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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周蕙瑛舍命救人
  陈玄霜在这半时光中,内疚深深,大感惭愧,深觉自己作法乖张,把方兆南扣锁在此地,致落得这般下场。

 眼下虽想解开他的锁链,但又怕招惹起那黑衣人的怒火,突下辣手,取了方兆南的性命。

 虽然闭上双目,装作运气调息之状,但在她的内心里,却是思起伏,痛悔加,没有一刻的平静。

 方兆南自知必死,己不作生望,是以,他的内心倒显得十分平静,随时随地准备接死亡。

 奇怪的是那黑衣老人,竟然不即刻出手杀死他,看情形这残酷的老人,似是有意让他多尝试一些死亡前的惊恐。

 方兆南暗暗叹息一声,目光环绕打量了突岩四周一眼,他觉得快要死了,希望多看一些世间的景物。

 目光触处,只见两本书册,横放在石地之上,不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两本书册,定然是言陵甫和那红衣少女身怀罗玄之物,遗落在地上。”

 正忖思间,瞥见突岩口处缓缓升起了一颗人头。

 方兆南一和那人头的目光接触,不心头一震。

 那人竟也呆在那儿,忘记再缩回头去。

 原来,那冒起的人头,竟然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妹周蕙瑛。

 方兆南略一怔神,神志立时清醒,急急摇头,示意周蕙瑛早些离去。

 哪知他这表情,反而招致了周蕙瑛的误解,只见她身子一长,突然冒了上来,缓步向突岩之中走了进来。

 方兆南大为焦急,急急喝道:“师妹快走,不要进来!”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陈玄霜突然一跃而起,横剑拦住了去路,道:“站住!你是谁?”

 周蕙瑛淡淡一笑,道:“我叫周蕙瑛。”

 陈玄霜脸色由红转白,缓缓垂下长剑,道:“你认识他?”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认识他了。”

 陈玄霜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你是无能救他的,就是当今武林之世,也没有几人能够救得了他,我虽然也没有把握救他,但我将尽力而行,你快些逃走吧…”

 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你给我滚出去!”

 周蕙瑛目光转动,四下瞧了一眼,只见一角石壁之处,倦伏着一男一女,一个脸长如马的黑衣人,却盘膝坐在一侧。

 当下淡淡一笑,道:“一个人最大的事情,就是死亡,死有什么可怕呢?”

 身子一侧,避过了陈玄霜,大步向方兆南走了过去。

 陈玄霜长剑斜斜推出,横向周蕙瑛间斩去。

 周蕙瑛反手一掌,拍向陈玄霜握剑右腕之上。

 陈玄霜原想把周蕙瑛劝退出去,使她离开这一片死亡之地,却不料她全然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只有用剑术,硬把她出石岩了。

 心念一转,剑势突变,右腕一沉,避开掌势,唰唰的刺出两剑。

 这两招诡奇辛辣,兼而有之,果然把周蕙瑛得向后退了两步。

 陈玄霜正待再旅出几剑毒辣之学,把周蕙瑛迫退出去,却不料那黑衣人突然睁开眼来,喝道:“不要挡她,让她进来!”

 陈玄霜呆了一呆,只好收了长剑,向后退去。

 周蕙瑛望也未望那黑衣人一眼,直走到方兆南的身侧,蹲了下去,伸出纤纤玉指,抓起方兆南的左臂上捆绑的绳索,暗中运气。

 只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放开绳索!”

 周蕙瑛回目望去,看那发话之人,正是那黑衣人,淡然一笑,反问道:“为什么?”

 黑衣人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周蕙瑛道:“我是他的师妹,怎么,你是谁?”

 黑衣人道:“老夫乃鬼仙万天成。”

 周蕙瑛略一沉思道:“我听人说过,你的武功很高,和罗玄是极要好的朋友。”

 万天成哈哈大笑了一阵,道:“好啊!晚一辈的人物中,竟然也有知凹老夫名号之人!”

 周蕙瑛道:“你对罗玄面和心仇,时时刻刻,都想把罗玄杀死”

 万天成微微一呆,道:“这些,你怎么知道呢?”

 周蕙瑛淡淡说道:“我知道的事情,可是多啦!你虽有暗算罗玄之心,但却始终不敢下手!”

 万天成道:“为什么?”

 周蕙瑛道:“因为你没有信心,能够胜得过罗玄,所以杀害罗玄的计划,只有放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

 万天成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待发作,但却又忽然忍了下去,说道:“你听谁说的这些事?”

 周蕙瑛道:“玉骨妖姬俞罂花…”

 万天成突然一跃而起,道:“玉骨妖姬,她在什么地方?”

 周蕙瑛摇摇头,默不作声。

 万天成道:“你不知道吗?”

 周蕙瑛道:“知道是知道,就是不告诉你!”

 万天成怒道:“你可是想尝试一下,人世间最惨酷的刑罚吗?”

 伸手一把抓住了周蕙瑛的左腕。

 周蕙瑛笑道:“你虽然可以用世间最惨酷的手段折磨我,但我可以马上自杀给你看!”

 万天成怔了一怔,放开了周蕙瑛的左腕,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俞罂花的住处?”

 周蕙瑛笑道:“我要告诉你,我就当真的不能活了。”

 万天成道:“老夫饶你不死,你说吧!”

 周蕙瑛道:“你先放开了我的师兄再说!”

 万天成无可奈何的伸出手去,抓住捆绑万兆南的绳索,暗运内力一抖,绳索立时寸寸断落,接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蕙瑛摇摇头道:“不成,现在又不能说了!”

 万天成怒声喝道:“为什么?”

 周蕙瑛道:“刚才我如说出口来,你不过杀我一个,现在我如说了,连我的师兄只怕也不能活了!”

 万天成道:“你这般聪明,可都是俞罂花教你的吗?”

 周蕙瑛道:“不错啊!除她之外,别人如何能够教出这等防人的心机来?”

 万天成道:“那你要怎样才说?”

 周蕙瑛道:“你先迭我们离开这突岩,我再告诉你不迟。”

 万天成道:“好吧!”

 一伸手提起了方兆南,纵身跃出突岩。

 陈玄霜万没料到,周蕙瑛竟然这等轻而易举的把万兆南救了出去,眼看方兆南被师父提出突岩,说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

 只觉气血沸腾,一股酸意,直冲而上,提起长剑,紧随在周蕙瑛的身后,疾冲而出。

 这突岩在一座山之间,距地不下百丈,中间虽有突出的小石、矮松,可以借力着足,但攀登之间,也并非容易之事。

 但鬼仙万天成,确有着过人之能,只见他一手提着方兆南,仍然纵跃如飞的疾奔而下,周蕙瑛空手急追,仍然赶他不上。

 陈玄霜目睹周蕙瑛的轻身飞跃之术,似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在这一段下山之路上,追赶上她,乃大是为难之事。

 心头一急,突然用力跃在一块山石之上,疾如离弦矢一般,头下脚上的疾冲而下,将到周蕙瑛身侧之时,突然一真气,身子直了起来,抢落在周蕙瑛的前面。

 周蕙瑛长长了口气,陡然收住向前冲奔之势,说道:“你要干什么?”

 陈玄霜疾快的转过身子,和周蕙瑛并肩而立,道:“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说话,我有几件重要之事问你。”

 周蕙瑛道:“什么事?"说着,举步向前奔去。

 陈玄霜控制着速度,保持和周蕙瑛并肩而行,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把方兆南带到那里去?”

 周蕙瑛道:“不知道,只怕我也走不了啦!”

 陈玄霜道:“你当真知道那玉骨妖姬的住处吗?”

 周蕙瑛道:“自然是当真的知道了!”

 陈玄霜道:“唉!我如不拜他为师,你方师兄的性命,只怕早已没有了?”

 周蕙瑛淡然一笑道:“他死了也不关我的事,但我看到他,就忍不住要救他!”

 两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山下。

 万天成早已停下脚步,等待着两人。

 周蕙瑛两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万天成脸上瞧了一阵,道:“你如暗中点了他身上的经脉道…”

 鬼仙万天成怒声接道:“老夫是何等身份之人,岂可这等言而无信,我既答应了放他,哪里还会暗算于他?”

 周蕙瑛微微一笑,道:“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人,都靠不住,咱们初次见面,要我如何能信得过你呢?”

 万天成忽然放声大笑,道:“好啊!玉骨妖姬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老夫解开他身上的道就是!”

 掌指挥动连拍了方兆南身上数处大,然后一松手,放下了方兆南,回头对周蕙瑛道: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蕙瑛摇摇头,道:“还不能说。”

 周蕙瑛道:“咱们四人之中,只有我一人知道玉骨妖姬的下落,是下是?”

 万天成冷冷说道:“不错,如若有第二个人知道,老夫也不会对你这般客气了。”

 周蕙瑛笑道:“那你留下我也就是了,放我师兄走吧!”

 万大成回顾了方兆南一眼,道:“放他不难,但你得先说出玉骨妖姬的下落,让老夫信得过你,再放他不迟。”

 周蕙瑛道:“我和玉骨妖姬虽无师徒的名份,但却有师徒之实,我离她时,她曾告诉我、不论什么事、都不能相信别人,剑把要握在自己手里。”

 万天成笑道:“她愈来愈是狡猾了!”

 挥手对方兆南道:“你快些走啦!别待老夫改变了心意,再杀死你!”

 方兆南真情,泪水盈睫,望着周蕙瑛道:“师妹,我曾苦心的找过你,霜师妹全知,我本想”

 周蕙瑛急急挥手说道:“你快决走啦!别让我改了心意,不愿意再救你啦!”

 方兆南道:“这人心狠手辣,我走了,他决然不会放得过你的。”

 周蕙瑛笑道:“不要紧,我还要带他去找玉骨妖姬,还有得一段时间好活。”

 方兆南发觉娇憨天真的周蕙瑛,完全变了,她变得镇定、冷静,不论什么重大之事,似是都不放在心上。

 忖思之间,耳际间又响起了周蕙瑛的声音,道:“老前辈。”

 万天成缓缓转过脸来,道:“什么事?”

 周蕙瑛道:“他要是再不走,那定然是不想走了,你就把他两条腿砍下来。”

 方兆南先是一怔,继而黯然而叹,道:“两位师妹,多多珍重!”

 抱拳一揖,大步行去。

 陈玄霜望着方兆南的背影,下了两行清泪,黯然说道:“师父,我送师兄一程,好吗?”

 万天成摇头说道:“不行!”

 突然运指如风直向陈玄霜右腿关节之上点去。

 陈玄霜只觉右腿一麻,身不由己的坐了下去。

 周蕙瑛回顾了陈玄霜一眼,笑道:“这姑娘是你的徒弟吗?”

 万天成道:“不错。”

 周蕙瑛道:“玉骨妖姬告诉我,罗玄为人阴沉,你为人毒辣,看来是错不了的了!”

 缓缓转过身子,向前行去。

 万天成厉声喝道:“站住!你要到那里去?”

 周蕙瑛回过头,娇声说道:“我带你去找玉骨妖姬。”

 万天成道:“她在什么地方?”

 周蕙瑛道:“百里之内,不足半工夫,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奔行之势,突然加快,疾行如箭。

 万天成一把抓起陈玄霜来,疾行而追。

 他轻功卓绝,片刻工夫,已经追到了周蕙瑛的身后,说道:“你若敢骗了老夫,我就错开你全身的关节,放在深山中,让虫蚁活活把你吃掉!”

 周蕙瑛神色冷漠,恍似未曾听得万天成吓唬之言,一味放腿狂奔。

 且说方兆南奔行一阵之后,忽然觉得双膝关节之处,隐隐作痛,心知万天成仍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

 只好选择一处松树之下,停下了身来,卷起管,只见两膝处,已然红肿起来,当下坐下身子,运气调息,希望活动了经脉之后,再行赶路。

 哪知运气调息一阵只有,不但不见好转,反而更见严重,双膝的红肿之处,也愈见肿大。

 连番的艰苦折磨,使他的意志更为坚强,心知这伤势已难以自行疗好,立时起身赶路。

 但觉双膝关节之处,痛苦愈来愈是烈,大有举步维艰,寸步难移之感,形势迫得他不得不惜重拐仗来支持行动了。

 他折了一段树枝,权作拐杖,凭着腕力,奔行在崎岖的山道上。

 走了半一夜的工夫,才出了山区,为了掩密行踪,雇了一辆马车,放下车蓬,一面运气治疗腿伤,一面考虑自己的行踪。

 他开始觉的江湖上的凶险,当真诡计百出,随时有死亡的可能。

 师父的灭门之仇,责无旁贷的要报,师妹舍却性命,欺骗了鬼仙万天成,救了自已,但却把自己送入虎口。

 玉骨妖姬已死,自是无法寻得此人,骗局揭穿,手辣心狠的万天成,必将以惨绝人寰的方法,折磨死周蕙瑛。

 这一重思仇,岂能够坐视不管,但这些事,又都非武功不可

 但觉思绪如,纷纷至来,盘旋脑际,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间,响起一阵得得蹄声,一匹快马,掠篷车疾驰而过。

 正忖思间,响起一阵喝叱之声。

 一个大的声首传入耳际道:“马儿踏死人了!”

 刹那间人声杂乱、一片呼喝之声。

 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方兆南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揭开篷布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劲装的汉子,端坐在马背之上,但却勒马不动,前面一片人,拦注了他的去路。

 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抱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孩子,一面放声大哭,一面喝叫道:“赔我的孩子来!赔我的孩子来…”

 声声慈母泪,婉转动人心。

 那大汉似是被大吵的不耐,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那儿子自己闯了上来,被马儿踏死,与我何干,我不愿再伤你一个妇道人家,但身有要事,必须要急急赶路,我赔你一点银钱也就是了。”

 那妇人哭声愈大,一面大叫道:“纵然你赔偿我千两黄金,也是无法买回我的儿子之命!”

 那大汉摇头叹道:“人已死了要怎么办?难道要我替他偿命吗?”

 那妇人道:“不错,我要你替他偿命…”

 方兆南摇摇头,暗暗叹道:“杀人故然是要偿命,但这人似是无心之失,也要尝命,那就未免太泼辣了…”

 忖思之间,忽觉眼前一亮,一阵微风,拂动衣着。

 转脸看时,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少年,无声无息的进入了篷车之中。

 方兆南一面提聚功力戒备,一面暗中留心着他的举动,只见他放下篷车四周掩遮的黑布,闭上双,倚在车栏上,连看也不看方兆南一眼。

 方兆南虽然看出他身手不凡,但自忖近来武功大进,只要不是遇上了像冥岳岳主那等第一的高手,大概可以对付。

 且现在人愈来愈多,如强迫他下车,势非闹了起来不可,索给他个不闻不问。

 但这蓝衣少年突然进入车中,使万兆南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无暇在暗中查看车外的情形。

 隐隐之间,似是听得一声断喝,但那喝声短促异常,似是一出口立时停了下来。

 片刻间车轮转动,马车又向前面行去,想是事情已有了结果,拥挤的人群散去,车得复行。

 方兆南侧目望去,只见那蓝衣少年闭目而卧,生似已经睡过去,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好生大意,我如要暗算于他,只须举手一击,立时可把他制于死地了!”

 忖思之间,那蓝衣少年突然睁开了双目,望了方兆南一眼,说道:“多谢救命之恩!”

 方兆南道:“好说,好说。”

 那人一抱拳道:“在下就此别过。"作势行。

 方兆南道:“兄台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请教。”

 蓝衣少年停了下来,拱手说道:“有何见教,在下洗耳恭听!”

 方兆南道:“在下如何救了大驾,甚觉不解,不知可否见告?”

 那蓝衣少年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被人追赶甚急,一时情急,隐入兄台车中,尚望兄台兄谅。”

 他说得简短异常,显然有不愿告人之秘。

 方兆南道:“在下不送了。”

 那蓝衣人打开车帘,一跃而下,转身行了几步,突然又转了回来,望着方兆南肿大的双膝,说道:“兄台的腿伤很重吗?”

 方兆南低头看去,只觉双膝之处肿逾平时一倍,当下点头应道:“在下的腿伤不轻。”

 那蓝衣少年打量了方兆南的双膝一阵,说道:“兄台的腿伤,可是被人打的吗?”

 方兆南道:“不错,被人用极毒手法,伤了筋骨。”

 蓝衣人点点头道:“念你对我有一场救命之恩,告诉你一个疗伤之处…”

 他微微一顿,又道:“而且那疗伤之处,距此甚近,他的医道,可算得当今第一,除了那人之外,只怕兄台这两腿,难再复原了!”

 方兆南亦觉伤处疼痛增,如不早为治疗,只怕难以撑到嵩山,当下应道:“在下洗耳恭听。”

 那蓝衣人道:“那人距此不过十余里路,由此折向正东行约十里,有一座残破的小庙,在大殿上,住有一位瞎去双目的道长。

 只要兄台能够求他答应,别说你这点腿伤,就是再重一些,也不难治好。”

 方兆南道:“怎么?他不肯为人治疾吗?”

 那蓝衣少年道:“这要看你的造化和耐了,他如高兴之时,不论什么人求他治病,无不答应,如是心中不乐,说不定要让你等上三天两天。”

 说完之后,也不待方兆南再答话,立时转身急奔而去。

 方兆南随即放下车帘,暗暗忖道:“此人之言,虽然未可全信,但那地方,既然距此不远,姑且一试也好…”

 正自忖思,遥遥传来了那蓝衣少年的声音,道:“如那道人问起你如何得知他能够治疗病时,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那不但腿伤难治,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方兆南打开车帘,抬头望去,只见那蓝衣少年的背影,已远在里许之外。

 四外张望,果然有一条大道,通向正东。

 当下吩咐那赶车之人,折向正东行去。

 方兆南重金顾车,曾和那赶车人约法三章。不论他看到什么可疑、奇怪之事,都得要置之不理,不许追问。

 是以车中忽然多出一个人来,那车夫也不多问。

 依照那蓝衣少年相嘱之言而行,果然在不足十里路程中,看到了一座残破的小庙。

 这么一座荒凉的庙宇,四周不见人家,纵是在初建之时,这庙亦不庞大,除了一座门楼之外,只有一座大殿。

 方兆南缓缓下了马车,双手分握两支竹杖,代腿而行。

 原来他膝伤沉重,双足已然不能着地。

 但这段时间中,他却依照觉非、觉梦相授内功口诀,勤练少林正宗内功,大有进境,内力增。

 只是那运转的真气,仅能及达双膝,似是被物所阻,无法运转全身。

 他让车夫赶了马车,自行找一处树荫下面休息,双手架双杖,进入破庙。

 庙门上的匣额,痕迹全无,也看不出是什么庙宇。

 进了大门,有一座三丈见方的空院,院中长满着长可及的荒草,连一条通往大殿的小径,也被掩遮去。

 方兆南靠两支竹杖而行,穿过荒草庭院,直入大殿。

 果然见一个丐衣百结,木钗髻发的道人,仰卧在神案前面,身下铺着一片干草,身旁别无长物,鼻息微闻,似是睡得好梦正甜。

 方兆南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老前辈…”

 他一连呼唤数声,那道人连动也未动一下。

 足足等待了一顿饭工夫,那道人才似由睡中醒了过来,伸了一个懒道:“什么人?”

 方兆南急急应道:“晚辈方兆南。”

 那道人一个翻身,转了过去,背对着方兆南,道:“你来做什么?”

 方兆南答道:“晚辈求医来的。”

 那道人又道:“我自己就快要死了,那里会代人医病?快些走吧!不要打扰我睡觉。”

 方兆南道:“晚辈在一侧等候,待老前辈睡好之后,再说不迟。”

 那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病得很重吗?”

 方兆南道:“如若在下的伤势不重,也不敢来打扰道长了。”

 瞎眼道人突然一身坐了起来,收住了大笑之声,冷冷的说道:“什么人告诉你我会医病的?”

 方兆南正待说出那蓝衣少年的形貌,忽然忆起那少年临去之言,立时沉不语。

 那道长双目虽盲,难以视物,但感应却是灵敏绝伦,冷笑一声,说道:“老夫生平之中,最恨人欺骗于我,你如想谎言相欺,那就别想生离此地!”

 他的声音低沉严肃,使人闻而生出敬畏之心。

 方兆南沉了一阵,道:“那位告诉在下之人,曾经再三相嘱,不能说出他的形貌,晚辈已经答允在先,老前辈这般苦苦相,实叫晚辈作难得很。”

 那瞎眼道人冷冷说道:“那人可是一个中等身材,面皮白净,五官俊秀端正,年约二十二、三的年轻人吗?”

 方兆南仔细一想,他说的一点不错,心中暗暗奇道:“他双目已瞎,不知何以竟然把那人的年貌肤都说得加此清楚”

 心中惊疑不定,口中却是默不作声。

 那瞎眼道人道:“你不肯说,那是证明我猜的不错了?”

 方兆南道:“在下就此别过。”

 抱拳一礼,抓起竹杖,架在肋下行去。

 那瞎眼道人,似是未料方兆南竟然要告别而去,不微微一怔,喝道:“站住!”

 方兆南停了下来,回头说道:“老前辈有问指教?”

 那瞎眼道人道:“你用竹杖代腿而行,想来那腿伤定然十分严重了?”

 方兆南道:“晚辈的‮腿双‬肿,气血已有多不通,自膝以下有如废了一般,已然难以用作行路之用了。”

 那瞎眼道人沉了一阵,道:“听你双杖着地之声,似是久由此物代步之人,落地不轻不重,但听你的口气,腿伤又似时不久,初用竹杖代步,能够行进自如非有上乘的内功莫办。”

 方兆南道:“不敢相欺老前辈,晚辈的武功,虽然不能名列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但也自信不是一般武师可望项背。”

 那瞎眼道人道:“这么说来,以你的武功,要打通受伤的关节道,并非什么困难之事了,来找老夫作甚?”

 方兆南淡淡一笑,道:“不瞒老前辈说,晚辈兼通数家宗的点之法,对于一般点手法,自信能够解得,但晚辈膝上之伤,我已运用数种手法,都未能推活被点的道。”

 那瞎眼道人道:“世上点之术,各宗各派,虽然不尽相同,但大体分来,不外震、封脉、斩经、点四种,但这四种手法,小异大同。

 只要受伤经脉不重,不难以自身内功打通,用一般推宫过手法,大都可以奏效,但有一种封斩脉的手法,却非一般人推宫过的手法能够解得。”

 方兆南道:“不知是那种手法?”

 那瞎眼道人道:“锁脉手…”

 方兆南低声诵道:“锁脉手?锁脉手?这手法,晚辈从未听人谈过。”

 那瞎眼道人道:“锁脉手,虽然还未绝传,但如今会此手法之人,绝然不多,一则这种手法,认位特难,二则必须内功深,方可运用。”

 方兆南道:“多谢老前辈的指教,晚辈就此告别了。”

 那瞎眼道人又是一怔,道:“你来老夫处做什么来的?”

 方兆南道:“为疗伤而来。”

 瞎眼道人道:“你找我疗治伤势来的,怎么伤势末医,却要匆匆而去?”

 方兆南道:“晚辈虽然求治伤势而来,但却不愿因求疗伤,背弃信诺,说出那告诉我来此求医之人的形貌。”

 那瞎眼道人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看你倒是一个老成之人。”

 方兆南道:“老前辈过奖了。”

 瞎眼道人举手一招,说道:“过来,让我摸摸你的伤势。”

 方兆南依言行了过去,坐在地上。

 那道人双目虽盲,但举动得宜,有如未盲之人一般,双手齐出,已按在方兆南的双膝之上。

 只见他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双手在方兆南两膝之上,按摩了一阵,说道:“果然是锁手法所伤,而且那人下手很重,势必要使你‮腿双‬废去。

 幸得你及时找来此地,只要再延误上两三天,连我也无能为力,那时除了断去‮腿双‬,尚可保得性命之外,那受伤经脉逐渐溃烂,遍传全身而死。”

 方兆南暗暗忖道:“幸得早来一步,如若再晚数,势将要废去‮腿双‬了。”

 只听那瞎眼道人道:“你双膝关节上经脉,已经开始溃烂,已非三两天能够疗治得好了。”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赐伸援手,为晚辈疗治伤势,晚辈感激不尽,但不知要多长时间?”

 那瞎眼道人沉良久,道:“如若药膏齐全,大约要半月时光,再加上寻找‮物药‬的时间,总需得一月之久。”

 方兆南吃了一惊,道:“要一月之久吗?”

 盲目道人道:“一月时光,老夫还说得少了,如若采药遇上意外,怕还得延长一些时…”

 他微微一顿,肃容说道:“老夫答应为你疗治膝伤,老夫也不愿强人所难,你如不能在此留住一月,尽管请便,老夫不愿疗伤一半,尽弃前功…”

 语音一顿,又道:“不过老夫要告诉你一句话,当今之世,除了老夫之外,只怕再无人能够疗治你的膝伤了,你自已要多想一想了。”

 方兆南暗暗忖道:“我如废去‮腿双‬,很多绝技,只怕难再练成,周师妹、陈玄霜双双遇险,极待拯救,恩师血债,仍未讨还,件件都需要保留下有用之身,练成绝世之技,以完成未竟之志。”

 他心中千回百转,也就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说道:“晚辈决意留此,接受老前辈的疗治,晚辈这就去打发那车辆行去,立时就转回来…”

 那盲目道人突然摇手阻止了方兆南再说下去,凝神静听。

 方兆南怔了一怔,倾耳听去,果然听得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传了过来。

 这声音似是一只蜜蜂,绕飞在大殿门外。

 方兆南一皱眉头,道:“老前辈这是蜜蜂的声音,有什么不对吗?”

 那盲目道人道:“蜜蜂的声音,哪有如此之大?”

 探手从神案之旁,取过一个鸽蛋大小的石头,握在手中。

 方兆南目光一转,只见那神案旁边,堆集了一堆石子,不下数百之多,心中暗暗忖道:

 “原来他也早有准备,堆集了这多卵石,以作克敌之用。”

 忽听那嗡嗡之声,愈来愈觉响亮,进入了大殿之中。

 方兆南不自回头望去,忍不住失声叫道:“好大的蜜蜂啊?”

 只见盲目道人手腕一扬,掌中卵石手飞出。

 他双目虽盲,但凭耳闻之力,辨别那蜜蜂飞行的方位,出手一击,意然是奇准无比,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只飞至大殿的巨蜂,应手而落。

 方兆南不自的高声赞道:“好准的手法!”

 那盲目道人,忽然耸动了两下眉头,道:“你看那巨蜂,可有异于常蜂之处吗?”

 方兆南道:“身体要较常蜂大上三倍。”

 那盲目道人突然站了起来,说道:“你来得很巧,如是再晚上一天半,也许我已离开此地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脸色肃然的说道:“你去遣走车辆,多带些食用之物,快些回来,我要去为你采药了!”

 方兆南依言而起,赶往庙外,把车上准备的食用之物,全都取了下来,又匆匆赶往大殿。

 这时,那盲目道人,也从神案下,取出一个布袋子,挂在肩上,抓起两把石子,装入垂着的布袋中。

 他又往神案之下取出一木杖,说道:“你坐过来,我替你解开双膝关节上被锁的经脉。”

 方兆南依言坐下,背倚神案,那盲目道人这时伸出双手,在方兆南双膝之上,推击了一阵,探手从布袋中取出一瓶丹丸说道:“这玉瓶中的丹丸,共有三十粒,你可在每太阳出山之时,服下一粒,再取出两粒捏碎,分涂于双膝之上。

 这可供你十之用,先行稳住伤势,不要使它恶化,我要去替你采取一种主药,至多十,少则七天,定可赶回此地。”

 方兆南接过玉瓶道:“晚辈备这干粮,俭省点吃,勉可够十之用,老前辈放心前去,晚辈恭候大驾回来。”

 那盲目道人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已替你解开了被锁的经脉,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你双膝的伤处,即将开始觉得疼痛,而且这痛苦愈来愈烈,渐加重。

 每之中大约有四个时辰在刺心割胆的伤痛之中度过,极是难以忍受,在伤痛发作之时,最好不要运功抗拒,免得弄巧成拙。”

 方兆南道:“晚辈记下了,老前辈尽管放心前去。”

 那盲目道人口齿启动言又止,缓缓转过身子,向前行去,走到大殿门口之时,突然又回过身来,说道:“有一件重要之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方兆南道:“老前辈有何教言?”

 那盲目道人道:“在我离开这一段时间之中,如若有人找上门来,切记不可和他动手,无论来人如何羞辱于你,你都要忍耐下去。”

 也不待方兆南回答,木杖一顿,突然飞跃而起,一闪即失。

 方兆南正在大感奇怪,但那盲目道人已然走得踪影不见,心中虽然疑窦重重,却是无可奈何,只好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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