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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遗命托孤儿 凄凉不尽
  秀兰将母亲轻轻扶起,耳朵贴着她的口,仅仅可以分辨出她的声音,只听得她气说道:“玉匣里是解药。”秀兰慌忙将那只玉匣掏了出来,就是她刚才从百毒神君身上搜出的那只玉匣,问道:“是这个吗?”七教主点了点头,秀兰正要打开玉匣,忽见她母亲突然用力挣扎一下,摇了摇头,急促道:“不,不是我服的,我已经不中用了。你给他们每人一颗,第三个人,只、只好听天由命了。”秀兰还未完全明白她母亲的意思,但她说的那句“我已经不中用了”这却是她完全明白的,登时有如在头顶上响起一个焦雷,吓得她几乎呆了!底下的话,哪里还有心神再听下去?

 万天鹏呆了一呆,他没有听到七教主的说话,但瞧她脸上的神情,十足似他爹爹临死时候一般,他急忙走过来,紧紧握着七教主的手喊道:“妈,你怎么啦?爹爹要我倚靠你啊!”七教主这眼皮本来已经合上,听了这话,忽然又睁开来,叹口气道:“孩子,妈没能力给你爹报仇了,你,你要查问宗海…”话未说话便已气绝!

 原来七教主中了两种毒伤,一是九毒掌,一是“五毒散”的‮物药‬之毒,玉匣中的三颗丹丸乃是九毒掌的解药,正是百毒神君准备用来解救周山民、张玉虎与凌云凤三人的,所以刚好三颗。七教主所中的那一掌乃是百奉神君临死之前拼命的一击,加上“五毒散”的毒,她纵然将这三颗解药完全下,也只能保全性命,武功则是不能恢复的了,所以她一听说张玉虎他们受了九毒掌之伤,心中便已打定主意:“我与其苟延性命,变作废人,不如救了他们,成全兰儿的一段姻缘。”只是她听到龙剑虹说话的时候,已咬下了半颗药丸,玉匣里剩下两颗半解药,所以她说:“第三个人只好听天由命了。”

 秀兰抱着母亲,只觉她母亲的躯体渐渐僵冷,万天鹏号陶大哭,秀兰却似傻了一般,她自出世以来,便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时她全身麻木,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什么知觉都没有了。她不敢相信母亲就是这样的死了,可是她本能的感到母亲僵冷的躯体“妈是死了。死了。真是死了吗?”

 龙剑虹泪如雨下,她推了秀兰一下,叫道:“兰妹,你哭吧,你哭出来!”秀兰茫然地松开双手,七教主的尸体跌了下来,万天鹏急忙接下,过了好半晌,秀兰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了半个时辰,哭到力竭声嘶,哭到眼中滴下血来,这才渐渐恢复知觉了。

 龙剑虹收了眼泪,轻轻地抚着秀兰的肩头,柔声说道:“妹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保重身子,替你妈办理后事啊!”秀兰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龙剑虹,好像还不明白龙剑虹的意思,好像还不相信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龙剑虹忍着悲伤,含泪说道:“万兄弟,你帮她料理你义母的后事吧,请恕我不能送她入士了。”秀兰神智稍稍清醒,愕然问道:“龙姐姐,你要走了?”定了定神,这才记起了龙剑虹还要赶回山寨去救人,也记起了她母亲临终之前的嘱咐,要她拿解药去救张玉虎。她把那只玉匣掏了出来,放在掌心,却忽然想道:“反正不过是拿这解药给他们服了,便可以解九毒掌之毒,妈刚才为什么定要我去?”秀兰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只因遭受惨变,心中伤痛已极,因此对母亲临死的说话,就特别多用思想,想道:“在那楚天遥未来之前,她不许鹏弟陪龙姑娘去,说他不懂医治毒伤的常识,难道除了用这解药之外,还得开什么药方?或者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事项?”但继而一想,若然不只是要用解药的话,她母亲在临死之前,岂会忘记嘱咐她?

 她本来不是个糊涂的姑娘,神智一清,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她母亲的用意,明白了母亲乃是完全为她打算,想由她亲手去医好张玉虎,好成全她的这段姻缘。敢情母亲在中了爹爹毒掌之后,未曾再斗楚天遥之前,便已知道了自己的性命难保,但当时却哄骗自己说是没有危险,好让自己走得安心。秀兰想到此处,不由得肝肠寸断“妈一生为我打算,临死之时还为我煞费苦心!”既是感激又是伤痛,可是她的眼泪已经尽,哭不出来。

 万天鹏道:“姐姐,龙姑娘要赶回去救人,你要不要与她同往?妈妈的事情交给我办也行了。”秀兰把那玉匣递过去道:“龙姑娘,请恕我不能陪你了。”龙剑虹神色默然,处此情形,她当然也不便邀请秀兰同往了。

 龙剑虹接过玉匣,想起七教主的恩情,心中大痛,恭恭敬敬的向她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了起来拉着秀兰的手道:“我本来应该送伯母下土,但有三条性命等我救治,请你代我向伯母告罪吧。”秀兰哑声说道:“我明白,救人事不宜迟,你走吧。”龙剑虹走到庙门,想了一想,又回过头来拉着秀兰的手道:“妹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有几句话却想和你说。”

 经过了这一场患难,秀兰对龙剑虹的敌意早已消除,便道:“姐姐,你有什么话尽管说。”龙剑虹道:“你妈不幸去世,你这位兄弟又有大仇未报,再说七教在江湖上也结了不少仇家,你一个年轻女子,要应付许多事情,我不能不替你担心。你办好丧事之后,最好马上到山寨来。多一些朋友商量,总要好一些。你不嫌我说得坦率吧?”秀兰听她这一番说话,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登时心如麻,想道:“她和张玉虎情非浅,她却一再要我到山寨去,而她自己却要回转天山,这是不是有心想撮合我与张玉虎呢?我在他们中间,这又算什么呢?”想了好半晌,这才含泪说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全都明白,你先赶回去救人吧。这些事情,且容我慢慢再想。”

 两人挥泪道别,一路上龙剑虹也是心似麻,思如涌,想起七教主为了他们,将解药留下来,牺牲了自己,想秀兰孤苦无依,而她对张玉虎又是那样痴情眷恋;她想来想去,终于决了心意,想道:“最少我还有凌姐姐可以依靠,比秀兰可强得多。我不必再犹疑了,还是照原来的主意做吧,一医好了虎哥,我就从此遁迹天山,永远不再见他的面。”

 主意虽然打定,但想到这次回去,一医好张玉虎便要和他诀别,心中却忍不住,十分酸楚,正在怅怅惘惘,忽听得前面蹄声得得,有三骑快马突驰而来,为首的一人在马背上哈哈笑道:“龙姑娘,真想不到在这里又见面了。跑得这样快做什么?歇下来叙叙吧!”在马背上飞身跳下,恰恰拦在龙剑虹的面前。

 这个人正是宗海。原来百毒神君到山寨索取贡物,与七教主所遭遇的种种事情,都是与他有关的。他最初唆摆七教主帮他夺取贡物,事情不成,又再去唆摆百毒神君,并将七教主的消息告诉他。百毒神君要求与七教主言归于好,这一桩事情也是他设计的。他打的是十分如意的算盘,希望将百毒神君与七教主都拉过来,同时又可以巴结乔北漠。百毒神君约他事成之后,在庞通家中会面,哪知七教主前一天晚上,便已把庞通毒死,宗海来到庞家,正好赶上丧事,不久,又碰到了龙剑虹来大闹一场。

 宗海是个甚有心谋的人,当时他听得龙剑虹到庞家来找七教主,已自起疑心,再加上七教主毒死庞通的事情,他更觉不妙,料到七教主未必肯与百毒神君复合,因此他便带了庞家的几个护院,来追踪龙剑虹并接应百毒神君。在路上恰好遇到了被七教主所重伤的楚天遥。

 宗海听了楚天遥所说的情形,叫苦不已,心中想道:“百毒神君遭了七教主的毒手,我的全盘计划都要落空了!弄得不好,七教主若被龙剑虹拉过去,那就更糟!”他一面叫人将楚天遥送回庞家堡医治,一面打算补救之法,终于决定了亲自到那古庙去看看情形,相机应付,他心想七教主之所以杀死百毒神君,那是为了私人之间的宿怨,七教主母女曾伤害过周志侠,她未必会反过来帮周山民,自己和她有同门之谊,她也未必就会翻面,因此他想再去游说一次,希望能把七教主说服,把龙剑虹扣留。他还未曾知道七教主也已死了。

 就这样,宗海刚好在路上碰到了龙剑虹,他见龙剑虹赶路赶得如此匆忙,竟在白青天,在大路上施展起轻功提纵术来,心中一动,想道:“虽说山区僻静,但她一个单身女子,若非有极紧要的事情,断不肯在间如此炫本领。她与七教主本来也有一段梁子,但听她在昨在庞家所说,却说是为了找七教主帮忙,她何以不惜面颜向七教主求助?金刀寨内,好手如云,她有什么非要七教主相助不可?”宗海心思过人,脑筋转了几转,猜想到龙剑虹走是为了求取解药,而且看她匆匆赶路的情形,这解药想必也已求到手了。

 且说龙剑虹碰到了宗海,心中也是叫苦不已,尚未想出主意,宗海已自马背上一跃而下,拦着了她的去路。龙剑虹眉为可皱,计上心来,忽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总管!我与你的师姐已经讲和啦,你怎么还与我作对?”宗海道:“什么?你说的是七教主吗?”龙剑虹笑道:“我说的是你的师姐,不是七教主还有谁人?”宗海心道:“江湖上知道她是我师姐的少之又少,看来这丫头讲的不是假话,定是七教主亲自告诉她的了。”立即回道:“我师姐呢?”龙剑虹道:“她母女二人向那个方向走了。”宗海道:“那是去京师的路?”龙剑虹道:“不错,教主正是要去京师找你,劝你不要为官,回去重振门户呢。你快马追赶,或许还可以追得上。”龙剑虹故意指一个方向,目的是把宗海骗走,免得他闯到古庙去,发现了七教主已死,说不定他会难为秀兰。

 哪知宗海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师姐我可以慢些见她,你在她那里拿了什么东西?赶快拿来给我!”尤剑虹道:“没有呀!”宗海道:“你说没有,你敢让我搜么?”长臂一伸,立即朝她抓下!

 龙剑虹一闪闪开,拔剑喝道:“宗海,你敢无礼!就算你师姐给了我什么东西,也容不到你来查问。”她抬出七教主想宗海,岂知宗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道:“你花言巧语去欺骗我的师姐,我做师弟的岂能不管?胳膊不向外弯,你想骗取解药去救我的敌人,我杀了你,师姐也不能怪我!”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丝毫不缓,拔出剑来,就在这刹那间,已是向龙剑虹连进三招。

 龙剑虹忽地笑道:“你师姐不但给我解药,还给了我更宝贵的东西呢,你知不知道?”宗海心头一动,想道:“难道是百毒真经?”急忙问道:“什么?”龙剑虹道:“我不说。”宗海冷笑道:“你不说,我把你杀了,也总搜得出来。”龙剑虹笑道:“那你可猜错了,你想,这样宝贵的东西,我岂会带在身上?我把它藏了起来,然后邀请高手前往取回,看你有什么办法阻挡?”宗海见她说得这样郑重,半信半疑,喝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龙剑虹冷笑道:“你对我这样凶狠,你想我会向你说么?”宗海将剑势稍缓,柔声说道:“好吧,你将我师姐给你的东西献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龙剑虹道:“此话当真?”宗海道:“当真!”龙剑虹道:“好,这就给你!”突然乘隙直进,当中一剑,直刺宗海的咽喉!

 龙剑虹这番话当然是胡说一通,她料定宗海必会起疑动问,然后好乘其不备,突施杀手!宗海也是太过自恃武功,不把龙剑虹放在眼内,冷不防的便着了道!

 要知道龙剑虹的武功虽是与宗海相差颇远,但她自幼跟凌云凤苦练天山剑法,只论剑术,却是比宗海尚胜一筹,这一剑她蓄势已久,谋定而发,立意要取宗海的性命,端的是势似奔雷,迅如骇电,厉害非凡!

 宗海突见剑光一闪,叫声不好,龙急中施展出“铁板桥”绝技,双足钉牢地面,身躯向后一弯,但听得剑风飒然,掠面而过,宗海立即弹身跳起,就在此时,只听得“嗤”的一声,龙剑虹的剑尖划破了他的衣,在他的口上拉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口,可是龙剑虹那一剑也终于给他避开了。

 龙剑虹暗叫可惜,宗海暴怒如雷,他受这一剑虽然伤得不算严重,但伤口正是在心腹要害之处,却是疼痛难当。宗海大怒喝道:“我今非取你性命不可!”剑光霍霍,暴风骤雨般的疾袭而来,将龙剑虹得手忙脚,而他也腾出一只手来,给自己敷上了金疮药。

 龙剑虹想不到宗海在受伤之后,更为凶猛,竟是如同发怒的野兽一般,但见他大声呼喝,一剑紧似一剑,龙剑虹也自有点害怕,但她想到张玉虎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捏在自己手上,勇气倍增,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得把解药送回去!

 转眼之间,两方已拼斗了二三十招,龙剑虹沉着应付,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战中宗海轻敌冒进,唰的一下,又被龙剑虹一剑穿过了衣襟,幸而他赶快腹,剑尖只差半寸没有刺着,要不然,这一剑定然伤得比上一次更重。

 宗海又怒又惊,心中想道:““只不过两工夫,她怎的进如斯?”他本来是个聪明人,受创之后,平心静气一想,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这不是龙剑虹的功夫突然进,而是因为他自己心气暴,给了龙剑虹以可乘之机。

 庞家那两个护院见龙剑虹着着进迫,大大吃惊,心中想道:“原来这位大总管,只是徒有虚名,竟然连一个女娃子也对付不了。”亮出兵刃,正想上前助战,宗海纵声笑道:“对付一个小丫头也用得了许多人吗?你们擦亮眼睛来看,我在三十招之内若不将她擒下,我宗海三字颠倒来写!”

 笑声未歇,剑法已是一变,剑尖好似悬了千斤重物似的,东一指,西一划,慢的好像十分吃力,比起手之初那种狂风暴雨式的攻击大大不同了。原来他与龙剑虹过几次手之后,深知她的剑法妙,在剑木上要想赢她大为不易,故此以己之长,攻敌人之短,将内力贯注剑尖,把龙剑虹紧紧迫着,教她纵有妙的剑法,也难以发挥。

 果然不过几招,龙剑虹的剑招发出,便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但觉对方的压力奇大。而且剑尖上好似有一股粘力似的,不论怎样变招,总是摆不开!龙剑虹暗叫不妙,宗海哈哈大笑,一面以内力住龙剑虹的青钢剑,一面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截手法”挑、斫、拦、切、封闭、擒、拿,硬来抢剑。

 龙剑虹虽然抱着拼死决战之心,无奈对方的功力比她高得多,再过了十余招,剑路已是完全被他封住,手中长剑好几次险被他夺去。正在吃紧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有一个豪的声音大叫道:“兀那不是龙姑娘吗?”

 龙剑虹大答应道:“是刘寨主吗?”语声未毕,但听得金铁鸣之声,震耳聋,来人已与庞家那两个护院展开恶战。

 这个人名叫刘完达,乃是金刀寨的副寨主,手使一柄厚背斫山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庞家那两个护院本领不弱,却怎是他的对手,被他连劈数刀,竟震得胳膊酸麻,虎口血,其中一个使小花的,善能以尖点对方的道,他刺的招数尚未来得及展开,手中的小花已被刘完达一刀斫断。

 刘完达冲开这两个护院,飞步奔前,一刀向宗海斫下,宗海正在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抢龙剑虹的长剑,陡然间觉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只好放松龙剑虹,先拒强敌。

 但听得“铛”的一声,宗海反手一挥,刀剑相,火花飞溅,刘完达的大环刀缺了一口,宗海也给震得身形摇晃。两人都不吃了一惊,宗海心想:“这人气力好大!”刘完达的厚背斫山刀重达五十三斤,被宗海削了一个缺口,而宗海的兵刃不过是一柄普遍的长剑,刘完达练的是外家硬功,不识内功的奥妙,更是惊奇,但他生剽悍,虽是惊奇,却也不慌,一声大喝,第二刀第三刀又相继劈了下去。

 龙剑虹缓过口气,刚要上前助战,忽觉风声飒然,有人偷袭,原来是庞家那两个护院左右攻来,一个手使单刀,以“地堂刀”的刀法,滚在地卞,斩她的双脚,另一个就是被刘完达斫断小花的那个人,也提着半截杆,脚踏洪门,正面来点龙剑虹口的“搬讥”敢情他欺负龙剑虹是个女子,又在苦战之后,料她没有力气挡开。

 龙剑虹笑道:“让你也看我的刺!”侧身一剑,出手如电,那汉子的杆刚刚递出,便垂了卞来,不会动了。他嘴巴大大张开,好像“啊呀”那两个字还在舌尖打滚,未曾喊得出来,便已给人点了道。

 那使“地堂刀”的汉子正好在地上滚过来,他一刀斩过,恰值龙剑虹侧身进剑的时候,这汉子一刀斩空,还未来得及变招,只见同伴已被点了道,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刚才还因为宗海收拾不了一个“女娃子”而看不起宗海,这时方始明白、龙的本领远非他们所能比拟,可惜知道已迟了,只听得咕咚一声,龙剑虹反脚一踢,就将他踢了一个筋斗,肋骨也折断了。

 宗海武功在刘完达之上,但刘完达气力充沛,刀法纯宗海想在迫切之间将他打败却也不能,这时见龙剑虹己把那两个护院打倒,大路上又有两骑快马冲来,刘完达用绿林黑语招呼道:“羊牯的蹄子还会踢人,并肩子来宰掉它呵!”

 这黑话的意思是说,敌人很凶,大家合力来把他干掉吧。宗海一想,有龙剑虹加上了刘完达,自己已经讨不了便宜,来的两个又不知是什么人,聪明人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主意打定,忽地强攻两招,转身便跑。

 刘完达正自杀得起,被宗海冲开两步,大怒喝道:“贼子想逃。”追上去疾劈一刀,哪知宗海这一招虚虚实实,明是走势,却暗藏着极厉害的后着,只听得他一声笑道:“凭你也拦得了我么?”剑锋一颤,忽地从刘完达意想不到的方位径刺过来。刘完达的大刀沉重,远不及宗海长剑的轻灵,百忙中横刀一立,只听得“铛”的一声,却是龙剑虹跳上来架开了宗海这一剑,但宗海招里套招,剑锋掠过,仍然在刘完达的胳膊上拉了一道伤口,哈哈笑道:“看你还敢骂我是羊牯吗?”

 笑声未绝,刘完达一刀拍下,宗海被龙剑虹阻了一阻,又料不到刘完达如此顽强,青钢剑一挡,还未来得及运内家真力,竟然被他拍得手飞去。龙剑虹唰唰两剑,紧接刺来,宗海顾不得抢回兵刃,飞身一掠,抢了一匹坐骑,立即走了。

 龙剑虹回头来看刘完达受的不过是皮之伤,但他生平未曾吃过这等大亏,兀自气得骂声不绝,龙剑虹笑道:“刘寨主,宗海是以前的大内总管,你把他打得弃甲曳兵而逃,也足以自豪了!”

 说话之间,那两骑快马已到了面驼,是山寨中的两个小头目。原来山寨里放心不下,叫刘完达到庞家堡来照应龙剑虹的,这两个小头目武功不高,但都很精灵。刘完达每次下山都带他们随同办事。幸而宗海不知道这两个小头目的底细,要不然他在伤了刘完达之后,以一敌四,鹿死谁手,亦尚未可料。

 那个被踢断肋骨的庞家护院早已逃走,还有一个被龙剑虹点了道,不能动弹,龙剑虹解开地的道,盘问一番,知道宗海带有两个御林军军官前几就到了庞家,楚天遥现下也在庞家养伤,问清楚之后,龙剑虹也就把他放了。

 刘完达道:“看来这个宗海和百毒神君乃是一道,总之是要想尽办法来抢回贡物。”龙剑虹笑道:“百毒神君已死,楚天遥受了重伤,宗海孤掌难鸣,不必再怕他了。”当下将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刘完达听得大敌已除,解药又到手,欢喜无限,防备也就松懈下来,然而就因防备松懈,后来几乎险遭不测。

 龙剑虹要了庞家护院那匹快马,四人四骑,马不停蹄,大半天工夫,就赶了百多里路,黄昏时分,赶到了一个市镇。

 这个市镇名叫“符离集”离山寨二百余里,刘完达道:“似这等脚程,后天中午时分,就可以赴到山寨了。”龙剑虹屈指一算,后天是张玉虎受伤之后的第九天,九毒掌之伤,是十天之后,就没法医治,赶到山寨,还有一天才到期限,那是绝对没有危险的了。想到自己这番冒险,终于给他们取回解药,心中大为快慰。但想到七教主之死,却又不怆然神伤了。

 当下龙剑虹问起受伤三人的状况,刘完达道:“周寨主最为沉重,凌女侠和张舵主好些,每餐可以略进羊,也可以和人谈话。”

 进入市集,已是掌灯时分,街上绝少行人。那两个小头目禀道:“要不要我们去踩查一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刘完达笑道:“这里有一间客店是咱们自己人开的,正好前往投宿。有什么事可以问他们,再说宗海都给咱们打败,还怕什么?你们两位也辛苦了,早歇歇脚吧。”

 这间客店历史悠久,和山寨素来暗通声气,掌柜姓周,在客店做了十多年,虽然不是山寨的人,却和许多头目识。客店还有两个伙计是山寨里派来充当的,所以刘完达一说,那两个小头目也就没有异议了。

 未到门前,周掌柜暗见刘完达的坐骑,便已出来接,两人用江湖典(术语)问答一番,刘壳达问明了没有可疑的人物,放心进去,他们跑了整整一天,大家都已累得不堪。周掌柜立刻弄了一桌酒席出来,给他们接风,并问金刀寨主周山民的安好,刘完达因为他不是山寨里的头目,不愿把周山民受伤的消息告诉他,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刘完达问起那两个伙计,却碰巧都不在店中。

 周掌柜端来了客店自酿的青梨酒,清香扑鼻,刘完达是个喜欢喝酒的人,见了大喜,说道:“哈,你还记得我喜欢喝的这种酒。”他素来直,和周掌柜又,不待他劝,便仰着脖子先灌了三杯,周掌柜道:“这酒香醇而不烈,最适合远路的人喝,龙姑娘,咱们一次生,两次便,不必客气,我敬你一杯。”龙剑虹道:“不敢,不敢,我先敬主人一杯。”把那杯酒送回周掌柜面前,周掌柜笑道:“龙姑娘这样客气,恭敬不如从命,我先喝了。”龙剑虹见他喝酒,这才放心喝了一杯,周掌柜又劝那两个小头目喝酒,一个说道:“哎呀,我的肚子不妙,等下再来打扰。”急急忙忙进入客店后堂,看样子是去厕。刘完达不失笑道:“他在路上喝凉水喝得多了!”

 另一个小头目怔了一怔,忽地说道:“哎呀,我的肚子也有点不妙!”匆匆离座。刘完达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怎么搞的?你在路上可没有喝凉水。”忽觉自己的肚子也有点疼,而且头晕目眩,好像喝了几斤烈酒一般。刘完达大叫道:“奇怪!我的肚子也不妙啦!”

 刚才去厕所的那个小头目忽地从内里冲了出来,尖声叫道:“不好,刘寨主快走,这里埋伏有人!”周掌柜喝道:“胡说八道,你醉了么?”龙剑虹急忙一跃而起,施展大擒拿手法,扣那个周掌柜的脉门。哪知他早有防备,一闪闪开,龙剑虹忽觉脚步虚浮,再进一招,仍然没有将他抓着。这时,刘完达也猛醒过来,暴怒喝道:“姓周的,你这是吃里扒外!”隔着桌子,便是“砰”的一拳打出。刘完达的外家功夫已练到登峰造极,而且神力惊人,若在平时,这一手“百步神拳”就能要了那周掌柜的性命!但这时他已喝了大半壶下了蒙汗药的酒,药力正在发作,身子轻飘飘的,百步神拳只打得出平时的两分力量,饶是如此,这一拳打出,整张桌子立即倒了下来,周掌柜虽是闪避得快,也被拳风震得摔了一个筋斗。

 就在这时,忽听得宗海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进来,哈,哈,这一回看你们还能不能逃脱我的手心?”刘完达大骂道:“好个大内总管,干这等下三不要脸的事!”振起糟神,奋力打出一拳,拳势虽猛,但他头晕眼花,哪里打得着宗海?宗海一个转身,使了一招“黑虎蹬腿”左脚一勾,只听得“卜通”一声,刘完达己是倒在地上。

 那个小头目没有喝酒,找出单刀,上来斫宗海的脚,他更不是宗海的对手,宗海左脚未落,右脚又起,连环飞腿“砰”的一声,把那个小头目踢出一丈开外,刘完达用尽力气叫道:“蠢东西,还不逃走,要送死么?”话未说完,药力发作,晕了过去。

 龙剑虹只喝了一杯药酒,仗着内功已有几分火候,凝神运气,暂时没有发作,但亦已觉得有点昏,她听到刘完达那么一叫,蓦然一醒,心道:“不错,第一要保全解药,第二要让一个人逃走,回去报讯。”不待宗海去捉那个小头目,立即拔剑向他疾刺。

 姓周的那个掌柜也会几路拳脚,提起一张板凳,便要去拦着大门,先前去厕所的那个小头目喝道:“吃里爬外的贼,看打!”一扬手一包东西打了过来,周掌柜当是暗器,用板凳一隔,忽听得“蓬”的一声,却原来那是一包石灰,周掌柜赶忙闭了眼睛,那两个小头目趁这个机会,早已溜出去了。

 原来这个小头目甚是机灵,他进了客店,不见那两个做眼线的伙计,便起了疑心,所以假装肚痛,跑去厕所,在后院发现了宗海所骑的那匹枣红马,立知不妙,匆匆忙忙便赶出来,可惜仍然迟了一步,龙、刘二人已遭了暗算了,那包石灰,则是周掌柜粉饰墙壁用的,堆了许多在后院,他随手捡了一包,临急之时,正好作身之助。

 龙剑虹振起精神,拼命抢攻,将宗海紧紧迫着,掩护那两个小头目逃走。她的剑法本来比宗海尚胜一筹,这一拼命抢攻,宗海却也不得不小心应付。

 待到那两个小头目逃走,大约有了一盏热茶的时刻,龙剑虹估量他们的快马已跑出数里之地,心头稍宽,精神一松,蒙汗药登时在她体内发散,被宗海使了一招“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将她的青钢剑夺出手中,迅即便点了她的道,龙剑虹在昏昏之中,但听得宗海得意狂笑之声。

 原来这个姓周的掌柜,和庞家堡的堡主庞通沾有一点亲谊,他的老婆是庞通的疏堂妹子。庞通此人狡猾得很,在苗疆发了大财回来之后,便洗手不干,有时还做点修桥补路的善事,在地方上博得个乐善好施的声名。周山民不知他的底细,和他亦有往来,庞家堡位在瓦刺和中国的边境,是三不管的地带,周围几百里乃是山寨的势力范围,庞通畏惧周山民的势力,对他曲意逢,有时还替山寨办事,暗中却又和官府通声气,周山民吃了几次官军的亏,却不知道是他干的。姓周的在这小镇上开了一间客店,明里替山寨打探消息,暗里也拿山寨的消息告诉庞通,山寨里派来伪装伙计的两个线人也给他们瞒得毫不知情。刘完达骂他“吃里扒外”其实是冤枉了他,他根本就是庞家的人,他固然得过山寨的好处,但得到庞家堡的好处更多。

 宗海在早晨被龙剑虹、刘完达打跑之后,心想阻止龙剑虹将解药送回山寨乃是最紧要之事,于是改了主意,不先去找七教主,却抄小路赶到“符离集”来,他料定刘完达必然会在这个客店歇脚,便与周掌柜布下圈套,用药酒弄倒刘、龙二人。

 宗海擒获了刘完达、龙剑虹之后,得意之极,对周掌柜哈哈笑道:“这是一场天送来的富贵,我拿了解药,不怕周山民不将贡物给我,我回到北京重做大内总管,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周掌柜正愁庞通死后,无人依靠,听宗海说是提拔他,喜出望外,谢了又谢。当下宗海自己动手搜刘完达,叫周掌柜的老婆去搜龙剑虹,他是个做过大总管的人,多少得顾点身份,不愿亲自动手去搜查妇女,幸而因此,龙剑虹得以免受一重侮辱。

 且说龙剑虹在昏之中,忽觉脸上一阵冰凉,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枯瘦的老婆子,端着一个水碗,瞪着一双眼睛,站在自己的面前,狠狠骂道:“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解药到哪里去了?”这个人正是周掌柜的老婆。跟着又发现宗海坐在自己的对面,刘完达则和自己一样,被反缚了双手,周掌柜看管着他。原来他们在刘完达和龙剑虹的身上都搜不出解药,因此将她弄醒,宗海要亲自审她。

 龙剑虹装作茫然不解的模样,道:“你说什么?哪里来的什么解药啊?”宗海冷笑道:“你别装傻,到了这步田地,你装傻也没有用。”龙剑虹道:“你到底要的什么解药?”宗海道:“七教主给你的解九毒掌的解药!”龙剑虹道:“七教主和我们山寨有仇,她的女儿曾害过周寨主的儿子,这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的会把解药给我?”

 宗海眉头一皱,心道:“难道我师姐当真没有给她?”龙剑虹这番话入情入理,若在平时,宗海定然相信,但这时他已从楚天遥的口中知道龙剑虹曾在庙中帮七教主刺他一剑,又亲自见到龙剑虹在白施展轻功,匆匆忙忙要赶回山寨的情景,想了一想,拍案骂道:“我知道你最善于花言巧语,你骗得了我的师姐,骗不了我,解药定然在你身上!”龙剑虹冷笑道:“你硬说解药在我的身上,你叫这老太太搜呀!”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已被搜过了,这说话乃是有意气一气宗海的。

 那老婆子道:“我搜得非常详细,袜子里甚至头发里都摸过了,确是不见什么解药。只怕当真不是藏在身上。”宗海双眼一睁,突然喝道:“我不信,把她的衣服剥光,让我来搜。”那老婆子吓了一跳,道:“这,这——”

 周掌柜的心思却比他的老婆灵敏得多,立刻猜到了宗海的用意,定是要吓一吓龙剑虹,立刻帮腔说道:“老伴儿,你这一大把年纪还害羞吗?又不是剥你的衣服!”转过头又对龙剑虹道:“小姐,你要免此羞辱,还是赶快将解药收藏的地方说出来吧!”

 龙剑虹果然似乎有点害怕了,只见她双眉一竖,怒声说道:“你们不用这样迫我,我说便是。”宗海笑道:“对啦,早说了,不就完了。”龙剑虹道:“你想我有这样傻吗,会把解药放在身上。解药我早已交给那小头目了,谁叫你刚才没有拦住他?”旁边的刘完达大为惊诧,心道:“她几时将解药交给小头目了?我一路上与他们同行,怎么没有看见?”刘完达是个直的汉子,他竟然想不到龙剑虹是骗敌人。

 只听得龙剑虹又道:“你们赶快去追吧,只怕还追得及。”

 周掌柜问道:“你把解药交给了哪个头目?是方脸的那个还是长脸的那个?”龙剑虹道:“我叫他们轮保管,可不知现在是在谁的身上。”周掌柜也是个富有江湖经验的人,心中想道:“这小丫头年纪虽轻,倒是机灵得很。那两个小头目当然不会同一路逃走,宗海和我分路去追,他武功高强,自是手到擒来,我却未必打得过人家。”正想向宗海请示旨意,忽见宗海双眉一竖,拍案骂道:“你这番鬼话骗得了谁?再不说实话,哼,看我敢不敢把你的衣服剥光!”

 龙剑虹这番话深得“攻心”之旨,她知道宗海老巨滑,便故意说已把解药交给了小头目,以虚作实,宗海最初心想。”这丫头看她不出,竟然如此老练!我倒没有防备她来此一手。”对龙剑虹的话信了七八成,后来忽见刘完达现出诧异的神色,宗海心中一动,立刻便瞧出了破绽来!

 龙剑虹道:“我说了实话,你也不信,我可没有办法再编出一套谎话来了。”宗海冷笑道:“我不拆穿你的谎话,谅你也不心服。你这番谎话本来编得很好,可惜有点破绽。若然你事先知道只是我老爷一个人要劫你的解药,那么你将解药交给小头目,料准我不会去注意他们,这还说得过去,可是你事先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劫你的解药啊。纵然你因为防备途中被劫,不敢将解药放在自己的身上,也应该将解药交给刘寨主才是,刘寨主的武功比那两个小头目高得多,碰上了人多截劫,他可以突围的机会也大得多,你为什么不交给他,反而交给了小头目。好,你还有何话可话?周大嫂,把她的衣服剥了,看她还敢说谎吗?”

 龙剑虹冷笑道:“我们一行四众,你咬定了解药在我身上,却又搜不出来,要想出这种下的法子来侮辱我,哼,哼,只怕是侮辱了自己啊!传了出去,说是大总管那样精明,却给一个小女子弄得束手无策,得他要使出江湖上最下的手段,哼,哼,看你还有面目在江湖立足?”

 宗海给她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心想既然搜过了她身上没有解药,剥光她也没有用。但这口闷气难出,终于得了一个主意,挥手说道:“备马,周大嫂,你帮我押她回庞家堡去。我得不到解药,山寨里也得不到解药,我看你熬得几?”

 宗海这一计策毒辣非常,宗海又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说了的好,你说了,我陪你将解药送到山寨去,当然我不会白送,但也只不过要周山民分一半贡物罢了,难道周山民、张玉虎、凌云凤三个人的性命,抵不上这一点贡物吗?”正是:

 只缘求解药,各自逞机谋。

 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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