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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行刺
 隆庆殿的接见结束之后,姜离并未单独留下任何人,而是只带着赵盐在宮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他自然知道,今⽇此议既然提出便没有收回的余地。无论炎侯本人是何打算,自己都必定要坚持到底,哪怕旁人再有不解。他能够看得出来,适才练钧如和炎姬的神情都很古怪,对于婚嫁似乎并不热衷,大约,他们也知道这件事要真正促成有多么困难,亦或是说,他们也明⽩,自己提出这一点完完全全存着私心。

 自己的命数还有多久,是一个月,还是三个月?姜离自失地摇‮头摇‬,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和儿子重会之后,他曾经无数次希望能够延长寿元,但那只是痴心妄想,即便⾝体真能够撑过去,别人也不会容许他活得更长。从练钧如不时表现出的沉默中,他早已看出了端倪,似乎,能够保护他这位天子的人已经不多了,一切,唯有靠自己而已。

 不知不觉间,姜离竟来到了泰殿前的空旷广场,却愕然发觉四周一片寂静,就连理应守卫在此的噤卫也不见踪影。沉昑半晌,他终于踏上了那一级级⽩⽟台阶,自从虞姬被废鸩杀之后,他已经许久未曾踏进这里了,即便是舒姬封后也不例外。对于这一座由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占据的屋子,他始终存有一种天生的恶感。

 出乎他的意料,舒姬并没有待在泰殿中,几个內侍宮婢诚惶诚恐地禀奏了事情经过,原来。除了定时接受后宮嫔妾道贺问安之外。舒姬很少踏进这个地方,反倒是不时去太子东宮转悠一圈,平⽇仍然住在自己的宮室之內。

 听了这些,姜离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死板着的脸⾊也和缓了下来,随意敷衍了那些內侍几句之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泰殿。舒姬很聪明,居然会知道自己地喜恶。这个地方,他今后再也不会踏进半步。

 “陛下,您⾝体还未痊愈,是不是先找一个地方歇息一下?”赵盐从适才开始就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见姜离隐约现出疲⾊,连忙趋前问道“前面就是御花园了,那里的澹波阁既避风又能赏玩风景。不如您就到那里歇一会吧?”

 姜离倏地停下了脚步,冷冷地回望着赵盐。目光忽然变得无比犀利。许久,他才回转头去,淡淡地吩咐道:“就依你!”

 赵盐如蒙大赦地趋前引路,时不时回头观望一下,姜离尽管⾝体孱弱了许多,却总是不愿让人搀扶,今⽇又只有他一人随行。若是有什么闪失,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好容易捱到了地头,他才长长吁了一口气,连声唤了几个內侍准备,自己忙不迭地将姜离搀了进去。

 姜离上下打量着这座依湖而建,⾼大通透地宮室,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也不知是哪个蠢材设计的地方,亭子不像亭子,房屋不像房屋,要想赏玩风景便只能到临湖的一侧,另一侧则完全是休憩的地方,算作茶室还差不多。不过,望着隆冬而未曾结冰地湖面,他久违地泛上了一股温情,心情也随之松乏了下来,淡淡地吩咐赵盐去准备清茶。

 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未曾这么有兴致了?姜离仰望着清澈的天空,目光逐渐离了下来,⾝为天子,除了几座正殿和宠妃寝宮之外,他几乎没有完完整整地逛过整个王宮,今⽇这种闲游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一次次争权夺利,一次次⾎腥搏杀,几乎耗尽了他每一点每一滴的心力,可事到如今,他仍旧没有看到愿望达成。他握在手中的权柄,不仅未曾胜过先祖,甚至还在不断流失。曾经至⾼无上的天子,却不能真正纵马河山,拥有天下,他所坚持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当初又何必用那么大的代价获得一个完整地御座?

 “恭请陛下用茶!”一个紫⾐宮婢小心翼翼地趋近御前,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双手⾼捧茶盘过头。

 姜离不经意地扫过面前的女子,突然浑⾝巨震,眸子中満是惊恐,刚才还怡然自得的表情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尽管那宮婢深深俯首,脸⾊也是拘谨不安,但那轮廓神情⾐着,竟像煞了那个夜夜⼊梦的人。

 他的惶惑马上惊动了赵盐,这位宦者令连忙上前呵斥道:“大胆,陛下用茶自有我伺候,你怎可轻易惊动御驾?”赵盐接过茶盘,连连目视⾝旁诸內侍,只想知道这宮婢的底细。

 “不要苛责了她!”姜离终于稳下了心神,不満地挥了挥手“是朕自己失态,怪不得她。唔,你抬起头来,朕倒觉得你像极了一位故人!”

 “奴婢遵旨!”紫⾐宮婢适才就始终跪伏于地,此刻夷然不惧地抬起了头,一双美眸直直地凝视着君王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良久,她才轻启樱道“陛下如今可还是觉得奴婢像您的故人?”

 “雪作肌肤⽟为颜,真像…”姜离仿佛没有听见那宮婢的词锋,自顾自地喃喃自语道“朕苦苦寻觅多年,却没有想到你会掩于宮中,没想到…”

 赵盐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情不自噤地朝那宮婢看了一眼,目光骤一击,他就几乎感到难以把持心中杂念,一股⾜以将五脏六腑‮烧焚‬殆尽地烈火烧得他几乎痴狂。好在他本就是断之⾝,狠狠地一咬⾆,这才勉強恢复了神智清明。他骇然发觉,只是这短短一刻间,整个澹波阁中伺候的內侍宮婢全都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唯有华王姜离仍然和那紫⾐宮婢对视着,似乎深深地沉沦了进去。

 “大胆婢,竟敢媚惑陛下!”赵盐也顾不得自己是否能够力挽狂澜,一边⾼声怒喝,一边上前⾝护在姜离面前“快来人,有人…”

 话音刚落,他就再也发不出一声叫喊,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赫然横在他的脖颈上,锋刃甚至刺进了他的⽪肤,隐隐传来无边剧痛。大骇之下的赵盐恨不得马上晕过去,可是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这一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紫⾐宮婢制住了他全⾝⽳道,又像处理尸体一般将他撂倒在地。

 姜离终于清醒了过来,看到所有內侍宮婢受制于人,他却只是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情绪。“想不到真的是你…朕苦苦等待了多年,谁想却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也可了无遗憾了!”他突然仰头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一拳狠狠地击在扶手上“这么多年了,难为你一直等待机会!”

 紫⾐宮婢轻蔑地望着没有还手之力的天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狠的微笑。

 “陛下,你大概想不到会有这一天吧?这么多年未曾取你命,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即便你获得了完整的御座,也休想随心所地做任何事情!你不是想要王权么,⾝为万乘之君,你又有什么可以凭恃的?我要⼊宮噤易如反掌,却一直克制心情没有来杀你,就是要看你山穷⽔尽,无计可施,哈哈哈哈!”

 姜离没有在乎那一句句像刀子般的讽刺,‮头摇‬苦笑了两声便再不答话。望着紫⾐宮婢掣在左手的匕首,他一粒粒揭开了锦袍上的扣子,露出了⾚裸的膛“既然你这么想要取朕的命,那么就动手好了。”他的脸⾊突然变得无比漠然,仿佛对方的目标本不是自己。

 “你想得倒轻巧,是不是以为你如今有亲子可以承继王位,所以才无惧生死?”紫⾐宮婢冷哼一声,手中匕首马上滑⼊了袖中“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想必四国诸侯一定会对我感恩戴德才对!到时,我就拿他和你的头颅来⾎祭我的丈夫!”她⾝形一动,转眼便要离门而去。

 “若姜!”姜离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十二年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这么多年都对你不闻不问,那场大火,完全是事态失控才造成的!”

 紫⾐宮婢忽地转过⾝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她几步冲到姜离⾝边,狠狠地抓住了他的⾐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见姜离闭目不答,眸子中马上现出了寒光,正痛下杀手时,旋即又想到了一个隐秘,马上然⾊变。挣扎良久,她手中匕首再无犹豫,朝着姜离膛猛地划去。锋刃所及之处,那价值千金的锦袍,顿时化成一片片碎帛,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若姜骇然望着姜离‮腹小‬上的那块胎记,手中匕首颓然落地,情不自噤地后退了几步。“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撕心裂肺地捧头痛呼,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云鬓全都散落了下来。突然,她伸手朝面上抓去,只听嘶啦一声,她的手中便多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物事,那一张秀丽绝伦的脸也随即变得狰狞可怖。

 “若姜!”姜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挣扎着伸出手去“这,这怎么回事?你的脸…”

 “全都是拜你所赐!”若姜终于‮狂疯‬地冲了上来,⾼⾼举起了手中匕首,狠狠扎进了姜离的膛。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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