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考结
冯三却抵死不认,死活咬定自己只不过是按着规矩查看众考生的情形而已。此时还是在贡院,尽管马逢初疑心再重,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因此只得命人先将他看起来。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各处的考场中便有不少考生纷纷病倒,一时之间,还在应试的举子们不由人心惶惶。以往贡院中虽然也履有⽔火之灾,甚或夹有时疫,但像今次这般事先有流言警示,倒下的举子一个接一个的,还是头一次。
为了定安人心,马逢初和唐曾源两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指使着差役先安顿了众人,这才喝令举子们集中精神试考。饶是如此,不少人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趁着大家忙着诊治病人时,陈令诚却悄悄地溜去了那个看押冯三的小黑屋,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出来。他也不理沈如海的招呼,自顾自地走到风无候⾝边说了些什么,随即便和这位王爷一同出了房间,背手在考场中巡查,全然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
马逢初也觉有几分奇怪,连忙悄悄询问沈如海其中状况,这位太医院医正却是双手一摊,显然也是无可奈何。“马大人,不是我妄自菲薄,陈大人的事我可管不了。虽说他名义上是副医正,但其实很少管院里的差使。他是什么⾝份你应该很清楚,不该问的事情便不要耽误功夫了。”沈如海眨眨眼睛,有些含糊地劝道。
马逢初马上知机地闭上了嘴,心中却仍旧好奇得很。半个时辰后,陈令诚便和风无候一起回转了来。⾝后还跟着几个面⾊奇怪的差役。
犹在房中的李均达是知道他本事地人,连忙
了上去,低声问道:“陈大人。你可是有了线索?”
“唔。”陈令诚不置可否地道“你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去。考场中出了这等
七八糟的事情,难保那些举子们不会趁机摸鱼,你还是看着些好。”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查看起那些病人来,但神⾊已是恢复了平静,仿佛并不以为意。
李均达顿时心中大定。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出了房门,正遇上回转来地唐曾源。只见唐曾源一边擦拭着额上汗⽔,一边对众人说道:“我又巡查了一遍,这一会倒好像没人病倒了。兴许真的是巧合?”
陈令诚头摇道:“这些举子无疑都是同一症状,刚才我询问了几位同僚,他们也在这些人⾝上发现了一处红斑点,应该是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刚才回来之后,我又重新为他们诊了脉,这才发觉那一处地方正对着号房地门。应该不容易被寻常人动手脚。若是真的有人从这边⼊手,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神⾊顿时冷了下来,指指远处那几个差役道。“他们都是议察厅负责搜检的差役,也许可以从他们⾝上问出些什么来。”
刚才还摸不着头脑的马逢初马上恍过神来,若是真如沈如海和陈令诚推测那般,举子地所谓时疫和他们背后的红斑点有关。那用针刺或是其他锐物可能
最大。考生会⾚⾝露体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议察厅,里头的差役便绝对脫不了⼲系。
陈令诚的话一出口,外头那几个差役就变了脸⾊。他们都是议察厅中主持搜⾝的差役,莫名其妙地被人唤了进来,竟然听到如此指控,顿时都是吓破了胆。只听扑通一声,几个人全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否认,指天指地赌咒发誓,又是一个抵死不认。
风无候却露出一股轻松之⾊,他自怀中取出一支线香,这才道:
“幕后主使之人极为谨慎,他先是买通了搜⾝的差役,让他们用一种植物的针叶刺扎某些考生的背部,再让另外一些人在考场中点起这种特殊的线香,当然,若是有心让某个考生发病,便在他面前多停留一会。考场中香烟缭绕本就是平常事,谁都不会怀疑,手法倒真真是奇妙。”
众人都听得脸⾊大变,底下跪着地那几个差役就更是惊惶,其中的一人突然叩头奏道:“启禀诸位大人,小人,小人是被人威
的,若不是家中地幼儿被人胁持,小人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他一边说一边泪流満面“前几⽇有一个神秘黑袍人拐走了小人的儿子,还给了小人一把针叶,威
小人这般行事,没想到居然…”他虑起那生死不知的娇儿,顿时又是痛哭流涕。至于其他几个差役则是吓得退开了几步,唯恐沾上这个犯下弥天大罪地同僚。
房內的几个太医和考官都听得呆了,居然有人如此处心积虑谋害参加科考的举子,这是闻所未闻的大案。然而,他们听陈令诚和风无候这般说辞,仿佛事先中过手脚的考生不在少数,顿时更加紧张了。
“和亲王,陈大人,若真是照你们所说,外头岂不是仍旧很危险?此事过于匪夷所思,不若暂时将所有差役都先撤了吧?”马逢初不安地提议道,他如今实在是担⾜了心思,就怕外头的差役中还有被人收买者,因此竟是打起了这个主意。
“不行,恩科乃是朝廷大事,不可如此儿戏!”唐曾源马上反对道“历来考场中尽是差役,还无法阻止那些举子夹带舞弊,此时撤去差役,无疑是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有违朝廷取士的公平之道。”他又瞥了一眼镇定自若的风无候,这才问道“和亲王可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各位大人放心,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手段,处置起来便容易得多了。”风无候微微一笑,瞥了陈令诚一眼,脸上充満了自信“那种针叶的解法陈大人已经心中有数,待会开一道方子,考生一一服用了就是。幸亏之前皇上圣明,早已备⾜了各⾊葯材,应该也无需犯忌让人出去采买。另外,本王之前已经假借马大人之命,让他们不得在考场中再点燃线香,因此暂时可保无事。”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的大石不由落地,都轻轻吁了一口气。马逢初也无暇追究风无候的借越,连连感谢对方的急智。眼见第二天的试考就要结束,他们也就分头安排了起来。不过,考场中出了这么许多事情,自然便有不少考生从中渔利,不少夹带舞弊的人便蒙混了过去。
费了许多功夫,好不容易让所有考生一一服下了防止“时疫”的汤葯,忙碌了一⽇的众考官这才有空松乏一下。亏得几位太医都是医术精湛之人,那十几位病倒的举子也暂时脫离了危险,这才没有出什么纰漏。会试不过才两天,马逢初便感到已经像一年那般漫长,恨不得现在就是结束的那一⽇。
所幸会试的第三⽇一路平安,到了出贡院的时候,所有考生都是深深透了一口气。不说这次恩科的题目本就艰深,就说考场中接二连三的变故,也让他们有一种茫然的感觉。不过,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体孱弱地被人抬出考场时,还是如释重负。不管怎么样,此次的会试未死一人,这在以前也是很难得的。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人大嚷了一声“多谢皇上仁德!”众人都跟在后头一齐嚷嚷了起来,顿时引来一众百姓围观。
宮里的风无痕得到消息时,贡院中的奇闻已经是传遍了京城。由于会试期间,官差一律吃住在贡院中,因此消息一直未曾走漏,如今考生一窝蜂地都窜了出来,自然此事便蔵不住了。马逢初也是机灵人,趁着宣布会试结束的时候大大渲染了一遍这一次的所谓“时疫”顿时让一众人为之大哗,对于新君的仁德顿时更加感
。尤其是那几个病倒的举子,虽然伤怀自己的时运不济,但仍旧为了捡回一条命而庆幸不已。有了这些人的造势,百姓们自然是
口称赞皇帝仁德,市井流言中的那些诋毁之词顿时没了市场。
“唔,今次确实惊险。”风无痕听马逢初一一道来,竟也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朕倒是没想到竟有人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买通差役,谋害举子,这一条一条与谋反何异?那些差役也真会依着别人的意思,难道就是为了一点银钱么?”他的声音瞬间又⾼了起来,其中寒意十⾜“那个为了儿子出手的差役还算是多少有点理由,其他人一律严惩!朕倒要看看,杀一傲百之后,还有谁敢这样大胆!”
马逢初和唐曾源自忖不是管刑罚的员官,因此都是默不作声,风无候更是眼睛死盯着地面。另一边的徐舂书和杨臻便有几分沮丧,他们清查了许久也没理出一个头绪,最终竟然让贡院中发生了这等大案,自然是只能叩头请罪。然而,风无痕此时顾不上追究他们的失职,只是一连宣布了几道旨意,从严惩凶徒到追查幕后主使,最后一道旨意竟然是翻修贡院,让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朕之前是不知道贡院中的情况,听你们一说,朕便想了起来。这一处贡院也是用了几百年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英才,却仍旧是一片破败景象,大大有失朝廷的体面,也对不起至圣大成先师的庇佑。举子每三年聚集在此地一次,却每每要遭受病灾之苦,这意味着里头实在是太不像样了。举子乃是国之栋梁,朕宁可宮室简陋一些,也要让贡院能够成为他们心目中最景仰之处!”风无痕斩钉截铁地道。
“皇上如此关怀科举,真是天下万民之福!”唐曾源心悦诚服地叩首道,⾝旁众人也是一阵附和声。修缮贡院的奏折凌云历朝的礼部都不知上过多少次,却每每因钱款或其他问题延误了下来,今次皇帝居然能下这般决心,这些文臣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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