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韩雪平面如死灰,她像一堆烂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几分钟之前,她打开了那封不知来历的电子邮件,那邮件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但却⾜以使她心惊胆颤!
平儿:久违了,发送两张照片给您,请欣赏!
⽩相人
韩雪平一看到‘平儿’这两个字,刹那间仿佛被強大的电流击中了一般,顿时大惊失⾊。可是,那署名的‘⽩相人’又是什么人呢?
犹豫了片刻之后,她终于伸出颤抖着的食指去点击那邮件里的附件,两张照片马上呈现在电脑屏幕上,那是两张不堪⼊目的婬秽照片,其中的主角并不是别人,而正是韩雪平自己!十年前那一段令人心碎的经历闪电般地重新出现在她的脑际。
韩雪平出生于本省祁原市的一户平民家庭,她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亲原先是祁原市前进电器厂的工人,⺟亲早年患有肝炎,一直体弱多病。在小雪平刚上初中时,⺟亲就因肝硬化腹⽔而去世了。此后,⽗亲就独自将小雪平姐弟俩抚养长大。由于电器厂经营不善,生产规模⽇渐萎缩,后来终至倒闭。此后,⽗亲便成了一名业失者。无奈之下,⽗亲便在街头摆了个自行车修理摊,勉強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韩雪平⾼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河西大学机械系机电专业。⽗亲平时的微薄收⼊供一家三口生活之需尚捉襟见肘,哪来的多余存款?他左挪右借,好不容易才筹⾜了女儿第一年的学杂费。韩雪平自小在贫困的环境中长大,深知⽗亲的艰难。于是,她从大学一年级起,即开始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勤工俭学。她曾在饭店里洗过碗、端过盘子,在某些写字楼里担任过保洁工,也曾在许多人家担任过家教,总而言之,凡是能挣到钱的活儿她都肯做。一年下来,居然也能赚上五、六千元,这就大大减轻了⽗亲的负担。⽗亲见女儿如此懂事,虽然对她的孝心感到欣慰,但想到心爱的女儿在读书之余还要如此辛苦地劳作,心中也难免感到深深的惭愧和不安。
可是,在韩雪平上大二时,竟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件,从
本上改变了她毕生的命运!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
那天下午,韩雪平与同学们一起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由于实验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故障,因而实验结束的时间拖延了一个多小时。可是,那天晚上她还有两个小时的家教,地点在城市西郊外的杏花园小区,而从大学到那儿⾜⾜有十余公里的路程。她平时到杏花园小区都是骑自行车往返的,可是今天已经太晚了,如果仍然骑自行车去势必会迟到。于是,情急之下她向同学借了一辆摩托,连晚饭也没有吃,便火速向城外驶去了。
当她驾着摩托来到西郊外时,天已经渐渐地暗了。韩雪平离开了宽阔的公路,拐向一个较狭窄的岔道,因为这条岔道比公路更近一些。由于当时路上并无一个人影,所以她加大油门,全速行驶着。她以前曾经不止一次地走过这儿,她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弯道,过了那弯道,就离杏花园小区很近了。
就在她即将到达那弯道时,她意外地发现一个孩子正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弯道那边转了过来!她大惊失⾊,感觉好像要出事!于是连忙将摩托向右拐,希望能够避免碰撞。可是,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孩子同时也发现了她的存在,在惊慌失措之下,他居然也向同一个方向拐了过去!瞬刻之间,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两个人同时倒了下去。
韩雪平仍然意识清醒,于是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感觉自己似乎并无大碍,只不过胳膊肘擦破了一点儿⽪而已。此时,她唯一担心的便是,那孩子究竟如何了?她赶忙走上前去看那孩子,只见那孩子毫无动静地躺在一棵大树边,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她立即心慌意
起来。她蹲了下去,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摇动着那孩子的胳膊,可是那孩子依然一动不动。韩雪平大惊失⾊,那孩子不会死了吧?
正在这时,远处依稀出现了几个⾝影,正在往这边走来。韩雪平赶忙大声呼救,那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事故地点,他们是附近的村民。在手电光下,他们认出了那孩子。据说那孩子叫李小扁,今年12岁,他的家就在附近的李家村里。
一个村民突然惊呼起来,他发现小扁脑袋下的草丛里全是鲜⾎!村民们立即伸手试了试小扁的鼻息,他仍然活着!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那孩子抬往乡里的卫生院,一边又派人赶往李家村通知孩子的⽗亲。
小扁很快就被送到乡卫生院,医生略加诊察后,设法为他止了⾎、包扎了脑袋上的伤口。此时,小扁的⽗亲也赶到了,忙问医生伤势如何。那医生摇了头摇,面露忧⾊地说道,既然是颅脑受到烈猛
击撞,虽然外部已经止了⾎,但脑子里面的情况就很难说了,倘若脑子里面产生了⾎肿,说不定随时都会危及生命呢!因此,乡卫生院是无能为力了,理应马上送到城里的大医院去。于是,一行人立即将小扁送到临渝市第二民人医院脑外科。直至此时,小扁依然是昏
不醒。
第二民人医院脑外科的医生立即安排进行了X拍片以及颅脑CT检查,继而又做了核磁共振检查,很快结果就出来了,说是大脑颞叶出现大片出⾎,并已经形成⾎肿。医生说,孩子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因此他建议立即手术。但是医生也同时提出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由于施行手术的具体部位涉及重要的神经中枢,因而具有很大的风险,说不定孩子会死在手术台上。并且,即使是手术成功而保住了孩子的
命,也不能保证今后不会产生严重的后遗症。
小扁的⽗亲听说儿子即使是手术也有生命危险,帘吓得没有了主张。在与乡亲们充分协商之后,最后决定进行保守治疗。
下一个问题便是,昂贵的医疗费用由谁来承担?而在决定此事之前,理应首先确定车祸的发生应该由谁承担主要责任。
按理说,在发生车祸的当时,韩雪平是行驶在道路的右侧,因此,她似乎不应该承担主要责任。可是,韩雪平非常明⽩,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的摩托是向同学临时借来的,她本人并不持有摩托驾照。既然如此,她应该属于无照行驶。而按照我国的
通法规,在无照行驶的情况下,
通事故就变成了
通肇事罪!毫无疑问,韩雪平必须无可推卸地承担主要责任。非但如此,既然是
通肇事罪,就触犯了刑律,韩雪平弄不好还要锒铛⼊狱!而如果一旦⼊狱,自己的学业就完了,自己的前途就完了,⽗亲的梦想也就彻底破灭了,一切的一切全完了!
韩雪平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所以当小扁的⽗亲向她提出有关医疗费用的问题时,她只好咬咬牙,非常慡快地一口承担下来。她的头脑很清醒,只要是对方不警报,无论花多少钱,自己都必须承担!因为现在对于她而言,最最关键的问题是:她绝对不能⼊狱!
韩雪平立即开始了筹钱活动。她向同学们借钱,向曾经雇佣她担任家教的雇主们借钱,向所有认识的人们借钱,唯独不曾向自己的⽗亲开口。因为她知道,⽗亲的微薄收⼊仅够他与弟弟的⽇常花销,
本就没有多余的存款,又何必令他徒劳地增加精神负担呢?
加上自己平时的结余,她好不容易才筹到2万多元。可是,那区区2万多元在医院里只不过短短几天就花完了。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在那段⽇子里,韩雪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要处于清醒状态,她満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钱、钱、钱!
在发生车祸的第六天,小扁永久
地停止了呼昅!听到这一消息之后,韩雪平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她已经明⽩,自己的噩运才刚刚开始!
小扁还欠医院的医疗费3万4千元,然而,这仅仅是一个零头,因为小扁的⽗亲居然提出来,要韩雪平赔偿孩子的抚养费、丧葬费、家属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总计达30万元!否则他就要警报!
韩雪平知道警报的可怕后果,她苦苦哀求对方不要警报,但是,三十万元毕竟是太多了,她
本无法承担。在无数次的讨价还价之后,终于将赔偿金额降至20万元。再加上欠医院的三万四千元,总共是23万4千元!
韩雪平写下欠条后,回到大学宿舍。她颓丧地躺在自己的
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万念俱灰。23万4千元,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怎么办?到哪儿才能够筹集到这笔巨款?
反正,此事绝不能让⽗亲知道,他这一辈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又何必再增加他的精神负担呢?况且,即使是⽗亲知道了也没有丝毫办法,说不定反而会把他
疯的!
韩雪平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也必须筹到这笔巨款!可是,用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期內办到此事呢?韩雪平陷⼊深思之中。
她猛然想起前不久偶尔从同学们那儿听来的一件事:艺术系二年级有一个女生叫柳晓慧,她似乎在某夜总会里打工,据说收⼊颇丰。但具体她在从事什么工作就不知道了,反正不会是什么⾊情工作吧?既然如此,自己现在面临着大巨的经济庒力,何不也去试试呢?
然而,她几乎立即就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夜总会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是一个纯清的女大生学,怎么可以到那种地方去呢?
可是她转而又想道,即使是在夜总会里打工的人,也不会全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如果是担任一般的服务人员,仅仅是端端盘子、打扫打扫卫生、或是站在门口当
宾姐小,自己又会有什么损失呢?无论如何,还是找那位柳晓慧同学问问清楚再说吧。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韩雪平来到艺术系的宿舍,找到了柳晓慧。那是一个体态娇小、容貌端丽的姑娘。韩雪平一边细细打量着她,心中暗自思量道,看她这模样和举止,也应该是个正派的姑娘,总不会在夜总会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于是,韩雪平将柳晓慧拉到宿舍外的僻静处,一五一十说明了来意。那柳晓慧先是静静地听着,她一言不发,面孔上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疑虑神⾊。等韩雪平说完后,柳晓慧对韩雪平凝视了一会儿,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另想别法吧。”说完这句话,她转⾝便
离开。
韩雪平连忙拉住她,继续央求道:“我也是左思右想,别无他法,因而才来求你,请务必帮帮我!”她的眼眶里闪烁着泪珠,眼见得就要滚落下来了。
那柳晓慧转过⾝来,她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我看你也是一个纯清正派的女孩儿,其实我并非不肯帮你,只不过是为你感到惋惜而已。我明⽩地告诉你,夜总会的钱可不是好挣的,试想,如果让你去当姐小,穿着暴露地坐在那些⾊
的男人堆里,你愿意吗?”
韩雪平一时间哑口无言,她望着柳晓慧那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无限悲凉。
已经是深夜了,韩雪平躺在宿舍的
上,辗转反侧,无法⼊眠。就在今天傍晚时分,她又接到了小扁⽗亲讨债的电话,对方甚至于威胁说,如果再继续拖下去,他就要真的警报了!看来,已经无法再继续拖下去了,必须找到一个迅速钱赚的办法。
柳晓慧的那句话好几次在她的耳际回响:“如果让你去当姐小,穿着暴露地坐在那些⾊
的男人堆里,你愿意吗?”
韩雪平立即想起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的那些镜头,在夜总会的舞池里,在那些KTV包厢里,一群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龌龊男人抱着穿着暴露的姐小,那景象简直不堪⼊目!自己本是一个纯清的女大生学,前程理应不可限量,居然就要成为那些姐小中的一员?就要任凭那些龌龊男人的亵猥和玩弄?
她立即用被褥紧紧地蒙起自己的面孔。不行!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绝不能那样做!那样做不但对不起年迈的⽗亲,也对不起自己!
但是,除了那样做,自己又能有什么其它的选择呢?到哪儿去筹集那一大笔资金呢?一旦
怒了小扁的⽗亲,一旦他真的去警报,自己作为肇事致人死亡的真凶,必定会锒铛⼊狱,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韩雪平转而又想道,电视剧里描写夜总会的那些镜头或许存在着某种程度的夸大吧?如果仅仅是陪客人喝喝酒、跳跳舞什么的,自己尚可以忍耐,只要自己能够把持得住自己,能够坚守住自己的底线,后果也不至于那样可怕吧?况且,那总比⼊狱服刑好多了吧?
翌⽇,韩雪平随着柳晓慧来到本市的《璀璨星空之夜》夜总会,成为了一名兼职姐小。在那儿,她的艺名便是平儿。
人,具有一种可怕的可塑
,而动力则来自于周围的环境。
韩雪平一开始还是能够坚定地守着自己的底线,她的底线就是仅仅陪客人喝喝酒、跳跳舞什么的。但到后来,在周围环境以及金钱的影响下,在⽇复一⽇醉生梦死生活方式的熏陶下,这条底线就不知不觉地开始逐渐变得松动了。尤其是在李小扁⽗亲接连不断的
债和威吓下,韩雪平的精神状态几度濒临崩溃,她终于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底线。到最后,她不但是陪客人喝喝酒、跳跳舞什么的,而且也居然偶尔陪客人过夜了,她终于彻底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贞
!
她曾无数次地后悔过,彷徨过,痛苦过,也曾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本是一个心气儿甚⾼的女孩儿,何曾想到居然会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杀自,像如今这样的屈辱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生命理应是无限宝贵的,但是在她这儿,生命就意味着苟延残
,意味着出卖⾊相,意味着被亵猥和躏蹂,又有什么其他的意义呢?然而,或许是想到了她那可怜的⽗亲,或许是出自她自己求生的本能,她终于坚定地活了下来,而那笔欠债的金额也越来越少了,她逐渐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她不但在夜总会里时不时地忍受着某些低素质男人的侮辱和亵猥,她在大学里也总是胆战心惊。她最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倘若有朝一⽇,大学里的某个人一旦知道了她居然是夜总会的兼职姐小,像这种桃⾊新闻夜一之间便会传遍整个校园,到那时,她还有何面目继续留在大学里呢?即使她厚着脸⽪不主动提出退学,校方也会为了学校的名誉而将她除名的,象牙塔里岂能容得如此事情?到那时,她的一切努力将会全部付之东流!因此,她总是尽可能地减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除了去夜总会上班之外,她平时
本不敢离开校园,也不敢上街。因为她想,经常光顾夜总会的人多半与大学无缘,而大学里的师生也多半不会去逛夜总会。或许是上天垂怜,在那战战兢兢的两年多时间里,大学里竟无任何人知道她曾是一名兼职的夜总会姐小。
在她大学毕业前夕,她已经将那23万4千元的债务全额还清,她似乎可以彻底地轻松一下了。只有她自己才真正地明⽩,虽然有形的债务已经消失了,但是从此以后,她的內心深处将背上一个更沉重得多的精神债务,而且这种债务将是永久
的,可能会伴随着她的终生!
大学毕业后,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省会,离开了那个令她伤心
绝的地方,她来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临渝。在这儿,几乎没有什么人认识她,她希望能够在这儿彻底地忘却过去,找到自己的生新。在这儿,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她有了新工作,她有了自己的⽩马王子。继而,她结婚了,她有了一个富⾜的家。她似乎成功了,她似乎已经摆脫了那段屈辱的过去,她度过了八年的定安生活。在周围人的眼里,她无疑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女人,她在城里有一套宽大而豪华的公寓,在市郊有一座别墅,还有着丰厚的家产,别人都以一种羡慕的眼光看待她。以前那个可怕的噩梦,似乎已经非常遥远了,似乎永远地消失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然而,在那貌似平静的外表下,她的心仍然在悄悄地战栗着,她仍然时不时地从心底里担心着,害怕着。
现在,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噩运终于来了!
她再度望了望那两张令她心胆俱裂的⾊情照片,內心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地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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