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宰相
“你们都是世家出⾝,因此平民百姓的疾苦就能不放在眼中么?”
风无痕的话依然是那样犀利“甘肃历来是苦寒之地,朝廷流徙刑徒又往往都是往那里发配,常常被地头蛇收留。久而久之,那里豪強富绅的实力甚至盖过中原,甚至有仗着势力
走朝廷员官的,是也不是?”他冷哼一声,音调中已是带了几许怒意。
越千繁和贺莫彬悄悄对视一眼,都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惧意。他们原先只是想卖给人家一个人情,谁知却惹得皇帝雷霆大怒,这笔生意也就彻底⻩了。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敢隐瞒,越千繁自忖⾝份,率先开口道:“皇上圣明,甘肃之地本就积弊不少,百姓能得温
已是难得,更枉论读书出仕。历来科举,甘肃几乎都是倒数,所以到那里为官是天大的苦差事,非手腕⾼強者不能胜任,官商勾结便在所难免。”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不过,微臣刚才所言也是事情,朝廷虽然屡屡下达诏令,荒年或是灾年不许奷商囤积粮食或是⾼价售出,但收效甚微,毕竟朝廷总不能
着粮商卖粮吧?”
风无痕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有些心灰意懒地示意道:“你们两个起⾝吧,朕刚才一时冲动了些,看来这克制功夫还是不到家。”他见两人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笑骂道“不过是让你们两人⽩吃了一顿训斥罢了,用得着这般畏缩么,朕又没说要处置!”
越千繁和贺莫彬这才释了怀。斜签着⾝子落了座,脸上便有些讪讪的。“皇上那是心系百姓,为的也是山河社稷。微臣等刚才地说辞确实偏袒了那些员官,也怨不得皇上发火。”贺莫彬乍着胆子说道。见风无痕脸⾊平和。他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皇上,如今京城中尚未和顺,不宜对两省过于严厉,您虽是好心。谁知那些龌龊官吏会如何编排您的意思,说不定一曲解就变了味道。”
“唔?”风无痕眉头一扬,显然没想到贺莫彬会说出这种深合情理的话。贺甫荣回京之后,就早早地告了致休,死活不肯再参与政事。
不仅如此,他在府中甚至连门生故旧都不见,摆出了一副养老地架势。
虽然风无痕心中恼怒,但也知道对方是摆出了一副不再⼲政的态度,另外也是趁机解散了贺家震慑朝野地势力。然而,这一切显然不符合风无痕的设想。若是没有人能和萧氏一
抗衡。那他的苦心岂不⽩费?
“好!”风无痕脫口赞道“能从细微之处看到大局,贺爱卿看来是深得乃⽗政略的其中三味。”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深邃无比。竟是直接从座上立了起来。“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朕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但你们⾝为户部堂官,掌管地是凌云国库。自然应该懂得出⼊盈亏的道理。这一次朕不得不从国库中拨钱粮,但是下一次呢?若不能震慑一下那帮贪得无厌的家伙,难保他们不会变本加厉!”
“皇上圣明!”两人异口同声地称颂道,但这一次却是有几分出自內心的。以越千繁的老辣和贺莫彬从⽗亲那里得到的启迪,他们都知道,这位新君怕是要清理官场了。宛烈皇帝风寰照虽然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但晚年却由于掣肘重重而投鼠忌器,因此在国库充盈的同时,各地贪赃枉法的官吏却愈加多了起来。如今新君甫一登基就表达了这等意愿,两人马上就清楚了今后的方向。
“很好,你们俩若是能掌管好国库,便是天大的功劳。”风无痕似笑非笑地道,随后便收敛了脸上笑意,正容道“朕明⽇便会宣诏,免去甘肃和湖北今年地赋税,另外派能员为钦差前去赈济。不过,治下省份出了这样的大灾,不能不说是天公示警,所以那些员官便没有那样便宜了,一律降一级留用。”
钦差加上降级,这处置无疑是颇为妥当,然而,皇帝并没有说明派何人为钦差前往两地,这让两个户部堂官一头雾⽔。直到第二天明发上谕出来,两人才省到了皇帝的用心。一个钦差是监察院监察御史连⽟、常,一个是曾经任过御史,又被先帝贬到地方,新君登基后刚刚提回监察院地史名荃,竟都是一模一样的硬骨头。
鲍华晟无疑对皇帝的举措很是満意,在他看来,这种事情由御史领衔,也就断了那些员官的妄想。连⽟常是他最看好地接班人,至于史名荃,除了
子过于执拗,还有那改不掉的臭脾气之外,其他的都好。有了这两人在当地镇着,应该出不了大的纰漏。
朝议散了之后,他正想照例回衙门理事,却被笑昑昑的海观羽止住了。
“鲍大人,今⽇老夫有事要找你帮忙,不若陪老夫去见皇上如何?”海观羽的笑意中带着几许诡异的气息,仿佛在盘算什么主意。
即便是鲍华晟和海观羽相
甚深,此时也不由打了个寒噤,他从对方那奇怪的神⾊中嗅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不过,他自然是不好意思拒绝海观羽的邀请,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涌起一阵荒谬感。
似乎是从新君登基之后,海观羽和风氓致就频频受到风无痕的单独召见,这等殊遇让其他员官殷羡不已,而单独召见自己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风无痕见到海观羽和鲍华晟一同求见时,脸上却没有几分诧异,反倒是多了几分无奈。“请他们进来吧。”他自然知道海观羽这个时候拉着鲍华晟进来所为何事,不过,这个时机未免选择得太好了。
见礼坐定之后,海观羽便道出了来意,果然,他是为了辞去宰辅一职而来的,至于继任者,他则是直截了当地把鲍华晟拉了进来,让这位右都御史大人极为郁闷。“皇上,你也知道,老臣的⾝体一⽇不如一⽇,若不能让鲍大人早⽇
悉宰辅一职,将来临阵磨
就来不及了。”
海观羽郑重地说道“老臣并非矫情,如今皇后娘娘和兰妃娘娘都是海家的人,即便是为了避嫌,老臣也不得不辞去宰辅一职。”
“海老爱卿,如今正是纷
的时候,你一旦撒手,朝中能镇庒场面的人就少了一个。”风无痕的音调又提⾼了一些“朕虽然能引旁人为心腹,但论及忠心可靠,便不出你,氓亲王和鲍爱卿三人,你这一去,朕便少了一只臂膀。”
“皇上,微臣并未说真的要告老致休啊!”海观羽眨眨眼睛,狡猾地答道“宰相一职由鲍大人接任,老臣的大学士一职仍在,协理朝政也是分內的事,谁敢有二话?”他仿佛是觉得话还不够清楚,又偏头对鲍华晟道“这对鲍大人也是好事,换作平常,他的职司也一时卸不下来,这次等到连⽟常回京,你的右都御史一职也可以留给他了。至于左都御史冯大人实在年迈,皇上也该赏他致休,顺便把这个职衔让鲍大人挂上也就是了。”
一番天⾐无
的说辞让另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风无痕笑着打破了僵局。“敢情海老爱卿是以退为进,害得朕担忧了好一阵子。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有人上书捣
。”他又想到了那些奏折上的糟心事,脸⾊又
沉了下来,随后便冲着鲍华晟吩咐道“今⽇鲍爱卿被推了上来,以后行事便得更加小心,盯着这个位子的人多了。须知海老爱卿虽然三朝为相,被这把火炙烤的滋味也领受过,你这个宰相可是责任重大啊!”鲍华晟之前听着两人的对答,心头已是泛起了万千感想,此时见皇帝问话,连忙起⾝撩袍跪倒,恭敬地俯⾝应道:“承蒙皇上和海相看重,微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了好了,这可不是朝堂奏对,用不着这么一本正经。”风无痕亲自将鲍华晟扶了起来,脸上已是带着
赏的笑容“海老爱卿看重的人,先帝多次简拔教导的人,绝非一个普通的忠臣或是直臣。鲍爱卿,你尽管放手去做,朕自会给你撑着。”
鲍华晟竟感到一阵鼻子发酸,好容易才止住了情绪。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君主一眼,重重地点头道:“皇上放心,先帝当初不究臣的过失,反而多次重用,微臣早已铭记在心。如今皇上和海相又如此信任,今后哪怕再有风雨,微臣也一定能够抵挡。”他斩钉截铁地道“只要微臣仍有一口气在,断不许那些小人作耗,毁了我朝的大好基业!”
鲍华晟的表⽩令风无痕和海观羽倍感悸动,然而,风无痕是看到了一个纯臣的风骨,海观羽则在叹息鲍华晟的太刚易折。毫无疑问,⾝为一个宰相,要有作为君王心腹的准备,要时时刻刻将许多不属于自己分內的事情揽上⾝,更多的时候,他需要承担君王的怒火和百姓的责骂,更不用提那些在
影中的谋划了。只有具备这些条件,才称得上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宰相。
鲍华晟,毕竟还是城府太浅了。海观羽心中轻叹,面上却露出了坚决的笑容。不论如何,论资历和官级,朝中几乎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自己就是再费心⾎,也得为朝廷留一个称职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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