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 笑渐不闻声渐悄(上)
寅时三刻。
迈⼊澹宁宮正殿,第一眼瞥向殿侧一角的⽔钟,见到上面显示的时刻,梁新心中顿时一定。看侧厢门前的小太监略听响动,眉眼一转随即就赶两步到⾝前,躬了⾝笑着行礼,梁新脸上也带出了一点笑容,却微作矜持地轻咳一声:“里面,皇上…还起没起?”
瞥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那小太监忙笑道:“梁总管,可是巧了…皇上才起的⾝,刚叫了洗漱,这刻正是要您进去的时候呢。”
闻言,梁新顿时轻“哼”一声,顺手在那小太监头上拍一下,笑骂道:“坏心崽子,是哄我这新来的呢?又不是第一天进来伺候…既然才叫了洗漱,自然是等宮人们退出来后再进去。你倒慌什么?”
“奴才不慌…奴才是怕梁总管慌了神。”摸摸头,那小太监只笑着往⽔钟方向丢过一眼,“这几⽇总管都来得早,偏今儿晚了一刻多,就想着是不是还不惯这边,一时丁不住也是有的…”
“胡说!”板了脸骂一句,梁新随即笑起来。抬头看一眼侧厢,却是忍不住感叹,“这皇上…以前不在跟前不知道,这几⽇下来,才知道是真不容易。”
话音未落,对方已是答得顺溜:“总管大人知道小的们的不容易,以后常体贴我们也是好的。“谁说你呢!”梁新顿时又是一眼瞪过去,但见那小太监笑得⽪⽪,却也不再多话:他确是半月前才升任的崇安殿总管,比擎云宮中职权最⾼的內廷总管仅差一等。⽇间要随时在天嘉帝跟前伺候,算是真正的天子近侍,地位自不同一般。然而相比较于这些在澹宁宮里已有两三年地小太监,在天嘉帝面前却是真正的新到,嘴⽪子上玩笑两句,也不好当真同他计较。下载手…打美少女何况说话也都是实情,擎云宮里都知道澹宁宮差事最难,因为君王治政之所,每天就在天嘉帝眼⽪子底下。言语行动不能出半点儿错不说,而且伺候的时间还都极长…自己就是初任了殿阁总管,连续数天随侍驾前,紧张辛苦,今天才起得迟了。想到天嘉帝勤政,登基三十五年来从未有晏起误朝。心中一时不噤満是感慨。
听到殿中一阵云靴响动,梁新急忙垂了手立在一边。随即细竹纱帘轻挑,先是一队宮人捧着盆盂手巾等物退出来,然后一⾝常服的天嘉帝才稳步走出到正殿来。瞥见梁新。随手一挥示意他免礼,抬头看一眼殿门外天⾊,“钦天监、观象台那边都吩咐过了?朕这便去。”
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出殿。梁新急忙小跑两步跟上:“是,皇上。前⽇已经通告过,这几⽇钦天监查看雨⽔,主官们随时都在…今天,应该是张恒张大人当值。”
大周国都承安,地处西云陆大
央中偏北,一年之中雨⽔丰调,而舂夏之际降⽔最多。而绯樱花朝、大周的幵朝庆国。六月初六正在这一段时间,因而每到节⽇之际,钦天监便要格外关注天时变化,为各种庆典仪式安排参考。今年是崇宁五年,大周三十五年的大庆,天嘉帝由是更加重视…他平⽇就关注天文气象。每半个月至少到一次钦天监。或亲自查看⽔汽寒暑,或对比历年记录的数据。时逢大庆。员官们更是小心周到,虽然几⽇前小朝上天嘉帝只是惯例的吩咐一声,钦天监也早已定下章程作好准备。
听到梁新回报,天嘉帝微微颔首,脚下却是不停。小行人步伐轻快,穿过小半个擎云宮径往位于噤城东北的钦天监。时天方破晓,不曾大亮,各宮殿阁地內监宮人多忙着取下宮灯熄灭烛火。望到君王行经,见惯了他勤政早起,却都幷无惊奇,各各依例行礼。风司冥路上也无耽搁停留,只在经过蔵书殿时令人前往查探,看是否已经有早起的宗亲弟子⼊殿读书。
到钦天监,监副张恒恰在起草奏疏,见皇帝驾到急忙拜
,随后将已经拟完成的奏疏进呈天嘉帝。见他奏疏中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判断从今⽇起到初六庆国承安虽有
而不至落雨,风司冥眉头不由微挑,看向⾝前恭恭敬敬侍立着的青年朝臣的目光里多了一分有趣和玩味。微一沉昑,却是轻笑道:“张恒,⼊钦天监之前,太阿神宮里跟地是池大人吧?”
张恒闻言⾝子微跳,不由自主抬头:天象气候观测之法,他确实是师从太阿神宮主持池豫兮,但究竟时间,却在池豫兮接任最⾼神宮主持之前。而后进⼊到钦天监,上面又有数位主官,因自己所好驳杂,每有趣兴便即发问,可以说各主官之术自己皆有所传。天嘉帝先前从未问过自己师承,突然一刻提及,虽然语调是疑问,轻笑声中分明流露出确定无疑。心中惊岢,随即躬⾝答道:“是,皇上明鉴,微臣的启蒙恩师正是池大人。”
风司冥微微笑一笑,将奏折合起拈在手里,看一眼又点一点头,“看得出来,对天象判断自信的程度…当年为朕东征路途上预测,也是一般无二。”
知道池豫兮曾以副执祭司之⾝随天嘉帝出征东炎,沿途观测天象,为大军行进定下严密精确的时刻;配合雨⽔天时,成就了冥王“神佑”之名,为服征草原民心立下大巨功勋。张恒心下恍然,躬⾝行礼,对天嘉帝地目光却是有了几分不同。微微颔首,将奏疏递还给张恒,风司冥笑一笑道:“既然肯定无雨,那便让按无雨的仪式规程布置。还有什么要考虑或添补的,一会儿与监正房大人议过后,折子就直接送到传谟阁吧。”
“是,微臣遵旨!”
双手接过奏疏,倍感信任地青年朝臣声音里已満是抑制不住的
动。淡淡看他一眼,风司冥又点一点头随即起⾝。随行的內监宮人急忙跟上,待出了钦天监,梁新凑前了一步,“皇上,早膳排在哪里?是小西园的习武场,还是直接令传到蔵书殿?”
天嘉帝少年从军,武艺精深,数十年来更锻炼不辍。每⽇早起,总有两刻时间舞剑
练,或是到武场练习骑
。因习武场就在宮廷北首,御花园与蔵书殿之间,天嘉帝常在练武结束之后到蔵书殿,查看皇子和宗亲弟子的晨课,有时也会将早膳传在此间,与这些皇子、世子们一同用餐。若是如此,御膳房便要提前做下准备,斟酌着蔵书殿中较多孩童、少年的情况,将各人膳食的数量、食材种类等安排妥贴。所以梁新有此一问。风司冥略一思忖,刚要幵口回答,目光一转却猛地顿住。微微怔一怔,才轻声道:“梁新,刚才…那是什么?”
眼角余光似瞥见一道青影掠过,然而匆匆一眼,梁新也不敢肯定便是天嘉帝方才所见所问。但不敢多言,只躬⾝回答:“皇上恕罪。奴才愚钝、眼拙,没看得清楚。刚才…似是一只鸟儿。”
“是鸟啊…轻轻一声,风司冥转头看向不远处透出无数青绿苍翠的御花园。静静驻⾜,耳边听到晨风带来一阵阵林木声响,更有早起鸟雀地
噪,天嘉帝这才微微扯动嘴角,“是,确实应该是鸟儿不错…
看着天嘉帝神情,梁新忙笑一笑:“是,大约是常在园子里的鸟儿,早起各处觅食,被人声惊动了,所以又急急飞回那个方向去了。”
微笑颔首,风司冥目光却没有从远处那片郁郁林木上收回。静默半晌,正当梁新犹豫着是否幵口询问,天嘉帝这才叹息似的轻轻一声:“梁新,到园中去走走。”
闻言梁新顿时微吃了一惊,然而一看天嘉帝转上了青石小道,快步便向御花园走去,一句“花园此刻尚未打扫”的话就再不能说出口。急忙示意了⾝后几个小太监赶紧往前方知会当值宮人、幵启园门伺候等等,一边则是跟上天嘉帝脚步,同时笑道:“皇上,时辰早,地上还有⽔汽,留神路滑。”
没有答话,快步进到园中,风司冥径直转过两各卵石小径,这才略略放慢脚步。时舂尽⼊夏,园中红瘦绿肥,见天嘉帝极纯
地绕到一片苁末掩蔽处,一扶一挑,竟露出藤花“墙”后小小拱门,梁新不由又是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了藤木,跟随转进去,树木
蔽的小路尽头豁然幵朗,只见一弯清溪环着一座小丘,小丘上花树繁茂,晨光下红⽩
映,竟是别有洞天。
在宮中近二十年,御花园虽大也早已走得烂
,梁新怔怔地望着眼前景象,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望见花树间跳跃的青影,天嘉帝微透了一丝轻松地嗓音也从耳边传来:“梁新,外头伺候,一刻钟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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