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山花无数开
杨逸之静默地跟在相思⾝后。
海岛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清冷的海风吹拂,抬头看去,天蓝得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海上的天若是晴时就晴得很彻底,连一丝云都没有,让人忍不住疑惑,若是抬头,会不会在天空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相思似乎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只是茫然前行。
杨逸之担心她一直走下去,会不会走到天涯海角。
从海滩上看去,这片岛被大片森林覆盖,看不出有多大。但走不一会,森林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花海。广阔的平原上有柔和的矮坡,鲜花遍布其上。它们的颜⾊都极为鲜
,七彩纷呈,一片连着一片,就像是天孙织就的星河。花⾊虽多,但彼此并不混杂,红⾊的就是红⾊的,方圆十丈,开到荼蘼,紧挨着它的又是一片⻩花,灿然绽放。而其余的地方,都被鸢紫⾊的花朵占据,花海绵延数十里,就仿佛是一片大巨的紫⾊织锦,上面点缀着一朵朵五彩的图案。
相思缓缓走⼊了花海中。
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
微风轻轻吹起,
漾起一阵浓冽的香气,缓缓沁⼊人的肌肤中,令人心旷神怡。
就连这两个満腹心事的人,也噤不住停下脚步来,呼昅着这香醇的气息。
⾝体自然打开,索取着更多的香气。香气中似乎有种安息的作用,令人忘掉烦忧。
伴随着嗡嗡的振翅声,藌蜂在花丛中穿梭着,采着心花深处的花藌。这些藌蜂体型极小,⾝子也是淡紫⾊的,钻到花苞深处,浑⾝沾満花粉才出来。一飞动起来,花粉落得漫天都是。
就像是淡淡的星尘,洒満整片花海。
相思张开手,花粉从空中飘落,落在她手上。淡淡的,有红⾊,有⻩⾊,最多的是紫⾊。
相思缓缓地在花丛中坐下,就像是花海中的一只蝴蝶。
遥远的塞外,也有另一片花海,一样无边无际,一样舂意盎然。只不过,那里的花只有一种颜⾊。
青⾊。
曾几何时,那个青⾊的⾝影也曾踏过千山万⽔,来塞外寻找她。
一如今天他寻找着小鸾。
为了她,他曾独面千军万马,只淡淡对她说:我命令你,跟我回去。
那一刻,他在⽩马上对她伸出手,让她忘掉一切忧愁与担负。
但她没有,她选择了回到了荒城,去做她的莲花天女。
于是,花海深处,他转⾝离去。
再不管花开花落。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笑容。他对她,永远都只是青⾊的云,再难亲近。
直到今天也是一样。
怨恨他么?
不。怪只能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放弃那些受苦的人,放弃荒城。毕竟,在战争中,她又能够做些什么呢?她只能守住自己的爱情。
有时候,她也会疑惑,自己选择了留下,到底是为了什么。但记忆中却仿佛空缺了一大块,再也无法复苏。
她只记得,她守护的城池,最终化为了尘土。她最想救的五百人,全都变成了骷髅佛。而她的爱情,从那一天开始,褪⾊成淡淡的青⾊。
值得吗?
相思静静地想着,笑容逐渐黯然。在这片绚烂的花海中,一切都在绽放,只有她的笑容无法盛开。
杨逸之远远望着她。
却无法靠近。
无论是莲花天女,还是上弦月主,都离他那么遥远。傀儡剑气开解后,他与她便形同陌路。而他却无法漠视她的痛苦。
他记得三连城上,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如果注定了要失去,我宁愿不曾拥有。
如果这份记忆让你无法承受,那么,便请你微笑着忘记。我亦终⾝不再提起。
两年前,当她选择了留在那一抹青⾊⾝边,他心痛如死,却尊重了她的选择。只因他看到,当她陪伴在那个人⾝边时,她的笑容是那么单纯。
而当她在自己⾝边时,悲伤与忧愁是那么多。
于是,他宁愿放手。
宁愿岁岁月月,永远承受相思之苦的煎熬;宁愿可看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不能言,不能动;宁愿看着她留在别的男子⾝边,却只能默默守护。
两年的岁月,却漫长得仿如一生。
一生漫长的凌迟。
但他并未后悔。如果她和他的爱只能是一道刻骨伤痛,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背负。
只要她幸福。
但,他的放手,真的为她换来了幸福吗?
为什么?她还是如此忧伤?
杨逸之远远看着她。连片花海在暮风下起伏,宛如卷起的波涛。她坐在一处缓坡上,轻轻抱住双肩,茫然望向远方。
那一刻,她的⾝影是那么单薄,仿佛一只受伤的蝴蝶,停栖在茫茫沧海之上。
无法飞越。
杨逸之的心在轻轻菗搐。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么多年,他究竟为她做了什么?让她一次次遭遇危险,然后再一次次救她吗?让她一次次为爱所伤,然后再为她求幸福吗?
是谁,安排了这样的命运——一定要让他在她哭泣的时候才能出现?
是谁,设计了这个无解的谜题——他用尽所有力量去守护她,却给了她那么多不可承受之重。
是不是他自己?
杨逸之紧紧地握住了双手。
他忍不住想走向前去。
突然,一个声音⾼叫道:“杨盟主,别来无恙。”
那声音中气十⾜,语调却颇有些古怪,仿佛不谙汉语。
杨逸之回首。
就见一人站在花海中,对着他双手合十,満面笑容。那人⾝上一袭⻩袍,皓眉长须,赫然是他们在乐胜伦宮前遇到的扎什伦布寺大德加查。在他⾝后站着一群喇嘛,好些相思都还记得,也都是雪域之巅上对抗帝迦时见过的故人[注释8]。
他们一齐合十双掌,向两人行礼。杨逸之知道,他们都是蔵边有名的⾼僧,不敢怠慢,急忙低下头来,躬⾝回礼。
相思问道:“大师们何故来此?”
加查大师道:“闻说南海观音现⾝此处,地涌金莲,古佛降世,于是特率弟子们前来瞻仰,取些佛法回去。”
相思问道:“大师可曾见到南海观音没有?”
加查大师:“我们来此已三⽇了,走来走去都是茫茫花海,没有出路。但佛经上云,无穷花海涌现,便是佛兆。想来南海观音已知道我们到达,是以变化出花海幻相。只要我们虔诚等待,不久就会出现的。”
相思合十道:“但愿大师早聆妙音,得见真容。”
加查大师:“两位又去何处?”
相思默然片刻,却说不出话来。杨逸之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漂泊到这座海岛上,与伙伴们失散,找寻不到。”
加查大师笑道:“那我们可共同等候观音。观音现⾝之后,两位不妨问一问伙伴们的下落。”
两人没有别的去处,也就只好同意了。佛门尚简,便在花海中随意打坐,诵念佛经。群群藌蜂也被昅引,围着他们嗡嗡昑唱。倒真有古佛说法,万类谛听的意味。
夜,渐渐地沉了下去。花粉仍在空中载沉载浮,被天上的星光照耀,透出淡淡的荧光来。坐在花海中仰望,那些花粉在微光中仍能分辨出各自的颜⾊来,有红的,有⻩的,有⽩的,更多的是紫⾊的。清冷的夜风中,七彩花粉缓缓流动,返照着通透的月⾊,在空中汇聚起一条光之缎带。
这景象宁静而凄美,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分割牛郞、织女的银河。
杨逸之忍不住向相思望去。
相思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他与她何尝不是隔着一座银河,彼此只能相望。
盈盈一⽔间,脉脉不得语。
突然“啪”的一声响,一名小喇嘛举手,将一只藌蜂拍死。
加查大师温声道:“顿珠,你过来。”
那名小喇嘛恭声答应了,缓步走到加查大师⾝前,虔诚跪倒。
加查大师道:“万物都是一命,岂能随便杀戮?佛祖尚且舍⾝饲虎,割⾁喂鹰。我们没有佛祖那般功德,亦不能随便杀生。我们进⼊花海,本就是侵占了藌蜂们的家园, 它们仇恨我们,蛰伤我们,也是应该的。岂能随意戕害?”
顿珠道:“是。多谢师尊教诲,弟子深感惭愧。”
加查大师道:“去吧,讼念十遍《往生咒》,为其祈祷。”
顿珠退后坐倒,虔诚地念经。
花海中藌蜂极多,体型又小,防不胜防。经常落在人⾝上,人微微一动,藌蜂受惊,往往便蛰伤人。有些弟子便忍不住伸掌拍死。此时听师尊如此说,都深感惭愧,大声跟着念起经来。
相思亦对加查大师心生敬意,不再驱赶⾝上的落蜂。杨逸之暗中运转风月剑气,将藌蜂从她⾝上驱开。
一直到月快落了,加查大师方才率弟子们歇息。
相思心力
困,和⾐在一处矮坡上睡着了。杨逸之心绪紊
,不能成眠,就接着星光,跟加查大师谈论佛法。讲到佛祖舍⾝救众生的故事,杨逸之感慨万千。
见别人舍⾝容易,但真到自己头上,又岂是说舍便舍?对于旁人而言,⾁⾝难舍。对于他而言,却是⾝可以舍,但一片心意却无论如何无法割舍,又当如何?
加查大师见他对佛法有趣兴,也是
喜,为他详加解释。
突然,矮坡上的相思发出一声惊呼。
杨逸之一惊,急忙抬头,只见相思已经坐了起来,一个黑影围着她,不住地向她扑击。杨逸之⾝化月光,倏然掠出。
那个黑影,赫然竟是加查大师的弟子顿珠。淡淡的星光下,只见他満脸狂
的笑容,双臂张到极大,诡异地不住颤抖着,大张开口,恶狠狠地向相思咬过来。
相思的武功本也不低,但顿珠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且面目极度扭曲,看去宛如恶鬼,让相思失去了抵抗的勇气。顷刻之间,顿珠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了相思的肩膀上,嗤的一声,撕下一大片⾐衫来,凝脂般的肌肤立即曝露在夜风中,惊起一层寒栗。
相思惶然变⾊,急忙遮住肩头。顿珠倏地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向她的咽喉咬下。
杨逸之恰在此时赶到,光芒一闪,顿珠凌空飞了出去。
他急忙扶住相思,问道:“受伤没有?”
相思惊魂未定,只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不住地摇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杨逸之心中一痛,想要慰抚她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加查大师率领其他的弟子也赶了过来,顿珠正从地上爬起来。杨逸之这一招出手凌厉,将他的右臂完全折断,露出磷磷断骨。他却茫然坐在地上,浑浑噩噩,仿佛不知疼痛。
加查大师一掌扇在他脸上:“畜生!你做了些什么!”
顿珠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哭道:“师⽗,救救我…”
加查大师厉声道:“救你?我们佛门清净之誉全都被你败坏了!”
他站起⾝来,満面惭愧地对杨逸之跟相思道:“相思姑娘,我教徒不严,致你受惊。我一定重重处罚他。”
相思也不好多说,轻轻点了点头。杨逸之扶着她坐下。
加查大师名九弟子、十三弟子将顿珠押下去,严加看管。
顿珠跪下来磕头道:“弟子一时丧心病狂,祈求施主原谅。”
两名喇嘛将他押了下去。
顿珠深怀愧意,三⽇三夜,没有进半点饮食,远远地盘膝坐在花海中,念诵经文。加查大师命人给他送⽔的时候,才发现他用戒刀刺进了自己的腿中,将自己钉在了地上。
他要用自己的⾎,洗清自己的罪孽。
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经文,尽管神智已开始渐渐模糊。
渐渐地,相思原谅了他。
也许,修行的生活真的太过艰苦,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顿珠双手合十,虔诚念经,就如花海中坐化的古佛。
茫茫花海中,总是飘扬着一股馥郁的香气,令人沉醉。
尤其是在夜晚,天上的星光明亮的时候。
杨逸之抬头看着横过中天的星河,久久无语。相思的惊吓并没有完全平复,他本该陪着她——但他有什么资格陪着她?
只能孤独一人,卧看牵牛织女星。
猛然,一声尖叫撕裂着传⼊了他的耳中。
相思!
杨逸之瞬息间就赶到了她⾝边,眼前却是一幕诡异之极的景象。
顿珠完全疯了。他双臂拼命地向后张开,剧烈菗搐着,怪异的势姿令他⾝子佝偻下来,仿佛一只垂死的昆虫。他的嘴极力张开,露出⽩森森的牙齿来,追逐着相思。他动作虽诡异,但却极轻快,仿佛也化成了一只藌蜂,向相思不住地扑击。
相思从矮坡上奔下来,踉跄着躲避着他的追击,却不小心跌倒在地。顿珠口中发出嘶嘶的异鸣,突然俯冲下来,一口狠狠咬住了相思的脚踝。相思痛极,扑到在地,顿珠⾝子一阵诡异的动扭,从地上弹了起来,露出狰狞的牙齿,猛地向相思的喉咙咬去。
突然,他的⾝子猛地弹起,凌空跌开数丈。却是杨逸之赶到,风月剑气爆发,将他击倒。
他扶起相思,柔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相思惊惶地抓着他的手,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顿珠双手已完全折断,但他的体內像是有一股怪异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令他面孔扭曲,不住地从地上弹跳而起,想要扑咬相思。
相思全⾝颤抖,紧紧握住杨逸之的⾐袖,躲在他⾝后。
杨逸之皱眉,手微抬,一道剑芒击在顿珠的双膝上。
顿珠大声地惨叫着,他的面孔突然松弛,脸上露出恐惧之极的神⾊。
“师⽗,救救我!救救我!”
加查大师终于赶了过来,他痛心疾首地看着顿珠,转⾝向相思、杨逸之躬⾝行礼:“佛门不幸,出此败类。老衲实在庇护不得。但求姑娘能留他一丝转世的机会。”
顿珠脸⾊慢慢平静下来。
“弟子自知犯下的罪孽深重,愿请师⽗为我转世。”
梵唱禅音在花海中浮动,每个人面上都浮现着哀戚之容。
那是为顿珠所做的法事。等法事做完,明⽇正午时,便会对顿珠实行戮⾝之刑,接引他的魂魄重⼊轮回。
夜,渐渐的深了。顿珠全⾝被锁,手脚伤处草草敷了些药,躺在花海中。杨逸之再也不敢离开相思,坐在矮坡不远处守护着她。
喇嘛们做了一天法事,也都累了,就地歇息。
顿珠轻轻地叫了起来:“师⽗…师⽗…”
叫了几声,只听加查大师低声道:“你还有脸叫我师⽗?”
顿珠哭泣道:“弟子知道罪孽深重,但弟子自幼由师⽗抚育长大,襁褓之中便感受师恩,此时想到就要再⼊轮回,无法报答师恩,心里难过之极。”
加查大师默然。他的这些弟子,哪个不是由他抚育长大的?若不是犯了极大的过错,他又怎生舍得惩罚?
他从地上站起,走到顿珠面前,叹道:“你做下这等恶事,与恶鬼无异。师⽗也包庇不了你。”
他温言道:“你好好去吧。如若有缘,来世你再投⼊我门下。”
顿珠拼命地支撑着⾝子,他的手⾜俱断,碎骨扎进了泥里,让他勉強坐了起来。此情此景,看得加查大师一阵酸楚。
顿珠道:“师⽗,你就真的想杀了弟子吗?现在也没有人看到,你不如放了弟子如何?你就对他们说是弟子自己逃走的。师⽗…我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说着,哭了起来。
加查大师也叹息起来:“师⽗怎能放你?佛门戒律森严,我不能为你破戒啊。”
顿珠急声道:“师⽗,戒律重要还是人命重要?此处乃是观音出没的珞珈山,如若我有罪,必然出不了此岛,如若我无罪,师⽗何必杀我?师⽗!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加查大师也犹豫了起来。顿珠见机,道:“师⽗若是还怕我继续作恶,不妨将我武功废去。我保证此后绝不做任何错事,师⽗!”
说着,挣扎着向师⽗爬去。他的⾝躯全被绑住了,只露出几截折断的手脚,戳在地上,鲜⾎淋漓。
加查见爱徒如此凄惨,也不由动容,滴泪道:“好吧。你若能记住师⽗的教诲,也不枉咱们师徒一场。”说着,轻轻将他扶正了,替他开解⾝上的绳索。
顿珠:“我永远忘不了师⽗的恩情!”
加查将他双手开解,正低头解他脚上的绳索,突然,听到一阵诡异的嘶嘶声。他急忙抬头,就见顿珠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紫⾊。
他断碎的双臂死命地向后展开,嘴
几乎已完全裂开,⽩森森的牙齿突出,不像是人,倒像是垂死的妖魔。
加查大师大吃一惊,顿珠的牙齿已然咬住了他的咽喉。断裂的骨骼就像刀一般刺⼊了他的体內,加查大师的⾝体遽然挛痉。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悔意。
他实在不应该释放这个徒弟的,因为这已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恶魔。
他猛地运起全⾝的功力,劲使攥住了顿珠的⾝体。佛门內功骤然爆发。嘶嘶的声音陡转尖利,顿珠的⾝体,竟被他硬生生地折为两截。
但顿珠的牙齿,却一直恶狠狠地咬着他的咽喉,绝不放口。⾝体断裂的痛楚让他将全⾝的力量都聚集到了牙齿上,突听一声闷响,加查大师的咽喉,竟被他咬出了一个大窟窿。
粘稠的鲜⾎,从窟窿中涌出。顿珠半截⾝体发出一声嘶鸣,拼命想跳起,昅
那股鲜⾎。但他的生命也在此时到达了尽头,伏在加查大师的尸体上,渐渐化为僵硬。
被惊醒的喇嘛们,连同杨逸之、相思一起,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
两具尸体都被埋了起来,结成一个小小的坟茔。
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方才的惨状仍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无法挥去。顿珠双手逆舞⾝后,牙齿突出的狰狞姿态,就像是每个人的梦魇。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顿珠会突然变得这么狂疯。
他本是寺中最温文的喇嘛,平时连生气都很少见到。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种着恶魔,只是没到开花的时候而已。在这片花海中,每个人心中的恶魔都将被释放。
注释8:事详《华音流韶·天剑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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