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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截杀
 傍晚,天,暮⾊一片苍茫。

 前方是一片望无涯际的森林,吴王李恪驻马立于一处山坡上,以手搭沿朝前观望,眉头不由得皱起。

 时已仲夏,天气炎热。前方笼罩在暮⾊中的大森林隐隐有雾气飘散,恍若妖魔即将现世,鬼气森森。

 “殿下,不如折回‮定安‬驿馆,明⽇再行启程?”随行的护卫将军殷扬谏道。

 李恪琢磨了片刻,说道:“折回‮定安‬,来回又要多走二十几里地,而且现在回去城门已是关闭,诸多不便。记得两年前我等从此地经过时还颇多村庄镇甸,不见如此荒凉。怎的现在一路不见人家,连个投宿的地方也没有?”

 殷扬答道:“兴许是年前噶尔钦陵偷袭西疆的缘故。至那时候起,西疆许多州城以外的村庄百姓,都因避祸而迁至了內地。此外,据说现在仍有一些吐蕃遗孽占据山险之地落草为寇,打劫过往行人。尤其是会、原、泾这三州最不太平。虽然官府全力征剿,无奈这些地方路况复杂山势险奇,贼匪又行踪飘乎难于捕捉,因此一直剿之不绝,遗害甚深。”

 李恪轻叹了一声“想来吐蕃都已平定多时,没想到战争留下的祸患仍是挥之不去。殷扬,你不会是想说这片山林之中,就可能会有匪盗山贼吧?”

 “难说啊!”殷扬担忧的道“因此我等还是折回‮定安‬驿馆安歇一晚,待明⽇末将去官府表明⾝份,请得地方府兵随行护卫,才可保万无一失的通过这片丛林。”

 “不必了。一路行来我等都未尝惊忧地方,犯不着因为一片山林就怕成这样。”李恪回首看了一眼⾝后随行的十余骑,说道:“我等快马加鞭,争取在⽇落之前穿过这片丛林。如果实在不行,就地搭营且住一晚也是无妨。当初在⾼原不⽑之地行军千里,那样的⽇子都曾熬过来了,区区山林,何⾜挂齿?”

 “既然殿下坚持,属下也无话可说。”殷扬下意识的握紧了刀鞘,对⾝后大喝道“兄弟们打起精神,好生护卫殿下周全!”

 “走吧!”李恪一扬鞭,快马轻骑先奔⼊了山林之中。殷扬等十余名吴王府精锐士卒紧随跟上。

 一个多时辰后,夜幕正式降临。

 山林之中,升起了一团篝火。李恪与殷扬等人围着篝火,煮些热汤吃点⼲粮。山林之中蚊虫颇多,好在临行之时准备了一些驱虫避蚊的药⽔,此时几名军士正在收拾行军帐蓬噴洒药⽔,即将就在这山林之中露宿一宿。

 李恪坐在火边,就着一碗热汤啃着⼲面饼,眼睛‮勾直‬勾的看着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

 “殿下,行榻已经准备妥当,不如早些安寝。”殷扬过来说道。

 李恪点了点头“坐,殷扬。忙碌了这么久,你也歇息一下了,来吃点东西。”

 “谢殿下。”殷扬坐到了李恪⾝边,喝汤吃饼。

 李恪看着殷扬,微笑道:“殷扬,想来你跟随我也有段⽇子了。想当初,你与秦慕⽩、宇文洪泰都是我府中的军尉。如今秦慕⽩封疆挂帅如⽇中天,宇文洪泰也拜封大将名扬天下。你却仍旧在我府中,屈就这曲曲的典军校尉,可曾心有不平?”

 殷扬急忙放下汤碗面饼,抱拳正⾊道:“末将矢志追随殿下,至死不渝!”

 “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李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权万纪,还有府中的许多官吏将校,都跟随我⽇久,彼此之间亲密无间,名为主臣实如兄弟。我李恪无德无才,得你们这么多人忠心辅佐,又无回报赠予你们。每每想起,惭愧难当。此番回京,不知凶吉若何。若凶,则我李恪宁可粉⾝碎骨,也要给你们留出一条好的后路;若吉,则他⽇共享荣华富贵,必不相忘!”

 “我等就是仰幕殿下礼贤下士义薄云天,才肯一路追随,无怨无悔!”殷扬正⾊道“殿下是英主,苍天有眼,必不相负!”

 李恪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造化弄人,从来就不是心想事成。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其实这么多年来,若非有你们同心辅佐,另有秦慕⽩暗中相助多番救难,我恐怕早已⾝败名裂一事无成,更何谈今⽇?如今⽗皇召我回京,如不出所料,多半是与东宮立储有关。因此,我们此行其实十分凶险。”

 “属下知道。”殷扬脸⾊一沉,低声道“朝堂之上,不想让殿下回京的人可不少。早在离开逻些城之初,属下与权长史就曾建议殿下多带护卫,殿下因何不听呢?”

 李恪微笑道:“带十人与带百人,有何区别?我只是回京述职,朝廷又未允我带兵随行,怎可造次大打排场,一路招摇扰民?殷扬,现在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李恪。但凡有半点出格的举动,便是一阵口诛笔伐,怎生消受?早在多年前,秦慕⽩就告诫于我,凡事低调、隐忍,不可锋芒毕露,不可招摇放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我李恪能活到今天,并有机会为国效力斩获功勋,都是应了这句话的功劳。但从来都是树静而风不止,不管我如何低调隐忍,一直都有人不肯放过我。哎…”“秦少帅,的确是非一般的人物。”殷扬说道“属下一直想不通,其实他⼊仕比我还浅,为何时时处处⾼人一等?许多事情,他仿佛就能未卜先知?但凡他要做的那件事情,必能做得十分出⾊。”

 “呵呵!”李恪笑了“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让人既妒且敬,没办法。记得从前我与之饮酒闲聊多喝了几杯,他就夸口说,无论是从文从武,还是经营其他,只要是他用心去做的事情,必然能比一般人做得好一点。我当时听了很不服气,但现在回头想起来,的确就是这样。秦慕⽩,他就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出⾊的人,也许没有十分顶尖拔萃的一面,但只要他用心去做的那件事情,必然不差,这是他难能可贵的地方。”

 “是啊,不能不服气!”殷扬说道“说用兵,他肯定不如卫公李药师,甚至比不上他的两位师兄苏定方与侯君集;若说文治,他可能还不如他辖下的一名刺史州官,更比不上殿下与朝堂上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若论武艺,他也就与我实力相近,远不如他麾下的猛将薛仁贵;若论才华,诗辞曲赋他不擅长,也就能弹两手琵琶。但他就是涉猎广泛,没有明显缺失的一面。”

 “你忽略了一个重点。”李恪微然一笑“他用兵是不如苏、侯二人,但他的两位师兄对他心悦诚服,甘心为他赴汤蹈火;他文治的本事是一般,可他的⾝边团结了一大批肖亮等辈的能臣⼲吏;他是武艺平常,才华一般,但薛仁贵、宇文洪泰等虎狮之将甘为其两肋揷刀。就连功勋卓著、名満天下的江夏王,也把他视同亲生无比推崇。他的⾝边,从来就不缺人才,关西军中的四庭柱、八军台无一不是独挡一面的人才。只等他⽇回朝表功,必定个个扶摇直上平步青云。”

 “是啊,为什么?”殷扬茫的道。

 “人格。”李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饶有兴味的微笑道“这个家伙的⾝上,有着一股看不着、摸不到的特殊魅力,能让接触到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喜他,信任他,尊敬他。男人都愿意跟他做朋友,女人都愿意向他托负终⾝。其实,就连我也一直都十分庆幸,能和他做朋友。”

 殷扬咧嘴一笑“能追随殿下,我等也十分庆幸。就如殿下所说,殿下⾝上也有着这样的特殊魅力,能让我等甘为殿下赴汤蹈火。其实秦少帅与殿下,有颇多相似之处。这可能,也是你们二位如此投缘的一个原因吧?”

 “是吗?”李恪哈哈的大笑起来“又有段⽇子没见到他了,别说,还真是有点想念。殷扬啊,你说,要是秦慕⽩是个女人多好,那我就娶了他!”

 “哈哈!”众军士一片大笑。

 正笑着,突然有一人大叫——“小心,有刺客”

 众人都惊了一弹,‘刺客’二字未落音,便听得空中一声尖锐的利箭破空之啸响,示警之人痛苦的大叫一声,重重倒地!

 “大家小心,保护殿下”殷扬跳⾝而起,机警果断的脫下⾐服扑灭篝火,与另两名士兵将李恪护在核心,往暗处躲蔵。

 周遭树林中响起一片呼哨之声,利箭飞,真有刺客埋伏!

 李恪也已拔刀在手,暗道:没想到,最倒霉的事情仍是发生了,途中真有刺客!

 “殿下小心,对方人数不少!”黑暗中殷扬低声道“听来箭方向,我等已经完全落⼊包围埋伏之中。对方组织严密定有预谋,而且不像是普通的匪盗!”

 “是啊,普通的匪盗都是求财为上,杀人为下。”⾝处险境,李恪仍是镇定自若,冷笑一声道“而现在,对方未打照面就要夺命,显然就是来行刺的!”

 “那会不会是?!…”殷扬浑⾝一个灵,不敢往下说了。

 “别瞎猜,集中精神,脫险为上!”李恪简短道。

 前方不远处,几名侍卫已经在与刺客短兵相接了。黑暗之中怒斥喊杀声大起,偶见夜空之中碰出星点火光,厮杀得十分‮烈猛‬。

 殷扬与另两名侍卫摆成一个品字型,死死将李恪护在核心。凝神看了几眼前方的战斗,心中惊弹起来暗叫道:对手不弱!我挑选的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个个武艺不凡。没想到来人刺客的⾝手更強,我们的人都要招架不住了!

 “殿下,走!属下带你突围!”当即立断,殷扬拉着李恪就往暗处钻。

 李恪立定不动,眉头深皱沉声道:“那些兄弟仍在拼死战斗,恪怎能独自求活?”

 “殿下,再不走,徒增伤亡!”殷扬急语,看李恪仍不动,单膝一跪“属下肯求殿下先行一步!我等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殿下若不脫险,那些兄弟们的命就⽩送了!”

 李恪一咬牙“好,走!”

 三名侍卫护着李恪,手刃了两名挡道的刺客,躲过了数支冷暗箭,往暗林一角突围而去。

 树林中战惨烈,吴王府的十名余侍卫,死伤大半。但这些人个个视死如归,死战拖延,为李恪等人的撤逃争取时间。

 黑夜密林之中,李恪等人慌不择路,但好歹逃出一里多路。后方的战之声已经渐远模糊,四人躲在了几颗大树后,狂耝气。

 “殿下,接着逃,我们还没有脫离危险!”殷扬拉着李恪,又要走。

 李恪这话未落音,突然两声尖锐的刺响破空而来,护卫在他⾝前的两名侍卫,整齐的倒地而死。李恪与殷扬大惊失⾊,定睛一看,那两人同时咽喉中箭,破颈而过 !

 “⾼手!”殷扬倒昅了一口凉气!

 “笃、笃、笃”几声不缓不急的马蹄声响,夜⾊之中现出一骑,挡在了李恪与殷扬二人的前方。

 “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吴王殿下!”

 马上那人声音模糊,显然是透过蒙面纱巾传出的。借着朦胧月光李恪仰头一看,果然骑马之人一⾝黑夜黑巾蒙面,一双眸子冷光冽冽,杀气迸

 殷扬握刀之手里都満是汗了,脸上更是大汗淋漓,咬牙低声道:“殿下小心,此人手段非比寻常!待属下与其死战,殿下伺机而逃!”

 “不必了。”李恪低喝了一声,却一晃⾝站到了殷扬的前面,归刀⼊鞘,仰头看着马上那人,振声道:“阁下何人,既是专程为我而来,想必是旧识。否则,也就不用蒙面了!”

 马上那人‮勾直‬勾的盯着李恪,一双眸子里闪动的光芒尽是肃杀与冷咧。他间挂着一把刀,马鞍上按着一柄弓,好整以暇,好似本没有将眼前二人放在眼里,也一点不`害怕他们突然发难或是逃走。

 “阁下为何不言语?难道是怕我听出你的口音?”李恪冷冷一笑,说道“方才你只说了一句话,我仿佛就对阁下似曾相识。”

 “是吗?”马上那人显然是笑了,轻吐了这两字。他跨下的马儿抬了几下蹄子,殷扬如临大敌,提着刀又挡到了李恪面前。

 “我听出来了,你是荆襄人仕!”李恪一把将殷扬拉开,上前一步低喝道“如不出所料,阁下是我曾在襄州为官时的旧识!——阁下究竟何人?!”

 “好耳力,好记啊!”马上那人哼哼的冷笑了两声“可惜,你就要死了。一个要死的人,是没必要知道这么多的。”

 “咣”的一声,骑士长刀出鞘,冷光四

 “殿下小心”殷扬大喝一声,拔⾝而起挥刀朝骑士斩出。

 李恪大叫一声,话未落音,就听殷扬一声惨叫,凌空翻落在地,打了几个滚,连连菗搐几下,都没再吭声,仿佛就毙气而亡了!

 “殷扬”李恪悲戚的大叫一声正上前,一柄长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不要动。”马上那人声音沉沉的说道。

 “动手吧。”李恪深昅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站直了⾝体闭上眼睛。

 “放心,我没有杀他。”马上那人非但没动手,却是说道“吴王重义,⾝边多是敢死忠义之士。这样的人杀一个就少一个,某,怎生忍心?”

 李恪惊愕的睁开眼睛抑头看向马上那人,只见他收回了长刀归刀⼊鞘,还对李恪伸出一只手“吴王,请上马!”

 “这!…”李恪一时愣了“阁下,究竟何意?”

 “某要杀你,只在翻手之间。既然不杀你,便是救你。”马上那人的声音平静得就像古井之⽔,悠然道“你猜得没错,某是吴王旧识;但非是旧识,还曾是你的阶下之囚。”

 “什么?那你…究竟是何人?来此又有何⼲?”

 “自然是专为截杀吴王而来。”

 “那你现在,又是何意?!”李恪侧目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殷扬,既惊且怒。

 马上那人沉默了片刻,伸手,扯去了脸上的黑巾。

 李恪,呆立当场,愕然无语。

 “殿下肯定没有想到,会是我。”马上那人微笑。

 “的确是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李恪深昅了一口凉气“你不是早就该死了么?!”

 “呵,这可就说来话长了!”马上那人再度向李恪伸出手“吴王,请上马!再作片刻迟误,脫⾝不得!你的这位属下只是被某打晕了,并无半分命之虞。待他醒后自去官府报案,未必是坏事。就请吴王随某先行逃命要紧!”

 “你…你既是前来截杀的杀手,为什么这么做?”李恪惊疑不定的道“若不说明,本王宁受刀斧,也不会不明不⽩的跟你走!”

 “哎!…”马上那人长叹了一声,说道:“是,我是奉命前来杀你的。但念及旧恩,我不能杀你。”

 “旧恩?本王何曾有恩于你?”

 “不是你有旧恩于某。而是你的一位朋友,对某有大恩,并有宿世友朋之约。就因为他的缘故,我不能杀你。因为,你对他很重要,也是他的好朋友。”马上那人仰头望月回首往事,悠然而叹息,说道“吴王殿下请你记住,你今⽇能逃得一劫…全是你那位朋友,当初造下的福祉。”

 “我明⽩了,你说的是秦慕⽩!当初在襄时,是秦慕⽩击破了河漕⽔鬼并抓住了你这个绿林匪首,然后‮解破‬了你祖⽗留下的前隋炀帝陵的蔵宝秘密,你二人也因此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为知己,我说得对吗?宋漕主——赵冲?”李恪说道。

 “没错。”马上那人,赫然竟是赵冲!

 “好吧,虽然我还有许多没弄明⽩的地方,但我愿意跟你走。”李恪深昅了一口气“不为别的——我相信秦慕⽩,他的眼光,不会错!”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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