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沉潜许久的族人、旧属因为女伯爵历劫归来的消息而振奋、活跃、迅速归回岗位,心腹侍从巨细靡遗地提供各项资料、讯息,以便蕾庭能衔接上这大半年的空⽩,重新冲刺。
由雅各口中,她得知陛下已经兼并吉陵旧土,正式纳⼊亚德兰版图,蕾庭微感诧异。
“即使吉陵王皇后上书乞为‘附庸国’,请立嗣君,并尊我国为‘宗主国’,陛下也拒绝了…”
灭亡一个有姻缘之好的家国?这种好大喜功的行径不像罗伦的为人,蕾庭暗忖。“难道皇后不为祖国的存废而求情吗?”
“翡彤丽皇后…驾崩了…”将对女伯爵的忠诚摆在君王之前,雅各畅所
言。
皇后是以病薨之名大殡,真正的死因却极为可疑。众说纷纭,有人猜测,皇后是因为祖国将灭与夫君争执,愤而死谏;也有人谣传是陛下与皇后失和,赐以毒酒;甚至还有陛下派遣孔武有力的女官,勒死失宠皇后的说法。宮廷內围,讳莫如深…皇后之事,在历史上不过平添一件可供后人穿凿附会的疑案罢了!
“陛下不是那种人!”女伯爵反驳道。
但是所听到的传闻越多,她愈惊讶——陛下一心汲汲于兼并班迦罗国,执着开发新武器,铁腕镇庒不服旨意的吉陵旧民…
众人口中顽強固执的君王是她记忆中的罗伦吗?不过多久,温和的他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吗?
才进国都城门,夹道
的民众便挤得⽔怈不通。
首先冲上来审视她的麦斯打破沉默“我想,我不是看到鬼了吧?你一定非得这样惊天动地地強调自己的重要
吗?”
两人开心的击掌大笑。麦斯永远是麦斯!
“
回家…”喜极而泣的姊妹们一起拥住了蕾庭,哽咽难言。
“时髦的发⾊噢!”凯尔对她眨眼。“等我五十岁时也要染成这样!”
“秃子是不需要染发的!”她反驳道。
“蕾!你躲哪凉快去了?一去大半年,省力又省心!”
七嘴八⾆的
、调侃此起彼落,像夏蝉齐鸣。
⼊宮谒见国君,在跪拜的那一刻,蕾庭敏锐地感受到许久未曾会面的生疏隔阂;亚德兰王深沉威猛的气势,很符合众人口中那位天威慑人的帝王。
惑的蕾庭心中一凛,这些⽇子倒底发生了多少变故?
回到伯爵宅邸时,盈门的贺客、亲友令她应接不暇,堆积如山的家族文件待她批阅,过惯了“席莎若姐小”的悠闲生活,她必须花费两、三倍的心力来调整节奏,恢复蕾庭女伯爵的行事风格。
她知道自己在改变,大半年的平凡生活教会了她惜福知⾜、谦和待人的道理,磨掉了以往⾼傲的狂野脾气,倍加成
圆滑。
皇后大殡未及一年的国丧期间,国都中的贵族都遵守礼法,未敢大肆铺张喜庆,但是以聚餐为名的小型宴会仍然照常举行,历劫归来的女伯爵当然是众人竟相邀请的对象。
也许是情怯,或者是谨慎,蕾庭自回国都后,除了谒见君王、参与国事之外,再也没有擅自私闯宮噤,像以前那样吵闹无忌。罗伦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存在,从未私下召唤蕾庭⼊宮一叙,两人唯一的
谈就是“启禀”“准奏”“谢恩”等官话。
帝王之路是孤寂而冷清的远道吧!她想,原本就极为冷静的罗伦处理国事政务的魄力更是寒飒刚強,经常令才智不⾜的庸碌臣属们胆战心惊…
这种僵局,知道贵宾莅临才出现转机。
安尔斯顿国的潘尼亚侯爵追随着蕾庭女伯爵的倩影而来,成为最热门的社
花絮。
他带着安尔斯顿王的国书呈献亚德兰王,讨论两国合作开发边境⽔利的可能
——说是合作,其实必须大力仰赖亚德兰的精巧科技。
不置可否的亚德兰王设置国宴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
遥远相隔的女伯爵和潘尼亚侯爵并没有
谈的机会,直到用餐完毕才有轻松低语的时间,偶尔还得同心合力应付众人语带双关的嘲谑取笑。
蕾庭丝毫不忸怩的大方洒脫令他怔然
惑,却又恋恋不舍,相约来到僻静的回廊外,潘尼亚侯爵冒昧地提出求婚,这一次⾝份对等,却令他备感庒力。
蕾庭微笑直言:“侯爵的好意,我只能心领。”
潘尼亚侯爵的失望与遗憾溢于言表,他真后悔当初没有加紧追求攻势。“‘席莎若姐小’,你欠我一个解释。”
除非她另有所爱,否则…心念一动,他伸手扶住男装的蕾庭
际,棕眸定定地审视她冷静的表情。
“这是你欠我的…莎若!”温柔的嗓音掺杂着望渴与
惑。
她放松警戒地任他拥⼊怀里,潘尼亚侯爵托起了她的下颚,极有技巧地吻上不施胭脂的芳
…良久,他遗憾地放手。
“我改变主意了!”潘尼亚侯爵微笑道:“被伤透心的我需要温柔的慰抚…你欠我一车皇家美酒。”
那是弗雷斯特庄园窖蔵数十年的珍贵葡萄酒,数量有限、价格昂贵。
“你…这是乘机敲诈!”蕾庭轻笑出声,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眼光。“看来,我得慎重考虑,维持这段‘珍贵’的友情是否值得…”
看见他以眼⾊示意,蕾庭住口转⾝,望见了罗伦、麦斯,以及⾝后低首敛容的侍从。
这种情况…真是尴尬极了。
亚德兰王缓步向他们走来,锐利的黑眸中掩不住风暴与怒气,潘尼亚侯爵如果不是问心无愧兼胆大包天的话,真会考虑拔腿就跑;而⾝边的蕾庭…简直就像一只全神警戒、弓起⾝体准备扑人的野猫!
空气中几乎迸出火花!潘尼亚侯爵恍然大悟,有趣!
麦斯一脸促狭,双臂抱在
前。打翻醋坛子的罗伦…有好戏看了!他僭越地下令,让心慌的仆人们退下。
怒气陡增的蕾庭恶狠狠地瞪着麦斯。
不⼲我的事!他満脸无辜地双手一摊。
潘尼亚侯爵笑了,他决定和麦斯成为好友!
黑发黑眸的亚德兰王令他联想到了一个人…恶作剧的念头乍然浮现。
一阵寒暄之后,潘尼亚侯爵向亚德兰王告退。
临去之际,他转向蕾庭,慵懒暧昧地说:“莎若亲爱的…”
蕾庭僵硬的怒容转为错愕。
“我始终纳闷,当时你怎么会喜
上唐安那种黑发的⽩皙男孩…现在我终于明⽩原因了!”
唐安酷似罗伦少年时的清秀模样。
“你…你…”蕾庭双目圆睁,
动难言。
麦斯当下确信,他喜
潘尼亚侯爵的“风格”
气味相投的两人脚底抹油,一起溜罗!
转过回廊的两人还听见蕾庭愤怒而模糊的声音,接着是清脆的巴掌声——“罗伦!你这混蛋…”随即又恢复平静。
好奇心令潘尼亚侯爵停下脚步,心意相同的麦斯嬉笑阻拦“最好不要去!事涉蕾庭时,他可是很难安抚的。我不想扯虎须!”
月⾊像
油般甜腻,似乎可以浅尝一口。
情人间的口角争执因吻而起,也因吻而息,蕾庭骇于他无视众人眼光的強硬举动,⾝不由己地被绑架到枫林小筑。
“你疯了!”她气急败坏地挥手“明天谣言就会传进了宮廷。”
“他们不敢!”他拉起蕾庭的⾐袖,被他紧抓的手腕微微泛红。他轻轻烙上一吻,蕾庭像被烫着似地缩手。
“记住!你是我的!”罗伦目光灼灼。
哈!真是笑话!她回来了十一天了,他始终漠视她的存在,不闻不问,现在才说这些,不嫌太迟了吗?
“我只对你宣誓效忠,其他什么也没有!”她悍然反驳道。“至于说道舍命相随…我也算死过一次,鞠躬尽瘁了!”
一抹痛苦的表情扭曲了罗伦俊秀的脸庞,蕾庭的话再一次掀开他已结痂的伤口。这些天来,他一直克制自己与蕾庭保持距离,深怕在碰触她的同时再一次由梦中惊醒,由天堂跌落地狱!
他不愿意再一次忍受那种希望幻灭的椎心之痛!
罗伦怒声咆哮:“以你的
命来成就的霸业,我不希罕!”
哑口无言的蕾庭
惑地看着暴怒的罗伦,不明⽩他的好脾气怎么消失无踪了。
“蕾!这两百三十多个⽇子里,你的死迅速将我推落地狱!”他嘶声道。
沉沦于不见天⽇的绝望深渊,罗伦封闭了温柔的心门,拒绝为任何人开启,这令妒恨
狂的翡彤丽以最惨烈的手段来报复——不留只字片语地服毒杀自!让弑
的嫌疑污名伴他一生。
深蔵许久的炽烈情感如江河溃堤般瞬间爆发!他已经受够了这种孤寂凄绝的相思煎熬!罗伦狎然伸手攫住了蕾庭的双臂,劲道之大令她惊呼出声,跌⼊他的怀里,狼狈挣扎间,两人一起仆倒在长⽑地毯上,翻滚、纠
…
绵密的吻像雨点般落下,侵蚀着蕾庭的理智,⾝似浮云般软弱无力…
“唔…”她闷哼出声,急着在他贪婪索吻的空隙间补充新鲜空气。
“我不会再放你走!”他坚定地宣誓。
纵使焚尽天涯路,他也要不择手段地噤锢他的夜莺,不再让她远离视线!
“罗伦!”心跳狂
的蕾庭
息不已,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惊慌娇羞的嗓音在他耳中仿佛天籁,他的夜莺终于为他唱出最动听的旋律…
月移花影,银轮悄悄由东往西移,透过窗棂投
在地毯上的清辉,留给苦恋多年的情侣更多隐秘的幽静空间。
柔情的两个灵魂契合成一个完整的圆,不再有遗憾。
黑暗中,他们倾听着彼此的心跳,呼昅着对方的气息,恍若梦里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蕾庭的抚触拥吻打开罗伦封闭已久的心扉。
想说的话、该做的事纷
如⿇…但那些繁冗事务都可以暂时等候,他的夜莺终于可以收敛疲惫的羽翼,安心在他
前休憩。
终于…一抹悦愉而神秘的微笑浮现罗伦的脸上,他轻轻执起蕾庭的双手吻亲,抚过她的手指、掌间,感受她所传递的温暖直达
口,那不是纤纤柔荑,而是因长期练剑、拉弓而结有薄茧的结实双手。
一双他望渴能够携手偕老、共度一生的手,帝王之路将不再是孤单、冷清的寂寞远途!低沉的笑声震动他紧绷已久的心弦,可以想见亚德兰国后冠对酷爱自由的蕾庭来说,将会是一项难以忍受的桎梏,宮廷的种种约束会令她火冒三丈…要让她心甘情愿地走⼊爱情牢笼中,恐怕还得费一番周章。
“可是,你没有半点胜算。”他无声地告知沉睡的蕾庭。这一次,他绝不会退让半步,时间,改变了他的心态,他宁愿不择手段地噤锢所爱,也不愿再忍受那种漫无止境的痛苦等待。
沉睡的蕾庭像孩童般无琊,他情不自噤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罗伦可以预见,以她蕾庭般的
情,婚姻生活是绝不可能平静的…也绝对不会无聊!
只希望她在大发雷霆的时候能稍微顾及场合和旁人,不然…罗伦耸肩暗忖,亚德兰的臣民们得学着适应一位特立独行的皇后。
月升中天,尘封已久的七弦琴静静躺在被遗忘的角落,漫天碎钻般的夜午星空飘着若有似无的琴音,以及微不可闻的笑声。
可以肯定的是,七弦琴不会再被主人遗忘,很快就会谱上恋曲,在抚平所有的伤痛之后,为他的夜莺再弹奏一曲爱的传奇。
而今晚,夜莺在沉睡。
三个月后,女伯爵被陛下立为皇后,又过了七个月,为皇室诞下一位活泼可爱的王子,举国
腾。
只是,胡里胡涂就被罗伦“骗”上后座的蕾庭,总有种被设计的感觉——造成“既定事实”教她不得不嫁…真的好丢人!
満腹委屈的蕾庭老羞成怒,她很清楚这笔帐该跟谁算!因此,宮廷里的侍从、女官偶尔会听见或看见帝后争执的奇观——不!正确而言,应该是新后大发脾气、挑衅陛下的奇景。她直称王夫的名讳,还大骂他是混蛋、小人…新后的言行举止简直像市井民妇,不成体统;也多亏了陛下好脾气,居然能充耳不闻、泰然自若…
这位辅佐夫君、并肩作战的新后,可说是历史上最膘悍刚烈的一位奇女子。与亚德兰争战多年,终于落败杀自的班迦罗王也因此留名青史——他在与臣属讨论军情时,总是愤恨地以“那个⽩发泼妇”来辱骂亚德兰皇后。
这段野史记载令后世疑猜,断弦再续的亚德兰王是否为了政治利益考量,才娶了一个”其貌不扬”又“善妒暴躁”的皇后?
时光荏苒,历史彰显了帝后的彪炳功业,却淹没了这段恩深义厚的
绵情爱,因为
学耄儒所载的不是爱语诗篇,而是实真历史,属于开拓亚特兰·提斯——意指穆陆大联邦——盛世的伟大帝王传记。
一对携手相持、⽩首偕老的帝后传说…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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