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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难为知已难为敌
  “缘”

 魅幻、难测!

 薰神、蚀骨!

 “缘”之为物,时会作弄苍生,总叫人不愿相见的人狭路相逢,愿意相见的人又偏偏生离死别。

 正因如此,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缘所牵引而走在一起,总会得出不同的“果”

 就以步惊云而言,他与剑晨,黑白对立。

 与不虚,神魔难共。

 与黑衣叔叔,难成师徒。

 与其父步渊亭,缘如纸薄。

 与其母玉浓,情恨难辨。

 与霍烈,一别永诀。

 与霍步天…

 恩深,缘浅。

 算来算去,他竟与所有人皆无缘!

 他一直都活在孤单的领域中,从来也不奢望黎明会有一天到来,也从来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然而,他又会否对别人同情?

 “绝对不行!”

 天下第一楼内,霍地响起了雄霸一声肯定的答复。

 只见站在楼内的除了文丑丑,还有秦霜、步惊云与聂风。

 而雄霸这个答复原来是向聂风而发的。

 但听得雄霸道:“为师虽因你大挫无双城锐气而应承给你奖赏,但并不表示会答允你任何请求,特别是这个!”

 聂风恳求道:“师父,弟子只希望能偕同断一起回乐山凌云窟为父立墓,这要求并不过分,难道也不可以?”

 雄霸以一种极度怀疑的口吻问:“嘿,你素来并不喜欢留于天下会,如此一去,怎保证你会鸟倦知还?”

 在旁的秦霜见二人僵持不下,嘴道:“师父,我看风师弟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而且即使他不回来,我们天下会分坛遍布神州,总有法子把他找回来的!”

 雄霸坚决道:“纵是如此,为防万一,也不能让他离开天下会半步,一旦出了岔子,谁敢保证?”

 是的!人心难测,万一聂风与断一去不返,以雄霸向来严厉之手段,为他俩保证的人必定遭殃!

 秦霜虽有意相帮,但此等罪名他实在担戴不起,也就即时噤声。

 聂风眼看屡求无效,心知再求下去也是枉然,只得低下头黯然道:“既然师父如此坚决,那…弟子告退了。”

 他说着转身,缓缓步出第一楼。

 一直不语的步惊云静看着他低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竟猝地闪现一阵异样神色。

 其实为父立墓,仅是一个很基本的要求罢了,可是连这件事竟然也无法办到…

 步惊云也曾目睹聂风在惊涛骇中舍身抢救断,这样的人又怎会言而无信?

 这样的人理应得到好报的。

 既然苍天无道,不给他应得的好报,那,满手罪孽的魔又如何?

 就在聂风刚刚步出第一楼的刹那,步惊云陡然道:“让我保证他。”

 此语一出,不独秦霜与文丑丑大感意外,连雄霸亦有少许变,不过他依旧气定神闲地笑道:“哈哈,惊云,你是老夫座下绝不留情的爱将,怎么忽然活得愈来愈像人了?”

 雄霸这句话虽是随心所发,然而却一语中的!

 真的!步惊云愈来愈像一个活人!

 他素来像一个死人,本应对一切毫无感觉,如今又为何身而出?

 雄霸续道:“惊云,你可知道要当这个保证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步惊云心想,别和他说代价,还有什么比他加入天下会付的代价更可怕?

 他当然不会答,只是等他说下去。

 雄霸朗声道:“好!老夫就和你打赌!我决定让风儿与断前赴乐山,不过…我要你与他俩一起前去,沿路一直监视二人,直至他们返回天下会为止。倘若他俩在半个月内还没有回来的话…”

 他说着斜斜一睨步惊云,狞笑着说出步惊云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秦霜与文丑丑一听之下,两者皆陡地大骇,吃惊地回望步惊云。

 只见他默然点头,无言地答应了这个赌局。

 风云阁本仅得步惊云独自居住,后来聂风亦入住风云阁,雄霸遂把此阁一分为二,一名“风阁”一名“云阁”

 此刻,步惊云正赤条条地浸身于“云阁”内一个偌大的浴池中,四周一片水气弥漫,霎时间,也分不清浸在浴池中的到底是人?是鬼?是仙?还是魔?

 只是无论是人是鬼是仙是魔,一意孤行的他也不想世人过问。

 孔慈正在屏风后为他整理下来的衣衫,她忽然好奇地问:“云少爷,听说今风少爷曾向帮主再请求为父立墓之事,不知帮主答允没有?”步惊云微微应道:“答允了。”

 孔慈登时喜形于,雀跃的道:“真的?那…确是太好了!”

 这阵喜悦是由衷而发的,她是真心的为聂风与断感到高兴。

 “我亦会去。”

 孔慈还没收起笑靥,便即讶异问:“啊,为什么?”

 “因为要监视。”

 监视?孔慈心想,原来帮主始终对他俩放心不下,只不知为何云少爷会接受这等无聊、猜疑的任务?

 遽地,一张字条意外的从步惊云的衣衫中跌了下来,轻轻堕到地上,发出一丝很轻微轻微的声音。

 孔慈信手捡了起来,有点好奇,刚想打开一看究竟,谁料池中的步惊云竟能听见屏风后这丝如此细微的声音,他徐徐道:“别看。”

 孔慈更好奇了,问:“云少爷,那…是什么?”

 步惊云再没回答,他今的话已说得太多。

 顷刻满室不可耐的沉默。

 既然步惊云如此,孔慈也明白这是自己不应看的东西,惟有把字条放回衣衫内。

 其实,那张字条是步惊云与雄霸所立的一纸赌约,当中清楚记下了倘若聂风与断的话,步惊云将会付出的代价。

 那是一个可怕的代价,本来事不关已,步惊云根本不该为聂风与断如此做。

 故这张赌约的内容也不容任何人知道!

 翌晨,聂风终于得知雄霸已答应让他与断远赴乐山一事,虽然不知雄霸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但亦兴高采烈地与断一起收拾行装,待至中午,便联袂起行。

 当然缺不了步惊云。

 聂风与断已有多年没有踏足天下会以外的世界,故断一直皆乐不自胜,还一边走一边蹦蹦跳跳地高声笑道:“哇!真开心啊!如今才发觉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可爱的!”

 其实外面还不是与天下会一样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断感到外面更为可爱,只因心情较开朗而已。

 聂风微笑点头,然后回头一望,只见步惊云虽说与他俩一起前赴乐山,但迄今都没与他俩走在一道,仅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

 他始终仍是与所有人保持一段异常遥远的距离,不知是在提防别人会伤害他,抑是在提防自己会伤害别人?

 乍看之下,他此际孤身走在雪地上,倒真有点像一个遥不可及的魔神。

 断瞧见他这个样子,不附嘴在聂风耳边道:“啐!为何他要与我们一起前赴乐山?他分明在监视我们!”

 聂风道:“,云师兄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雄霸的主意。”

 断更不忿道:“那为何雄霸不派秦霜,偏要派他来监视我们?依我看,也许只因他自动请缨,好回去向雄霸邀功。”

 聂风心知再解释也不能令断对步惊云改观,于事无补,惟有不再搭腔下去。

 乐山位于四川,三人夜兼程,距离天下会愈远,雪便愈少,也没有那么寒冷,终于来至乐山一带…

 乐村是位于乐山的一条小村,此处的冬天并没有呼呼风雪较天下会暖和不少。

 三人走在村内的市集上,但见人熙熙攘攘,一片烦嚣,好不热闹。

 断自出娘胎便居于乐山,虽然并没居于乐村,对此地也异常熟悉,不期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

 聂风眼见摩肩接踵的人群,不回想当初老父退隐归田,所居的那条村子也是如此,但愿自己有一天也能再次回到那条村子,安安定定、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便好了。

 三人之中,惟独步惊云最不习惯面对此汹涌人,不过这些村民似乎也不习惯面对他,众人甫与他的眼神接触便远远避开。

 他有一双可以慑退苍生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却隐藏着一颗不为人所知、所能了解的心。

 这颗心,也不知到何方会给人从他那个虽生犹死的躯体中挖掘出来,瞧个清楚明白?

 也许永不会有一天。

 就在此时,距三人不远的一间破旧石屋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哭哭滴滴的倒在地上,一个魁梧的汉从屋内追出,骂道:“呸!臭婆娘,老子仅是到小黄家几手罢了,你却整天噜噜嗦嗦,烦个不休,待老子好好整治你!”

 原来又是柴米夫的故事,但光天化之下如此毒打一个女,试问谁能坐视?

 不过这汉身高竟愈七尺,拳如碗大,一般村民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眼见众人恍如瞎子,坚决不锄强扶弱,聂风不由分说抢上前,扶起那妇人问:“这位大嫂可有受伤?”

 妇人哭着点头,此时那汉见子有人相帮,心头更怒,呲目吆喝:“嘿,小子年纪轻轻,却胆敢管我老李的事,是活得不耐烦啦!”

 此时断也跑上前,嘴道:“你老大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毒打一个毫无反抗的女,不害羞吗?哼!我年纪比他更轻,我也要来管上一把!”

 那个汉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发狂般挥舞重拳,便向两个孩子轰去,喝道:“好!就让老子先教训你两个小鬼再整治她!”

 拳如雷下,给这汉轰中一拳也不是好受的。

 然而他这一拳并没轰下,因为已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

 老李大骇回头,但见来者竟是个黑衣少年,急忙喝道:“小子快放手,否则老子宰了你!”

 到了此刻他还虚张声势,冥顽不醒,步惊云一声不作,轻轻一掌挥出,便把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挥出老远,翻滚十数周方止。

 那个老李的子惊见老李被打,瞿然尖叫道:“哎!你这个小子怎么打人?来人啊!这小子无故伤人啊!”

 真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救人者遭被救者人诬之以罪,天理何在?聂风忙解释道:“这位大嫂,我师兄只为帮你…”

 话犹未完,那妇人已瞪着眼,凶巴巴的骂道:“我呸!谁要他相帮?若老李给他打死,以后谁来养我?”

 接着赶去察看老李,发现他嘴角出些微血丝又故意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啊!杀了人呀!来人啊!”

 这种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事,步惊云已屡见不鲜,他木无反应地转身去。

 可是那妇人仍在泼辣地大呼小叫,村民们遂好奇地驻足围观,于是便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啊,这家伙怎么如此横蛮无理,还胡乱伤人呢!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适才我瞧了他的眼睛一眼,差点连也给撒了出来,真可怕!”

 “依我看,这种目凶光的人必定嗜杀成,或许他真的杀了许多人!”

 “那…怎么办?给这种人走进我们的村子,一定永无宁!”

 “我们快去看皇榜,看看最近有否这样的一个重犯!”

 “不用看了!我们还是快快合力把他赶出我们的村子吧!”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世人许多时候就是如此盲目、无知、野蛮、恩怨不分,顷刻群情汹涌,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便朝步惊云扔去。

 聂风连忙嚷道:“云师兄,快避!”

 可是步惊云恍如未闻,并没有避开意思。

 他忽然回首一望。

 目光只是狠狠地向众村民手中的石子一扫,一干人的手登时顿止,不敢妄动。

 霎时之间,还以为这条小村倏地多了许多石像。

 想不到最后竟以这种方法来平息干戈。

 当中可有半点不得已?

 “云师兄…”聂风呆呆的看着步惊云,他遽然发觉,就在步惊云扫视众人之际,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

 一种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悲凉。

 然而这丝感觉很快便一闪而逝,他猝然转身,无视所有村民继续前进。

 明知不应多管闲事,明知世人不会原谅别人,只会原谅自己…

 步惊云啊!你为何还多管闲事?是否,只为了心中仍未泯灭的一点良知?

 他一天比一天聪明,也一天比一天更看透人,真是悲哀…

 那个妇人还凶悍地喊着捉人,聂风终于也明白那个老李为何会把她痛打一顿了。

 饶是断对步惊云并无好感,此际亦看不过眼,他信手捡起一个果摊前的橘子,使用全劲一扔,便把它拥进那妇人正嘶叫着的血盆大口中…

 把她的臭嘴个满满!

 聂风与断因要先在村内找工人为两位先父雕刻墓碑,故并不能及时赶往凌云窟,只好投宿一晚。

 但栈内客厢早已供不应求,三人惟有挤在一间小房内。

 房内仅有一张细小的,勉强可容两个小孩同睡,步惊云一言不发便背向聂风二人睡到地上,明显表示他不会睡到上。

 是因为他根本便不喜欢与任何人同睡一?还是因为…

 乐山一带虽并不冷,夜来也是寒气人,聂风有见及此,忙拿起上唯一的被子,正想递给他,断讶然问:“风,你把被子给他,那我俩盖什么?”

 聂风道:“地面寒冷得很,云师兄如此睡在地上准会着凉,而且我俩睡在上,实在不觉太冷,不如…”

 断抢着道:“嘿,是他自己要跟着来的,自讨苦吃,与人无忧!”

 “…”聂风低声叫止他,道:“有时候,真相并非你所想般简单,一个人的心,也并非如你所想般简单…”

 断乍听之下,不再辩驳,惟有极不愿意地跳往上。

 聂风走至步惊云身后,俯身轻嚷:“云师兄。”

 步惊云没有回应,仍然背着聂风侧身而卧。

 “啊,原来是真的睡着了。”聂风只好把被子轻轻为步惊云盖上,跟着便把房内的油灯吹灭。

 房内登时一片幽暗。

 可是在这片幽暗之中,蓦地亮起了两点寒星。

 那是步惊云一双炯炯放光的眼睛。

 他原来并未入睡。

 他只是睁着眼,手中却在紧抓着聂风为他盖上的被子。

 脑海,也在不住盘旋着聂风适才的一句话。

 “一个人的心并非如你所想般简单…”

 说得不错,他当然并非断所能想象,然而,他心后隐藏的故事,也并非聂风可以理解。

 也许世上根本就不会再有人像霍步天那样,能够理解他的痛苦。

 就连聂风也不能够!

 想到这里,步惊云忽地拨开那张被子。

 终于又再重返凌云窟了。

 聂风与断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竖于凌云窟外,二人深深一揖。

 他俩早把凌云窟内方圆数十丈察视一遍,发觉凌云窟果真深不见底,若再强行前进,便永难回头。

 二人更肯定聂人王与断帅已死,因为两老倘若未死,势必早已去天下会与聂风、断相见。只不知步惊云所说的冒火异兽如今又身在何方?会不会仍蛰伏在凌云窟的深处,等待下一回“水淹大佛膝”时重见天

 想不到经历一年多的变故,本来是宿敌的两大绝世高手,一双儿子居然成为好友,想真一点,未尝不是“缘”的作弄。

 聂风亦没有再去找回当给他踢进大佛石壁的雪饮。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雪饮所在,既然绝世刀客已经离世,这柄至寒至凶的绝世宝刀也不应重现江湖。

 步惊云静静的看着二人一片真诚地吊祭先父亡灵,心头不期然暗泛一阵莫名感觉。

 聂风与断虽成孤雏,然而他俩终也有机会来吊祭先父之灵,步惊云呢?他多么希望能为霍步天、霍烈、以致辞霍家每个人立墓,但在大仇未报之前,如此做只会惹人生疑,后果堪虞。

 他甚至不能回去拜祭亲生父母步渊亭与玉浓。

 可是他并不能改变这个命运,只得忍受它,喜爱它!

 就在步惊云想得入神之际,突如其来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叫声:“霍惊觉,何必呢…”

 一声“霍惊觉”步惊云浑身陡地一震。

 这个叫声,轻如在他耳边低语,却似乎从委遥远的地方传来,似虚还实。叫唤他的人必是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否则绝难把声音传至这里。

 聂风得冰心诀之助,当然比步惊云更快听见这个叫声,他眉头一皱,看来亦不敢肯定,问步惊云道:“云师兄,你可听见一个人在唤着‘霍惊觉’的名字?”

 步惊云并没回应。

 断功力最浅,大奇,问:“什么霍惊觉呀?怎么我一点也没听见的?谁是霍惊觉?”

 步惊云迄今都没作声,他缓缓步至大佛膝的边缘,鸟瞰四周环境,始终无任何发现。

 霍家人早已死绝,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黑衣叔叔。剑晨、不虚大师及蝙蝠外,再没有其他人认识霍惊觉这个人。

 蝙蝠已无舌可语,适才的声音更非黑衣叔叔等人的叫声,那么,这个叫唤他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人不单知道他唤作霍惊觉,他知道霍惊觉已来至乐山…

 谁有这样深厚的功力可以传音?谁有这样通天本领可以知道步惊云的秘密?

 而且,这个人如此呼唤自己,似乎是想与其一唔。

 步惊云的额角,此刻亦不免下了一滴冷汗…

 三人从凌云窟回到乐村的时候,已近黄昏。

 金色的夕阳斜照,大地顿时变得一片昏黄,当三人经过村口的时候,陡然瞥见村口畔原来有一座细小的庙宇。

 每个村子也大都建有庙宇,无甚稀奇,不过这座宙的门前却是十分有趣,此庙竟然没有名堂,仅在门外悬着一个很大的牌匾,上书一个大字“庙”!

 就像那些卖面的地方,永恒都闹悬着一个“面”字一样。

 断一看之下,登时乐得大叫:“风,瞧!这座庙的名字很有趣啊!不若我们进去看看如何?”

 聂风淡淡一笑,接着回望步惊云,步惊云不置可否,断立即迫不及待一跑一跳地走进庙内。

 庙内比其外观还要细小,且已残破不堪。由于渐近黄昏,已找不到半个前来参拜的村民踪影,但庙内仍是反常地弥漫着一层刺眼的浓烟,令人也看不清到底神案前供奉着的是何方神圣。

 满庙浓烟之中,一个人正坐于庙内一个幽暗角落,似为庙祝,然而三人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此人容貌,只依稀可辨是一个肥肿难分的人。

 那个甫见三人进庙,悠悠道:“在下是这座庙的庙祝,不知三位施主这样晚前来本庙,是借宿、求神、问卦,还是看相?”

 此语一出,步惊云与聂风一同陡地变

 因为,这个人的声音令他俩感到异常震惊。

 那是一个低沉的汉子声音,本来平凡已极,但,这个声音竟是适才他俩在凌云窟听到的声音!

 步惊云自进庙后一直提不起劲,如今双目反闪过一线光芒,看来,他对眼前汉子的真面目甚感兴趣。

 聂风则感到整件事情异常诡异,他深知来者绝不简单,不全身绷紧,只要来者稍有异动,一触即发。

 这个庙祝,似亦猜知二人心意,笑道:“两位施主何事如此紧张?在下只是问你们前来本庙究竟所为何事罢了!”

 步惊云霍然道:“我,要看相。”

 那人笑道:“施主,你要看什么相?”

 步惊云道:“真相!”

 语声未歇,猝然施展配合排云掌所练的步法“云踪魅影”闪电纵至那庙祝跟前,誓要把他的真面目瞧个水落石出。

 岂料他不慌不忙,还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道:“施主,看相也不用如此着急。”

 跟着身如飞絮,一飘便飘到丈外,身法之快,绝不比步惊云逊

 步惊云冷冷地问:“你,是谁?”

 这庙祝始终置身在蒙的浓烟中,不给人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喟然叹道:“我是一个悉天机的人,可惜,我自己也是一个逃不出天机的人…”

 一旁的聂风终于张口问:“前辈纵能悉天机,这又与我们三人何干?”

 庙祝瞥了三人一眼,道:“只因为,你们三人全是悲剧!”

 此语一出,三人当场一愕,那庙祝转脸望出窗外,道:“我来,正是要尽我最大的本分,给你们最后的忠告,希望你们将来能够幸免。”他说着侧脸一瞄断,道:“孩子,野心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要好好节制自己的心,否则,准有一天会失去一些在你生命中极宝贵的人或物…一字记之曰‘朋’,寒夜送炭,莫失莫忘!”

 断傻头傻脑的,不明所以,正想发问,可是那庙祝已转脸望向聂风,幽幽的道:“来如清风,去如清风。孩子,你母离父疯,自身生亦过于仁厚,一生为人舍已,你的宿命是‘牺牲’,你最大的本事也是‘牺牲’,而且,总有一天,你会为这个世间作出…”

 他说着顿了顿,满目痛惜之情,继续说下去:“最大的‘牺牲’!”

 聂风听后一怔。牺牲?他愈听愈惘。

 断当然不服,嘀咕:“哼!我吉人天相,怎会出事?胡说!”

 那庙祝并没有再理会断,目光已落在步惊云身上,步惊云未待他张口说话,先自说道:“不用为我占算,我,早知自己命运。”

 不错!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

 为仇而生,为仇而死。

 但是那庙祝对他这句话置若罔闻,他凝视步惊云,诡异地说了一句话:“你,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乍闻此语,步惊云不心头一懔。

 他确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最令步惊云费解的是,此人怎会知道他另有名字唤作‘霍惊觉’,难道…他的占算真如如许灵验?他是谁?

 就在步惊云疑惑之间,那庙祝已在喃喃地说下去:“云无常定,难为知已难为敌…”

 “孩子,这句话,将会是你一生孤苦的写照…”

 “你以为你目前的遭遇很悲惨?不!你未来的遭遇更悲惨…你命带孤星,与六亲无缘,相反与你毫无血缘的人却会对你百般怜惜,例如你的继父,例如你将来的心爱红颜…可惜他们命薄如丝,与你‘情深缘浅’,只成为你终生痛苦的思忆…”

 那庙祝说到这里,又再诡异地凄然一笑,笑容中满是唏嘘无奈,续道:“而且,我还知道你目前有一个秘密的心愿…”

 步惊云牢视着他,秘密的心愿?难道他指的是…

 复仇?

 “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定能如愿以偿,只是…”

 他一边说一边仰天长叹:“心愿了却的一天,你自己又将如何?又是何苦?又是何必?唉…”

 他愈说愈玄,聂风与断均大惑不解,只有步惊云心中有数,他一直都在静静的看着这个对他了如指掌的人,掌心已是冒汗。

 断始终对此不服,揶揄道:“嘿,江湖术士,信口开河,根本无法令人相信!”

 那庙祝仅浅浅一笑,道:“是吗?那我便告诉你们一个预言,以证所言非虚。”

 这下子连聂风也感到兴趣了,道:“咦?前辈有何预言?”

 庙祝道:“乐山这带即将发生大难。”

 断闻言立即嗤笑:“呸!乐山还不是一片升平,何来大难?风,别信他!”

 那庙祝无视断的嘲笑,一瞄聂风与步惊云,似是异常急,赶紧嚷道:“好了,老夫所能提点的也只得这些。大难已经临头,各自飞吧!”

 语声未歇,他已拔地而起“崩”的一声,冲破屋顶而去。

 变生肘腋,聂风与步惊云还未明白他此番话,忽听得周遭传来“隆隆”巨响。“啊,这是…”聂风异常震惊地低叫。

 他来不及说出这是什么,也即时知道了这是什么声音,因为整座庙宇霍地发生一阵地动山摇,像是给一千斤铁柱一下一下地重重撞击!

 步惊云、聂风、断几科在同一时间向庙内回望,赫见一股凛然天威冲门而进“碰”然一声撼天巨响,当场把整座庙门撞至支离破碎,更直向三人汹涌卷去!

 那人说得一点不错。

 真的是大难!

 是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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