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岳飞冷眼旁观,见刘光世麾下诸将,唯有这王德大名向来闻知,这番表现也不⾜为奇,倒是王德⾝后,有一大汉也是面无惧⾊,见王德与岳云相斗,虽然惨败,他竟还有跃跃
试之意,心中大奇,不噤向那人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先不提防他发问,然后便是昂首答道:“末将朱全!”
“哦?”岳飞略一点头,脑中想了一想,却不知道对方是何来历。
只又问道:“此番兵败,你又有什么话说?”
朱全嘿然一笑,头摇道:“败了便败了,旁人无能,我又没有战死,有什么好说的。杀便杀吧,末…老子提着脑袋闯江湖,早便该死了。”
岳飞点一点头,也不言语,便挥手命人将这些人全数带下。
那适才被他问话的却是大将郦琼,被人推过他⾝边,却是面⾊青⽩,惶声叫道:“岳将军饶末将一命,末将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岳飞面露厌恶之⾊,也不理他,只命人将他马上推下。
待各人被推到一旁,他才轻声向着岳云道:“旁人就算了,王德与那朱某人,先寄押下来不杀,待我禀报过陛下,再作处断。”
他心中也很是奇怪,按说杀刘光世也罢了,他的心腹大将,却并不一定要以死来抵罪。主将要用兵,⾝为部下,自然是无条件服从,就军纪来说,并没有什么错处,不一定要全数杀了才好。
其实赵桓当⽇只是下诏杀刘光世,连同刘光世麾下的十几个统制一起杀掉,却是因为诏书不明,只是令秦桧诛刘光世及其部下从逆罪大恶极者,秦桧想了一想。便令将统将以上悉数杀掉,却是他自己的主张。
他吩咐下去,过不多时,十几个统制和副统制被五花大绑。先押在山门一边。
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不少看守的噤军将士和几个服侍赵构的內侍听到了风声,
哄哄跑将出来,伸头缩脑,窥探这边的动静。
岳飞皱一皱眉,薄怒道:“怎么办的事?”
也不待他多说。马上有几个小军军带着部下,跑将过去,将闲人赶开。
这些人就算是犯罪当斩,到底也曾经是⾼级军官,众人知道岳飞的心思,绝计不肯让这些旧⽇同僚太过难堪。
将这里的事安排妥当,岳飞却是头摇叹息。皱眉向岳云道:“对刘光世不便用強,况且他在康王⾝边。你们不必跟来。我自己过去便是。”
“是,⽗亲。”
岳云倒全然不担心乃⽗地全安,岳飞闻名后世,是他威名凛凛战无不胜的岳家军,却很少有人留意。他原本出名,声名显闻于世。却是他一声傲然远超于常人的武艺。
最为时人所知的,便是他地一⾝神力和极为精准的
术。
岳飞所拉的三石力的強弓。自己挥洒自如,除他之外,当世时只有在富平之战时勇救宗弼的韩常可以勉強相比。
术,更是神乎其技。
当年他在八字军王彦麾下时,就经常率领小队人马,屡立战功,就是因着这一⾝傲人的武艺。
岳云适才能轻松击败王德这个勇将,在岳飞面前,却仍然是远远不如。
如此这般,别说刘光世只是一个纨绔弟子,赵构⾝边也没有武士,就算有上几十上百地,却也并不值得岳飞放在心上。
赵构被囚于显忠寺正殿之后的后殿大院內,因着正殿供着佛像,赵构也只是住在正殿左侧的偏厢內。
岳飞一路泰然自若,得到这后殿院门前,自己先解下佩剑,
给⾝旁那个⾝形瘦弱,満脸惶恐害怕之⾊的小宦官。
见他手兀自发抖,岳飞竟是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怕,没有你们的事。”
那小宦官原本惊慌之极,被他一语安慰,方才觉得心中定安不少,満怀感
的应了一声,又将赵构与刘光世所在的偏厢指明,这才退在一边。
岳飞轻轻头摇,知道无论何时何处,出了何种变故,最倒霉地,其实还是这些无
无基的下人。
他顾不得多想,信步⼊內,到得赵构地厢房外,便自己大声报名道:“浙东制置使岳飞,求见康王殿下。”
话音未落,只听得房內一阵脚步纷沓,片刻过后,一双手将偏厢的木门霍然推开,赵构面⾊苍⽩,先是大步向前,双⾜刚踏在石阶之上,眼神中却又是一丝犹豫,略一沉昑后,便伫⾜不前,只向岳飞问道:“卿所来何事?”
他虽然是极力庒抑自己,岳飞何等样人,如何听不出来眼前的这个康王,其实內心极其害怕惶恐。
他心中感慨,只觉得眼前此景,简直是残酷滑稽之极。
对着一个赵构,不若对着十万金兵,更加令他舒畅。
接赵桓诏书,破刘光世,不过是因着赵桓是正统,又不想家国陷⼊大规模的內战,究其实里,岳飞对此时的赵构,并无怨憎,也不知道对方其实
本就是没用地软脚虾。
他心中若有所思,答赵构的问话却是晚了许多。
赵构心中原本就是有鬼,此时更是吓地脚都软了。
适才岳飞带着大队人马进寺,二话不说将刘部诸将都盘花捆了,那些亲兵言谈间,也并没有避讳旁人,都道要带回城外大营中处斩。
赵构⾝边的內侍都是少年,哪里见过如此阵仗,被赶开后,便跑到赵构⾝前,不免添油加醋几分,将事情说地更加严重可怖。
康王赵构原本就是胆小怕事,最最惜命的主,听得內侍们口说指划宣讲一通,当真是満头満⾝的冷汗。
秦桧前来临安奉
他与太后,这消息他也听闻得。只是对方只见太后。并不来见自己,态度截然不同,已经显出味道不对。
此时岳飞带着大队兵马来到,明着是提刘光世并其部下诸将。谁知道是不是也要借机将自己这个⿇烦顺便解决?
再见这岳飞沉昑不语,面上更是露出不忍的表情,他越发对自己的推论信实了几分。
当下悲从心来,惧意却是稍去。
当下忍不住清然泪下,想到自己先做人质,好不容易全⾝而退。再做人质,半途逃往河北,然后以兵马大元帅的名义,挽社稷与危急存亡之间,而长兄懦弱,丢东京,⾝辱为俘。一朝逃回,天下人皆以他为正统。效命不迭。而自己不过杨州一败,便一蹶不振,难以支持。
再加以苗傅与刘正彦这两头⽩眼狼在卧榻之侧搞事,
的自己退位,现下看来。连
命也不可保,当真是一场荣华一场梦。转头来,却是凄惨落魄。连寻常百姓也不如。
他一面痛哭,一边却是顿⾜大骂,将自己这些心里话一古脑的说将出来。
到得此时,却也顾不得是不是对长兄不敬,或是落一个什么下场了。
除死无大事,在一个认为自己死定了地人心中,当真是无所畏惧了。
赵构如此一闹,刘光世却也自房中奔出,见赵构如此,便也破口痛骂。他却比赵构更加没有顾忌,当下荤的素的,一古脑儿全端出来,当真是骂的天昏地暗,⽇月无光。
正骂地开心,岳飞只伸手在他
前一按,刘光世立觉气沮
闷,难以出声。
岳飞见他瞪眼看向自己,便头摇一叹,向他道:“刘将军自忖必死,因有此举。不过将军还有家人,却又如何?”
见刘光世面容一黯,知道自己的话有效,岳飞轻轻将手掌一松,又向赵构道:“殿下误会,臣前来,只是请刘将军过营一叙,并不是请殿下一起。”
赵构面容一松,只觉得浑⾝又酥又⿇,到得此时,方才是回过了一股劲来。
岳飞又道:“今⽇秦相公召见众将,言道陕西事急,需得早点动⾝。太后与康王的仪卫物品,皆已齐备,料得不过几天,就能上路了。”
赵构刚刚回过神来,听得“上路”一语,却又是脸⾊大变,头摇摆手道:“我不要上路,不要杀我。”
刚刚说完,又是号啕大哭,对天叫道:“大哥,饶九弟一命罢。”
岳飞又觉难堪,又是难过,当下忍不住安慰道:“殿下且放宽心,陛下友爱兄弟,殿下又对社稷立有大功,陛下怎会有伤害殿下的意思。当初郓王殿下还不如殿下今⽇,陛下也不是包容了。”
赵构连连头摇,只道:“三哥与我不同,只是夺嫡不成罢了。我却是曾经登基,是大哥的心腹大患了。”
他稍顿一顿,又道:“况且,当⽇⽗皇尚在,大哥有些事也做不得主。”
岳飞别无他法,心中未尝不隐隐觉得,赵构这次前往长安,未必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当下只得又劝慰几句,然后慨然道:“殿下放心,东南各地诸府镇,都会以官职
命保得陛下平安。臣亦会上本保奏,殿下对社稷有功,臣等⾝为大宋臣民,岂敢忘之?”
说完,便令几个小內侍将赵构扶⼊房內。
见刘光世溚然若失,不再言语,岳飞也不为已甚,只是将手一让,向着他道:“请吧,刘将军。”
刘光世浑⾝一震,知道此一去,便是自己丧命之时。
他到底也是将门出⾝,此时此刻,并不畏惧,自己略整⾐冠,然后跪倒在赵构门前,轻声道:“陛下,臣去矣,请陛下自己保重。”
说罢起⾝,向着岳飞冷冷一笑,道:“岳将军,便请带我到断头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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