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落红
秋风秋雨一夜凉。
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像人生的晚年,一生里的奔波、劳碌进入尾声,身体里的坚硬也软弱了下来。一场夹裹着寒气的秋风秋雨,使这些软弱进入了紧要关头。所有的生命都在经历着一场重大的考验。比如这些花瓣,
不住这风这雨这凉,在最虚弱结合处的
蒂上
开,离开了一生相依的枝头,纷然而下。
早晨,我上班的路上,槐树下面,是连接起来的一路的白。
这些白,很无辜的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即使还有风,但它们的身子里灌满了水,它们配合着风的吹动,像一张纸页掀起一角,试着翻开或者翻过,但它们还是没有翻转动身子,它们仍然像原来的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四周微微卷起,像一个人在寒风里不得不紧紧地抱紧身子,防止自己的热被一阵风轻易带走。
很小的时候就背诵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
泥更护花”的诗句。落红在心里不仅还是美的,而且很高尚的样子。那时,我走在遍地落红的树林里、小路旁,心里生出不仅是怜惜,更多的是敬佩、敬仰,敬仰他们的克己,以落下、降低的方式来提高自己。
这里好像不行,不给它们提供必要的条件。这里是城市,城市的落红落在水泥路面上。它们进入不了泥土,想成为下一朵花的肥料也不可能。它们低到了最低之后,彻底地停住,它们不能向下延伸,更不会再找到适合的通道,进行必然的上升,轮回。
它们失去了生命就失去了一切。它们几乎不能再争得人们的一点点目光。它们满怀疲惫,一身疲倦,无力地躺地地上。很快环卫工人就会过来,把它们扫起来,集中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然后扫进手推车,再从手推车进入运送垃圾的汽车,最后被送到垃圾中转站。到了那里,它们会被如何处理,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它们到了最后的尽头,在这个城市完全消失。
现在,它们躺在我的面前,躺我的前前后后,躺成我要走下去的一条路。这条路上有了一些柔软,但很薄,几乎不能覆盖。这样薄薄的一层柔软,被城市的坚硬坚决地排斥在外面。我的脚落在上面,有点滑,没有水泥路踏实。它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又怎么承受住另外一个人的生活之重呢?
它们在路上,也成为了路。作为一条真实的路或者一条思想的路,它们都是一条没落的路,一条很快消失的路。
2006、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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