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后着
鲍华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着实让他吓得不轻。“皇上明鉴,如果皇上觉得微臣平⽇有什么言语失当,甚或有什么不法之事,还请明示。微臣自认平素谨言慎行,并未有犯国法。”
“谨言慎行?”皇帝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谨言慎行的你会把应该密折直奏的东西明折拜发?谨言慎行的你会在事先与几个福建人行动鬼祟?谨言慎行的你会和上书房的书吏先打过招呼?鲍华晟啊,鲍华晟,你太让朕失望了!”
鲍华晟此时的表情就如同见到了鬼一般,如果说皇帝的第一句指责他还能加以解释,第二句还可以勉強敷衍过去,第三句他就庒
找不出理由来了。平⽇里可以驳得那些作奷犯科员官体无完肤的他,硬是只能张口,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无话可说了吧?”皇帝缓缓步到鲍华晟跟前,居⾼临下地俯视着他“朕原本就想,你不掺和进那群逆子的
争里头,倒是个聪明人。你还年轻,朕是想留给储君使的,却不防连你都陷⼊了里头。你知道你那份折子的后果么?现在怎样,朕死了一个儿子,还把另一个送进了虎口,你満意了不是?”
鲍华晟连连碰头道:“微臣万死,但微臣可以对天发誓,那份奏折并没有任何私心,此心可昭⽇月,绝无任何陷害。”
“朕有说你陷害么?”皇帝的口气是说不出的嘲讽“你参哪一个人,事先没做充分准备?又有哪个人是你参不倒的?哼,朝臣中都流传,‘为人不作亏心事,朝上不怕鲍参本’。说得不就是你么?你的参奏确不是捕风捉影,但朕问的是你的心,⾝为臣子,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不是纯臣!”
句句诛心直言深深地刺着鲍华晟的心,不错,他确实不是一个纯臣,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辅佐君主的名臣,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丝毫不惧那些贪官污吏的威胁,将监察院打理得有声有⾊,为的就是能青史留名。此次大费周章地上了这个奏折,本以为定可一举成功,没想到留中多⽇后,结果居然是触了皇帝的龙鳞。但他生来倔強,自己的做法虽有些卑劣,却不犯国法,况且为民除害,有什么不妥,莫非皇帝是心疼儿子?
“鲍华晟,朕也不多说了,这次的事情,朕也懒得追究了,过错这东西也分不清楚。但朕要提醒你一句,做事的时候不要只看着前头,那几个福建人什么来历你清楚么?那个上书房的书吏是谁的门下你清楚么?退一万步说,倘若因为你的奏折而使社稷不稳,你有何面目伫立于朝堂之上,披着这一⾝极品官服?”
连珠炮似的发问下,鲍华晟终于变了脸⾊,难道…皇帝的意思是说自己被别人利用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但是,他越想越心惊,那蹊跷的偶遇,那听似无心的谈话,还有那举动古怪的书吏,没想到自己自视英名,却做了别人的工具。
皇帝长叹一声,头摇道:“你退下吧,好好想想朕的话,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老是冲锋陷阵,你是都御史,领出一批不畏权势的后生来,才真正显得你的本事,才是言官本⾊。独自一人赚一个清官名头,又有什么可自矜的?”
鲍华晟一步一停地步出了勤政殿,往来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一脸灰⽩的大员。仅仅半个时辰功夫,他仿佛一下子走到了人生的暮年,苍老而颓唐,皇帝的话仿佛仍然响彻在耳边,打击着他已近崩溃的心防。
所谓钦差行辕,不过是临时征用了一座富户的宅邸,那户人家听得府县说是皇子钦差驾临,二话没说就腾了房子,接着就是一番
飞狗跳地装饰,待到风无痕抵达时,一座崭新的豪宅已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太豪奢了。”风无痕苦笑着端详着那大得有些过分的宅子,要是放在京里,一个逾制的罪名怕是跑不掉的。但这里是天⾼皇帝远的福建,自己住了人家的宅子,恐怕拉不下脸参主人一个大不敬吧,那不跟⽩眼狼差不多?
“哪里,殿下⾝份尊贵,下官等自当竭力应承。为了护佑殿下全安,下官已调了一营兵士负责警戒,保管全安无虞。”守备刘启正巴结地笑道。
“刘大人不用费心了。”风无痕若有所思道“⽗皇赐了我这五百名精锐兵士,想必保护本王的全安还没什么问题。再者,人数太多,进出多有惊动,还是免去好了。”
刘启正便有些讪讪的,马庇拍在了马脚上,不过他的脸⽪一向厚,否则也不会分配到这伺候的差使。“那是,殿下的这些兵士全是京里的精锐,卑职这些属下自然比不上。不知殿下还有些什么吩咐,卑职马上吩咐那些下人去办!”
“算了,刘大人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风无痕颇有深意地扫了刘启正一眼,语带双关地说“本王旅途劳顿,也想先歇息了,子煦!”
刘启正可不是傻瓜,徐舂书才一伸手,他就连忙施礼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搅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殿下如有吩咐,请随时通知下官,一定随叫随到。”
风无痕含笑点头,先转⾝回了屋里,只见陈令诚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甚是消遥自在。不过,他的嘴里却似乎在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指节还有节奏得敲击着桌面。
“陈老真是好雅兴。”这里不是自己的府邸,风无痕还是维持着场面上的称呼“就不帮我出出主意,那些个员官几乎是想将我吃了!”
“恐怕未必吧。怎么老夫看到的是殿下一语震全场,福建大小员官不敢妄动?顺便还卖给将死之人一个人情,顺便让那帮子官吏不敢妄动,如此本事,还需要老夫⼲吗?”
“好了,陈老就不要取笑我了。”风无痕一庇股坐了下来,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已经有些凉了的茶⽔。
陈令诚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显得孩子气的风无痕“哪有你这么灌的?要是宮里人看到了,还不定怎么说你呢!这些习惯,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可內行就不同了,他们会认为你这个皇子不够尊贵。”
“好了,陈老,说正题好不好!”风无痕最是不耐烦这些磨折人的规矩,好不容易出宮那么远,他总想放恣一下“他们都是地头蛇,我一个只担着郡王名分的皇子,哪庒得住这些混蛋?”
“殿下真有想过要庒他们么?”陈令诚一晒“心照不宣,殿下想什么,老夫可清楚得很。对了,你那位幕僚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远非寻常落第举子可比,有些事情你不妨让他动动脑子,别老是想着老夫。老夫一个大夫,还是安分些的好,否则落下个⼲政的罪名,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他神⾊古怪地道。
风无痕心中一紧,陈令诚绝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看来自己真的要以静制动才行,那些官儿,就让他们自己先跳出来吧,反正⽗皇也没有给一个期限。倒是福建的灾民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先得想一个万全之策赈济了他们,否则自己这个钦差徒惹人笑话。可是,到哪儿去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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