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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霍天青
  陆小凤笑道:“你跟休算起来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你怕什么?”

 霍天青道:“可是他自己亲口告诉过我,他那小楼上,有一百零八种机关埋伏,若不是他请去的客人,无论谁闯了进人,要活着出来都很难。”

 他叹了口气,又道:“那些机关是不认得人的,不管你姓霍也好,姓陆也好,都完全没有一点分别。”

 陆小凤终于也叹了口气,道:“我眉毛有四条,少了两条也没关系,脑袋却只有一个,连半个也少不得的。”

 他苦笑着,又道:“连几坛酒都要用一百零八种机关来防备别人去偷,这就难怪他会发财了。”

 霍天青道:“也许他并不是为了要防备别人去偷他的酒。”

 陆小凤目光闪动,道:“难道你认为他那小楼上另有秘密。”

 霍天青笑了笑,淡淡道:“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点秘密的事。”

 陆小凤道:“只不过真正能保守秘密的,却也只有一种。”

 霍天青道:“哪种人?”

 陆小凤道:“死人。”

 霍天青的目光也在闪动着,道:“霍休并不是死人。”

 陆小凤道:“他不是。”

 最可怕的也是死人。无论这个人活着多么温柔美丽,只要一死,就变得可怕了。

 所以石秀云的尸体上,已被盖起了一块白布。

 桌上有盏孤灯,花满楼默然的坐在灯旁,动也不动。他本来已走了,却又回来。

 无论石秀云是死是活,他都绝不能抛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店的主人早巳溜了,只留两盏灯在这里,似已忘记了瞎子根本就用不着灯的。

 四下一片寂静,听不见一点声音,陆小凤进来时,也没有发出声音。

 但花满楼却已转过头,面对着他,忽然道:“你喝了酒?”

 陆小凤只有承认:“喝了一点。”

 花满楼冷冷道:“出了这么多事之后,你居然还有心情去喝酒,倒真难得的很。”他板着脸,他一向很少板着脸。

 陆小凤眨了眨眼,道:“你是不是很佩服我?”

 他对付生气的人有个秘诀,你既然已生气了就索再气气你,看你究竟能气成什么样子,看你究竟气不气得了。

 花满楼不说话了。他很了解陆小凤,他还不想被陆小凤气死。

 陆小凤反而没法子了,讪讪的道:“其实你也该喝杯洒的,酒最大的好处,就是它能让你忘记很多想也没有用的事。”

 花满楼不理他,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

 陆小凤道:“你刚才看见了很多个人。”

 花满楼道:“但这个人却是我本来以为绝不会在这里看见的!”

 陆小凤道:“谁?”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怔了怔,道:“她没有死?”

 花满楼黯然道:“她虽然还没有死,但活得却已跟死差不多了。”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她似已落在别人的手里,行动已完全被这个人控制。”

 陆小凤动容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花满楼道:“她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以我的猜想,这个人一定是——”

 队小凤道:“一定是谁?”

 花满楼道:“霍休。”

 陆小凤刚坐下去又忽然站了起来,失声道:“霍休?”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这次来找我,也是被人所,来叫我不要再管这件事的,现在不愿我们再管这件事的,也只有霍休。”

 陆小凤又坐了下去过了很久,忽然道:“我刚才没有看见一个人。”这句话很妙,简直叫人听不懂。

 花满楼道:“你没有看见的人也很多。”

 陆小凤道:“但这个人却是我以为一定会看得见的,我到珠光宝气阁去中就是为了找她。”

 花满楼道:“上官丹凤?”

 陨小凤道:“不错!”

 花满楼道:“她个在那里?”

 陆小凤道:“她根本没有去,却有人留了封信给霍天青叫他转交给我。”

 花满楼道:“信上说什么?”

 陆小凤道:“信上只有四句似通非通,跟放差不多的话。”

 花满楼道:“什么话?”

 陆小凤道:“丹凤难求,小凤回头,若不回头,性命难留。”

 花满楼沉着道:“这四句话的意思,好像也是叫你不要再管这件事的。”

 陆小凤道:“现在不愿我们再管这件事的,也只有一个人。”

 花满楼道:“所以你认为写这封信的人一定也是霍休?”

 陆小凤道:“我只知道这个人若是己开始要做一件事,就绝不会中途罢手。”

 成功的人做事本就全都不会半途罢手的。

 花满楼道:“司空摘星没有把上官丹凤偷走,他也许并不意外,所以他早就另外派人夜路上等着,终于还是劫走了上官丹凤。”

 陆小凤道:“我刚刚却喝了他半坛子洒。”

 花满楼又不很意外:“你已见过了他?”

 陆小凤道:“我没有,酒是他送给霍天青的,他有个小楼就在珠光宝气阁后面的山上。”

 花满楼动容道:“小楼?”

 陆小凤一字字道:“不错,小楼。”

 花满楼也站了起来,又坐下,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孙秀青刚才说的话?”

 陆小凤当然记得。独孤一鹤这次到关中来,就因为他得到了个消息,知道青衣第一楼就在…

 花满楼的脸上也发出了光,道:“你是不是认为霍休的那小楼,就是青衣第一楼?”

 陆小凤没有回答这句话,这句话已用不着回答。

 花满楼道:“但是,据大金鹏王说,青衣楼的首领本是独孤一鹤。”

 陆小凤道:“他得到的消息并不一定都是完全正确的。”

 花满楼承认“无论谁都难免被人冤枉的,同样也难免有冤枉别人的时候。”

 陆小凤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现在朱停不在这里。”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据说那小楼上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

 花满楼道:“你想到小楼上去看看?”

 陆小凤道:“很想。”

 花满楼道:“那些机关埋伏难道已吓住了你?”

 陆小凤道:没有。”

 陆小凤若已开始去做一件事的时候,也绝不会半途罢手的。无论什么事都绝不能令他半途罢手。”

 山并不高,山势却很拔秀。上山数里,就可以看见一点灯光,灯光在黑暗中看来分外明亮。

 花满楼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陆小凤道:“我已看见了那小楼。”

 花满楼道:“在哪里?”

 陆小凤道:“穿过前面一片树林就到了,楼上还有灯光。”

 花满楼道:“你想,霍休会不会也到了这里?”

 陆小凤道:“不知道。”

 花满楼道:“我刚才说过,每个人那难免有冤枉别人的时侯。”

 陆小凤道:“我听见了我也不聋。”

 花满楼道:“我只不过提醒你,霍休是你的朋友、而且对你一向不错。”

 陆小凤冷冷道:“我以为我会冤枉他?我虽然常常被人冤枉,却还没有冤枉过别人。”

 他忽然显得很烦燥,因为他心里也有种矛盾。

 能赶快结束这件事,赶快揭穿这秘密,当然最好,但他却实在不希望发现那阴险恶毒的青衣楼中,真是他的朋友。

 树林中带着初木叶的清香,风中的寒意虽更重,但天地间却是冰冷的。

 没有人,没有声音,红尘中的喧哗和烦恼,似已完全被隔绝在青山外。

 只不过世上一些最危险、最可怕的事、往往就是隐藏在这种平静中的。

 陆小凤忽然道:“我不喜欢这种情况。”

 花满楼道:“什么情况?”

 陆小凤道:“这里太静了,太吵和太静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很紧张。”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每次遇见的怪事,都是在这两种情况下发生的!”

 花满楼道:“你若是真的很紧张,最好多说话,说话往往可以使人忘记紧张。”

 陆小凤道:“你要我说什么?”

 花满楼道:“说说霍休。”

 陆小凤道:“这个人的事你岂非已知道很多。”

 花满楼道:“我只知道他是个又孤避,又古怪的大富翁。平生最讨厌应酬,所以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往往找不到他的人。”

 陆小凤道:“他不但讨厌应酬,还讨厌女人,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个老光。”

 花满楼道:“他唯一的癖好就是喝酒,不但喜欢喝,而且还喜欢收藏天下各地,各式各样的名酒。”

 花满楼道:“听说他的武功也不错。”

 陆小凤道:“我也没有真正看见过他施展武功,但我却可以保证.他的轻劝,内功,和点术绝不在当世代何人之下。”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而且他练的是童子功,据我所知,世上真正有恒心的练童子功的人,绝不出十个。”

 花满楼笑道:“要练这种功夫,牺牲的确很大,若不是天生讨厌女人的人,实在很难保持这种恒心。”

 陆小凤也笑了,道:“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练这种倒霉功夫的,就算要倒下我的脑袋来,我也不练。”

 花满楼微笑道:“若是割下你另外一样东西,你就只好练了。”

 陆小凤大笑,道:“原来你也不是真君子。”

 花满楼道:“跟你这种人时常在一起,就算是个真君子也会变坏的。”

 他们大笑着,似乎并不伯被人发现,既然迟早总要被发现,鬼鬼崇崇的岂非反而有失风度。

 陆小凤又道:“故老相传,只要有恒心练童子功的人,武功一定能登峰造极。”

 花满楼道:“这不是传说,是事实,你知要肯练童子功,练别的武功一定事半功倍。”

 陆小凤道:“但古往今来,武功真正能到达颠峰的高手却偏偏没有一个练童子功的,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花满楼道:“不知道。”

 陆小凤退“因为练童子功的人一定是老光,老光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毛病,心里有毛病的人武功就一定不能到达巅峰。”

 花满楼微笑道:“所以你不练童子功。”

 陆小凤道:“绝不练,无论割掉我的什么东西,我都不练。”

 花满楼道:“只可惜你无论练不练童子功,武功都很难达到颠峰的。”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只要对练武有妨碍的事,你全都喜欢得要命,譬如说…”

 陆小凤道:“譬如说赌钱,喝酒,管闲事。”

 花满楼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太不讨厌女人。”

 陆小凤大笑,然后就发现他们已穿过树林,来到小楼前。

 这段路在别人走来,定是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但他们却轻轻松松的就已走过了。

 路本是同样的路,只看你怎么样去走而已。人生的路也是这样子的。

 朱红色的门是闭着的,门上却有个大字“推”陆小凤就一推,一推门就开。

 无论什么样的门,都能推得开的,也只看你肯不肯去推,敢不敢去推而已。

 门里是条宽而曲折的甬道:“走过段字转”

 陆小凤就转过去,转了几个弯后,走上一个石台,面又有个大字“停”

 陆小凤就停了下来,花满楼当然也跟着停下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陆小凤道:“因为这里有个停字。”

 花满楼道:“叫你停,你就停?”

 陆小凤道:“我不停又怎样?这里有一百零八处机关埋伏,你知不知道在哪里?”

 花满楼道:“不知道,连一处都不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索大方。”

 花满楼道:“既然往前面走也可能遇上埋伏,为什么不索停下来。”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借,所以他们要我停,我就停,要我走,我就走。”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像你这么听话的人,确实在少见得很。”

 陆小凤道:“既然我这么听话,别人又怎么好意思再来对付我。”

 花满楼也忍不住笑道:“你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有你自己一套稀奇古怪的法子。但我却从不知道你的法子是对是错。”

 陆小凤还没有开门,忽然发现他们站着的这石台在渐渐的往下沉。

 然后他就发现他们已到了一间六角形的石屋里一张石桌上摆着两碗酒,桌上也有个大字“喝”

 陆小凤笑了道:“看来听话的人总是有好处的。”

 花满楼道:“什么好处?请你喝酒?”

 陆小凤道:“不错,这次人家已经请我们喝酒了,下次说不定还要请我们吃。”

 花满楼道:“这是真正的泸州大曲,看来霍大老板拿出来的果然都是好酒。”

 陆小凤笑道:“但好酒却不是用鼻子喝的,来,你一碗我一碗。”

 花满楼道:“这种酒太烈。一碗我只怕就已醉了。”

 陆小凤道:“好,你不喝我喝。”

 他捧起一碗酒,就往嘴里倒。口气就喝了大半碗,忽然发觉花满楼的脸色变了,忍不住停下来问道:“你不舒服?”

 花满搂连嘴都已发白,道:“这屋子里好像有种特别的香气,你嗅到没有?”

 陆小凤道:“我只嗅到酒气。”

 花满楼似乎连站都湖不稳了,忽然伸出手,摸到那碗酒,也一口气喝了下去,本来已变成死灰的一张脸,立刻又有了生气。

 陆小凤眼殊子转了转,笑道:“原来这酒还能治病。”

 他也喝下了自己的一碗酒,才发觉酒碗的底上,也有个字“摔”

 于是他就发觉石壁忽然开始移动,出了一道暗门,后有几十级石阶,通向地底,下面是山腹,陆小凤还没有走下去已看到了一片珠光宝气!

 山腹是空的。方圆数十丈堆着一扎扎的红樱,一捆捆的鬼头刀,还有一箱箱的黄金珠宝。

 陆小凤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刀和珠宝。

 可是最令他惊异的,并不是这些珠宝的刀,而是四个人、四个老人。

 他们的脸色都是苍白,显然已有多年未曾见过阳光,他们身上都穿着织锦绣金的滚龙袍,上还围着玉带,赫然竟是帝王的打扮。

 下面还有四张雕着金龙的椅子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痴痴的出神,一个老人正蹲在地上打算盘,嘴里念念有词仿佛正在计算着这里的财富一个老人对着面铜镜,正数自己头上的白发。

 还有个老人正背负着双手,在踱着方步,看见陆小凤就立刻了上来板着脸厉声道:“尔等是何许人?怎敢未经通报,就闯入孤家的寝宫?莫非不知道这是凌迟罪名么?”

 他的态度严肃,看来竟真有点帝王的气派,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小凤却怔了怔,忍不位问道:“你说这里是皇宫?你又是什么人呢?”

 这老人道:“孤家乃是金鹏王朝第十三大金鹏王。谁知这里的大金鹏王还不止一个。”

 这老人的话刚说,另外三个老人立刻全都冲了过来,抢着说道:“你千万莫要听这疯子胡言语,孤家才是真正的大金鹏王,他是冒牌的。”

 “他才是冒牌的…他们三个全都是冒牌的。”

 四老人竟异口同声,说的全是同样的话,个个全都争得面红耳赤,刚才的那种王者气派,现在已全都不见了。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四个人全都是疯子到全都有点疯。

 遇见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溜之大吉,就算世上的,珠宝全都在这里,全都给他,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片刻了。

 只可惜他再想退回去时,才发现石阶上的门以关了起来,那四个老人也已将他围住纷纷抢着道:“你看我们谁是真的大金鹏王?一你说句良心话。”

 他们苍白而衰老的脸上忽然全都出了种疯狂而狞恶的表情,他这一生中,也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可笑,又如此可怕的事。他简直连想都没想都过。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三声清悦的钟声,后面的山壁,上忽又出了一道门户。

 四个身穿黄袍,内监打扮的俊少年,手里捧着四个朱红的食盒,鱼贯走了出来。

 这四个老人立刻赶回去在自己的盘龙椅上坐下,脸上又摆出很庄重严肃的表情,四个少年已分别在他们的面前跪下,又手捧起食盒,道:“陛下请用膳。”

 陆小凤忽然觉得头很痛,因为他实在弄个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四个老人全是真的大金鹏王?否则又怎会有这么样的四个人在这里

 后面山壁的那扇门还是开着的,他悄悄拉了拉花满楼的衣袂,两个人一起纵身掠了过去

 门后面又是条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有扇门,他们推开了这扇门,就看见了霍休。

 霍休身上穿着套己洗得发了白的蓝布衣裳,赤足穿着双破草鞋正坐在地上用只破锡壶在红泥小火炉上温酒。

 好香的酒。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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