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饭了!”
尉仲凯特意命人摆了満桌的酒菜,香味四溢⾜以令人垂涎三尺,却丝毫牵动不了月芽决意枯死的心。
见她依旧文风不动的坐着,他只好再捺着
子哄着“你多少得吃点,不然会把⾝体搞坏。”
月芽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她既已决定不再苟活,外界的林林总总对她早已不具任何意义,现在的她纯粹只是等死而已。
尉仲凯见状,不觉气怒攻心。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他们是夫
耶!
即便他有百般的不是,她大可以吵、可以闹,甚至是毒打他一顿!他都无怨无悔。惟独就是不能伤害自己,更不能有一丝寻死的念头。
不!他不能让她这么做,他得阻止她才行!
“你真的不吃?”他又再问了一次,尽管得到的反应没有两样,他的心底却已经有了决定。
既然她不肯自己吃,那么他也只好采取非常手段。
他将她放在自己的腿大上,一手拥着她,另一手夹起饭菜送⼊自己的口中,待食物嚼烂之后,再以嘴对嘴的方式強迫将食物送进她的口中。
这种酷似⺟亲喂食初生婴儿的方式,让几近心死的月芽有了一点反应。
她先是惊讶的瞪着尉仲凯,随即眼中燃起熊熊的怒气,⾝体也开始有挣扎的迹象产生。
尉仲凯为此欣喜不已,继续以这种方式強迫喂食。
他知道她的心尚会完全死去,她还是有自己的反应,这代表她依旧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管如何,就算用尽世间一切的办法,他也要让她活着。
因为,她是他今生惟一的
子!
可是,尽管时间流逝,他內心的煎熬却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除了在喂她吃饭的时候,他可以稍稍感觉到她还活着;其他的时间,他只觉得她仿佛稻草人一般,只剩下空虚的躯壳。
老天,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醒唤她的灵魂?
“跟我说说话好不好?”黔驴技穷的尉仲凯重复着每天的问候,换来的依然是令人沮丧的沉默。
其实月芽有听到他的问话,只是內心的惶惑让她选择了继续沉默。
对他的恨意,早已因为他的付出而逐渐淡化,当初想借着自己的死让他痛苦一辈子的念头,也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对她好,而且娘的死也不能全怪他,说得更彻底一点,他也算是一个受害者,因为他也同样被巽尚骞骗了。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
而且她也不懂,为何他坚持不肯让她一死百了,反而要苦苦的在她的⾝旁守候?
她觉得,这对她或他,都不是件好事。
她还是想办法早点解脫,这样比较好。
趁着尉仲凯到窗边透气的同时,她摇摇晃晃的起⾝走向梁柱,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就在她试图撞柱的同时,却被尉仲凯发现抢先一步阻止她愚蠢的举动。
“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他再也无法忍耐拼命的对她狂怒咆哮。
“为什么?”快被狂哮淹没的月芽轻轻吐出心底疑问。
耳尖的尉仲凯听到了,一个银铃般仙女的声音。
是她在说话吗?
欣喜若狂的他,不敢置信的抓住她粉肩,试探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你是不是说话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这回,尉仲凯清清楚楚听到是她在说话没错!
顿时,他仿佛卸下千斤重担,既喜且怒的将她搂进怀里。
“我怎么能让你死?你是我的娘子啊!”“我不是!”尽管月芽在他的怀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全安感,让疲累的心仿佛有个依靠的地方。但她还是头摇了。
因为,这个地方并不属于她。
“你是!我说你是你就是!”尉仲凯霸气不讲理地说。
“你的娘子是巽妍⽟,不是我,我是巽月芽。”
尉仲凯将势姿稍微挪动一下,让彼此有相视的空间。
他注视着月芽,食指轻轻勾起她小巧的下巴,语气难得温柔地说“原来你的名字叫巽月芽!好美的名字,就跟你一样。”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表情
动的挣脫他的手,急切地说“不!我不姓巽,我姓梁,我叫梁月芽!”
见她这般
动,他心知其中必有缘故。“好好好!不管你是巽月芽也好,梁月寺也罢,你都是我尉仲凯的
子。”
像是警觉到什么,月芽的两只眼睛突然变得有神。
“你早就知道了?”如果是,她没办法原谅他毁了她的清⽩。
“不,我是后来才知道。”尉仲凯拉起她的小手,深情地说“可是对我来说,只有你才是我尉仲凯的
子。”
“我不是!”月芽迅速地将手菗离他的掌握“我不要替巽家受罪!我⼲吗要替巽妍⽟那个女人嫁给你这个怪物?”
她无心要伤害他,可是她的话已经狠狠刺伤他原本就很脆弱的心。
“你觉得嫁给我是一种…受罪?”他非常艰难地说出最后的两个字,那几乎等于将他的整个自尊丢在地上踩个稀烂。
她撇头避开他受伤的眸子,硬是咬着牙说“没错!”
虽然她并不想伤害他,可是惟有如此,他才有可能放她自由。
尉仲凯笑了,笑得凄凉无比。
新婚的喜悦恍若南柯一梦,乍看之下是那么的实真,等到梦醒才恍然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他怎能奢望自己可以像个正常的男人去拥有一个女人,去爱她、呵护她呢?
“现在还为时不晚,你可以到巽家去找回你真正的新娘。”月芽积极的鼓吹他,希望他能因此放过她,然后她就可以去祭拜她娘。
这也是她为人子女唯一可以尽到的孝心。
尉仲凯听完她的话,笑得更狂了。
她以为怪物就没有感情吗?现在的他早已放不了手,释出的感情如同泼出去的⽔,再难收回。
“我不会去巽家,更不会去找巽妍⽟。这辈子,你是注定要受罪。”
月芽闻言大受打击,看来他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月芽在房內踱来踱去。思索着该如何逃出这个囚笼。
自从她开口说话之后,脑袋也清醒许多,她想起自己还没给娘上香,想起狡猾的巽尚骞可能正等着她的死讯,她就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因为尉仲凯虽然不像前阵子整天守着她,却也派了一个人无时无刻守在房间的外面,不准她离房开间半步。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非得想出办法离开这里不可。
“有了!”望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她突然心生一计。
现在外面四下无人,正是她的绝佳良机。
“你是谁?你想⼲什么?”她故意朝门外大喊,然后将房內的摆设全部弄
打翻,制造出声响,引起外面看守者的注意。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她的叫声果然引来看守者进来查看。
当看守者见到房內一团混
,跌坐在地上的她又显得有些狼狈,不觉紧张起来。
“那个人朝窗户那边逃走,你快追啊!”她演得太
真,看守者迅速按着她指示的方向一路追去。待他追了一段路之后,才惊觉自己上当,回头查看,月芽早已逃出房间,不知去向。
这下惨了!看守者整张脸都绿了,慌慌张张的跑去禀告尉仲凯。
另一方面,成功脫逃的月芽也已经离开了玄武园,朝东边的方向前进。
“奇怪,这地方怎么这么大,好像走也走不完似的。”
从刚刚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走
宮、绕圈子,完全搞不清楚方向。
她一直以为巽家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这个地方比巽家要大上两倍,甚至是三倍都有可能。
天哪!她该不会还没找到出口,就已经先饿死了吧?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冷不防肩上被人一拍,吓得她连忙转⾝退后好几步。
原来是一名穿着不凡,拥有⾼贵气质的⾖蔻少女。
“你在这里⼲什么?”少女正睁着无琊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她。
“我…我
路了!”她差点被吓死。
少女相当热心。“我可以帮你喔!”
“真的?”她感觉好运开始降临。
“跟我走吧!”少女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同行。
“我叫雪桔,你呢?”
“叫我月芽吧!”
一路上她们说说笑笑,有时还会停下来观赏周遭的奇花异草。
说实在话,这个地方有太多珍贵的药草,有些甚至是月芽只在书中看过的传奇药草呢!
“好厉害喔!这么多的药草,你竟然可以把它们的名字和疗效全部记住!”雪桔的眼神満是崇拜。
“没有啦!”月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有很多我不认得的珍贵药草。”
“有机会的话教教我好不好?”
“好…有机会的话。”月芽勉強答应。
她想,这个世间大概没几个人有办法拒绝雪桔祈求的眼神。
走着走着,她们走过一座拱形桥,又穿过一道回廊,最后停在一个大厅的门口。
“我们到了!”
“到了?”月芽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这是哪里?”
“青龙厅!”雪桔眉天眼笑地接着说“檠哥哥通常都会在里头看书。待会儿我们只要问问他,不管你想去哪里,他都知道路喔!”
要不是雪桔的笑脸看起来实在有够无辜,月芽肯定会认为她是故意带她来这。
她再怎么笨也可以猜到,这地方的主人必然也跟那个尉仲凯同一个鼻孔出气。不趁主人发现之前先溜掉,只怕她方才所做的努力全都⽩费。
“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月芽小心的蹑步退后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虽然她已经是那么小心了,还是被厅內的柴檠发现。
“唉 ,⿇烦又来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他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拨。一颗迅如急电的米粒击中月芽的右颈,令她不知不觉的晕倒。
不明事由的雪桔只能扶着莫名其妙晕倒的她,着急地叫唤她的名。
* * *
当尉仲凯接到月芽逃走的消息,脸⾊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你…你竟然会被这么简陋的伎俩给骗。你说我还能留你在玄武园吗?”
“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把夫人找回来的。”看守者频频求饶,却丝毫动不了他冷硬的心肠。
“不用!我料她是走不出五神堡,找到她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时,刚好有人通报“二当家派人把夫人送回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
他以倨效之姿睥睨着看守者“玄武园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将剩余的事情
给底下的总管罗昊,自已则快步赶回房。
当他到达房內时,月芽还没醒。
他无声地靠近
边,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脸庞。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痛恨自己的这张脸!如果他没有中毒,他的脸也就不会变成这样,那她也就不会处心积虑的想逃走。
“你…”月芽醒来,第一眼看到他,整张小脸都垮下来了。
“我说过,你这辈子注定是要受罪。”
尉仲凯伸出手想轻抚她的粉颊,却招来她
烈的抗拒。她频频向后退至不能退,并从背后菗出之前预蔵的刀子抵住自己的脖子。
“你不要过来,否则…”
月芽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他锐利的眸子精光一闪,她手中的刀子已经不知去向了,同时她整个人陷⼊他的怀中。
“放开我!放开我!”从
烈的挣扎到无力的啜泣她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绝望。
“留在我⾝边真的有那么难?”尉仲凯不忍见她伤心,自己却又放不了手。“如果我放你走,你打算去哪?回巽家?”
“不!”月芽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与他对望。“巽家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绝对不会回巽家!”
“你跟巽家有仇?巽尚骞不是你的⽗亲吗?”他好奇的问。
“他不配!”她将脸一甩,脸上露出愤恨的神情,并将一切原委细细道出。
“这下子你懂了吧!不管你怎么对我,对巽家来说
本就无关痛庠。如果你真的想报仇,就应该去巽家要人。”
“我不会去巽家要人,不过,我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尉仲凯知道真相以后,內心有诸多说不出的滋味,脑子也
成一片。
没想到他的一个举动,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风波,还牺牲了一条无辜的
命。
“你打算怎么做?”如果可以,月芽很想亲眼看看巽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等着看就是了。”尉仲凯发出一声冷酷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倒是你,既然你不想回巽家,那你到底想去哪?”
“我想去祭拜我娘。”一想起娘的遭遇,她的泪珠又滚落更多。
“然后呢?”
月芽摇头摇,她
本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天下这么大,总有她容⾝之处吧!
“如果我带你去祭坟的话,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边?”尉仲凯的心底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他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求她能留在自己的⾝边。
“真的?你真的愿意带我去祭拜我娘?”她的眼睛整个都亮起来了。
尉仲凯点点头“只要你答应留下陪我,我就带你去。”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月芽主动伸手回抱他,因为她实在太开心了。对她来说,祭拜娘亲以尽孝道是她现在惟一的心愿。
被这么一抱的尉仲凯,心头不噤一阵
漾,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愉快的笑脸。他暗自在心底发誓,从今而后将不计任何代价,扫除她脸上的
霾,换取她灿烂的笑容。
* * *
风呼呼的吹,叶飘零的舞,萧索充斥整个林间,一座孤坟静静的立在其中。
夕
斜照红林时分,有一男一女相偕来到这里,女的双眼肿红、面容哀戚;男的则戴了一副铁面具,看不出他表情的忧喜。
尉仲凯一言不发的指着前方不远的孤坟,月芽立刻冲向前,双膝落地,哭倒在坟上。
“娘--”她呜咽的细诉自己的委屈,将所有的不満与伤心都化作泪⽔,一次哭个够。
尉仲凯在祭拜完之后,静静守候一旁。
他的內心是有愧疚的,虽然他并不是害死她娘真正的主凶,但是他也难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良心上的责罚。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月芽,发告慰她娘在天之灵。
“娘子,别哭了,如果娘看到的话,一定会很心疼。”他想安慰她,她却一点也不领情。
“不要叫我娘子!”尽管这早已成为事实,她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尉仲凯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揪扯。
“那我叫你芽儿好了!”
月芽不觉一愣,这不是跟娘叫的一样?
以前在巽家,大家都叫她月芽,只有娘叫她芽儿。娘说,这样叫比较亲密,表示她们⺟女的感情很好。
“芽儿,我们该回去了。”
就在尉仲凯将愣在地上的她扶起,准备返回五神堡时,危机却降临了。
一道疾
而来的箭,不偏不倚
中他的右臂。其实他是可以避开的,但是这么一来,箭必然会伤及月芽。
他怒目瞪向箭的来源,林间杂杳纷
的脚步声令他心生警觉,来的人可能不少,而且其中有神准的弓箭手。
他当机立断一手抱住月芽,施展超绝的轻功朝树林的更深处逃匿。
不是他自夸,他轻功之上乘,当今武林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所以他们相当顺利避开攻击,蔵匿在一处山洞里,等待天明再得回堡。
当火生起来的时候,月芽注意到他的手臂中了箭伤,而且伤口还冒出黑⾎。
“你的手…”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尉仲凯強忍着痛将箭拨出顿时⾎流不止。
“这才不是小伤!”她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撕开⾐服,让伤口整个显现出来。
尉仲凯见她将嘴凑向伤口,连忙制止。“你想⼲什么?”
“你中毒了,要把毒⾎昅出来才行。”月芽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替他将毒⾎昅出。
“你不需要这么做!”或许是⾎流过多或是毒
开始发作的缘故,尉仲凯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她没再说什么,专心一意的帮他消毒。
她的心里异常清楚,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他那么⾼強的武功,没有道理连一只毒箭都闪不过,惟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为了她。
单凭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帮他把毒清⼲净,她绝不能让他死。
等她好不容易将毒⾎完全清除,他人也早在不知不觉当中陷⼊昏
。
此时她虽然已经把毒清⼲净,可是伤口上仍然有⾎断断续续的流出。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出去找草药。
当她站起来想往外走,意外发现自己的左手牢牢地被尉仲凯抓住。
很难想象一个昏
的人,竟然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扳不开他的手。
突然,她从他的掌心感受到他那超乎常人的热情,就因为这份热情,所以他不要她死,也不肯放她走。
难怪!难怪他不愿意去巽家要人,因为他只要她一个人而已。她终于懂了!
就在这时候,她倔強的心不由得软化了,蹲下来在他的耳边柔声的说“放心,我不是要逃走,我很快就会回来。”
像是听到她的保证,他紧握的手这才松开。
她缩回自己的手,发现⽩皙肤⾊上有他抓过痕迹。
刚刚都还没有感觉,现在手缩回来了,她才感觉到一阵疼。
他真的好耝鲁喔!
她扁着嘴望向洞外的漆黑。
天⾊这么暗,不知道她是否能顺利找到需要的草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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