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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温柔地爱与死?
 如此不同

 秦观有诗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曾是对一种不可能结合的爱情的告慰与可能结合的爱情的延伸、鼓励。也是相爱者之间的信任与坚守。

 我们的父辈属于后者。我从没听见父母有过信誓旦旦、温柔甜蜜的话语。我只见过他们那默默交流的眼神。那眼神涵盖了世上任何语言。任何亲密的动作都无法替代。那仅仅而也只能是那特定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与心灵的抚慰。任何人都无法掠夺与理解的那眼神本身,甚至作为子女的我们。那眼神让我们相信:只有用那种眼神抚摸对方的那两个人,一辈子都会相爱如初。

 可父母相爱的信任与坚守的眼神,没有遗传给下辈的我们。

 我们生活在一种不安的感觉中。尽管深信自己有足够的优势与魅力将自己的另一半住(附)。而我们的内心总有一种低低的风声在提醒自己:我或那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越走越远。即使朝夕相处,也有越离越远的潜在危机。我至今不明白,是什么让世纪末的夫之间(或情侣之间)有如此隐忧。

 他们越是怕失去,越是渐离渐远。即使朝夕相处,也渐如亲密的陌路。更不敢设想分居两地的结局——永远地分离是必然的结局。

 于是,有人更改了秦观的诗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就在朝朝暮暮!”

 这是现代爱情真实的写照。

 而我们的父母,不管是分开十天半月,还是一年,甚至十年。他们也相互信任与坚守,没有任何谣言、遇、可能的暧昧气息追随他们。——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男人。很鲜明。

 我感叹这鲜明。悲哀下辈与上辈的如此不同。

 上辈人的身影印在黑与白最鲜明的对照中。他们生活在经典中、楷模里。

 下辈人的体有太多的灰色背景。

 更可悲的人是,更年轻的人更热爱这愈来愈浓重的灰色模糊状态。他们变得沉醉甚至

 仿佛他们更接近于最本质的生活?

 而我在污水一样浸透过的渍斑斑的灰色背景中,用悲郁的眼神与纯洁的手指,维持那份越来越虚幻成神话的洁白与执著。尽管这执著越来越成为一种形式。但还是让我们重申经典的自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爱对体的期待

 我曾在一篇小说中,让一个女人对一个等她等了很久的男人说:“这体老了,已不是你所要的!”但那男人并没有退缩,还是拥住了女人衰老而疲惫的身子。

 常常是这样,我们的灵魂在一起飞了很久,很久,相爱了很久很久,而身体却是跋山涉,历尽千辛万苦,仍不能如期到来。

 我一直认为爱情有两种,一种是因为身体而到灵魂的爱,这种爱更现实,就像不常高飞的鸟,落在地上是物质是体,飞起来就是精神是灵魂;另一种是因为精神而到身体的爱,这种爱更浪漫更动人,就像喜爱搏击长空的鹰,注重的是飞翔的精神,它落到地上实在是胃的需要。这两种爱终归是幸福与圆满的爱——因为灵与的结合。体支撑灵魂,灵魂附着体。灵与在爱里和谐地飞。在这两种爱里,体失去灵魂的提升,爱就会太世俗、太重。反过来,灵魂若是没有体依附,爱就会太空灵、太轻。这两种爱是世俗生活所要求的爱,也是世俗生活中美好的爱。世俗生活中的很多人都能得到,都会得到这份平常的福份。但正因为容易得到,人们反而觉得不珍贵,不美好,甚至常常觉得所得并非所要。于是,在爱的旅途中不断地丢弃也不断地去寻找。常常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常常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到后来不是找不到最初的路,就是不知到底要去哪?于是感叹,那失去的或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事实上,人永不足的心决定了他们所想往的爱永远是他们所失去的或永远得不到的。

 这样的遗憾是因为灵魂与体过于亲密的关系。灵魂是虚的、看不见的,体是实的,可观的。虚的与实的,看不见的与能见的发生矛盾,往往是实的、能见的受累,虚的与看不见的受伤。但是在灵与的战争中,常常是两者俱伤,最后是遗忘和死亡来收拾这一残局。在灵与的交往中,体就像是一剂兴奋剂或药,心情好身体好的时候便是享受,心情不好了身体不好了,这剂药便成了毒药。这剂药能不能饮,还在于我们的精神能不能与之融洽。在这场战争中,体是显而易见的作战者,连它的伤口也是。灵魂总是躲在背后笑、哭,或是逃得远远的。在孤单的体背后,遭受岁月摧残的仍然有灵魂。灵魂虽然不像体那样在岁月里衰老,但它有足够的坚强支撑体面对残,直到将体将爱一起埋葬。灵魂才是站在高处的悲伤的胜者。人们往往在历尽桑之后才发现穿过了体的爱才是最高最好最永久的爱。最后体速朽了,而柏拉图的精神之恋仍在。

 其实,爱必须用精神去度量,去探测。体终归是脆弱的,易失的,它之于爱,就像装水的瓶,瓶破了,水也就洒了。所以我们不奇怪诗人为什么会说:“那个吻过我的人,会失去我!”表面上被丢弃的是体,但被背叛的却是灵魂。

 但是穿越了身的爱,就像大江大河的水一样,同岁月一起动,永不消逝。所以,我们同样不奇怪诗人为什么会要那“无手之抚,无之吻”

 灵魂对体期待的完成,便是世俗生活的开始,精神之恋无情的结束。结果是那男人完成了对那女人体的期待,他满意了,爱却死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事实上能成为眷属的只能是体,灵魂却开始了游移与逃亡。体是最亲爱的情人,也是最无情的敌人。但是灵魂与体不是天生的情人,但绝对是天生的敌人。最后是,灵魂抛弃了体,灵魂也伤痕累累。

 所以,灵魂所喜欢的爱,绝不是和体拥在一起,战争,狂,而是那一种——那种灵魂相爱很久体却总是不能到场的爱。那种柏拉图式的爱。身体被阻隔着无法相拥,而灵魂却能在相爱中狂。身体逃避着撞击,灵魂却在逃避中相拥。这种爱是最虚幻的,因为没有体依附,所以看不见;这种爱也是最柔软的,象水一样用刀也断不了。这种爱也容易自,只要灵魂想要,它就在那。它就是这样好,这样益于精神。所以我们短暂速朽的体需要这种精神的爱情。就像星空之于大地,夜之于疲惫的身体。覆盖大地又高于大地,覆盖身体又高于身体。所以最美好永久的爱是灵魂对体有所期待,但绝不能完成这种期待。因为只有那种穿越了身体或越过了身体仍然能活下来的爱,才是我们的灵魂所真正渴求的爱。

 爱对体的伤害

 我们常常沉醉于爱,就像一些男人念酒,一些女人念香水。在念之中,他们会想到酒和香水对体是有害的,但他们却很少或不愿想到爱也是有害的。其实,爱不仅仅对心灵,它对体也是有害的,而且这种伤害往往来得更直接更直观。

 我们看见那些爱留长发的女子往往是浪漫而纯情的,含蓄而怀旧的。其实长发多是—面爱的旗帜——她尤其爱说,我为你而留长发。这是爱在这种女子身上最直观的表现。但当爱没有了或变质了,头发也会改变。一头乌发会变得干燥与稀少。即便乌发不变,但当事人对于头发的态度却在变。她会把一头精心留起的头发剪短,就像剪去一缕伤害她的情丝。头发是长在我们身上的水草,不仅仅是风让它绕波动,我们身心波动它也会波动。当爱风飘扬她也会飘扬,但当爱成为伤害时,剪短这些水草就会少些伤心的绕。当爱的伤害还没有从头发到皮肤,还没来得及由表及里,我们就用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它前进的路。——我们是会用自疗伤的。这种表面的伤容易医治。女人的头发又长长了。男人那因纪念痛失的爱而用烟头烫伤的手臂也早已恢复。在这里,爱对体的伤害还容易医治。

 可有一种爱的伤害太迅猛,来不及甩一下头,就直达心里。最让人心惊的是一头乌丝,一夜之间成为白发。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那些痛失所爱的人身上。就像遭遇一场没有预料的地震,来不及躲避就遇上了。也像一场致命的车祸,一瞬间就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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