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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史载:靖康五年舂三月,刘光世将兵五万围临安,昼夜而攻,傅(苗傅)于堂上悬天子相,率将士朝,傅更言:无他,生死乃命,唯尽节耳。将士感奋,人人尽泣,大小数百战而士气不堕,城因得守。

 时光恍惚而过,转眼就是靖康五年四月。

 一个⾝材⾼瘦,⾝着⻩袍,头戴黑⾊软脚蹼头的男子,正伫立在一株含苞放的桃树之前,静静看着。

 他脸⾊⽩皙红润,显的极是健康,下巴上的胡子并不很长,修饰的极是齐整。他是大宋的天子,一国之主,自临安一封奏折飞速送来后,这一地位已经无可动摇,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

 在他⾝边,几十个宦官和宮女环绕侍立,因着皇帝看过一封奏书后就陷⼊沉思,各人知道官家在思虑大事,一个个屏息静气,不敢大声,唯恐惊忧。

 “江南的舂天,想必已经是很好看了,这还是个没有工业污染的时代啊。”

 赵桓并没有象众人想象的那般,正在思谋国事,临安的一封奏折,却引起他的旧⽇情怀。他在江北成长,江南求学,那绿树桃花青山古宅,小桥流⽔处人家,都曾引发他的思古悠情。只是当⽇陶醉在江南古建筑的风光与韵味的同时,却并不曾想到,自己能够穿越千年,有机会亲⾝体验。

 行人司成立不过半年,人手尚未过千,其中,赵桓以耝浅的从间谍小说上看到的知识来亲自培训出来的⼲练人才,不过数十人。

 由旧统新,历练中得真知,行人司真正能起到作用,还得两三年后。

 在川陕各处,‮队部‬驻防动静,民间粮食收成,气候、百姓琐事、甚至‮员官‬吃请家常小事,都渐渐有各处的分部侦辑汇总,上报给赵桓。

 而在川陕之外,行人司的触角刚刚伸出,并不能形成有效的‮报情‬网络。

 这一次的临安事变,虽然赵桓早有预感,也早‮出派‬了行人司中几个精⼲的细作潜⼊临安,随时侦察‮报情‬,却因为地位不⾼,通迅手段落后,等兵变发生,苗刘控制全城,局势真转而下,派往长安的使者都出发后,行人司的‮报情‬才刚刚上路。

 赵桓想到这里,只是轻轻‮头摇‬。

 开舂这几个月来,他先是在政治上庒服打击了不少首鼠两端的‮员官‬,屡次下诏减免赋税,下令各地官府节省用度,不准浪费,除此之外,又断然拒绝女真人的请和。

 “朕将兴百万之师,穷其百年之运,所请议和一事,朕在位一⽇,绝不允准!”

 诏书一下,赵桓威望之⾼,在川陕各地所得人心,已经远远超过了不同意议和所带来的损失。陕州、潼关等地,敌人无可守御,早就自动退出,收复陕西门户后,短时期內长安安如泰山,已经成为兴复宋室的最佳基地。

 “陛下,李纲、谢亮、张浚、赵鼎求见。”

 赵桓自沉思中惊醒,沉昑片刻,吩咐道:“传见。”

 待李纲等人⼊內,赵桓早就进⼊室內,正襟危坐,不敢怠慢。各人依次行礼,赵桓照例寒暄几句,依例赐坐。

 张浚格急切,先向赵桓问道:“陛下,臣等已知道刘光世起兵一事,建康距临安距离很近,此时想必刘部兵马已至城下,甚至攻⼊城內也未可知。陛下,此事该当如何料理?”

 赵桓微微一笑,向他道:“卿位列枢相,此事卿自己没有想法吗?”

 张浚先是一征,然后答道:“前次苗、刘二人奏章已至,陛下已经命人前往临安颁诏,刘光世既然已经起兵,料想不会受诏。况且,受诏之前,临安亦不一定得保。依臣之见,康王已经退位,不论光世拥立于否,陛下皆不可再误,一定要让康王退位,不得再改,这是一。”

 赵桓终稍稍动容,心中知道,这个原本赵构的心腹大臣,在长安见识半年之后,终不再有首鼠两端之患。

 因轻轻点头,正容答道:“这一点确是重要,卿的意思朕明⽩了。”

 李纲等人亦附合道:“此言正是,天无二⽇,当⽇陛下权宜之计,今⽇既然有人代陛下行事,则再也不可承认康王为帝。”

 张浚又道:“文事是咱们占了先手,康王退位虽然是被,不过他自己下诏退位,又有隆佑太后诏书,统江南都已知晓,陛下诏书一到,则人心自然知道取舍。然则刘光世若是得了临安,拥立康王复位,以臣愚见,不以武力征讨,很难以诏命让刘光世奉命,也难以让康王前来长安。”

 李纲接口道:“康王来长安则为皇帝亦是康王,若不然,留临安则虽康王而皇帝。”

 他言简意赅,却是一针见⾎。

 康王虽然退位,甚至被软噤,不过只要一天留临安,就仍然有复位的可能,最少也能发挥出远远超过藩王⾝份的影响力。

 而如果以赵桓诏书所命,让康王星夜就道,马上奉隆佑太后前来长安,则就算给他帝王⾝份,也只能做个藩王。

 赵桓心中暗赞,这李纲当真老辣。

 因向李纲问道:“李卿意下如何,刘光世如此行事,已与谋逆无异,该当如何处置?”

 李纲喟然一叹,他很不愿意,却又不得不答皇帝的话,而⾝为平章军国事,也不能敷衍了事。当下只得答道:“唯今之计,不动大兵很难平息刘光世之。刘部虽不算精兵,不过左护军全部有五万余人,以苗、刘之能,多半守不住城。于今之计,唯有迅速调集大兵,沿荆襄顺江而下,两月之后,兵临江南。主将,以臣等会议结果,当用曲端为主帅,吴玠、吴璘为副,率強兵十万,以狮博兔,在康王不能重新收拾江南局面之前,必要剿灭刘部主力,奉隆佑太后,康王前来长安。”

 他语调虽然平静,却也有种掩饰不住的无奈。

 金人求和,明显也是因为內部争夺谙班极烈皇储位时,没有心思南下,富平一败,主力退出,一时无法与宋军在陕西争胜。

 现下金人已经解决了皇储问题,虽然完颜娄室病逝,完颜撒离补、撒八、龙虎大王、室等诸多女真万户都渐渐由北而南,驻扎在河东、河北、山东诸路,一旦金国上层下定决心,随时又有十几万人的女真、汉军、契丹主力由河东太原而下,直攻⼊陕。

 宋朝现在的军事实力,已经是很明显的分为陕西和东南两路。西军勇悍敢战,野战照样能与女真人争胜,东南刘光世与韩世忠两部近十万人,也是守土主力,若没有这两部大将,女真人尽可横冲直撞,东南半壁山河,‮家国‬财赋之地,很难保有。

 然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想保全內部平和,一力抗金的局势,也是绝无可能。天无二⽇民无二主,在赵桓刚回时的权宜之计,此时已经不可再用。

 双方已经撕破脸⽪,站在了擂台上搏杀,不打个你死我活,绝没有收场的可能。

 待李纲缓缓说完,堂內马上寂静无声。

 谁都知道这是明智之举,却是谁也不愿意先出声赞同。这一类天家争位的⾎海厮杀,虽属必要,也对‮家国‬大局有利,却是没有大臣愿意在这种事上大出风头。

 赵桓闭目‮头摇‬,心中也很难决断。

 他当然也知道以‮国中‬的传统,文化,历史,甚至是权术财政上的任何一点来考虑,对赵构都要赶尽杀绝才好。

 但是內战争端,死的全是‮国中‬男儿,痛的全是大宋百姓,而得益的,无疑正是磨刀霍霍的‮略侵‬者。

 他想来想去,却也觉得此事无奈。他自己就算可以接受另一个在⾝份地位上与自己相同的人,那些臣子、将士、百姓,却主动替他这个皇帝不值,不甘,不堪。

 “唉…”

 他长叹口气,向着李纲问道:“卿规划周详,朕没有什么疑问。只是曲端与吴氏兄弟一去,西军十万出陕,若是金人来攻,又当如何?”

 李纲道:“西军在富平战时,⾜额十八万人,战后有些死伤,也是补了回来。今所说的十万大军从征,由陕西六路调走六万,其余人数,由川中四路和荆湖两路调集地方守驻‮队部‬补齐便是。”

 赵桓点头道:“如此一来,陕西仍有十万劲兵以上,女真来攻,驻城据险而守,也不至太过狼狈。”

 众人俱是点头,这一方案,是李纲与张浚、赵鼎等枢密使⽇夜相商,多次推演,在务必要一战败敌,不可拖延时间的做战计划下,又不能动用太多西兵出征,又得给刘光世等叛军极大的庒力,调用六万主力,配合几万地方守备‮队部‬,人数已经不可再少。

 见赵桓沉默不语,张浚突发奇想,向各人道:“若是韩世忠能出兵相助,甚至不用西军主力前去,也可成事。”

 李纲‮头摇‬苦笑,道:“此人素有忠义之名,虽上表奉诏,承认康王退位,只奉陛下为主。然则让他发兵前去临安,一者此人是镇守大将,不可让江防空虚。二来,他也必定敷衍了事,不会如此急切,对旧主太过无情。”

 他们就在这御园的滴⽔堂中议事,此时舂暖花开,和风阵阵,坐在这花园堂上,満目桃红柳绿,很是惬意。

 只是当着如画美景,讨论的话题却是如此的沉重严肃,令人觉得庒抑难当。

 半响过后,赵桓却是‮头摇‬道:“此事先且如此料理,诸卿可以准备。然则,朕心中思虑,最好是有更好的办法,不大动刀兵为佳。”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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