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父子
夏国井洛宮之內,闵氏⽗子一坐一立,其余的內侍宮婢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宮中一片寂静。夏侯闵钟劫的苍老之⾊已经再难掩盖,眉宇之间的皱纹也紧紧纠结在一起,面上的
霾更浓了,下颌上的几缕长须已经夹杂了半数银⽩⾊,可想而知,闵西原的被囚并不如明面上那样对其毫无触动。
反观闵西全却是镇定自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青年意气风发的时节,更何况他刚刚以庶子之⾝登上世子之位,即便再沉稳也难以掩饰目光中的自得和雄心。人生的第一个目标远比闵西全想象中达成得更快,再加上又得到了两个盟友襄助,即便事前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此时,他也完完全全品味到了那梦寐以求的权力滋味。
“西全,你知道寡人今⽇为何要召见你么?”
“⽗侯今⽇相召,可是为了中州陛下遇刺一事?”闵西全微微躬⾝,语气却很平淡“伍形易早已将此事宣扬得天下皆知,儿臣以为其中颇有蹊跷古怪之处。”
“这些大家都知道!”闵钟劫瞥了一眼儿子的神情,冷笑一声便站了起来“想必那位兴平君殿下也已经和你见过面了,怎么,他应该提过让你全力相助回华都夺位吧?”
闵西全闻言一愕,随即心中大定“⽗侯,事情并不如您想象那般,兴平君殿下除了痛心疾首之外,并没有流露要回去的意思。”他低头沉昑了片刻,便毅然抬起了头“儿臣反而从另外的渠道听说了不同的消息,伍形易公然向中州群臣推出了几个少年,声称乃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子嗣,其⺟都是受王后虞姬所害而被逐出宮的宮人,而且已经准备由六卿确认他们的⾝份。”
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之后,闵钟劫终于忍耐不住心头的震惊,一推扶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你说什么!这些
七八糟的消锨从哪里来的?华王姜离明明从未留下子嗣,伍形易居然一把拎出几个。
他究竟想要⼲什么?”
“启禀⽗侯,消息来自黑⽔宮,应该绝对可靠!”闵西原似乎没看到⽗亲铁青的脸⾊,再次躬⾝奏报道“想必如今黑⽔宮已经把消息送到了各国诸侯权贵之处,这
局已经是注定了。”
闵钟劫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额头上的青筋一
暴露了出来,显见其肝火之盛。“中州那些员官都是做什么吃的,伍形易有兵权没错,不过。中州之外有我们四国守着,他就
本不敢擅动刀兵!这个时候,只要有了大义名分,谁都可以斥责他的大逆不道之举!”
“⽗侯,伍形易敢于把消息放出来,就说明他
本不在乎这些!”
闵西全摇了头摇,上前恭恭敬敬地扶着⽗亲坐下,这才继续说道“要庒制伍形易的气焰就只有出兵一途,然而,如今周国和商国是别无余力。而炎侯却一定会陈兵中州边界,至于我国,则是拥有一个最好的筹码,所以决计不能错过!”
“这么说,伍形易为此不惜与炎国一战?”闵钟劫敏锐地想到了当⽇朝觐时炎侯吃的哑巴亏,心中不由一动“寡人总觉得伍形易这棋走得不对劲。以他多年辅佐国政执掌大权的手段,绝不会在明里做出这样的姿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西全自己对这个问题也是云里雾里看不分明,好半晌方才无奈地摇了头摇“⽗侯恕罪。儿臣实在愚钝,看不透此人所思所想。不过,会不会是陛下
他太急,亦或是,
本就是他人在背后
纵?”
闵钟劫悚然动容,目光马上变得炯炯有神“你说得有理!这件事情不能轻举妄动,派人送上寡人的亲笔书信就行了,若是炎侯
烈那个家伙想要出风头,就让他去碰碰钉子好了!”仿佛是突然间如释重负,他的神情突然轻松了下来“西全,你和霍⽟书的婚事筹备得怎么样了,总不成要让朕来催你吧?”
“⽗侯,儿臣早有
娶之意,只是霍姐小…”闵西全一时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自己的未婚
因为那一⽇的事情耿耿于怀“大哥新近被囚,此事还是暂且延后吧,否则被他人揪住不放,儿臣心里也不自在…”他的声音越说越低,自己也觉得理由牵強。
“男子汉大丈夫,娶
哪来的这么多顾忌!”闵钟劫重重一掌拍在儿子肩上“你是寡人的儿子,堂堂夏国世子,不必事事想着他人的看法。你大哥被囚是他咎由自取,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当初自请⼊质中州,这兄弟之情早已尽到了,不用再挂在心中不放。唔,此事反正也预备得差不多了,就择在月底成亲吧!”
不由分说地将闵西全赶出了井洛宮,闵钟劫的神情这才
沉了下来。嫡长子闵西原之所以会这么快地落马,其中缘由他一清二楚,斗家纳婿之夜,若是斗御殊没有让人将闵西原灌醉,自己也不会有机会下旨赐婚,也不会有后半夜闵西原闯⼊霍府的那一出好戏。本来丝毫不占优势地庶子闵西全,就这么堂堂正正地坐上了世子之位,这其中,斗家功不可没!每次想到能够如同变⾊龙般快速转向的斗家,闵钟劫的心中就如同梗了一
刺般难受。须知周国长新君之变仍未平定,他绝不想在夏国的臣子中看到有斗御殊这样的人。
“斗御殊,斗御殊!”闵钟劫表情复杂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百感
集。他至今仍未忘记自己在登上世子之位前和斗御殊亲密无间地情景,就在那段时间,他娶了斗御殊的妹妹敬姬,最终靠着这一层关系斗倒了自己的两个弟弟,最终成功成为了夏侯。可是,眼下自己的儿子也同样走了自己的老路,难道,斗家就真的那么不可或缺么?
“难道真的要下决心诛除斗家以永绝后患,一劳永逸?”闵钟劫不敢轻易下定主意,此事一旦实行,其后果的深远恐怕不仅限于夏国一国,他不得不格外谨慎。
然而,附骨之蛆一⽇不除,他就永生永世没法安心,这一步,早晚总得走的。
夏侯⽗子固然各怀鬼胎,练钧如的兴平君府也并不平静。天子遇刺一事很快就沸沸扬扬得传开了,而趁此机会前来探听口风的员官却络绎不绝,哪怕是那些
本不在乎天子存亡的夏国权臣也是如此。
这一⽇,大驾光临的正是孟尝君斗御殊和其婿孟准,新婚不久后的孟准満面红光,看上去大异于从前的猥琐鄙陋,言谈间也是信心十⾜。
不过,斗御殊翁婿两人乃是邀请练钧如前往郊外赏玩风景,至于政事则是闭口不提。说来也巧,就在斗家两人踏进府邸之后没多久,明萱和孔笙两女也先后而至,那面纱下流露出的万种风情顿时让所有人为之倾倒。
“想不到殿下还有如斯
福!”斗御殊望着远远行来的两女,言不由衷地道。当⽇霍府中的状况虽然不得而知,但闵西原的伤势却摆在那里,因此再也无人敢小看这看似弱质纤纤的两女。明萱在出手之后也再未隐蔵自己的⾝份,无忧⾕传人的头衔让本
兴师问罪的夏国群臣都打了退堂鼓,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大出乎斗御殊预料的是,两女在进了院子之后竟然马上分了手,只有孔笙一人朝这边走来,而明萱则是转⾝去了别院。
“殿下,孟尝君大人!”孔笙略略一弯
屈膝算是行了礼,不待有人招呼就站了起来“明萱妹妹应该是去找那位许公子了,两位就不用翘首以待了。”她一眼便看出了斗御殊的讶异之⾊,不由露出了一个大为暧昧的笑容“一个是无忧⾕传人,一个是旭
门首徒,岂不是两两相配?”
斗御殊闻言不噤和练钧如相视一笑“不愧如笙姐小,对这点小事也是廖若指掌!”他见一旁的孟准只是瞟了孔笙一眼便谈笑自如,心中暗自赞许,口中却盛情相邀道“今⽇我和准儿邀殿下前往城外游玩,不知如笙姐小是否有雅兴一同前往?”
孔笙原本就是知道了斗御殊的来意方才匆匆赶来,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这时光正好,斗大人端得是挑的好时候,不过,您只邀殿下未免太过无趣,须知这赏玩晚舂之⾊自然得璧人相称。虽然不能去打搅许公子和明萱妹妹,但是,斗昌公子和樊欣远公子不是还在此地么,再加上香洛仪嘉和婉儿姑娘,这人就都齐全了。”
斗御殊起初还觉得人多太杂,但思量片刻便立即答应了这个建议。
不仅如此,原本以马车代步的出游方式也给众人否定,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十数只异禽坐骑。于是,在洛都百姓的殷羡目光中,将近二十几只异禽纷纷扬扬地从兴平君府和孟尝君府飞上长空,须臾便消失在远处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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