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无间风云
月十四
,戌时。
夜风凛冽,从营地后方的山坡上掠过,发出鬼哭一般的声音,偶尔,不知途经何处传来的一声尖啸甚是摄人心魂,胆子小一点的士卒此时就会蜷缩在一团,几个人靠在一起,依偎着进入梦乡。
二月天,虽然已经算是进入
季了,然而,在济
郡,特别是像土河子这样夹在大山之间的峡谷,春天的温暖却没有多少,用
寒陡峭这四个字形容却还差不多。
这个时候,两千人马若是一直住在帐篷中,在时隔两天就要下一场
雨的情况下,因病而减员的情况恐怕在所难免,因此,虽然有些麻烦,确定在土河子这个地方安营扎寨之后,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这两千士卒还是很花了几天功夫,在山林中砍伐树木,修建了不少木屋。
因为没有集中的水源,这两千人的军营也就没有集中在一起,由于贪图取水方便,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在几条山泉旁扎下了营寨,彼此之间联系虽然不算很方便,彼此间相隔的距离却并不算远,两只相隔最远的营寨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在十里之内。
安家军的营寨位于营地的最边缘,两百多人,接近三百人的队伍拥有的木屋一共不到二十间,每一间木屋内的士卒都在二十人以上,显得格外的拥挤,屋内什么味道都有,当然,味道最为明显的还是男人的汗味和脚臭味,不过,屋内住的都是男人。对这些气味已经习以为常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地,何况,二十多个人挤在一间狭小地木屋内,屋中间的火塘燃烧着篝火,如此,方才熬过了这冬
际的时辰,很少人因为冻伤而失去战斗力。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木屋都挤满了人,位于山坡最高处的那间木屋就很空旷,只有安子云和他的几个心腹卫士居住。今夜的这个时刻。那间木屋内,除了安子云和他地智囊安十三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安子云手下的几个卫士都被他赶出了木屋,在屋外望风警戒。
安十三坐在火塘旁边烤着火,目光微显呆滞地盯着跳动的火苗,神游物外地样子,安子云则围绕着火塘踱着步子。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走了好几圈之后。他方才停下脚步,隔着火塘与安十三相对而坐,他拿起火塘旁地一
树枝,将树枝伸进火塘中,漫不经心地拔弄着篝火,半晌,抬头说道。
“十三,今天军议的内容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安十三是
安氏家族的旁系子弟,因为排行十三,所以人人都叫他安十三,他和安子云手下这只安家军所走地路有所不同,在安子云还没有率领家族子弟组建军队保卫家园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家乡,被当地官府征召,成为了光荣的大隋军队中的一员。
后来,从其他人那里碾转传来了他的消息,说是安十三所在的部队被朝廷调入了河北,协助杨义臣大人剿灭河北地
贼,这是家乡人听到的关于安十三地最后一条讯息,之后,就一直没有了他的音信,在这样的
世之中,家乡人都以为他战死在了河北,埋骨他乡。
瓦岗败亡之后,安子云率领残余的安家军回到了
家乡,这才发现原以为战死在了河北的安十三也回归了家乡,两人算得上是总角之
,
情一直都很好,对这个原以为战死在外的族弟的回归,安子云自然喜出望外,于是,两人又像小的时候那样时常聚在一起,闲话桑麻或是指点天下。
据安十三说,当初杨义臣被杨广调回朝堂之后,他们这只军队就屡打败仗,士气一落千丈,后来,他不得不当了逃兵,历经历尽艰辛才从河北逃回家乡,回到家乡后,一时又不敢回家,怕被当作逃兵被抓去砍头,接下来的几个月一直躲在山里,后来,从进山打猎的猎人那里知道大隋政权已经完蛋了,河南各地诸侯割据,没有人关心一个小小的逃兵的遭遇,于是,他这才麻着胆子下山回家,不想回家没有多久,安子云率领着残余的安家军也回来了。
后来,王氏家族借着与东都方面的关系开始迫害安氏宗族,安子云不得不带着安家军上山落草,以此来威胁王家人,让其不敢轻举妄动,若不然,必定与其拼个鱼死网破,安十三也随安子云一起上了山,由于安十三在大隋的正规军中当过军官,懂得如何训练士卒以及指挥军队作战,并且见多识广,偶尔能提出一些很好的建议,所以,渐渐地,他成为了安子云的左膀右臂,在这只安家军中,成为了仅次于安子云的存在,安子云之所以率领安家军往东投靠孟海公,也是出自安十三的建议,孟海公虽然战败投降了夏王高畅,不过,在安十三的策划下,安家军所受到的损失却不多,这也是安子云仍然对安十三言听计从的原因。
最初,安子云率领安家军与其余那些降兵在土河子扎下营盘时,对负责这次行动的郭孝恪并无疑心,他相信郭孝恪的话,那就是这只军队将成为秘密部队,下一步,夏王高畅向东都进军,他们将成为先头部队,率先进入
,这对一心想打回家乡的安子云来说,自然是称心如意,虽然,他有威胁王家,若是过于咄咄
人,将与其玉石俱焚,只是,他已经率领安家军离开了家乡,王家人还会不会听信他的警告,却是未知数,因此,能够尽快打回
,他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他开始怀疑郭孝恪说的是不是真话,自从孟海公投降之后,两千人就一直驻扎在土河子。军队的器械和装备还是老一
现之外,徐世绩和其他地夏军将领从未出现过,安子云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一点也不正常。
今天的军议上,安子云见到了一个好久没有看见的人。那人就是孟海公,明
的行动总指挥就是孟海公,而这一次行动是为了伏击一批伪装成夏军从冤句方向潜入济
郡的郑军部队。
真是如此?
什么郑军部队会伪装成夏军入境?
孟海公虽然投降了夏王高畅。夏王似乎并未让他重掌军权。据可靠消息,自从投降夏军之后,他一直被软
在济
城他自己的府邸中。为什么会出现在土河子的军营中呢?难道真像郭孝恪所说地那样,夏王命令孟海公重新出山,率领旧部?
虽然有着这么多疑问,但是,安子云和夏军的那些高级将领并无丝毫的
情。也没有什么联系,何况。在土河子这个偏僻地地方,所有地军士都不得擅自出营,就算有关系,他也无法联系上,他只能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安十三,看安十三能不能解决他的疑惑。
“大兄,这次行动除了孟海公带队外,郭孝恪也随军吗?”
安子云摇了摇头。
“军议过后,郭孝恪就离开了军营回济
去了!”
安十三笑了笑,捡起一
木柴,将它扔进了火塘,火星子顿时窜了起来,木柴在火苗中呻
,发出毕拨地声响。
“大兄,你还认为郭孝恪以前对你们说的那番话是真话吗?你们投降夏军后,之所以没有被整编,而是调到土河子来安营扎寨,为的就是作为奇兵率先进入大郑地界?这一次出兵,也真是为了伏击从冤句方向潜入夏国地界伪装成夏军的郑军部队?”
安子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示意安十三继续说下去。
“大兄,如果郭孝恪说的是谎言,他所说地那些只是代表他自己的意思,而不是来自上面地命令,之所以将我们安排在土河子,和外界断绝联系,其实另有目的,甚至,夏国的高层并不知道我们这只军队的存在,大兄,你还愿意和他一条心吗?”
“十三,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安子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安十三抬头望着安子云,目光炯炯地问道。
“如果郭孝恪心怀叵测,暗中背叛夏王,伙同孟海公等人
行不轨,大兄,你将作何决断呢?是随着这些人一起行动,还是拨
反正,倒戈一击?”
安子云没有回话,他猛地站起身来,又开始绕着火塘踱起步子来,疾行几圈之后,他回到原地,站在安十三对面,居高临下地盯着安十三,厉声问道。
“十三,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郭孝恪等人另有所图,想要阴谋背叛,要知道,这事情不是儿戏,可不能凭空猜想!”
安十三慢腾腾地拍了拍手,擦拭掉手中的灰尘,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大兄,我们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关于外面与上头的消息来源只有一个途径,也就是来自于郭孝恪之口,因此,关于夏军中的许多军事制度,大兄你并不了解,这里大部分人也都不清楚,然而,十三我曾经在河北打过仗,当初夏王在平原,还只率领区区数千人马的时候我就和他们打过交道,对于夏军的军事制度以及行事作风甚是了解,凡是战败投降的军队若是被夏军收编,必定要经过几个途径才能得到重新重用,第一,必定会被打散,分配到各军之中,绝不会允许降兵依然保持旧有的编制;第二,军中会采取以一代一的训练方法,就是一个老兵代一个新兵,手把手教会新兵学习夏军特有的军事技能;第三,神官更是必不可少,关于信仰的教育在夏军中乃是重中之重,新近加入夏军的降兵们更是躲不过这一关!这三个步骤,我们这只军队都没有经历过,为什么会这样?我想,大兄你应该心知肚明吧?”
安子云脸上的神色
晴不定,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
“郭将军说过。我们这是秘密部队。所以一切从简,从速,也许是因为这样,这才忽略了那三个步骤吧?毕竟,若是那样做,一只军队要想聚有战斗力,恐怕要花不少时间才行吧?”
安十三冷哼了一声。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大兄,不知你是不是相信我十三?”
安子云瞄了他一眼。
“十三。何出此言。你我都是安家的子弟,愚兄不相信你,岂不是一个人也不能相信?若不是相信十三你。又怎会将今
军议之事说给你听?”
安十三轻咳了一声,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也不由得放低下来。
“大兄,小弟当初在河北当兵吃粮地时候,曾经被夏军俘获过。当时,夏军地俘虏制度是这样的。若是还想当兵吃粮,就留下来为夏王高畅打仗,若是不愿意,就发放干粮回乡…”
说到这里,安十三抿了抿嘴
。
“当初,我一心想着回家,所以选择了第二条路,后来,历经历尽艰辛这才回到了家乡,不过,在那段时间内,我认识了一个老乡,他也是
人,当时在夏军中是一个队正,因为大家都是
人的缘故,他对小弟格外照顾,这也是小弟能够被放出军营回到家乡的原因。”
不知道安十三为什么会提起这段往事,不过,安子云还是静静地倾听,等他慢慢说下去。
“就在济
城破的那些日子,我又见到了那个老乡,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军中校尉,手底下有好几百人,然而,他真实的身份却隶属于监
”
“监察司?”
关于监察司,安子云也有耳闻,只是,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夏军中一个可怕的特务机关,究竟多么可怕,却也懵懂不知。
“是地,他是监察司的探子,负责监察军中将领,重新见面之后,他把我发展成了监察司的眼线,帮他打听情报,因此,我才知道郭孝恪地这些行为乃是欺上瞒下之举,而我们驻扎在土河子地这两千人,不过是徐世绩,郭孝恪伙同孟海公秘密隐藏的军队,乃是这三人
行不轨的工具而已!”
“监察司!”
安子云踉跄地几步,然后顺势坐在地上,他盯视着安十三,声音显得分外的苦涩。
“好个十三弟,你瞒得为兄好苦啊!”安十三没有躲避安子云的目光,他神情诚恳地说道。
“大兄,因为事关机密,为了避免连累兄弟们,十三才不敢妄言啊!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郭孝恪反意明显,我不想我们安家军这几百条人命成为那家伙野心的殉葬品,这才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兄,
由大兄决断,若是大兄想要跟随郭孝恪,孟海公之
走下去,十三我就任由大兄处理,若是大兄想要拨
反正,我十三也就能替大兄做一些事情,算是派得上用场,总之,我安家这数百人是生是死,就在大兄一念之间!”
火苗在火塘内劈劈啪啪地
窜,半晌,耷拉着脑袋的安子云才抬起头来,声调依然苦涩不堪。
“营地地外围是郭孝恪和孟海公的亲信,我们和外界已经隔绝了联系,你怎样和监察司地人联系呢?”
“信鸽!”
安十三正襟危坐,神情恭谨。
“那位大人交给了我几个信鸽,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放一只信鸽回去,我们这个营地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监视中,在我们这里,像我这样的细作和探子不知道还有多少?所以,郭孝恪等人的谋划必定会遭到失败,他们这些家伙小看了神君大人的威望,忽略了监察司的能耐!”
“哼!”安子云冷哼了一声,苦笑着说道。
“十三,照我看来,以弟的大才,不止是监察司细作那么简单吧?说不定,这营中的那些监察司探子都受你制约啊!”安十三神情严肃地说道。
“大兄,小弟敢对天发誓,绝非监察司的人,只是最近不得不为监察司效力而已,郭孝恪等人想要背叛夏王,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断不会成功,这天下,终有一
归夏王所有,为了我们安家,万万不能踏上歧路,选择错主子啊!”安十三并没有撒谎,他的确不是监察司的人,敌情司和监察司同样是情报部门,却并不互相归属。
当初,在河北被夏军俘获后,安十三并没有像他对安子云所说的那样离开了军营,而是在被神官洗脑之后成为了光荣的灵宝神教信徒,后来,因为他是河南人,所以他加入了敌情司,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被派遣到了河南,让他回到了家乡
,打探消息。
所以,他说他不是监察司的人,并不是骗人的谎言。
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当安子云率领安家子弟上山落草之后,他就打入了安子云内部,并且蛊惑安子云率领安家军投奔孟海公,随后,在济
大战的时候,他将孟家军的敌情通过秘密渠道传递到了白斯文那里,让夏军全盘掌握了孟海公的动向,孟海公之所以不得不投降,他也算是立有大功。
夏军进城之后,他本该恢复身份,论功行赏,然而,这个时候,却发生了郭孝恪和孟海公勾结,隐瞒降兵数目的事件,他们暗中将两千
壮的士卒调理济
,安十三所在的安家军也在其中,郭孝恪和孟海公为什么会这样做,徐世绩有没有涉及其中,为了获取更多的情报,安十三不得不继续隐藏自己的身份,和监察司合作起来。
“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安子云小声地说道,原本当作心腹的兄弟突然间成为了别人的细作,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就不怕我是郭孝恪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之后,杀你灭口?”
安十三笑了笑,脸上的表情
出一丝苦涩。
“大兄,请你相信我,我十三虽然为监察司做事,但是,我十三首先是安家的人,家族的利益在我十三心中,还是摆在第一位的,所以,这才向大兄你表
自己的身份,我不能眼看着大兄带着兄弟们走向死路,毕竟,我十三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是,我安家子弟的性命却不能白送啊!就算有很小的机会,我也要劝阻大兄!”
听了安十三声泪俱下的陈述,安子云沉默不言,然而,他脑子里就像掀起飓风一般,各种各样的念头和主意打着旋儿在脑海里翻腾。
何去何从,这是一个问题?
其实,仔细一想,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才是大问题!
“十三,你们有什么计划没有?我需要做什么?”
很快,安子云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既然郭孝恪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察司的监视下,那么,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情,多半都做不成,注定要沉的破船,也就没有必要再上去了!
“大兄,你只需如此这般…”
安十三小声地说道,安子云的脸色随着他的声调变换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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