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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联剑惩凶奇招启疑窦 抽丝剥
  黑摩诃挥动⽟杖,绿光闪闪,与张丹枫的宝剑相碰,发出一片极其清亮的金⽟之声,⽩光绿光,互相纠结,云蕾看得吃了一惊,心道:“原来这怪物的⽟杖也是一件宝物!”二人似是各以上乘內功相持,张丹枫的宝剑附在⽟杖之上移动不得,而黑摩诃的⽟杖也似被剑光裹住,菗不出来。只见两人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苦苦相持,过了一盏茶时刻,两人额上都滴下汗珠。云蕾正自想道:“这样下去,岂不两败俱伤?”忽听得呼的一声,黑摩诃⾝形飞起,宝杖仍未菗开,连人带杖,就如吊在张丹枫的宝剑之上似的,呼呼疾转。云蕾心中纳闷:这是哪门子的武功?忽听得“当”的一声,张丹枫大叫声道:“乖乖!不得了!”云蕾大吃一惊,正要拔剑,但见二人已倏地分开,东西相向,又听得张丹枫大笑道:“没事,没事!原来你不过是头老驴,转磨转了半天,也转不出个道理来!哈,哈!徒有虚名骇世俗,却无本事退娃娃!哈,哈,哈!”笑声未毕只见那黑摩诃须眉怒张,大叫道:“娃娃,不知死活!”⾝形暴起,绿光一长,疾如雷霆,向张丹枫的额角天庭猛地戳下,来势既疾,手法又怪异之极。云蕾听完张丹枫那两句歪诗,正自想笑,嘴巴刚刚张开,这一下子,笑声似突然被人封住,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忽听得张丹枫又是大笑一声叫道:“娃娃打老驴头了!”脚步不动,‮腹小‬內陷,⾝躯陡的后移,青锋三尺,疾起而,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眼看黑摩诃的一条长臂,就要被张丹枫的宝剑硬生生地切下。原来二人各以上乘的內功相拼,争持不下,张丹枫不敢变招,而黑摩诃却以西域的“磨盘功”解脫出来。张丹枫虽没受伤,却是吃惊非小,心中想道:“我无法‮开解‬这相持之局,他却脫⾝出来,实是不容轻视。”无计破敌,所以故意出言相。张丹枫初⼊墓门之时,黑摩诃看不起他,称他为“大娃娃”其后见他显出本领,才改容相向。而今张丹枫故意自称“娃娃”出言藐视,实是有心怒他。

 黑摩诃果然中计,暴怒飞起,疾使毒招。哪知⾼手较技,最忌动气,这一下正陷⼊了张丹枫以静制动的圈套,但见张丹枫一剑斜削,剑光透过绿光,已削到黑摩诃的臂上,任他武功绝顶,也难逃这断臂之灾!

 哪知黑摩诃的武功,异于中土,他练有印度的瑜伽之术,全⾝柔若无骨,各部肌⾁,都可随意扭曲屈伸。张丹枫正喜得手,忽觉剑尖一滑,黑摩诃的臂膊竟扫过背后,随即一个筋斗倒竖地上,双眼圆睁,有如铜铃,暴怒叫道:“好小子,俺与你拼了!”倏地跳了起来,以⾜作手,抡起⽟杖,挑向张丹枫的丹田要⽳!杖法之怪,世罕其伦!

 张丹枫运剑如风,眨眼之间,还击数招,但见那黑摩诃时而飞⾝跃起,时而倒竖地上,手⾜并用,把宝杖抡得呼呼风响招数怪绝,攻势猛极。云蕾倒昅一口凉气,定睛看时,只见张丹枫口角敛了笑容,在绿光笼罩之下,竟是凝⾝不动,长剑挥舞,有如⽩虹贯⽇,在绿⾊光圈之下,东一指,西一划,出手并不见快但每一招都是妙到毫颠,恰恰将黑摩诃的攻势化开。看他剑锋明是东指,却忽地偏向西边,明是向右削去,却不知怎的,出手之后,却是向左戳来,而每一招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守敌之所必攻,黑摩诃的攻势如风狂雨骤,却是无法使他移动半步。黑摩诃的杖法乃是西土秘传,中土罕见的武林绝学:天摩杖法。斗了一百来招,竟寻不到敌人半点破绽,也不觉倒昅了一口凉气。⽩摩诃在旁虎视眈眈,但以有言在先,不便出手相助。

 两人各以怪异招数搏击,相持不下,但听得墓门之外,晨动野,飞鸟鸣林,不知不觉已是清晨时分。黑摩诃久战不下焦躁异常,搏击更烈,张丹枫仍是不为所动,脚跟犹如钉牢在地上一般,剑势不疾不徐,竟似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凝重之极而又潇洒之极!

 云蕾看得眼花缭,心中暗暗称奇,须知云蕾自小便跟飞天龙女叶盈盈学剑,年纪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学了十年。叶盈盈的剑术,在武林之中,数一数二,对各家各派的剑术无不通晓,因此云蕾虽是年纪,对于剑术一道,却称得上是个“大行家”只要别人一伸手,一出招,就能知道他的宗派来历。偏偏今晚看了半夜,却一点也看不出张丹枫的剑术渊源,但觉他的剑术也好似自己所学的一样,包含有各家各派的成份,但出手招数,却又与自己所学的大不相同,不由得纳罕之极!

 再看些时,忽又觉张丹枫此套剑法似曾相识,却又偏偏说不出名来。云蕾细细思量,这套剑法自己又明明没有见过,而且也从未听师⽗说过有这种怪异的剑法,自己怎的却会有如此微妙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越想越奇,莫明所以。但觉他每一招虽然都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但到他出手之后,却又觉得每一招都“深合吾心”好似自己想说一句话,还未想到如何表达,却忽然给别人先行说了,而又说得非常之妙,令自己又是佩服,又是痛快,既出意外,又在意中。

 云蕾全神贯注,忽地心头好像有一道电光闪过,蓦然感到张丹枫这套剑法虽是与自己所学的大不相同,但却又似是与自己所学的相克相生,可以互相配合,就如一对孪生兄弟,心灵感,呼昅相通!

 这时云蕾但觉得心神恍惚,浮想联翩,场中的黑摩诃与张丹枫虽然还在战,她却好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突然想起下山前夕,师⽗对她所说的话来。

 那是一个除夕之夜,川北小寒山的山峰之上有一间石屋,石屋內点着十二枝耝如人臂的牛油巨烛,烛的式样和枝数,都如今晚所见的一样。浊光转绕之中,坐着一个中年女子和一个若鲜花的少女,这就是飞天龙女叶盈盈和她唯一的爱徒云蕾了。屋內摆有酒食但却不是除夕宴,而是师徒相别的离筵,原来叶盈盈替她的徒弟饯行,云蕾武艺已成,遵奉师⽗之命,明天便要下山了。

 云蕾早已从师⽗口中知道自己一家的⾎海深仇,无时无刻不想下山则⽇报仇,可是今晚师⽗替她饯行,却颇出她意料之外。为什么早不叫走,迟不叫走,却偏偏在除夕之夜替她饯行呢?云蕾一边听师⽗的嘱咐,一边心中暗自思疑,面上露出疑惑的颜⾊。叶盈盈也似觉察到了,一口一口的喝酒,连尽了三大杯,忽地喟然叹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十二年前我送走了一个人,不,是赶走了一个人,今晚我又要送你离开了。”

 云蕾听得没头没脑,不敢置答。飞天龙女叹息之后,定神望着云蕾,忽道:“你今后如到蒙古,见着一个人,你就说我叫他回来。”云蕾道:“什么人呀?”飞天龙女听她一问,哑然失笑,忽而面上现出‮晕红‬,又喝了一杯,低声说道:“你的三师伯谢天华。”云蕾奇道:“三师件谢天华?他不是到了蒙古,要替我的爷爷报仇,去刺杀张宗周的吗?”叶盈盈说道:“是呀。他去蒙古是十年前之事,可是他离开我,却是十二年前的今晚。他的武功⾼強,人又沉毅机智,他说替你爷爷报仇那就一定报得了。而且一定用不了十年。”云蕾道:“那么他为什么十年来一直没有信息?”叶盈盈叹口气道:“我猜他是不愿回来了。”云蕾道:“为什么?”叶盈盈忽而转过话头,说道:“天下各家各派的剑法我都通晓,就是有一家的剑法没有见过,你说奇不奇怪?”云蕾心道:“天下之大派别之多,有一家的剑法未曾见过,也没什么奇怪。”不想她的师⽗,紧接着说出一句话,果然令云蕾大为惊奇,她师⽗道:“那就是我们自己本门的剑法!”

 古墓里的大厅上烛影摇红,云蕾凝神思索往事,在烛光晃之中,似乎现出师⽗当时懊悔的面孔。她继续想下去:“那时我也很为奇怪,便问师⽗。师⽗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所学的虽然亦可以自成一家,但实在说来,却只是本门中的半套剑法而已。’我再问下去才知道原来师祖玄机逸士脾气甚怪,他所知极博,而最得意的却是他别出心裁独创的两套剑法,一套名为‘万流朝海元元剑法’,另一套名为‘百变玄机剑法’,师⽗和三师伯各得一套,实是半套。师祖说:‘他钻研出这两套剑法乃是千古武学之秘,万不可同授于一人。若以人物比拟剑术,则元元剑法有如卧龙,玄机剑法有如凤雏,卧龙凤雏,不可同归于一主,归必有祸。’所以严噤他们二人,不许私自授受!”云蕾正在出神思想,忽听得张丹枫哈哈大笑,黑摩诃一声大叫!

 云蕾思路被打断,抬头一看,原来是张丹枫与黑摩诃换了一招险招,黑摩诃横杖疾扫,不料一击不中,反而险被张丹枫刺中肋胁。二人换了一招之后,都不敢冒险躁进,又在那里僵持起来。

 剑风虎虎,烛光摇晃,云蕾心念一动,蓦然想道:“莫非张丹枫这套剑法,就是我师⽗从未见过的那套本门剑法?难道他是三师伯在蒙古所收的徒弟么?但看他剑法的精妙和功力的深厚,纵是有名师传授,亦非有十年以上的磨练不行,三师伯一志替我爷爷复仇,断无一到蒙古就立刻收徒,专心授业的道理。”她回想大师伯董岳给金刀寨主周健的信“而且,听说三师伯已被敌人捉获,幽噤胡宮,那更断断不会在蒙古皇宮收下徒弟,就算退一万步来说,收下徒弟,也断断不会是个汉人呀。这是怎么回事呢?”云蕾百思不得其解。她又想道:“我师⽗极赞三师伯的本领,说他言出必行,既肯应承替我爷爷报仇,这仇就一定能报得了,而且用不了十年。她又哪里料想得到,张宗周这现在仍在蒙古发号施令,而三师伯反而是存亡莫测!呀,师⽗,你好可怜呀!”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师⽗那晚替她饯行的神情。师⽗酒量素豪,那晚大杯大杯地喝酒,喝到后来,也不觉醉了。忽然把⾐袖⾼卷,只见臂上剑痕错,竟在臂上刻出一朵红花。师⽗哽咽说道:“蕾儿,一个人千万不可任,任而行,做错了事,那就后悔迟了。十二年前,我赶走了你的谢师伯,以后每年除夕,我就心痛如割,忍受不住,便‮子套‬青冥宝剑,在臂上那么一划,哈,哈,这倒是个灵方,臂上痛极,心上的痛楚就减轻了。我一划就是一瓣‮瓣花‬,你看呀,这朵浸透我鲜⾎的大红花,美不美呀?”云蕾细心一数,正是十二瓣‮瓣花‬,不觉打了一个寒颤。只听得她师⽗又说道:“你在我门下十年,这个故事你可还没听我说过。你知道十三年前,我就像你一样,是个年轻好事的少女,而且我比你好胜任得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总是想尽办法知道。你师祖严噤我们私相授受,连练剑时都要隔开,师祖的噤令越严我就越发好奇,天华与我情如兄妹,偏偏在这关节上头不肯放松,一点也不肯透露。你师祖门下,共有五人,除了你的⽗亲云澄未満师便到蒙古之外,我们四人各得一套武艺,出师之后各成一家,天华与我来往最密,我好几次迫他,他都不肯把所学的剑法显露,其实我也不是有心要学他的剑法,只是想开开眼界罢了。他平⽇对我千依百顺,就是一谈到各人所学,便闭口不言。有一年除夕之夜,他到小寒山看我,我又迫他显露剑法,他像以往一样,微笑不语。我生气了,骂道:‘原来你平⽇说怎样怎样喜我,都是假的。’他面⾊一下子苍⽩,嘴动了几下,却仍是说还休。我‮子套‬青冥宝剑,立刻向他口刺去。”

 “我本意是想迫他拔剑抵挡,以便窥察他所学得的本门剑法,哪知他竟毫不抵挡,我一剑刺去,收招已来不及,剑锋一斜,在他臂上拉开了长长的一道伤口,鲜⾎一点一点地滴在⽩皑皑的雪地上,有如在洁⽩无瑕的宝石上嵌上相思红⾖。我料不到他会如此,提剑呆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掩面叫了一声,也不包裹伤口,就旋风一般地跑了。过了几天,你师祖亲自到小寒山上,大发雷霆,几乎要将我毙了,幸好同来的大师兄替我求情,结果命是饶了,但却罚我在小寒山面壁思过一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间,不许偷下山一步,而且要我在这十五年间做好两件事情:一件是要练成两种最难练的武艺;一件是要我‮教调‬出一个精通‘百变玄机剑法’的徒弟,这徒弟由师祖饬令本门中人代为寻觅,教好之后,就把青冥宝剑传给她。现在时间过了十二年,那两样武艺我还没有练成,精通玄机剑法的徒弟却先‮教调‬出来了。”云蕾听了,才知道飞天龙女叶盈盈收自己为徒,原来还有这一段缘故。只听得师⽗又道:“大师兄董岳和我亦甚要好,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三年,他奉师祖之命,到蒙蔵边境去办一件事情,那时刚自西蔵回来。过不多久第二次再去,临去之前,曾特别跑来见我,叫我耐心在小寒山上修练武功,说也许因此反而因祸得福。又问我道:‘你知道师⽗为何如此严噤你们私相授受,对这次事情又为何如此愤怒么?’我道:‘师⽗行事,每出常人意外,我怎能知道他的用意?不过我有一次听他说,他把这两套剑法比为卧龙雏凤不能同归一主,归则有祸。这个好像禅机妙理的说话,我听了也不很懂。’大师兄笑了一笑,道:‘你可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师⽗曾与一个魔头互争武林盟主之座,在峨嵋之巅,斗了三⽇三夜,不分胜负的事么:’我说:‘知道。’他说:‘这魔头复姓上官,双名天野,本是绿林的大盗,经此一战之后,忽然匿迹潜踪,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二十多年来,师⽗总不放心,我到蒙蔵边境,就是奉师⽗之命,去探听那人的消息的。’我问道:‘那魔头既然如此厉害,你去探听消息,若给他知道,如何是好?’大师兄笑道:‘那魔头与我们师⽗同一班辈,人又极为自负,纵许知道,也不会与我们小辈为难。’我听他如此说法,这才放心,但仍然不知道这事与师⽗不许我们私授剑法又有何相关?便把这疑问问大师兄,大师兄笑了一笑,说道:‘我猜师⽗的用意是要你与天华师弟去对付这个大魔头,让这个大魔头在你们手下吃个大大的败仗,好叫天下英雄知道,不必他亲自动手,只是他的徒弟就有那么大的能为。’我吓了一跳,道:‘我们的武功与师⽗相比犹如萤火之光比⽇月之辉,简直不能比拟。那大魔头,师⽗犹自不能胜他,叫我们去,那不是送死吗?师兄,你是不是和我说笑话?’师兄大笑说道:‘师⽗若无十成把握,岂有让你们送死的道理,其中别有奥妙你冰雪聪明,也猜不出来么?’”

 “我百思不解,便说确实是猜不透。大师兄道:‘元元剑法,与玄机剑法,乃师⽗穷半生之力,探‮家百‬剑术之秘,有鬼神莫测之机,苦心所创。两套剑法,只得其一即可称雄江湖,若然双剑合璧,则天下无敌!更妙的是,这套剑法,本来就是相反相成,不必预先与对方练习配合,一使开来,便自然能天⾐无,互为呼应。所以我猜师⽗不许你们知道另一套剑法,其中想是有两个道理:一者是怕你们知道了另一套之后,就难免分心,偷偷去学,须知一人精力有限,这两套剑法都是复杂无比,只学一套,也要专心矢志,用上十年以上的功夫,若兼学两套,只恐怕难以登峰造极。而且这两套剑法,本来是要两人使用才能发挥它的绝妙之处的,所以实在也不必兼学。二者是那上官天野,本领确是超凡⼊圣,师⽗虽然想出克制他的剑法,但亦怕他预先知道。’我一听大师兄如此说法,立刻领悟师⽗大约是怕我们少年好事,若然知道双剑合璧就可无敌于天下之后,有恃无恐,可能招惹強敌,怈漏出去,那时就会被上官天野探知,预为防范了。大师兄说完这番话后,第二⽇便远赴蒙蔵边境。过了两年,天华也去蒙古,我虽然知道这双剑合璧的秘密,但却从来没有试过,天华所学的元元剑法,我也是从未知过一招半式。”

 飞天龙女叶盈盈所说的故事,闪电般的在云蕾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疑团,横梗臆,蓦然想道:“若然这少年使的真是元元剑法,那么我一出手,岂非可以立刻制胜克敌?”猛听得黑摩诃又是一声大叫,张丹枫长啸一声,抬头看时,只见场中形势又变。那黑摩诃已不似先前的狂暴蛮攻,但见他如同挽着千斤重物一样,绿⽟杖东指西划,显得很是吃力,张丹枫横剑当,面⾊凝重,好像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对方的⽟杖尖端,每隔一阵,才突然攻出一剑。两人出招都甚缓慢,看来似是在雨骤风狂之后重归平静,其实却是又各以上乘內功拼,每一招一式,都蕴蔵着无限杀机。张丹枫的剑法虽妙,但剑光缭绕,却无法透过绿⽟寒光,云蕾一看之下,便知他的內家真力,确是比对方尚逊一筹,仅能仗剑自保。

 这时舂⽇的朝已经升起,那墓门被张丹枫打开之后尚未关上,⽇光透进来,耀眼生缬。张丹枫面向光更是不利,但见那黑摩诃越迫越紧,抡圆⽟杖,每招发出,隐隐夹有风雷之声。张丹枫的剑光圆卷越缩越小,慢慢地只在头顶之上盘旋着,黑摩诃猛地大喝一声,杖夹风雷,向着张丹枫的头盖猛砸下去。

 云蕾叫声:“不好!”不假思索,三枝梅花蝴蝶镖脫手飞出。张丹枫大叫道:“贤弟快走!”但见飞镖如电,落处无声有如泥牛⼊海,全无踪迹,竟是被那剑杖的劲风震得粉碎了。说时迟,那时快,久已蓄劲待发的⽩摩诃一声狂笑,⾝形飞起,长臂疾伸,呼的一声向云蕾当头抓下。

 云蕾反手一剑,陡觉胁一⿇,急急飞⾝掠出丈许,昅了口气,横剑回睨,只见那⽩摩诃手上已多了一⽩⽟杖,出手横扫,狠狠打来。原来两人适才换了一招,⽩摩诃不知云蕾所使的亦是宝剑,被青冥剑的锋芒削去肩头一片⽪⾁,而云蕾轻功虽妙,亦被他的掌缘扫中了背后的“脊心⽳”幸得两人都已避过对方的劲力,所受的剑伤、掌伤都是強弩之末的余势,要不然都要命丧当场。

 ⽩摩诃不敢托大,菗出宝杖对付云蕾的宝剑。⽩摩诃的⽩⽟杖与黑摩诃的绿⽟杖都是天竺特产的宝⽟所制,坚逾精刚。⽩摩诃的功力远胜于云蕾,这一杖扫来,有如雷霆疾发,云蕾不敢硬接,一招“⽟女投梭”避过杖峰,斜⾝进剑。⽩摩诃好不厉害,⽟杖一抡,呼的一声,就把云蕾连人带剑圈在杖影之內。⽩⽟杖长可七尺,舞动起来,一丈方圆之內,全避不开他劲力的攻击,云蕾施展一⾝轻灵小巧的功夫,在剑风杖影之中,窜来窜去,眼见命已在呼昅俄顷之间。

 云蕾突然出手,大出张丹枫意料之外。原来他的功力虽然比黑摩诃略逊一筹,仗着精妙的剑法,尚能自保,他适才缩小圈子,正是运用宝剑之力,配以上乘的內功,取得內线抵御的优势,黑摩诃的天摩杖法虽然厉害,却是无奈他何。两人拼半夜,眼见将以平手之局告终,以黑⽩摩诃那样大的名头,能战成平手,他们已要认栽,不料云蕾突然揷进,引了⽩摩诃加⼊战团,真是如平地波澜,突生变化。张丹枫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以一对一,尚自处在下风,云蕾武功,逊于自己,更是远非那⽩摩诃的对手。眼见云蕾危急,心中大急,刷刷两剑,反守为攻,強自斜冲出去,虽然明知二人联手,亦非黑⽩摩诃之敌,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然,心中想道:“云蕾为我蹈险,我又焉能弃‘他’而独自逃生。”

 张丹枫剑与⾝合,疾走如风,飞⾝相救。黑摩诃哈哈大笑叫道:“你们两个娃娃还想逃么?”他正因苦战不下,心中焦躁,忽见云蕾出手,看了一招,知云蕾剑法虽妙,功力尚弱,以自己兄弟之力,以二敌二,那是稳胜券,当下⽟杖前指,紧蹑敌人之后,杖端直指张丹枫的背心。

 忽听得云蕾一声呼,双剑一合,剑光暴长,刷刷两声,⽩摩诃的左右脚踝,一边中了一剑,黑摩诃的绿⽟杖揷来,被双剑一圈,反出去。黑摩诃大吃一惊,叫道:“走离方,踏巽位,困住他们!”黑⽩摩诃的天摩杖法也是可以互相配合的杖法,两人首尾相应,踏着八卦方位,就如布下了八阵合围之图,任是多強的敌人也冲不出去。黑⽩摩诃乃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战略一定,⽩摩诃忍着疼痛,挥杖疾绕斜圈,与黑摩诃左右合围,向张、云二人狠狠攻击,连下杀手!只把那在旁观战的四个珠宝商人看得眼花缭

 云蕾一剑刺出,黑摩诃的绿⽟杖横里一挑,正使到“天摩献酒”一招,杖端挑向敌人下颚,杖⾝横击敌腕,杖柄又按到敌人的丹田要⽳,一招三式,端的厉害非常。云蕾的“百变玄机剑法”以奇诡善变见长,⾝形晃处,一招“倒转”剑锋自下而上,反削过去,避开了⽟杖的一挑,又以攻势迫得黑摩诃挪偏了杖⾝,按说也可以‮开解‬杖柄按⽳的招数。但黑摩诃到底是久经战阵,功力又深,见云蕾剑法精妙,料知前面两式,定然无效,突然加紧最后一击,横转⽟杖,杖柄重重一按,云蕾只觉一股劲力迫来,眼见那杖柄已按到自己丹田上。

 忽听得“当”的一声,火花飞溅,张丹枫一剑隔开⽩摩诃的⽟杖,余势未衰,剑锋顺手抹去,恰恰掠过黑摩诃颈项。黑摩诃忽觉剑气森森,沁⼊肌骨,不知是虚是实,急急的反杖一击,放开了云蕾。黑⽩摩诃按着八封方位出击,黑摩诃反杖一击,⾝形转倒“乾”位,⽩摩诃斜走“兑”方,⽩⽟杖亦已劈出,双杖合掠,转成一个大弧,张丹枫未及换招,叫声:“不好!”云蕾忽然随手一剑,揷进当中,这一剑揷得恰到好处,但见双剑斜分,黑⽩摩诃都躲闪不迭。这几招急如电光石火,大家都是不假思索,却不料配合得妙到毫巅,云蕾眉开眼笑,大喜叫道:“双剑合璧,果然无敌!”随手发出一招,但见张丹枫的宝剑亦从相反的方向削出,双剑夭娇如龙,又把黑⽩摩诃得连连后退!

 张丹枫大是惊奇,疑心陡起,瞥了云蕾一眼,云蕾笑道:“你瞧,我这个保镖还不错吧?得理不饶人,并肩子上呵!”她得意忘形,把从周山民处学得的江湖切口,搬出来。张丹枫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挥剑与她并肩疾进,黑⽩摩诃拼尽全力,挥杖力抗,兀是抵挡不住。张丹枫大笑道:“妙极,妙极了!我们二人一配起来,真是珠联璧合!”他随口掉文,云蕾听在心里,不觉面上一红,但见张丹枫在大笑声中,运剑如风狠狠攻击,目光只注定黑⽩摩诃,又不似是有心向自己调笑。

 双剑合璧威力何止增加一倍,黑⽩摩诃的步法竟被打,走不成五门八卦的方位,张、云二人或者并肩出剑,或者前后联招,或者左右分击,或者上下夹攻,一手接着一手,一式联着一式,双剑推动,有如龙门浪涌,大海嘲生,黑⽩摩诃虽是见多识广,技通中西,也不噤被这种捉摸不透的怪异剑法,吓得瞠目结⾆!只是再走了十余二十招,⽩摩诃又中了一剑,黑摩诃也被削去束发的金环。黑摩诃长叹一声,叫道:“八十岁‮娘老‬倒绷孩儿,罢了,罢了!”突然扯⽩摩诃跳出圈子,横杖叫道:“你们赢了,此地由你们作主了!”长啸一声,他们的子,那两个波斯妇人,和他们的买手,那四个珠宝商人,都是面如死灰,一言不发,默默地随着黑⽩摩诃走出墓门。

 张丹枫笑道:“这两兄弟果是怪人,但也算不得是英雄人物。喂,小兄弟--”正询问云蕾,忽听得门外马嘶,那匹雪⽩的照夜狮子马和云蕾的红鬃战马相继跑⼊。原来黑⽩摩诃践约,将两匹宝马医好放回,⽩马先到,跳跃嘶叫,挨着主人‮擦摩‬,似是无限欣,云蕾也上前揽着红马马头,说道:“马儿呵,你给那怪物整惨了。喂,大哥--”正想询问张丹枫的剑法来历,忽觉口一闷,说话突被梗住,张丹枫向云蕾面上一瞧,突然惊叫道:“小兄弟,你是不是被⽩摩诃打了一掌,嗯,不要说话…”云蕾点了点头,张丹枫道:“赶快运气护着丹田,我替你治,你受了伤了。”伸手上前,云蕾突然一个转⾝,摇了‮头摇‬,跌坐地上,哇的吐出一口⾎痰,道:“你不要来,我自己治。”

 张丹枫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小兄弟,这个时候你还避忌么?我早看出来了。”云蕾面红过耳,把头巾一揭,露出青丝,含羞说道:“我不该瞒骗大哥,我实是一个女子。”张丹枫道:“意气相投结为知己,又何必问是男是女,是女是男。嗯,小兄弟,难道你也有世俗之见么?”云蕾见他气朗神清,潇洒脫俗,也不觉泯灭了男女之防,微微一笑正想说道:“可是咱们彼此的来历,都还是互不知道呢!”但见张丹枫嘴角含笑,摇手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中有无数疑团,我也是有许多疑问,但你如今伤重,实不宜多说话,多则五⽇,少则三⽇,待你伤好之后,咱们再说个痛快如何?”云蕾颔首不言语,只见张丹枫又是微微一笑,面对着云蕾说道:“小兄弟,你的伤势如何,应该如何治法,我都实在对你说了吧。”云蕾面露笑容,又点了点头,心道:“这个大哥人倒慡快得很,甚合我的心思,只是他为什么要那样笑呢?”只听得张丹枫续说道:“我看你这伤势,是被⽩摩诃的掌力震动了背后的脊心⽳肝脏移位,你所练的內家劲力郁积不能发散,所以心头‮热燥‬,面红目⾚,若不及早医治,元气必然大损,不死也要变成残废了。好在你的內功已有底,我再以本⾝功力助你把三(太、少、厥)三明、太、少)的经脉贯通,五脏六腑之气便自然能循环不息,精神活泼了。”‮国中‬古医学的“灵枢”经脉篇载有十二经十五络的学说,看似奥妙无稽,其实甚有道理,所谓经络即是人体气⾎运行经过的联络的道路,气⾎畅通,自然百病不生。(羽生按:南京中医学院着有《中医学概论》一厚本,內有两章专论《十二经脉的循行》与《奇经八脉》的,甚为详尽,有‮趣兴‬者,可以参看。)古代凡习武之人,多少懂点中医的道理,云蕾听他滔滔不绝地谈论医理,心中暗暗笑道:“这个大哥真有意思,前两⽇看他哭笑无端,只道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狂士,如今看他正襟危坐,谈论医道却又似个博学的儒医了。”张丹枫说了医理,停了一停,忽地笑道:“可是我却要求你一事!”

 云蕾低声道:“大哥请说”张丹枫一笑说道:“小兄弟,我给你医治之时,你要忘记我是个男子,我也忘记你是个女子你做得到么?”云蕾露出本相之后,张丹枫仍口口声声称她为“兄弟”说得甚是自然,心中实已泯灭男女之见。云蕾本是一片无琊,见他如此,更是释然无杂念,心中想道:“他替我打通三的经脉,那自然不免手⾜相接了,我与他既结拜‘兄弟’,情如手⾜,这也值得提出来说吗?”微微一笑,抬头一看,只见张丹枫眼如秋⽔横波,似笑非笑,又不觉心中一,脸上微微现出‮晕红‬。

 张丹枫四周一顾,笑道:“这墓中世界,倒像世外桃源,正合疗伤静养。只是这两匹马儿,不宜在此。”长啸一声,手掌一拍,那“照夜狮子马”似悉主人心意,立即跑了出去。云蕾那匹红鬃战马这两⽇来与照夜狮子甚是,也跟着跑出去了。

 张丹枫把墓门关上,封了墓道,细细察看,这墓是倚山建筑,墓中有厅有房,乃是古代晋王之墓。张丹枫四壁摸索,敲敲打打,笑道:“这里面还有密室。”在地上取起一石条,抵着墙角一处凹⼊之处左右旋转,过了一会石壁忽然分开,现出一道暗门,原来这种帝王公侯的“地下宮殿”都是这种建筑。石门內侧与门外相对称的地方,有‮起凸‬部分,用以承托一特别制造的石条,名叫“自来石”用作顶门之用。自来石两端略宽,刻有莲瓣,中间略窄,在石门关闭之时,自来石上端顶着门內‮起凸‬部分,下端嵌⼊门外地面上一个凹槽內,若是不明其中道理,任凭外面的人如何用力推那石门也推不开。

 暗门开启,张丹枫扶云蕾⼊內,忽见里面宝光闪耀,有⽟几石案,堆満古玩金宝。张丹枫一皱眉头,随手一扫,将金宝古玩全部拨落地上,踢到墙角,道:“别让这些劳什子阻碍地方。”扶云蕾在⽟几上坐下,笑道:“这古⽟温凉,倒是大可助你昅去⾝上的热毒。”轻轻拉起云蕾右手,自食指尖端,沿食指的拇指侧上缘,通过第一、第二掌骨之间,上⼊腕上拇指后两筋之间的凹陷处,轻轻推拿,这是明经脉循行部位,走肩峰前缘,与诸经相会于柱骨的大椎之上,再向下⼊缺盆,联络肺脏。推拿了一阵,云蕾只觉微微有一股热气直透心头,再过一阵,说也奇怪,心头燥渐减,遍体生凉。张丹枫放开了手,道:“你的明经脉已是贯通,你自己运气行⾎,固本培原吧,明⽇我再替你打通太经脉。”

 密室里有美酒內脯,想是那黑⽩摩诃所留,张丹枫饮酒嚼⾁,忽而朗声昑道:“‮妇少‬城南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风飘飘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夜一‬传刁斗。呀呀,帝王蝼蚁同尘土,世上何人能不朽!”歌声如笑如哭,似是厌恨那终古不息的⼲戈,故借歌词发出无穷的感慨。

 云蕾正在用功,听那歌声陡地心头一震,不觉冲口说道:“战争自是悲惨之事,但若被蒙古人打了进来,那么不论男女老幼,却都该执⼲戈以卫社稷。为‮家国‬立大功之人,亦可算是不朽之人了。”张丹枫⾝子微微发抖,一杯酒泼在地上,回过头道:“小兄弟,赶快用功,不要说话。我一时忘形,痛饮狂歌,惊动你了。”云蕾吐了口气,小嘴儿一撅,执拗地问道:“大歌,你说,我的话到底是对与不对?”张丹枫喝了口酒,道:“对极,对极!其实想打仗的人都不是老百姓,若然豪杰之士都不想称王称帝争夺江山,岂不甚好?嗯,小兄弟,咱们别再谈论了,你快快专心用功吧。”云蕾思嘲一起无法平伏,心中想道:“这大哥为人甚好,何以一谈到蒙古与‮国中‬之间的战事,就似甚为痛苦,这是何因?这是何因?…”疑问丛生不能平息。张丹枫缓缓走到她的面前,道:“小兄弟,我本待你伤好之后,与你说个痛快,但看你的样子,似乎不说个明⽩,就不能静下心思用功。”云蕾低声道:“是呀。”张丹枫道:“但你的伤势,实在不宜分神说话。我们之间所要说的,又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说得明⽩,这样吧,你现在静心用功,到吃晚饭之时,我给你说一个故事,你每⽇都要吃一次晚饭,照我估度,你三⽇之后可好,那么我就每⽇给你说一个故事。到了第四⽇,你全好了,咱们再彼此将⾝世来历倾吐出来。小兄弟,你若然是不听话,我就连故事也不说与你听,哪,你现在不许问了,快快用功。”

 张丹枫的眼光似乎含有一种強制的力量,云蕾只觉有这样一种感觉: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亲每晚在她边唱蒙古的催眠小曲,那充満柔情的眼光,令人永不能忘。张丹枫这时的眼光就叫她想起⺟亲。可是两人的眼光有相同却又有不同。她又想起爷爷每次教训她时那种严厉的眼光,张丹枫的眼光又叫她想起爷爷。这既是慈爱的又是严厉的眼光,有一种令人不可抵抗的力量,云蕾不知不觉如受催眠,心情慢慢地平静下去了,不久就专心一致地用起功来。

 这古墓是倚山崦建,墓中密室的一边,就是石山的峭壁,光滑如镜,屋顶上端有有两个石罅,恰恰可作透气通风之用,对着墓门的石壁嵌有一面小铜镜,这密室构造各甚是特别,室內的人可以透过铜镜,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进来。这时光从石罅透进室內,看地上的⽇影,似乎已过午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挖门,外面的墓门,在昨晚波斯妇人带张、云二人进来之时,已被损坏了下面的突起的莲瓣,没有“自来石”顶住,外面的人挖松了泥土之后一推就推开了。那铜镜的⾊泽和墙壁的⾊泽一样,云蕾仔细辨认,那影在铜镜上的模糊人影竟然似是一个悉的少女。云蕾心中一动,急用⾐袖揩抹铜境,一瞧清楚,险险叫出声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轰天雷石英的女儿石翠凤。

 只见石翠凤摸摸索索走了进来,边走边叫道:“云相公,云相公!”云蕾心中暗笑:“我们还只是半夜‘夫’,她对我倒思念得紧。”墓中光线暗淡,石翠凤走近通道,走上大厅“嚓”的一声,燃起火石,见殿上揷有十二枝牛油巨烛,正合心意,一一点燃,把大厅照耀得明如⽩昼。密室內暗嵌的铜镜照出石翠凤的面容,令云蕾吃了一惊:数⽇不见,她竟然憔悴如斯!

 铜境內映出石翠凤往来察看,忽然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原来她在地上发现了一滩鲜⾎,那本是⽩摩诃中剑所流的⾎她却以为是云蕾的。黑⽩摩诃是她⽗亲的老主顾,她自是深知这个摩头的厉害,心中想道:“云相公被黑⽩摩诃所伤,只怕不死也成残废。”故此哀哀痛哭。

 云蕾见她哭得伤心,十分不忍,跳了起来,想开门出去,张丹枫一把将她按住道:“不管外面如何,你都不要出声,”抵着她的掌心,又助她动气行⾎。

 只见石翠凤哭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枝珊瑚,放在案上,那正是云蕾送给她的聘物,她‮挲摩‬再四,哭了一阵,又哀哀叫道:“弟弟,弟弟,我好苦命呵!”云蕾心中连声叫道:“姐姐,我还未死,我还未死呢!”可是石翠凤哪能听见,她又哭又叫,忽地‮子套‬佩刀,扬空虚斫一刀,叫道:“蕾弟,不管那两个魔头如何厉害,我一定要爹爹替你报仇!”反⾝走出,走了几步,忽然又蹲了下来,在地上拾起两片金环,那是黑摩诃头上的束发金环,早上战之时,被张丹枫削断了的。石翠凤喃喃说道:“咦,难道那两魔头没有骗我?”将两片金环翻来覆去地看,怔怔出神。

 原来那晚云蕾走后,石翠凤乘快马追赶,在路上碰见黑⽩摩诃,向他们打听有没有见过像云蕾这样看青俊俏的小伙子,黑⽩摩诃问了云蕾的形状,冷笑一声,问道:“他是你的什么人?”石翠凤依实说了,黑摩诃“哼”了一声道:“好侄女,你配的好夫婿,功夫真不错呀!”石翠凤惊道:“你老如何知道?”黑摩诃冷冷说道:“他替你赢了一大笔珠宝,我在此地所有的都输给他了。轰天雷有这样的好女婿,自乐得金盘洗手不必⼲啦。”石翠凤一惊,道:“什么,他居然敢和你老动手了?”黑摩诃怒目相视,以为石翠凤是存心气他,不理不答,与⽩摩诃一怒而去。

 石翠凤知道黑⽩摩诃秘密的蔵⾝墓窟,慌忙赶到,她做梦也想不到云蕾居然会打败黑⽩摩诃,此际发现了黑摩诃被削断的金环,兀是将信将疑,心中想道:“以黑⽩摩诃那样大的本领,绝无输给云蕾的道理。但以黑⽩摩诃那样大的名头,亦似乎不会说谎,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另有别人伤了蕾弟么?”她还以为地上所流的是云蕾的鲜⾎。正在思疑不定,忽听得外面一声马嘶,只见一个少年牵着一匹红马,走⼊墓道,这匹马正是云蕾的红鬃战马。云蕾一见,又几乎嚷出声来!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金刀寨主周健的儿子周山民,他奉了⽗亲之命,⼊关来办一件事情,并探听云蕾的踪迹。经过此地,见了云蕾的红马,那红鬃战马,本是周山民的坐骑,因此把他带⼊墓⽳。

 那红马跃嘶鸣,似是向旧主人示意,云蕾就在里面,周山民正在暗暗称奇,陡然想起黑⽩摩诃爱住古墓的怪僻行径,不觉吓出一⾝冷汗。进了墓门,见大厅上灯火辉煌,杳无一人更是吃惊,正想出声呼唤,忽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墙角暗处突然跃出,一刀就劈过来。原来石翠凤哭了半天,已是神志昏,见了云蕾的红鬃战马,竟认定周山民就是暗算云蕾之人。

 石翠凤这一刀来势甚猛,周山民吓了一跳,急急闪开,石翠凤第二刀又斜里劈到,周山民‮子套‬刀,将她隔开,只见石翠凤状若‮狂疯‬,第三刀、第四刀连环劈至,周山民叫道:“喂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施行暗袭?”

 石翠凤连劈四刀,猛然想道:“这本事与我相若,怎能是云蕾对手?”再劈两刀,扬声问道:“兀你这,快说实话这红鬃战马,你是从何处得来?”

 周山民哈哈一笑,霍地跳开,手抚红马,说道:“这红鬃战马,本来就是我的坐骑,你问它作甚?”那红马挨着周山民擦,状极亲热,似是证实周山民所说非假。

 石翠凤“哼”了一声,钢刀一晃,劈到中途,见此情状忽又停住,心中想道:“这红鬃战马,烈非常,怎肯如此听他说话?”

 只见周山民目光四,忽然停在当中石案之上,一眼瞥见那枝珊瑚,面⾊立变,倏地跳去,伸手便拿,石翠凤钢刀一晃隔在当中,怒声斥道:“你做什么?”周山民道:“咦,你做什么?”石翠凤冷笑道:“莫非这珊瑚也是你的么?”周山民又是哈哈一笑昂头说道:“实不相瞒,这珊瑚正是在下的!”声调一变,厉声问道:“兀你这婆娘,快说实话,你这珊瑚是偷来的还是劫来的?”须知这枝珊瑚实是周健送与云蕾,云蕾再送与翠凤的,周山民见了珊瑚,不由得心生疑虑。

 石翠凤大怒跳起,霍的一刀又劈过去,周山民还了一刀,绝不客气,劲力奇大,石翠凤的刀几给震飞,急用蹑云步法⾝形一转,绕到周山民背后,周山民反手一刀,没有扫中,两人登时又打起来。

 云蕾在密室中见两人打斗甚烈,极为着急,竟不能安心运气吐纳,张丹枫双掌抵着云蕾掌心,低声说道:“别急,他们二人谁也胜不了谁。那男子是你识的么?”云蕾点了点头,忽想起张丹枫撕毁⽇月双旗之事,瞪他一眼,弄得张丹枫莫名其妙。

 周山民与石翠凤斗了三五十招,一个胜在刀沉力劲,一个胜在⾝灵步捷,果是不分胜负,石翠凤斫了一刀,忽然扬声喝道:“你说珊瑚是你的,你有什么记号?”

 周山民哈哈一笑,说道:“谅你这劫贼也不知道,你看那珊瑚的第三叶叶底,是不是刻有一个周字?”石翠凤⽇来睹物思人,把玩那枝珊瑚何止数十百遍,那“周”字她早已发现,心中一直怀疑,何以云蕾送给她的聘礼,却刻上别人的姓氏,见周山民如此一说,忽地恍然大悟,菗刀跳出圈子问道:“喂你是不是云蕾的义兄?”周山民不觉一怔,也菗刀跃过一边,道:“你既知我是云蕾的义兄,何以不知这珊瑚乃是我送与她的?”

 石翠凤想起那晚洞房情事,云蕾老是把“他”的“义兄”说个不休,不觉盯了山民一眼,只觉山民虽不及云蕾清秀,刚健威武,却更有男子气慨。这时他也正眼光光地盯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呸”了一声,她想到那晚情事,心中实是恼怒云蕾。周山民道:“凭你这个女贼,就想強占我的东西么?”石翠凤大怒说道:“什么你的东西?这珊瑚是云蕾送给我的聘礼,不看你是云蕾义兄的面上,我就一刀把你劈了!”

 周山民顿时愕在当场,片刻说道:“什么聘礼?云蕾是你何人?”石翠凤道:“他是我的丈夫,我也不怕说与你听。”周山民突然哈哈大笑,忽而想道:“云蕾乔装打扮单⾝上京,⾝世之秘,实是不能给人知道,所以连这个女子也给她瞒过,我不应揭穿她的面目。”笑声倏地停住,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是几时与云蕾成的亲?”

 石翠凤这一气非同小可,手按刀柄,睁目说道:“轰天雷石英是我的⽗亲,三⽇之前我们成亲,怎么样?石英的女儿配不上你的义弟么?”

 周山民颇出意外,手抚刀柄,施了一礼,道:“弟嫂休怒我实是无轻视之意。石老英雄可好?”石翠凤气呼呼地答道:“好!”周山民道:“你们成亲三⽇,他都在黑石庄么?”周山民不好意思问及洞房情状,故此旁敲侧击,石翠凤道:“他当晚追一⽩马贼人,至今不知消息。”

 周山民大吃一惊,他正是为那“⽩马贼人”而来,便道:“是不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马少年?”石翠凤道:“我未见过他的面貌。”周山民道:“他的⽩马神骏非常,是也不是?”石翠凤道:“不错,我们黑石庄最好的马都追它不上。”周山民道:“你快领我去见石老英雄,传绿林箭捉捕这。哎哟,云蕾只恐被这奷贼害了!”

 密室內外,云蕾与石翠凤同吃一惊,只听得石翠凤问道:“什么奷贼?我只以为他是一个黑吃黑的劫宝贼人,但我爹爹却说他不是,我问过爹爹他是谁,爹爹又不肯说,言谈之间,爹爹反而好像对他甚为尊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山民冷冷一笑,道:“他吗--”墓门外影子一晃,忽然又走进一人,顿时把周山民的说话打断。云蕾一见,又吃一惊,这人乃是那晚在古寺外与她动过手的胡贼,澹台灭明的徒弟!只见周山民一跃而起,挥刀便斩,大声骂道:“大胆胡儿偷⼊‮国中‬,意何为!”原来澹台灭明与他的徒弟都曾领兵打过周健,周山民曾与他过手。

 澹台灭明的徒弟名叫哈达莱,一进墓门便大声叫道:“张相公!”蓦见周山民一刀劈到,急拔双钩抵挡,叮当一声,把周山民的金刀格过一边,喝道:“是你把张相公害了么?”周山民道:“连你也要碎尸万段!”挥刀力斫,哈达莱双钩一立纵横挥舞,招数变化无穷,将周山民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刀之力。

 石翠凤眼看周山民就要落败,心道:“这个大伯虽无礼,我却定要助他。”菗出佩刀,上前夹攻。石翠凤⾝法轻盈,在哈达莱之上,气力虽然不胜,但有周山民挡住,两人长短互补两柄单刀夭矫如龙,立刻将哈达莱的凶焰庒住,着着反击。

 哈达莱发一声啸,双钩斜飞,将两口单刀迫开,明是进攻实是败走,只见他奋力一击立刻菗⾝急走,周山民哪里肯舍,与石翠凤急急跟踪追击,片刻之后,三人的声音都去得远了。

 密室之中,云蕾思疑不定,抬头一看,只见张丹枫含笑望着自己,似乎是在说道:“你瞧我是个奷贼么?”云蕾对周健⽗子本是十分相信,若非这几⽇与张丹枫同行,听到周山民那一声“奷贼”只怕就要拔剑刺他。这时心中好生矛盾,周山民断断不会胡诬人,而张丹枫又绝对不似一个“奷贼”同行几⽇,她对张丹枫已是由憎厌而变为喜,甚至于可以说是有几分崇拜他了,心中想道:“他从蒙古回来,只怕是像我爷爷那样逃走出的汉族志士,所以蒙古要捕他回去,而周山民也误会他是个奷细了。”自猜自想,心中释然,忽然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大哥,我相信你!“

 张丹枫脸⾊舒展,现出无限欣悦之情,低声说道:”贤弟,你是我生平第一知己。好好用功吧,今晚我给你说第一个故事。“开了密室,走出外面将墓门重又关上,又搬过两石条顶住,非有千斤气力,再也难开。

 云蕾专心用功,导气运行,甚觉舒服,过了许久,屋顶石隙,已无进,知是⻩昏,黑⽩摩诃在密室之中留有食粮,张丹枫生火煮了一锅稀粥,把⾁脯、冻之类煮热,服侍云蕾食粥,云蕾甚是感,只见张丹枫温柔一笑,道:“你好些了,但还不宜多说话,你只听我,不要多问,我现在就给你说第一个故事。三个故事说完之后,然后我再详细将我的来历说与你知。”正是:

 ⾝世离奇难以说,花明柳暗费疑猜。

 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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