手,埋骨东平湖畔。

 他不炫然说道:“师伯义薄云天,晚辈感佩至极,师门血债,深如江海,方兆南有生之年,必要雪此大仇,纵然溅血碎骨以赴,亦是在所不惜…”

 张一平仰脸望天,豪气顿发,呵呵一笑,接道:“纵然退得敌人,也未必真能把我张一平留在东平湖畔,贤侄但请放心去吧!倘若见得你师妹后,先不要告诉她你师父师母遇难惨事。

 袖手樵隐生冷僻,从不和武林中人物往来,这枚金钱虽然可使他臣服,但只能限定求他一事,贤侄人极聪明,届时不妨见机而作,切莫用了这枚金钱,老夫言尽于此,你快些上路去吧!”

 方兆南微一沉忖,扑身一拜而起,道:“晚辈敬领师伯教言。”

 当下一提真气,转身疾奔而去。

 张一平望着方兆南的背影,逐渐消失,才长长吁一口气,缓步重向来路归去。

 方兆南一路放阀疾奔,人暮时分,到了一处小村镇上。

 只觉腹中饥肠椎侥,极是难耐,原来他急于赶路,已一天一夜没有吃饭。

 抬头望去,只见村刚临路处,一片白布招展,正有一所卖酒人家。

 方兆南放缓脚步进了店门,只见店中三张破旧的八仙桌上,已有两个酒客对面而坐,这等小村镇上酒店,大都是一个人兼具掌炉跑堂,人手极少。

 入得店后,立时呼叫酒菜。他那知,叫了半晌工夫,仍不见有人出来招呼,不微生温意,高声喝道:“店里面有人么?”

 只见垂挂在套间门口的布帘启动,缓步走出一个十五六岁,衣着褴楼,头梳双辫的女孩子,娇声应道:“我爷爷赶集去啦!

 还未回来,余下的酒菜,都被先来的两位客人叫了。”

 方兆南听那女孩回答酒菜俱无之言,不觉怒火冲心,呼的一声击在案上。道:“既然酒菜已卖完了,为什么不把酒招取下?”

 忽然想到自己乃堂堂七尺之躯,如何能对一个未见过世面的乡村姑娘,发这种无名之火。

 当下改容接道“在下急于赶路,已一一夜未进食,酒菜既已卖完,在下自不便强索强买,尚望姑娘行个方便,替在下张罗点充饥之物,当以重金相谢。”

 那村姑虽然衣着褴楼,但人沉稳之极,目睹方兆南发怒之情,毫无惊惧之,只是冷冷的站在一侧,瞪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方兆南。

 那镇静从容,一派大家闺秀风范,和她一身褴搂装束,大不相称。

 方兆南由发怒到和颜相向,她一直静静的站着,未接一言。

 直待方兆南话完,她才微微一笑,道:“大爷衣着华丽,器字轩昂,分明是贵家公子身份,像我们这僻野乡村,路旁小店。

 每酒客有限,酒菜之物,必要量出而备,既已卖完,就无点滴存货,重金相谢之言,恕村女歉难白受。”

 说来不疾不徐,风雅婉转,分明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姑娘,不知何以竟在荒僻的山村之中,掌炉卖酒?

 方兆南心头微感一震,不自觉抬头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

 只见她身材纤细,眉目似画,微启双中,齿如扁贝,瑶鼻端正,轮廓秀美至极,只是肤黑了一点,虽然年岁尚幼,气度却很高雅,满脸笑意,风姿人。

 当下一抱拳,道:“姑娘谈吐不俗,想是深藏不的高人。

 请恕在下方才冒犯之言。”说完,转身出店而去。

 忽听那村姑娇脆的声音,起自身后道:“公子慢走一步。”

 方兆南转身望去,那村姑已站到店门口旁,微笑道:“这等寒冷之天,公子兼程赶路,想必有要紧之事,眼下天色又将入夜,严寒更重,前去不远,就进山区了。

 公子虽是身负武功之人,但在漫山大雪覆盖之下,乌兽都已经绝迹了,想打乌兽充饥,只怕难以如愿。”

 方兆南大大的吃了一惊,暗道:“此女何以竟能猜到我心中所思之事,又看出我身负武功。”不呆了一呆。

 只见那衣着吕楼的村姑,又是微徽一笑,道:“公子请返小店略息片刻,容村女为你筹点食用之物吧!”

 方兆南只觉对面少女不但谈吐文雅,而且举动着着出人意外,心中又是敬佩,又感害怕,虽想推辞,便又觉腹中饥饿难耐,略一沉,重又随那村女逅回店中。

 只见那两个面对面而坐的酒客,神情木呆,仍是原姿未变。

 似乎动也没有动过一下,下觉心起疑卖,定神一看,惊得他怔在当地。

 原来那两个对面而坐的酒客,都是已被人点了道,因为自己饥火攻心,入店后只顾呼叫酒菜,未曾留意两人神情,暗自道了声惭愧。

 那褴楼衣着的村姑,似是已看出方兆南惊愕之情,淡淡一笑,道“公子如不觉恶心,不妨就把这两位客人叫的酒菜,先用下充饥如何?好在他们尚未动过一筷,食过一口。”

 说来轻轻松松,神情不慌不忙,这就更使方兆南心中发了,一皱眉头,道:“姑娘盛情心领,酒菜是别人叫好,在下岂可侵占自用。”

 那村姑微微一笑,答道:叩公子既不食别人叫的菜,就请略候片刻,容村女人内,张罗食物。”

 说完轻启布帘,缀步入室。

 方兆南借机打量这座小店,只不过有三间大小,中间用木板分遮,靠壁目有一个小门,蓝帘低垂,难窥内室。

 外面一半除了三张木桌、和十几个竹椅之外,再无他物,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

 心中大感惑,暗自忖道“这等荒僻之处,能有多少过路旅客,若说这小小酒肆,是一座杀人劫财的黑店,实又不像,这村女来路,实使人难测高深…”

 付思之间,那村姑又启帘慢步而出,手中捧着十个的鸡蛋,笑道:“僻荒小店,无物敬客,这十个煮鸡蛋,请公子带着充饥吧!”

 方兆南心中急于离开,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鸡蛋,探怀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笑道:“些微心意,敬请收纳。”

 楼衣村姑望也不望银子一眼,答道:“十枚鸡蛋,能值几文。

 公子厚赐,如何能受。”

 方兆南道:“人在饥饿之时,一餐饭价值难计,区区一锭白银只不过聊表谢意。”

 说话之间,人已闪身出店,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路,才放慢脚步,张望四周景物。

 这时,天色已到了掌灯时分,抬头四顾,夜中隐隐可见皑白的峰岭起伏,行程即将进入山区。

 方兆南仰望夜空,长长的吁一口气,取出怀中鸡蛋食用。

 他片刻间,把十枚鸡蛋吃完,盘膝就坐雪地,闭目调息,直待疲累尽复,才一跃而起,辨认了方向,就道登山。

 行约半个更次,山势逐渐险恶,触目峰岭耸云,绝壑断路。

 大雪封闭之下,但见一片琼瑶铺地,连一道登山的小径,也没法找出。

 方兆南虽然是一身武功之人,此刻也觉出寸步难行之感,拔剑点路,冒险攀登,这一场艰苦的踏雪夜行,直累得他满身大汗,当真是步步凶危,险象环生。

 直走到次晨五更时分,才到了抱犊岗下,抬头望去,高峰耸云,立壁如削,夜中难见峰顶。

 他一夜奔走未停,人已困乏难支,自知无能再连续攀登绝峰,只得找一处挡风的大山石下,盘坐运气调息,准备天亮之时,再设法登山。

 那知疲劳过度,不知不觉间,竟然靠在山石上面睡去,醒来已是上三竿时分,只觉全身奇冷难耐,手足均已冻僵。

 他提聚真气,运功活开血脉,又继续他未完成的行程。

 他已得张一平的指点,告诉了他朝阳坪的位置,那是一块突出绝峰的岩石,不但天然形势险要,而且必须经过一段人工开凿而成的断石桩。

 如不得袖手樵隐的许可,罕有人能飞渡过那一段险要绝伦的人为险阻。

 他照着张一平指示的方向,找到了朝阳坪。

 放眼望去,只见峭立的山壁之间,突悬着一块六六丈方圆的大岩石,原有通往突岩的小径,已为人工凿断,在峭壁之间只留下了几处仅可容一人停身的突出石桩着足。

 方兆南看那每个着足的突石桩,相隔约入尺到一大的距离,下临绝壑,只要微一失神拿捏不准落足之处,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估计自己的轻功,尚能应付,当下一提丹田真气,高声喊道:“未学后进方兆南,有要事拜谒史老前辈,敬望能赐晚辈一面之缘。”

 话甫落口,人已同时拔身而起,跃起六八尺高,挫振臂人穿空斜飞,落足在第一道突石上。

 低头望去,深涧无底,不觉一阵头晕目眩,赶忙闭起双目,调匀真气,双足一登,身贴峭壁飞起,落到第二道着足石桩上面。

 这次已有经验,不再探头向下注视,微一调息真气,立时向第三道着足石桩上飞去,连渡八道之后,石桩已尽。

 但他停身之处,相距那大突岩,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他估计自己的轻功,无论如何无法在一跃之间,梭越三丈,不发起愁来。

 正自六神无主当儿,忽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人耳际,道:

 “我师父已谢绝生人造访,二十年未和武林同道往还,你还是早些退回去吧!”

 方兆南定神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黑脸大汉,身着蓝布大褂,站在对面突岩之上,双目神光闪动,注视着自己,一脸冷漠不屑之情。

 处此情景,方兆南不得不忍气声,抱拳一礼.笑道:“方兆南有要事求见史老前辈,尚望兄台代为通禀,不胜感激!”

 黑脸大汉仰脸大笑一阵道:“在下生平尚未遇到像你这碟噱不休的男人,这样求告之言,也亏你能说得出口,家师不见客。

 就是不见客,你要不信,就请站在断石桩上,等上个十天八天试试!”

 说完话,转身缓步而去。

 方兆南心头一急,不大喝一声:“站住!”

 黑脸大汉闻言停步,转过身来,怒道:“男子汉大丈夫,这等嗜嗜噱咳,不觉得有失体面么?”

 方兆南探手入怀,摸出张一平授赐的主钱,高举手中道:

 “兄台可认得我手中之物?”

 黑脸大汉仔细望了一阵,脸色突然缓和下来,笑道:“你身上既然带着我师父索恩金钱,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致使在下出言开罪。”

 说话之间,右手已从怀中摸出一束绳索,一抖手直向方兆甫抛掷过来,手法奇准,不近不远的刚好投掷到方兆南前尺许之处。

 方兆南右手一伸抓住绢索,心中暗暗付道:“不知他要我如何越渡,难道要我抓住这绢索一端,垂身飘过去不成?

 只听那黑脸大仅笑道“如果兄台能够信任我,就请抓紧绳索,飘过来,如果兄台不信任于我,那就把绳索结在石桩上,你就施展草上飞行功夫走过来。”

 方兆南朗朗一笑道:“兄弟百分之百信任兄台。”

 暗中一提真气,双手紧握绳索,纵身跃下石椿,悬空游过去,只觉凉风拂面生寒,去势迅快至极,眨眼问已到对面石壁。

 他早已运气戒备,游飞的身子快到石壁之时,左脚疾伸而出,一真气,脚尖轻轻一点岩壁,把急于向前冲的身子一稳,人已依壁停住。

 方兆南刚刚稳住飘的身子,忽觉全身向上升去,转瞬之间已到那突岩上面。

 黑脸大汉收了绳索笑道:“兄台身怀家师索恩金钱,想必定已知道求见家师的规矩了。”说罢右手一伸:“合手来。”

 方兆甫听见一呆,但他究竟是异常聪明之人,略一沉思,立时接道:“史老前辈这索恩金钱,乃武林中无比珍贵之物,兄弟想亲手奉还史老前辈。”

 那黑脸大汉一皱眉头道:“家师正在坐息时刻,兄台要面见他老人家,只怕要等过午时了。”

 方兆南抬头望望天色,只不过辰未时光,等过午时,还得要等上两个时辰,不心头一急,长叹一声道:“兄弟确实是有火急之事,必须面谒史老前辈,兄台若能相助,兄弟感激不尽。”

 说完话,深深一揖。

 黑脸大汉沉了一阵道:“好吧!我就去替你禀报一声,能否早见,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转身向山壁处一所茅庐定会。片刻之后,那黑脸大汉兴冲冲跑出茅庐笑道:“兄台造化不浅,家师已允破例相见。”

 方兆南抱拳一礼:“多谢兄台赐助,敢问高姓大名?”

 黑脸大汉笑道:“兄弟姓盛,草字金波。”

 方兆南笑道:“想盛兄必已得史老前辈绝学,异出道江湖。

 定可为武林放一异采。”

 盛金波笑道:“家师生淡泊,不愿与人争霸江湖,隐居抱犊岗,杜门谢客。兄弟虽然无家师清高志节,但对争名之心,亦甚淡漠,方兄谬奖,兄弟愧不敢当。”

 两人谈话之间,已到了茅庐门,方兆南拂整一下衣冠,紧随盛金波身后,进了篱门,直入厅堂。

 只见一个精神男钎,年约七旬的枯瘦老望,端坐在一双枣木椅上面,身着天蓝布短褂,结草绳,丁着浅灰套,足登高沿芒履,脸色一片冷漠,望也不望两人一眼。

 方兆南整衣长拜,抱拳过顶,说道:“晚辈方兆南,叩候史老前辈大安。”

 袖手樵隐口中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老夫生平不和彼此无关之人说话,先把索恩金钱拿出来,侍老夫过目之后,你再讲话不迟。”

 方兆南心头微微一震,暗道:“此人当真是冷傲的可以!”探手入怀,摸出张一平相授金钱,双手奉上。

 袖手樵隐史谋遁缓缓伸出左手,接过索恩金钱,瞧了一阵,摇摇头叹道:“这是老夫的最后一笔恩债了,赏完之后,这世界就没有老夫可管之事了,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相助之处?”

 方兆南看他只辨金钱,不问来历,心中暗道:“袖手樵隐绰号,果是名不虚传,依他神能看来大概这世上任何凄惨之事,也难启动他恻隐之才,这‘袖手”二字,实在可算是当之无愧。”

 心里在转着念头,口中却敬谨答道:“还钱索恩原主,因事未克即时赶到,晚辈只是奉差遣而来,先行通禀老前辈一声。”

 袖手樵隐脸色一沉,冷冷的说道:“什么人遣你来此?快说!

 老夫为了几枚索恩金钱,已多留朗坪二十寒暑。你今如不能说出需要我相助之事,就别想离开我这朝阳坪。”

 方兆南虽感此人言行乖张,不通情理,但外形却保持着镇静,笑道:“老前辈签名卓著,当今武林之世,谁不敬仰…”

 袖手樵隐怒道:“满口胡说八道,眼下江湖道上,知道老夫之人屈指可数,哼!小小年纪,那来的这么多油腔滑调。”

 方兆南心记张上平相嘱之言,虽受斥责,仍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接道:“老前辈武功绝世,志行高洁,不屑和江湖道上人物往来,晚生后辈,自是很少人知道老前辈大名。”

 史谋遁眉一扬,眼神如电,视方兆甫历声喝道:“老夫生平不喜浮滑之人,如有需我相助之事,快说出来,再延误时刻,可莫怪老夫翻脸无情,出手杀人了。”

 方兆南看他声俱厉,言词咄咄人,不觉心头冒火,正待反顶憧。

 忽然想起师门惨罹巨变的悲凄情景,自责道:“方兆南啊!

 方兆南,你如不能忍辱负重,受人冷讽热嘲,设著反顶撞,怒此者,自己生死事小,延误师门复仇事大。”

 念转气消,谈淡一笑道:“晚辈只是受命而来,不敢擅自作主,敬望老前辈明察。”

 袖手樵隐被他一昧软磨得毫无办法,皱皱眉说道:“你既不能作主,跑到我朝阳坪作什么来了?难道还要我把这枚索恩金钱还你不成?”

 方兆南急道:“晚辈这里叩谢老前辈还钱大德。”

 话一出口,人也同时拜了下去。

 史谋遁气的冷哼一声道:“老夫活了六十多岁,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等难之人。”

 口中虽然说的难听,但却把左手拿的索恩金钱,缓缓的还到方兆南手上。

 方兆南收好了索恩金钱,笑道:“晚辈想向老前辈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不知老前辈知是不知?”

 袖手樵隐冷笑一声道“你如肯把索恩金钱交给老夫,只要你能说出姓名,世间确有其人,老夫就能把他捉到朝阳坪来,付于你。”

 方兆南道:“那倒不必,晚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老前辈如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过晚辈却已知道她现在老前辈这朝阳坪中!”

 袖手樵隐怒道:“什么人敢不经我允许,擅入我朝阳坪来,你且说来听听。”

 方兆南笑道:“此人姓周,芳名蕙瑛,今年一十八岁,老前辈想想看,晚辈猜的错是不错?”

 史谋遁轻轻哼了一声,挥手对站在方兆南身后的盛金波道:

 “这娃儿调皮的很,你带他去见那女娃儿吧!免得我看着他,心里生气。”

 方兆南深深一揖,退出厅堂,心中暗道了声惭愧,随在盛金波身后,出了茅庐。

 盛金波侧脸望了方兆南一眼,笑道“方兄这软磨工夫,实使兄弟佩服,自兄弟投入师门之后,还未见过家师和人说过这么多话。”

 方兆南笑道:“武林中都传说史老前辈情怪异,但在兄弟看来,却大谬不然,他老人家,不但重诺守信,而且还是一位外冷内热之人。”

 盛金波脸色一沉,冷然说道:“方兄最好不要评骛家师性格,免得招惹出杀身之祸。”

 方兆南口中应道:“多谢盛兄指点,兄弟以后不再妄论令师之事就是。”

 心中却暗自笑道,”这人倒是大有乃师之风,喜怒无常,怪僻难测,当真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脉相承,半点不错,不知他们师徒,怎么能这般巧合的遇在一起?”

 忖思间,已到了突岩尽处,盛金波伸手指指突岩边沿一角。

 说道:“兄弟生平最怕和女人谈话,那女孩子就在那壁角一所石室中,方兄绕到壁角,就可看到门了。”

 说完话,不待方兆南答话,转身一跃,人已到一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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