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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凭虚御空有异兽 仗义诛
  语毕一扬手,洒出一点乌光。

 那点乌光望去并不起眼,可是速度奇快,韦明远信手劈出一掌,掌风奇劲,那点乌光竟不受影响,依然直飞而至,韦明远心中大惊,侧身避过。

 可是那点乌光忒也怪异,仿佛有人指挥似的,略一转身,如影随形而至。

 韦明远总算百忙中未分寸,凝神气,袍袖硬展,朝那乌光劈面拂去。

 这一拂乃是性命之,劲力更是无侍。

 而那点乌光,来势亦受拂稍斜,嗤的一声,穿衣而过。

 韦明远的腋下衣服,为它刺过一个小孔,险些擦破皮肤。

 卓方哈哈大笑道:“姓韦的,任你功力再高,在我东方大哥研的穿月摘星弹之下,恐怕也难逃灾厄,方才只是一个警告,你等着瞧吧。”

 语毕双手连挥,弹出数十点乌光,相破空而至。

 韦明远听他的话,猛然想起胡子玉之言,东方未明法印二人,一个擅毒,一是巧匠,二人专研各种歹毒暗器,就为对付自己而发,这穿月摘星弹不惧掌力,更能蹑人而追击,想来就是这东西了。

 自己不该一时大意,答应比暗器,中了他们的道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一旁的吴云凤也突然将牙一咬,信手洒出一蓬乌黝黝的暗碧光雾。

 穿月摘星弹已然难堪,更何况这蓬不知名的光雾。

 韦明远心中一阵悲恻,干脆负手而立,不图作任何挣扎了。

 穿月摘星弹的乌光瞬息即至,那蓬暗碧光芒亦将涌到,韦明远自分必死之际。

 突然旁边闪出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来得那么突兀,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它是哪儿出来的。

 它的手中扬着一片白色的玉光,飞快抢至韦明远身前。

 白光一阵晃动,那穿月摘星弹的无数乌光,仿佛受制一股极强的力,纷纷附着上面。

 吴云凤打出的那蓬暗碧光雾,却又不受影响,完全打在人影之上。

 人影在受创之际,反手也弹出一团黄影,嗡嗡作响。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

 人影受伤之后,发出嘤咛一声娇呼,分明是个女子。

 碎心人大叫道:“拈花玉手!”

 吴云凤与卓方也失声惊叫道:“夺命黄蜂!”

 韦明远看清那替他受伤的女子之后,也大叫道:“小环!”

 夺命黄蜂挟着刺耳的嗡嗡之声,直向卓方飞去。

 那声音有一种慑人心神的力量,使人忘却了躲避。

 嗡嗡之声一直到卓方身前了,他仍呆呆的痴立着,总算碎心人离他不远,横里击出一掌,将他推过一旁,然而仍慢了一步。

 黄光突然一停,接着一声清爆,火光猛闪,卓方的左侧鲜血淋漓,一条左臂整个的不见了。

 震慑江湖的“夺命黄蜂”第一次显它的威力。

 萧环已深身无力地倒在地上,韦明远神色凄惶地走过去。

 萧环强忍住痛苦,勉强地提起精神道:“师伯!别管我,我不要紧,那女人您替我打她一下,否则我死了都不会甘心的。”

 韦明远闻言却步,回目怒视吴云凤。

 吴云民也悍然地与他对视着,脸上充满了杀气。

 韦明远怒声道:“你们真够狠,居然敢使用这种歹毒的暗器来对付我。”

 吴云凤冷地道:“夺命黄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韦明远一时语结,无话可说。

 萧环在地上颤着声音道:“师伯!莫跟她多说了,您一定要替我报仇,用二相飞环打她。”

 韦明远却凛然地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暗器?”

 吴云凤道:“冰魄神砂,禀特寒,只有峨嵋山上的神猴肝可解,不过你可救不了她,因为此去峨嵋,最快也要十天,而她不出五天必死。”

 韦明远悲愤填膺,大声道:“像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实在留不得…”

 吴云凤神色怪异地道:“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这么着急?”

 韦明远看见她那副奇形怪状,怕她又有什么龌龊的思想,忙道:“她叫萧环,是萧湄的义女与弟子,是我的师侄女。”

 吴云凤突然大声尖笑起来道:“那我一点都没有打错,十几年前萧湄杀了我的兄长,现在我杀了她的徒弟,一报还一报。”

 韦明远听了她的话,大不以为然,厉声道:“胡说!萧湄杀害令兄固属不当,可是你把仇恨报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岂非太不讲理?”

 吴云凤冷笑道:“我并不想打她,是她自己撞上来替你挨了一下,她对你这般关切,恐怕你们的关系不会仅止于此吧?”

 韦明远就是怕她讲肮脏话,她还是讲了出来,不由气怒填膺道:“吴云凤!我因你是个女子,所以才三番两次给你稍留余地,你若是再不知进退,我就要不客气了。”

 吴云凤嘿嘿冷笑,对他的话满不在意,而且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

 韦明远心头火起,手将两枚钢环掷出。

 这是两枚普通钢环,然而在韦明远的手中掷出,又自不同。

 钢环夹着呼呼的风响,直朝吴云凤飞去。

 吴云凤木然的站立着,既不作躲的样子,也不作挡的准备。

 “噗!噗!”

 两声微响之后,她的双肩各嵌着一枚铜环,入三分,鲜血顺臂而下。

 她从肩上拔出钢环,目光痴呆地望着韦明远。

 韦明远根本想不到这下会打中的,走到她面前道:“你!…你为什么不躲?”

 吴云风冷冷地道:“韦氏飞环,相分虚实,我躲也是白费。”

 韦明远道:“我并未用二相手法,你大可以躲开的。”

 吴云凤一怔,但立刻又清醒过来,悠悠的道:“多承手下留情,但是我不会躲的,我是存心挨那两下。”

 韦明远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吴云凤道:“我一直在找恨你的理由,以便异相逢,好有决心杀你,所以我决心要身受你一点痛苦,以增加我的勇气。”

 韦明远听了倒不觉呆了。

 吴云凤脸色一整,寒着声音道:“二环之赐,终身铭记,异相逢,便是你我决死之。”

 韦明远在那儿发怔。

 躺在地下的萧环却冷笑道:“哼!说得真好听,方才那一把冰魄神砂,若不是我挡住了,我师伯早就一命呜呼,何必还待诸异。”

 吴云风走到她面前,以怪异的声音道:“小妹妹!你对男女之事,体会还不够深刻,刚才我看他挡第一颗穿月弹之时,就知道他难逃第二次满天花雨,与其让人家杀死他,还不如由我动手的好…”

 说完连头也不回,一直地走了。

 韦明远仍是呆呆的站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在奇怪着:“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奇怪的女人?”

 空气在沉闷中,忽然萧环痛苦地呻一声。

 这一声将韦明远在失神中拉回,忙趋至她身前道:“小环!你觉得怎么样?”

 萧环痛苦地扭曲一下,低声道:“师怕!没什么,我就是冷得难受。”

 韦明远知道这是冰魄神砂的寒毒开始发作了,明知衣服无效,但仍下意识地从身上下大擎,为她披上。

 身后有脚步声,韦明远知道是碎心人与松木过来了。

 当他站起身子,二人已在半丈外停下。

 松木冷冷地道:“韦大侠!你还有一场要打呢。”

 韦明远看一眼萧环道:“很抱歉,敝师侄女受伤待救,二位能否将时间留诸异?”

 松木大笑道:“过了今天,上哪儿再去找你落单的机会?”

 韦明远大怒道:“原来你们存心在今天要杀死我。”

 松木微笑道:“此事在韦大侠刚到之时即己说明,大侠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韦明远脸色微变,想了一下道:“你们认为联手进攻,就必能置我于死地?”

 碎心人亦微微一笑道:“你只比我高一筹,松木道长却与我差不多,我们二人合起来,你大概很少机会再生离此山。”

 韦明远尚未答话,萧环在地上将拈花玉手递出道:“师伯!用这个就不怕他们人多了。”

 碎心人脸色微变,嘿嘿干笑道:“这本来是我的东西,被陈艺华那个人骗去了,现在你又用来对付我,哈哈!姬子洛!我拜受你之赐真是太多了。”

 韦明远神色愤然地取过“拈花玉手”递向碎心人道:“东西你收回去,可是不许你再侮辱到我的师父师娘。”

 碎心人望着他,似乎不相信韦明远会这么大方,迟迟的未曾去接。

 韦明远却不屑地将花玉手朝他面前一掷,入地半尺,足见“拈花玉手”之坚利。

 萧环惊道:“师伯!您让利器,今我们岂非俱是死数?”

 韦明远慨然长笑道:“死生自有命耳!何足惧一死。”

 这短短的两句话说得豪气四溢,萧环默然不作声了。

 碎心人喜滋滋地从地上抬起拈花玉手道:“小子!你可准备好了?”

 韦明远微微一笑,举掌轻轻地朝地下一拍。

 他此刻的功力已至无无相的纯之境,这一信手一挥之际“太阳神抓”之功,已经无声无息地发出。

 他的手心仍作白色,击出的掌风却是红色。

 那股红光触到地面,并未引起轰然大响。

 黄沙的地面一点也未起波动,那细沙却受一股巨热所炙,慢慢地滚成浆

 韦明远神色庄重地收裳道:“以你们二人联手,能抵过这一击否?”

 松木脸色如土,似乎不相信他的功力能臻斯境。

 碎心人则嗫嗫地道:“小子!你怎么又进了许多…”

 韦明远淡笑道:“这得感激令尊,他又输给我一甲子的功力。”

 碎心人与松木俱备一声长叹,废然不语。

 韦明远一声不响,回身抱起萧环,走出十几丈远才道:“开派之,二位若是仍愿前来,在下依然竭诚,今后为敌为友,任凭二位自主,在下有事在身,请恕不多作奉陪了。”

 语毕就在二人惊诧目光中,飘然而去了。

 西行的途上。

 长江的客舟上。

 舱外,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舱内,人也黯然!灯也黯然!

 韦明远以肘支颐,脸上满是忧

 萧环身拥重裘,躺在船榻上,牙犹自格格地响。

 一阵强风吹过,船晃了一下,灯光也晃了一下。

 萧环略有知觉,在榻上嗯了一声。

 韦明远急忙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小环!你还好吗?”

 萧环颤着声音道:“我冷极了,连骨髓都好像冻了起来,师伯!今天是第四天了吧?”

 韦明远凄然无语。

 萧环乃又道:“要是那女人说得不错,我大概还有一天可活…”

 韦明远哽咽地道:“小环!别那样说,只要一到峨嵋,我马上替你找药去。”

 萧环凄然一笑道:“风雨阻舟程,四天还走不到一半,只怕等不及到峨嵋了。”

 韦明远默然无语,萧环忽又幽幽地道:“师伯!您不会怪我吧?”

 韦明远道:“傻孩子,你有什么地方使我怪的呢?”

 萧环道:“我偷偷的拿了天香遗宝。”

 韦明远柔声道:“那本来是周正的东西,你不拿我也会取还他的,何况你还用来替我挡了一关,而且自己又伤成这个样了…”

 萧环苦笑道:“您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您生我的气,本来我谁都不想见了,可是在武当山下见了您之后,又忍不住偷偷地跟了来。”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老是在我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而且每次都意外地救了我。只是这一次可太苦了你了…”

 语中凄涩,隐有泪意。

 萧环足地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我高兴这样做,只是以后您可得自己当心了,我是再也没有办法在意外中替您尽力了。”

 韦明远一阵激动,握住她的柔荑,触手冰凉,他的心也凉了,黯然道:“你干吗要这样呢!孩子!你多傻啊!”

 萧环道:“您初掌天龙重任,还有许多伟业待创,当然不能轻易死去…”

 韦明远道:“不!不是这意思,那砂打在我身上,不会像你这么严重,因为我练的是‘太阳神功’,对寒的抗受力强多了…”

 说此到处,心下突然一动,忙用手按住她的额角道:“小环!这样是否舒服一点?”

 萧环点点头,轻轻地道:“可是冷得最厉害的是我的心口,我的心像已成一块冰了…”

 韦明远略一迟疑,才伸手解开她的衣襟,出洁白的膛,然后迅速去自己的上衣,便两相贴,默运太阳神功,使那股热力,透于丹田之外,传送过去。

 萧环初是一惊,继而闭上眼睛,享受那片刻温柔。

 时间在默默中渡过,风雨之势未过,且更形猖撅。

 但是萧环的脸却在苍白中透出一丝红晕,疲软的双手也有了一点力气,缓缓地举起,慢慢地抱着韦明远的肩膀。

 韦明远心中一动,但是只见萧环的眼睫上,犹自挂着两大滴泪珠,只好微微一叹,由她去了。

 又过了良久,萧环抬起头,睁开眼睛一笑道:“师伯!我现在好多了。”

 韦明远放开她,替她将衣襟扣好道:“我发现这疗法太迟,以致你寒毒钻入骨髓,不然就用不着上峨嵋去找神猴的肝了。”

 萧环突然道:“师怕!从今以后,您能否不再叫我孩子?”

 韦明远一惊,心中固其了然,口上仍是道:“当然可以,你已经长大了,我是叫惯了嘴,以后我注意就是。”

 萧环黯然地道:“我不是那意思,师伯!您记得吗?第一次我们见面时,您用三颗竹屑点住我的道,那三个竹屑我还保存着。”

 说着在贴身的小祆中取出一个布袋,在布袋中倒出三节小竹片。

 韦明远笑了,将头微摇,故意地道:“真是的!你还留这东西干吗?”

 萧环郑重地将竹屑收进口袋,继续藏在身边道:“我那时还是个尼姑。”

 韦明远笑着纠正道:“是个小尼姑。”

 萧环叹了一口声,凄然道:“是的!我还是个小尼姑,可是从那时候起,我已经决定在您心目中,不再做一个孩子。”

 韦明远忍不住用手抚着她的柔发道:“小环!你想得太多了,你要知道…”

 萧环点头道:“是的!我知道,您已经有了山主,有了朱姨,我原不该存那种想法,不过我总想让您了解到我的心。”

 韦明远沉思片刻,柔声道:“小环!我知道你的心了,谢谢你。”

 萧环目中出异样的光彩,激动地道:“我一生中只要您这一句话就够了,谢谢您…

 师伯!”

 于是韦明远默然了。

 萧环也默然了。

 良久,韦明远深吁一口气道:“经过这一阵治疗,大概可以将你的伤势维持到峨嵋了。”

 萧环的脸上涌起了无数的红晕。

 轻舟在江水中摇晃着,风雨之势似乎轻微了。

 蜀江水碧蜀山青。

 碧绿的嘉陵江夜温和地着。

 碧青的峨嵋山终年巍峨地长峙。

 峨嵋天下秀,景自然是别有一番胜境。

 可是韦明远带着弱不胜衣的萧环,焦急地向上赶着,对于眼前的奇石玲珑,泉飞瀑,恍若未睹。

 将至金顶,早有峨嵋的门人进去通报了。

 因此当他俩到达庙前时,峨嵋掌门“明心师太”以及“神尼天心”早已率众罗列,降阶相

 天心、明心双双合十道:“韦大侠轩驾莅止,蓬山生!寒门幸何如之。”

 韦明远还了一礼道:“师太好!掌门人好!

 天心望了旁边的萧环道:“大侠惠然辱临,当有重大之事赐教。”

 韦明远道:“本来是因一件事专程造访的,可是那可以稍缓再说,现在先请掌门人借一榻之地,让我这师侄女休息,她受了冰魄神砂的寒毒之伤。惟贵山所产之神猴肝可解,还请见告猴子出没之地。”

 明心惊道:“神猴?”

 韦明远点头道:“是的!猴肝暖,可解寒毒,神猴之肝,其效尤着。”

 明心道:“峨嵋产神猴,虽天下皆知,然此物动作如风,捕捉不易…”

 韦明远急道:“猿动作本已矫捷,加一神字,当然更灵活了,可是此物势在必得,请掌门人将其下落相告,在下即去捕捉。”

 明心一叹道:“神猴平素满山出没,只是近两年来,它们却踪迹全无…”

 韦明远更急了道:“莫非是绝迹了吗?”

 明心道:“绝迹倒是不会,敝派中弟子至后山采药时,曾见它们在雷附近邀游。”

 韦明远这才放心来道:“就请将雷之所在相示。”

 明心脸有难,一旁的天心道:“雷地处偏僻,寻找不易,还是由贫尼陪大侠一行吧。”

 明心失声道:“师姊!”

 天心正道:“我们上次与水道相约时,多承杜山主慷慨援手,才幸兔于难,韦大侠与杜山主人间仙侣,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呢?”

 明心黯然道:“那么师姊请多小心了,韦大侠一代天人,此行也许会成功的。”

 说着命人将萧环扶进庙中,回头对韦明远道:“此去雷颇遥,韦大侠要不要进去歇息一下?”

 韦明远见她们的神色,不奇道:“怎么!莫非那雷很凶险吗?”

 天心道:“此事慢慢再说,韦大侠若是不需休息,我们现在就走吧。”

 韦明远道:“慢着,若是那雷果有凶险,师太绝无陪同涉险之理,还是请师太将地位相告,由在下一人前去…”

 天心一叹道:“雷确非善地,但贫尼此举,不仅为陪大侠前往,于敝派亦大有关系,希望能藉大侠神勇,将此事解决,则不独令师侄得救,敝派亦沐恩无穷。”

 韦明远听得满腹狐疑,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天心道:“此事容贫尼在路上再为详告,大侠,我们走吧。”

 由金顶而上,山势突变,峰峦拔峻险,不再是那种玲珑别致的模样了,却别有一种动人心弦处!

 天心始终是默默前进着,脸色十分凝重。

 韦明远却似为眼前奇景所沉醉,口中不但浅语呢喃,而且连连摇头摆脑,哦之声,隐约可闻:“只说蜀道难于天,峨嵋山中有奇险,峰回不觉云沾袖,雾膝陇还拟烟,壮哉此山兮…”

 天心侧目旁顾了他一下,突然讶道:“大侠华气透于眉盖,分明已臻天人泰之境,梵净山中十年清修,其进境真非常人之所能企及…”

 韦明远闻言微笑道:“师太过奖了,梵净山十年岁月,全是在儿女俗情中虚渡过去,哪里谈得上什么进境。”

 天心似不信地道:“这就是贫尼失眼了,大侠此刻英华内敛,神仪回注,比诸先前浩气迫人之状,大不相同…

 韦明远对她的眼光倒是十分佩服,含笑道:“师太目光如炬,仍使人无法遁形,在下此次曾赴海外一访师门之事,得遇一位前辈,又蒙栽培了一番。”

 天心道:“这就是了,大侠娄膺异遇,正是天意要大侠起来为人间存一点正气,为群多一层制。”

 韦明远听她话中有话,心中一动,忙道:“莫非贵派又碰上了什么麻烦了吗?”

 天心微叹道:“武当掌门松木道长,与一名叫碎心教主者,联名书邀敞门加盟,虽然明心师妹已予以婉拒,想来总是麻烦…”

 韦明远道:“这个师太不必忧心,在下刚由武当来,那些狂徒又受一阵挫折,短时内可能不会有甚作为。”

 天心闻言略为放心,但是脸上忧未改,用手朝峰顶一指,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外患不足忧,乃在内虑。”

 韦明远脸色微动道:“在下初来之时,见师太与贵派掌门神色,就知道贵派中必有疑难之事,只是未便动问,现在听师太口气,好像…”

 天心道:“大侠料得不错,这山上之人,正是敝派同门,而且论起辈份,还是我与掌门师妹的师叔。”

 韦明远甚感离奇,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太能道其详否?”

 大心一叹,这才道出一段情由来!

 原来峨嵋虽是佛门弟子,却有僧尼俗三种门人,不过掌门一职,始终都是由男僧担任的。

 及至上一代掌门大归之际,男僧中诸子碌碌,反之女尼中倒是英才辈出,静心、天心、明心,尤为一时之秀。

 掌门人白雪大师,倒不失公正心怀,毅然将掌门之职,与明心,因为静心与天心个性优柔,不适当此重任。

 这一反常的举措,僧尼两辈门人个无异议,俗家弟子中,却有一人不以为然,此人名叫谷飞,乃是白雪大师最小师弟,于白雪大师圆寂后,公然表示不服,要求明心逊位。

 他以为女尼能做得掌门,何以俗家弟子不能?何况他的辈份还在明心之上。

 明心虽然不希冀掌门之职,但是师命滩违,见他不但语气狂悻,甚且侵侮到已故的白雪大师。

 不得而已,才出手与他一较。

 谷飞空长一辈,十几回合下来,就被击中一掌,才口发毒言,恨恨而去。

 这已是三十年前之事,想不到三十年后,谷飞居然卷土重来,而又不知在哪儿学来一些怪异的才能与功夫。

 他先至金顶寻事,屈指碎石,唾涎穿木,然后留下一番狂话,将明心羞辱一番,就开始住在雷

 雷下通地窍,终年罡风不止,声如鸣雷,因以得名,那罡风强劲异常,常人当之,立刻粉身碎骨,而谷飞却安之若泰,足见此人修为之高。

 他还立下个条件,一是要明心出峨嵋重宝千手观音图,一是要明心于百之内出掌门职位。

 韦明远静静地听完了,然后略加思索道:“多谢师太看重,以门中隐秘相告,然而在下尚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想请师太指教的。”

 天心道:“大侠有何明见,但说无妨。”

 韦明远道:“贵师叔再度来山之时所显的两手功夫,虽属神奇,韦某尚可勉强学步,只不知他是否另有所能?”

 天心道:“是的!他尚另有驱兽役虫之能,峨嵋的神猴就是为他搜罗去了,不知是作何用途…”

 韦明远点点头再问道:“照今师叙之能,贵派可与抗拮者有几人?”

 天心脸现愧,沉不语。

 韦明远诚恳地道:“在下此问虽是冒昧,但因与师太谊颇深,故而贸然相询,再者此事关系颇大,盼师太万勿见罪。”

 天心道:“大侠太谦了,贫尼之所以难答者,即谷师叔炫其功力之时,掌门人明心师妹未作任何表示…”

 韦明远道:“以师大而论,较之令师叔如何?”

 天心道:“贫尼不及多矣。”

 韦明远再道:“贵掌门较之又如何?”

 天心道:“敝派掌门另有秘笈,可炼心功,贫尼不得而知,但事后见明心师妹颇有忧,想来总是亦不能及。”

 韦明远道:“这就是我动疑的地方,令师叔既然彼时可必胜算,为何恰偏要定约百之后,此事颇堪玩味。”

 天心皱眉想了一下道:“大侠卓见果然高明,只是此事贫尼亦不得其解…”

 说着又陷入苦思,韦明远却道:“依在下愚见,令师叔此举必有用意,而且峨嵋神猴又不是特猛的异兽,令师叔尽罗而去作甚?”

 天心想了一下,突然道:“据云神猴脑,有助补气之效,而且可仗以合成‘回丸’,谷师叔恐怕就是在练这种药吧!”

 韦明远问道:“回丸是什么东西?”

 天心道:“回丸系上古所遗灵方,惟练时杀戮过甚,为正人侠士所不为,是以少有传者,但愿谷师叔所炼的不是此药。”

 韦明远更好奇地问道:“此丸有何神效?”

 天心道:“回丸系用成年神猴之脑,‮女处‬元以及其他各种灵药制成,服后可使发重生,返老为少,更兼功力突增,效用的确很大,然而因干天和,历来炼此丸者,鲜能善终,纵非天谴,亦系数劫。”

 韦明远道:“炼此药需时若干?”

 无心道:“正是九十九天,所以才触动我的思虑,不然谷师叔约定在百天之后,就毫无其他目的了。”

 韦明远神色一动道:“贵师叔自订约迄今,已有多久?”

 天心屈指算了一下道:“有九十一天了。”

 韦明远道:“那么再过几天,他的药就要炼成了,看来我们还真该快一点,这等凶残之丸药,实不可令他炼成。”

 天心默然无语,却加快了脚步。

 韦明远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行了一阵,耳际已隐隐可以听见轰隆的雷声,雾气氤氲,更为浓厚。

 天心指着云雾特浓的一个地方道:“那里就是雷了。”

 韦明远道:“难道贵师叔就终居身云雾之中?”

 天心道:“不!云雾只封结在口,其内罡风强烈,每只有一两个时辰,因受地气之故,风止雾散,可以望见道路,否则纵是大罗神仙,也不得其门而入,盖中曲折弯路特多,一不小心,误入风,立受粉身之厄。”

 韦明远道:“罡风归窍在什么时辰?”

 天心道:“那要随季节而换,现在是初冬,应在未申之际,我们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去了。”

 韦明远再不说话,却就地用起功来。

 天心也在对面闭目调神,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轰隆之声渐弱,云雾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韦明远仍是闭目而坐,脸上一片湛然的神光,显得无比的庄严,天心已然醒来,见状自然出尊敬之,突然二人俱都一惊,移目朝口望去。

 因为口猛地传出一阵磔磔的怪笑,然后在隐约的云雾之后,转出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高逾寻丈,根本不可能是人,然而它模糊的外形,却也是人的轮廓,慢慢地越移越近。

 走到距二人五六丈处,才可以看得清楚,这巨物虽具人形,却是通体长,极似猩猿之类。

 它的双目紧盯着天心,大鼻直掀,状至丑恶。

 天心惊呼道:“这是什么东西?神猴没有这么大呀。”

 韦明远审视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看来令师叔练药之事,已成确论。”

 天心道:“大侠何以知之?”

 韦明远用手一指面前巨物道:“此物名叫猿父,乃是猩猱杂而生,其,而且喜与人合,令师叔豢此,必是为掠取‮女处‬的工具…”

 听到此处,天心才了解到那巨物何以会紧盯着自己的原因,她虽然已有七十余岁,却也不红了脸。

 韦明远继续道:“此物见载于搜奇记,全身坚逾钢,动作如风,且能蹑空而行,力拔山岳,爪裂虎豺…”

 天心惊道:“怪不得山下传有少女失踪,而且我门下两名年青的女弟子也不见了,恐怕都遭了此物毒手。”

 韦明远愤然道:“这等凶残的恶兽,一定要剪除掉!师太!小心…”

 正在韦明远说话之际,那猿父已然凌空扑来,五六丈距离,一扑而到,声势煞是惊人。

 天心得到韦明远的警告,已然有备,待猿父扑近身前,猛然发掌,朝它的脸前直推过去。

 天心为峨嵋二老之一,掌势何等沉浑,可是打在猿父身上,反感掌心一阵震疼,那怪物仅只摇了一下。

 接着震天作响,一声猛吼,长臂猛舒,一把挟起天心的际,将她整个身子举在空中,嘻开大嘴直笑。

 天心惊骇绝,韦明远却大喝道:“孽畜!敢尔!”

 挥掌直劈,敲在猿父的臂上,这一掌重逾千斤,猿父皮骨再坚,也受不起,厉啸一声,纵身腾起。

 它跳到有七八丈高,终因臂疼难忍,凶大发,将天心猛掷下来,韦明远连忙赶过去接住了。

 天心在韦明远的手中,才回过头来惭声道:“这畜生真厉害,多谢大侠相救。”

 韦明远将她放下地道:“师太还是躲在旁边吧,这东西仇心极重,方才吃了亏,一定不会甘心的,师太千万小心防它远一点。”

 天心知道自己的力量与猿父相差大多,只好躲过一边,然而她还是极为关心地注意着猿父的动作。

 果然猿父在空中停了片刻,一对铜铃巨眼,对韦明远狠狠地瞪着,然后落下身来,蓄势以对。

 韦明远却神态从容地面它而立,将它毗牙咧嘴的种种狞状,视若未见,对那示威的吼声,也恍若未闻。

 那猿父发了一阵威,见韦明远全然不动,仿佛又受了怒,不过这次小心多了,只是一步步慢慢前进。

 韦明远仍然不甚在意,直等它走到丈许远近,才将手一扬,一道红蒙蒙的光华而出。

 他又使出“太阳神抓”了。

 炽热的掌劲扫过去,猿父仿佛识得厉害,不敢硬受,身子一纵,又跳在半空,可是脚下已受到掌风的余劲。

 吱吱一阵臭味传出,它身上的长已烧掉了一些,猿父又惊又怒,停在空中,哇哇怒叫不已。

 它已经知道对头厉害,可是连番吃亏,又不甘心就此退去,长臂在空中连划,绕着韦明远在空中急转起来。

 韦明远朗笑道:“孽畜!你还真不错,居然蹑空行得这么久,只是你尽在周围打转,就能奈何我吗?”

 猿父似解人言,空中磔磔厉笑数声,飞行更急了。

 韦明远本来是跟着它转的十几圈之后,双方都僵持着未曾出手,人还耐得住,兽却急得连连搔耳。

 韦明远忽而心中一动,再跟它转了十几圈,脸上已呈晕眩不支之状,步伐也慢了下来。

 猿父面喜容,绕行更速,瞬息就是一圈,而且圈子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了,天心在旁却忧形于

 最后韦明远索停了下来,身形摇晃。

 猿父喜极而啸,突然转至他身后,探爪猛攫。

 天心急呼道:“大侠!留神背后。”

 她喊得太迟了,猿父的利爪,堪堪已抓及他的后脑,天心双目一闭,口中哺哺直念佛号,不忍见那结果。

 可是她却错过了一场采绝伦的好戏。

 直到一声惨嚎,传入她的耳鼓,她才惊睁双眼。

 韦明远傲然屹立,衣上满是血迹。

 猿父前鲜血如泉,倒在地上翻滚。

 韦明远踏步上前,一掌猛砍,将它斗大的头颅,硬生生切了下来,它才停止了翻动,死状极是丑恶。

 天心合掌道:“阿弥陀佛,且喜大侠无恙,方才贫尼真担心死了。”

 韦明远在地下擦着手上的血迹道:“猿父纵然灵异,到底不能与人智相抗拮,我若不是用了点诡计,真还无法奈何这畜生呢。”

 天心道:“贫尼知道大侠故作晕眩不支之状,乃是敌深入之计,可是到了紧要关头,仍是不敢卒见,错过一场好戏。”

 韦明远一笑道:“多谢师太关怀,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因为耗时无功,不得已,而将它骗了过来,出其不意地得了手。”

 天心微泛异容道:“方才见大侠‘太阳神抓’手法,已臻有形无声之境,仍未能伤得那畜生,但不知其后用的是什么功夫?”

 韦明远一叹道:“这东西的确厉害,得我使出‘搜魂指’,幸亏成功了,不然的话,我们都只有横尸于此了。”

 天心却满脸现出钦折之容道:“搜魂指属天下至刚,大侠真神人也。”

 韦明远谦冲地一笑,没有答话。

 不远之处,却有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二人惊然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削,望着地上猿父的尸体,微有愕状。

 天心失声呼道:“谷师叔!”

 韦明远听说此人就是天心的俗家师叔谷飞,倒是一愕,大心已是七十余岁高龄,则她的师叔不可能如此年青。

 天心叫完以后,目中也现出惊容。

 谷飞微微一笑道:“你奇怪我的容颜,改变了许多是不是?老实告诉你,我的回丸早于三天以前就练好了。”

 天心似有不信的样子。

 谷飞又笑道:“回丸本需九十九天始能大成,可是我发现神猴之中,竟有数头具有一百多年的气候…”

 天心怒道:“所以你掳了两个门中的女弟子,练武人的元自然更佳,难怪你的药丸可以速成了。”

 谷飞笑着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她二人为师门牺牲一点,是应该之事,现在我大丹已成,功力天下无匹,足可光大吾派…”

 天心道:“掌门师妹很早就宣布峨嵋不收俗家弟子,师叔之名,也在榜上剔除了,因此师叔再也不能算是本派的人了。”

 谷飞怒道:“这婢怎敢如此?”

 天心凛然道:“那就要问师叔自己,以师叔的作为,已至人神所共愤,峨嵋历代的清誉,自不能任师叔玷辱!”

 谷飞的脸上晴不定地转了一会,突然道:“既然峨嵋已将我除名,你为何仍称我师叔?”

 天心肃容道:“二为师终身如父,我念在你与我恩师的渊源,所以还对你有一点尊敬,不过现在…”

 谷飞笑道:“现在怎么样了?”

 天心道:“现在我得知你居然以本门弟子练药,恩情已绝,仇意不泯,今后所有峨嵋门人,均将以你为仇。”

 谷飞大笑道:“即使你们全派一起上来,看能动我一否?”

 他的语态说得狂傲无比,韦明远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以这等残忍的方法,纵然练成绝世的神功,天亦必会锄之,今天我韦明远就要代天行事。”

 谷飞回头瞅了他一眼道:“我近来偶而也听说过你的名字,知道你很了不起,不过要想跟我一较,你还差得远。我问你,你是用什么东西杀死我的神兽的?”

 韦明远傲然伸出一指道:“就以这个。”

 谷飞微现惊容道:“看不出你真还有两下子,也罢。我神丹初服,正不知威力如何,就拿你试试招吧。”

 韦明远微笑道:“只怕你未必能太如意。”

 谷飞暴怒道:“我一招击不倒你,就算你赢了。”

 韦明远眉一动道:“来吧。””

 谷飞见到韦明远凛然无惧的神色,倒不有点踌躇,举起手掌,凝聚功力,正待发出。

 韦明远突然道:“且慢。”

 谷飞止掌却步道:“你敢情是怕了?”

 韦明远微笑道:“大丈夫有死而已,何足惧者,我们现在以一招定胜负,可是还没有讲好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谷飞道:“我不相信我会败,因此只要你能接下我的一招,条件任你开,即使要我的头也好。”

 韦明远道:“我确有杀你以正天意,不过我不愿意占这个便宜,要杀你,我也希望在决斗中搏杀你。”

 他说得神态凛然,谷飞倒是不敢再狂,正容道:“好!那你说怎么办吧。”

 韦明远道:“一招之后,我若败了,随你处置,平分秋,不妨再试,我若幸胜一筹,再对你提出要求。”

 谷飞笑道:“说来确实很公平,只是依我的身份,未免以大小…”

 韦明远突然正容道:“我身为天龙派第三代掌门,真要论身份,你还不够格。”

 此言一出,连天心俱是一惊,韦明远上山匆匆,也来不及将此事告知,不过由韦明远的神态上看,确有掌门的气度。

 谷飞微一动道:“怪不得你不肯占便宜,原来阁下尚是一派之尊,如是说来,倒是我高攀了,好!就依阁下之言吧。

 韦明远曲肘作势,微一颔首道:“请!”

 谷飞倒是不敢怠慢,先凝聚气,然后举掌比在前,慢慢地推出去,一股汹涌的潜力,直往前冲。

 韦明远曲势突伸,也是一掌出!

 二人所发之掌,仅为无声无息,可是两股潜力在空中一接,却起暴雷似的一声轰然大响。

 四周山谷震动,碎石纷纷滚落,天心站在丈余之外,也被震得面容失,跌坐在地上。

 韦明远仍在原地,谷飞却退出三步,脸色发白。

 韦明远淡淡地道:“承让!”

 谷飞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你开条件吧。”

 韦明远道:“我的条件不为自己,想替峨嵋的朋友尽点力。你从此以后,不准再登山一步,永远也不得再至峨嵋搅扰。”

 天心感激无状,口中惟诵佛号而已。

 谷飞一怔道:“就是这些?”

 韦明远道:“是的!我的要求就是这些。只是还有一个忠告,想劝你今后好自为之,做不做却全在你了。”

 谷飞想了一下,拱手道:“我答应现在就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来,不过异若再有机会,我希望能再领教一次。”

 韦明远道:“错开今此地,我随时候教。”

 谷飞又拱了一下手道:“后会有期。”

 韦明远傲然负手道:”“后会有期。”

 谷飞头也不回,一直朝山下去了。

 天心跪倒在地,合掌膜拜道:“大侠神勇无双,又替敝派弥过一劫,贫尼无以言谢,惟祈大侠寿期永颐,常为人间留正气。”

 韦明远连忙把她扶起道:“师太快别如此,折杀在下了。”

 天心突然感到他的手在不住颤抖,尖声惊道:“大侠!您怎么了?”

 韦明远叹道:“这谷飞实是奇人,且为韦某所遇生平最强的对手,幸亏只有一招,再拼下去,我一定非败不可。”

 天心骇然道:“大侠能胜之于前,何惧之于后?”

 韦明远道:“这一招我胜得实在侥幸,他回丸初服未久,药力尚未完全化开,再多拼几招,他力量调节平衡了,我一定不敌,所以我刚才连礼都不敢回,怕他看出破绽,此人心智已,若是一无忌惮,不知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天心面有忧道:“大侠今后再碰上他,可不就麻烦了?”

 韦明远淡淡一笑道:“师太法号天心,当知天心虽渺,其意实彰,道长魔消,亘古至理,我或有不测,他必不会久逞。”

 天心谦然道:“只是为敝派之事,替大侠惹来麻烦,贫尼实在过意不去,尤其在大侠新创盛业之际,树此强敌…”

 韦明远笑道:“师太又想不开了,谷飞若占了峨嵋,为志岂仅在此,将来可能麻烦更大,倒还不如现在先挫挫他的锐气。”

 大心默然无言,韦明远却若有所怀地道:“这谷飞并未学得贵派多少绝技,不知他那功夫由哪里得的,即以制服猿父一事而论,就大为不易。”

 天心尚有余悸地又望了地下庞大的尸体一眼道:“上次他曾透说在野人山中学得驱兽之能,却未说及其他功力,然就此一头怪兽,敝派即无人能抗矣。”

 韦明远长叹道:“天下愈来愈大,能人愈来愈多,此亦天意诫人不得自满,我倒有点后悔此次重涉江湖了。”

 天心藉机问起他立派之事,韦明远约略他说了一下。

 天心合十道:“敝派即不蒙今之德,亦必衷心赞同,开府之,贫尼及掌门师妹,一定前来观礼,嗣后即有所差遣,敝派亦必全力以赴,深盼大侠今后领袖武林,为天下苍生造福亦为吾辈扬眉吐气一番。”

 韦明远庄容谢道:“师太太谦了,将来借重之处甚多,差遣是不敢当的,只希望今后大家能通力合作,同扬武德。”

 天心谦谢了一番才道:“余时无多,我们还是赶快入一行吧,过了时间,罡风再起,纵然有地可避,出来可是大难了。”

 二人相偕入,好在天心道路尚,—一搜查过去,终于在一个中,发现许多猴尸,腥气熏人,另外还有一些活猴用山藤捆缚在一旁。

 更难堪者,是许多奄奄一息的体少女,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其中赫然有两个年青女尼。

 天心上前—一探脉,恻然叹道:“这些人真元已失,又经兽蹂躏,再无生望了。”

 韦明远被勾起侠义心肠,愤形于道:“那谷飞实在该死,这些人真个没救了吗?”

 天心摇头道:“若有人以纯之力,于三焦上输入,勉强可以恢复她们一丝精力,约略得延长两年的寿命。”

 韦明远考虑了一下道:“请师太将这些神猴放了,只留一头为敝师侄疗伤。”

 天心惊道:“大侠!您要做什么?”

 韦明远慨然道:“我所学的近乎纯,既然可以延长一点她们的生命,如何能见死不救?两年总比立刻就死好。”

 天心道:“此事极耗精力,每一人约须两个时辰,这十几个人合起来,共须两时光,大侠如何受得了?”

 韦明远道:“救得一人是一人,这些女子年纪还轻,家中一定都有亲人,至少也应该令她们与家人团聚一下…”

 天心失声道:“两之后,大侠疲力竭,五六年静养,也不见得能够复原,大侠开府在即,尚望三思而后行。”

 韦明远凛然道:“学技旨在济世,习武功在救人,若是我此刻任由这些人死去,还讲什么开宗立派,当什么掌门人?”

 天心为他的凛然大义所折,恭身一拜道:“贫尼遵命!贫尼这就下去,马上派门人前来口护法,贫尼若非身属纯,一定追随大侠作此义举。”

 韦明远一拱手道:“多谢师太!敝师侄有劳师太多扰神了。”

 天心默默地用手捏碎山藤,将那些神猴放开,然后提起一头,回顾韦明远,他已经开始为一个女子治疗了。

 天心四处审查了一下,认为此在罡风不到之处,才放心地将猴群驱出,回身朝韦明远道:“此还算安全,罡风即将出,贫尼告辞了。”

 韦明远全神贯注,只是点了一下头。

 天心摇摇头,还着一脸崇敬之,缓缓离而去。

 雷口上又弥漫着云雾,中不时传来隆隆之声,前却站着许多人,莫不焦急地等待着。

 萧环服下神猴肝后,寒毒已除,望着云封雾漫的一片蒙,脸上现着愁容,朝天心道:

 “师太你不是说罡在未申之际就会开窍吗,现在已快到西时了,怎么还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呢?”

 天心也是又急又不安地道:“是啊!昨天还准时云收的,今天不知怎地改变了。”

 萧环道:“师伯也是的,要救人,搬出来施救不是一样的吗?干吗一定要在这鬼里呢。要是有什么不测…”

 天心跌足道:“昨天匆促之间,没想到这一点…不过里面那个,确实没有罡风,否则谷飞不会选在那儿炼药的。”

 萧环流泪道:“这可很难说,云雾到时不收,怎知里面没有变化?”

 天心哑然无语,忧容更甚。

 萧环则在低声啜泣,入耳伤心。

 众人又等了许久…

 天心突然道:“不管了,即使云雾不收,我也要摸过去看一下。”

 明心在旁急道:“师姊!您…”

 天心道:“韦大侠对我们恩同再造,他所做的事又是一无比的义举,不查究个明白,我们何以自处?”

 明心默然而退,萧环却道:“师太!我跟你一起去。”

 天心惊道:“这如何使得!姑娘若有差错,叫敝派如何代?”

 萧环倔强地道:“我不管,师怕因我才上峨嵋,他要是死了,我也不能活着,我去定了,你们谁都拦不住。”

 天心道:“贫尼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陪姑娘前去。”

 萧环睁眼一瞪着:“谁要你陪,我一个人去。”

 说着就要上前,天心忙把她拉住,萧环将手一抡道:“师太纵然对我有活命之恩,可是你再拦我,我就要不客气了,在梵净山中,连山主都不能干涉我的行动。”

 语气冷削,言外之意,更是表无遗!

 天心略呆一呆,只好叹道:“姑娘一定要去,还是随贫尼同往吧,这中之情形,贫尼多少总还比较熟悉一点。”

 萧环这才不发横了。

 天心道:“姑娘请拉住我的手,贫尼虽然仗着地形较,但是中变化莫测偶有闪失,姑娘也可照顾贫尼一点。”

 萧环一声不响,伸出一只手去,让天心握着,二人遂慢慢地挨近云雾,顷刻就不见了。

 天心一面走,一面用脚试探地面,萧环的手在她的掌中,不但,而且毫无暖意,不由得问道:“姑娘可曾大好了?”

 萧环道:“神猴肝灵效异常,我当然好了。”

 天心不信道:“怎地姑娘的手是冰冷的?”

 萧环道:“一想到师伯!我心里急得要死,大概是紧张过度。”

 天心微愕道:“我不知姑娘与令师伯情谊如此深厚。”

 萧环闻言脸上一红,幸而是在浓云密雾之中,对方看不见,天心只觉她的手一阵微颤,却也不解何故。

 二人又默默地走了片刻,将要接近雷的入口,奇怪的是云雾渐渐地淡了,但觉劲风迫体。

 天心微噫了一声,萧环若有所觉地问道:“师太有何发现?”

 此刻双方都可看清,无须再拉着手,天心指着口道:“照理说口不该有风,因为罡风从不出。”

 萧环用手一试道:“假若是这就是罡风,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天心叹道:“今事颇难理解,少时我们入之后,便可以知道了。”

 中并不黑暗,虽不知光自何入,但二人俱因心怀重忧,倒也不去理会,依然穿直入。

 风仍是很强,但也不至于强得令人走不动,这二人俱都身怀绝技,对这一点风,当然不会在意。

 又走至一个之口,天心道:“此处即为风,姑娘但看壁,便可知罡风之力。”

 那壁一滑如磨,发出黑色的光亮,天心弯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用力对准壁打上去。

 那块石子被击成粉碎,壁上却一无痕迹。

 天心道:“贫尼自信腕力不下六百斤,然以石击壁了然无痕,可见壁质之坚,可是它却为罡风所削,一平如此。”

 萧环自己也试了一下,才略微有点相信。

 二人又慢慢前进,已可望见韦明远处身的巨,只是那口生在侧面,一时望不见里面。

 天心猛然加紧步伐,萧环也紧跟在后。

 乍至前,内里一股黑气涌出,强劲无比。

 天心失声叫道:“罡风!”

 连忙退后挨壁而站,那壁间刚好有一四处,天心连同萧环,一起拉至凹处站好,恰可容得二人。

 那股黑气在她们身前呼啸而过,泛体生疼。

 而且沿途在壁上带下无数碎石,互撞击火光直门。

 萧环偷偷伸出一个手指,刚一放进黑气中,立刻就有一股绝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直望外拖。

 幸而天心在旁拉住,才把她拽了回去,那手指已是鲜血淋漓,连皮带向,为风力扯去一片。

 天心微斥道:“罡风之力何等强大,姑娘怎可轻易一试。”

 萧环却顾不得手上的疼痛道:“师伯是在那个中?”

 天心默然地点点头。萧环以带哭的声音道:“你不是说那里没有风吗?”

 天心忧声道:“昨我堪察时,那里确非风窍,怎知天有不测风云。”

 萧环流泪道:“那等强风之下,我师伯焉有命在?”

 天心默然无语,可是她的眼中掉下了眼泪。

 二人静静地待着,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之久,黑气渐淡,呼啸之声也渐渐微弱终至完全停歇。

 二人连忙趋至口一看,萧环只叫一声:“师怕…”

 身子向后直仰,晕厥在地上。

 中四壁光滑,一物无存。后的石壁上,又破了一个大,黑沉沉地,仿佛将那位义薄云天的侠士,以及十几个奄奄待毙的弱女,整个地了进去。

 六月十六,幽灵谷中已一扫往日那种惨淡的气氛,到处都建起琼楼玉宇,现出一种堂皇的气象。

 今天是天龙派的开府盛典,三山五岳的成名英雄,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或是代表,济济一堂。

 这应该是个很热闹的场面,可是又不然。

 尽管厅中坐满了济济群众,每个人的脸上却又笼上了一层愁容惨雾,心中蒙上了无穷的哀伤。

 沉默了很久,一个苍髯的道装人士进来,走至慎修身畔,先打了一躬,然后才恭声地问道:“时间已到,请护法示下。”

 慎修用手一挥,凝重地道:“开始!”

 道人应声而退,不一会,厅外响起庄重的锣声,沉闷的鼓声,以及震耳聋的炮声。

 慎修站了起来,其他诸人也站了起来,慢慢移步朝所设的神坛走去,神态肃穆,心情却十分沉重。

 司礼者郎声读过宣言宗旨之后,接着又喊道:“掌门人升座!”

 大家的眼光都朝正中那张空空的座位盯着,空气闷得像一块重铁,深深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等了许久,慎修惨然地一示眼色。

 司礼人又喊道:“左右护法升座。”

 慎修与聂无双缓步就座,接着又一一称呼职司,众人也一一就位,典礼在沉重的气氛中进行着。

 慎修从玄真宫携来了七十二地宿,加上十大天干,十二地支,无一不是绝世高手!

 照理说这天龙派的实力,应在当今任何一派之上,可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掌门人一缺虚悬!

 没有掌门人而开派,这是何等荒谬之事。

 可是多少观礼的群众,没有一人认为这是儿戏。

 因为这掌门人是太阳神韦明远!

 他虽然不在场,可是他的精神笼罩着大家。

 没有人认为他的地位是可以替代的。

 行礼如仪后,照例大宴群豪,山珍海味满席,大家似是有食不甘味的感觉,沉闷的气氛仍未消除。

 筵席在沉闷中进行着,渐渐的厅中有了低语之声。

 慎修微叹一口气道:“我始终不相信师弟会死的,直等到最后一刻,我还希望他会突然地出现,可是!唉…”

 武当是以松月为代表,他对韦明远印象极深,尊敬之心也最虔,憋了半天,忍不住发言道:“韦大侠来敝山之时,华气烛大,绝非夭寿之相。”

 少林涤尘亦道:“吉人自有天相,韦大侠罹难之时,正是他在拼力救人之际,天若有眼,断不会令他遭至不幸。”

 慎修黯然道:“我们都是这样希望,所以这掌门之位,我们不想,也不敢另找人递补,不过…他究竟在哪里呢?”

 突然厅中有人哈哈大笑道:“天果然有眼!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一声说得特别响,众人俱皆一惊。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在一张不甚起眼的桌子上站了起来,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一步一摇,慢慢地踱到中间来!

 认得他的人都不低呼道:“碎心教主!”

 这边只有萧环见过他,告诉慎修道:“他是碎心人周正。”

 慎修闻言脸色一变,朱兰抢着问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碎心人哈哈大笑道:“这小子被一阵罡风,吹得尸骨无存,现在他的鬼魂,一定是在地狱里,筋剥皮的痛苦。”

 韦纪湄在一旁跳起来道:“老混蛋!你放!我父亲怎会轻易死去,就是他真死了,一定也会在天堂里享福的。”

 碎心人微微地晒道:“黄口孺子,你懂得什么,韦明远实在是个恶人,虽然这次他死得还称光明,可是却掩不住他的罪恶。”

 满脸戚容的杜素琼突然前而出道:“当着人家的孩子骂父亲,你这一大把年纪也算白活了,你说说看,韦明远究竟有哪些罪错?”

 碎心人惨然道:“他为了要保全他师父姬子洛的名誉,故意捏造事实,使我的含冤莫白,使我的儿子离弃我。”

 慎修突然跨出一步道:“你所说的儿子是我,不过实际上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激动地道:“孩子!你受了他的蛊惑了,你实在是我的儿子,你还记得当你牙牙学语时,对我笑,叫我爸爸的情状吗?…”

 他此时语音微颤,颇为令人感动。

 慎修仍是平静地道:“也许我欠过你的抚育之思,不过我的确不是你的儿子,这件事的始末是由你父亲亲口所述…”

 碎心人怒道:“那心狠手辣的老匹夫,根本不能算是我的父亲。”

 慎修淡淡地道:“你对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不敬,我若真是你的儿子,看着同步学貂,你心中作何感觉。”

 碎心人一怔,语为之结,半晌之后,才以泪声道:“我父亲对我实在己无父子之情,可是我对你不同,我们相处时虽短,我却无时不在想念你。”

 慎修冷冷地道:“盛情可感,不过我再声明一句,我不是你的儿子。”

 碎心人悲声道:“孩子!你别信他们的话,你实在是我的儿子。”

 慎修微有怒意,抗声道:“你怎么这样固执,我再提给你一个有力的证明,你看看我的脸貌,可有一样像你之处?”

 碎心人仔细朝他一打量,发现他虽然身着道装,但眉宇之间,隐透着姬子洛的绝世风神与陈艺华的超凡神态。

 停了片刻,他不抢天长叹道:“姬子洛!你害苦了我…”

 语音凄怆,满含失意之情。

 慎修凛然道:“你既然已经明白了,就请你将对敝掌门的侮蔑收回。”

 碎心人突然毗目大叫道:“我为什么要收回,他纵然不是信口雌黄的小人,却也是个轻薄这是的狂徒,拥这种人做掌门,实在是派门之羞。”

 此言乍毕,厅中大部分的人都怒形于

 慎修怒声道:“不管你先前对我有多少恩情,你今天乘我天龙开府之,对我掌门曲加诬蔑,实在容你不得。”

 碎心人恶意地狞笑道:“我说话一向都讲究真凭实据,绝不无的放矢。”

 慎修勉强按捺住自己的子道:“你提出凭据来。”

 碎心人用手指着萧环道:“问这位姑娘便知。”

 众人的眼光又一起移向萧环,各带着一层疑色。

 萧环若无其事,淡淡地道:“我一无可告。”

 碎心人嘿嘿冷笑道:“在西行道上的逆旅中,你们可曾体相拥过?”

 萧环道:“有的!不过那是因为我身中水魄神砂的寒毒,师伯用他的三味真火为我疗伤,事急从权,算不了什么?”

 碎心人笑道:“韦明远正当年壮,姑娘也是豆蔻年华,这事情若是说全无暧昧,恐怕连鬼都信不过。”

 一旁的朱兰与杜素琼异口同声地道:“我信得过。”

 碎心人好笑道:“二位关系非常,不信也得信。”

 杜素琼怒道:“老匹夫!倘若还是个人,就不应该怀疑我的话。”

 碎心人道:“老夫或许可以不怀疑,山主能今天下人全信否?”

 杜素琼为之一结,一时答不上话来。

 萧环突然走上前,当着群豪之面毅然而立。

 “哗!”

 她伸手扯破了自己的衣服,出羊脂似的胭体,然后用手指着肩上的一点鲜红,厉声道:“老匹夫!我守贞砂仍在,可以算证据吗?”

 碎心人想不到她会如此的,呐呐地道:“这…这不过是障人耳目之事…”

 他是存心要毁了韦明远,所以始终不肯输口。

 蓦而萧环又是双手一阵猛扯,将上下内外的衣服尽行扯,她玉样的躯体似一块无假的美玉。

 碎心人一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环神色庄严地道:“你跟我到后面去,然后再出来告诉大家我是否仍是‮女处‬,假如你错了,你自绝以谢,假如我已非完壁…”

 慎修在旁突然岔口道:“我们天龙派中的人全体自裁。”

 举座群豪一起动容,呀然出声。

 萧环仍是体站在那儿,坦然接受一切的目光。

 她美丽的胭体上散着一种圣洁的光彩,四座之人,无论长幼老少,莫不无限的尊敬。

 碎心人木然地站在那儿,神态窘极,额上汗如雨下。

 站了许久,他才呐呐地道:“不必如此了,老夫确信姑娘与韦明远是清白的。”

 萧环冷然地哼了一声,又转身问四周道:“列位相信吗?”

 四周轰雷似的答道:“相信。”

 杜素琼感激泪下,下身上的外袍,替她披上。

 然后以颤动的声音道:“孩子!没有人会不信你们!干吗要这样子呢?”

 萧环的睫上闪着泪珠道:“师伯为救我而遭难,已经使我极为难受,若是再因我而使他的清誉蒙瑕,我更如何对得起他?”

 碎心人自觉汗颜无地,打了一拱道:“老夫一念之差,枉侮韦大侠的无霁人格,反而自取其辱,深以为憾,请容告辞,后再图报答吧。”

 说完回身想走。

 聂无双在一旁大喝道:“站住!你慢点走。”

 碎心人闻喝止步回头道:“夫人有何见教?”

 聂无双道:“一言成人,一言毁人,你说了半天废话,得一个纯洁的女孩当众暴她的清白之体,道个歉就想解决了吗?”

 碎心人道:“夫人之见,又待如何发落?”

 聂无双厉声道:“你自己咬断舌头,以惩你说话之过!”

 碎心人强硬地道:“假若我不肯从命呢?”

 聂无双踏前一步道:“本座身为护法,自有办法叫你服从。”

 碎心人道:“看来夫人是要用强了。”

 聂无双点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怪不得我。”

 碎心人突然仰天大笑道:“若是讲动手,老夫除韦明远外,目中尚无第二人。”

 聂无双举起手掌道:“今后你该多长一只眼睛来看人。”

 聂无双的能耐,除少数人外,鲜有知者,众人看见她要出手,都感兴趣,一个个引颈企夔,心急地盼望着。

 每个人都想知道一下,何以这名不见经传的美妇人,会在天龙派中,享有这么高的地位。

 碎心人不以为意地道:“夫人一定要赐教,老夫让你是个女,由你先出手吧。”

 聂无双冷冷一笑,身形突然欺上,对着他的脸上一掌拍过去,其快无比,众人但见一道素影直飘过去。

 碎心人语音方落,想不到她已经出招了,心中大慌,退避不及,只好举起手来一格。

 “啪!”

 一声脆响,碎心人的右脸上平添五个指印。

 原来聂无双用的双飞掌,碎心人格掉了左边,躲不过右边,着实地挨了一下,四外群豪猛然地齐叫道:“好!好掌法。”

 聂无双拍身退后,冷冷地道:“这一掌惩你不该轻视女人,为罪不大,所以我没有用力气,下一招我就要不留情了。”

 碎心人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暴喝道:“人,你欺我太甚!”

 举手握拳,猛踏中宫而进,拳风劲烈,聂无双不避不退,反手一掌上,亦是劲疾无比。

 “蓬!”

 又是一声巨震,双方各退一步,未分轩轻。

 四外之人,俱备动容,对双方功力之高,同感惊奇。

 碎心人则在惊怒中反生出惧意了,他没有想到目前这个美妇人,功力竟不比韦明远差多少。

 双方停顿了极短的一段时光,立刻又各自欺身攻上,碎心人仗的是功力深厚,而且易掌为拳,更长声势。

 聂无双则除内力雄浑之外,还兼以巧妙的招式,打来攻多于守,抢尽先机,着着迫攻。

 手近三十多回合,四座群雄面前的杯中酒面上无风自动,足见这二人所出的拳风掌势惊人。

 又是十合过去,聂无双似乎感到颇为不耐,掌势突地又是一变,居然由快而慢,攻势却更为妙了。

 碎心人不但不见轻松,反而更形沉重,败象已生。

 慎修在旁,数度言又止,十分为难。

 摹地聂无双当一掌推过去,其势甚缓。

 可是碎心人却望着她的掌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挡才好,盖以这一掌虽为直推,然其中所含的玄秘却奥妙无穷。

 掌己递到前五寸左右,碎心人才看出来,可是为时已是不及,只好鼓气硬受这一掌。

 掌及身两寸,碎心人的衣服亦为气所鼓起,仿佛是一层屏障,然而聂无双仍是毫无犹豫地直拍上去。

 “啪!砰!哼!”

 一连三响,依序而发,旁观诸人一起惊立,胜负已分!

 “啪!”是衣服破裂声。

 “砰!”是前受掌声。

 “哼!”则是发自碎心人之口。

 聂无双强劲无比的掌力,不但击破碎心人的护身真气,而且还把他打得口鲜血,飞跌出去!

 她美好的脸上笼着一阵杀意,举指虚空待点出去。

 慎修忙飞身而出道:“夫人!手下留情;”

 聂无双收指道:“此人还不该杀么。”

 慎修恳声道:“此人罪或不容恕,然请夫人看在他与掌门人及愚兄的一点渊源,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活命。”

 聂无双淡然一福道:“敬遵师兄之命。”

 飘然归座时,震慑得四座寂静无声。

 天龙派的开府盛会终于过去了。

 这一个新起的宗派,虽因掌门人韦明远生死未卜而微嫌美中不足,可是在每一个江湖人心中,它已奠定崇高无比的地位,有人在暗中庆幸,也有人在暗中切齿,不过天龙派的势力确在渐庞大中。

 另一件奇事,是江湖上平静,天香教,碎心教一切的教旁门,都销声匿迹了,但这不是天龙派的影响。

 一切的江湖纷扰似乎是追随着韦明远而生的。

 当他活着时,江湖上从未宁静过,他一失踪,一切的纷扰也消失了,韦明远在江湖人心中,永远有他的分量。

 尤其在几个人的心中,他的分量特别重。

 月明如画。

 幽灵谷现已更名天龙谷,风楼龙阁上,有人对着明月脉脉含愁,细语轻叹,尽是惹人伤心语:

 “昨夜夜半,分明枕上梦见,语多时…

 醒来知是梦,不胜悲!”

 “若教此心如明月,夜夜照君夜夜心…”

 突然,门帘一掀,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低声道:“环姊姊!你又在伤心了?”

 萧环回头皱着眉头道:“纪湄!我不是告诉你,叫你少上这儿来…”

 韦纪湄尴尬地笑道:“环姊姊,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只要一有空,我就忍不住要来看你,环姊姊,干吗你要这么讨厌我呢。”

 萧环冷冷地道:“不是我讨厌你,而是你不该上这儿来。”

 韦纪湄奇道:“为什么?”

 萧环道:“不为什么,因为你定了亲,媳妇儿还没过门,若是你有空,该多去陪陪她,上我这儿算什么呢?”

 韦纪湄黯然一叹道:“环姊!你不明白我的心,亲是爸爸定的,我不能说不愿意,可是我从来也没有表示愿意过。”

 萧环柳眉一扬道:“怎么!梅姑不好么?”

 韦纪湄道:“不!梅姑是个好女孩子,我实在不忍负她,不然爸爸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可是在我心中…”

 萧环故意地一笑道:“你心中还有个念远是不是?”

 韦纪湄急道:“环姊你怎么说这话,念远太厉害,我从小就怕她。”

 东边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西边也是一声叹息,一个脚步远去了。

 萧环冷笑一声道:“看你口没遮拦,须知隔墙有耳,这下子两个都得罪了,明天你怎么见她们。”

 韦纪湄脸色一变,呆了片刻,突然道:“我不管!随她们怎么办,我是一个人,总应该有选择我自己的喜恶爱憎,我不能老为别人活着。”

 萧环脸上一阵为难,突然作道:“纪湄!你爸爸的生死未明,两年后还有一场大的约会,师伯到时若仍未回来,就要靠你去赴约,你的责任何等重大,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整天沉溺在儿女私情中,你简直不配做韦师伯的儿子。”

 韦纪湄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立片刻,才长叹道:“环姊!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等着好了,总有一大,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夜深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说完意兴萧索地回头走了。

 萧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良久亦一声叹道:“看来这儿耽不下去了,我应该找我的归宿去。”

 忽而浮云掩月,天也有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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