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眼泪流得毫无缘由
婚宴设在店酒八楼的包厢。
说是婚宴,实则极其简单,统共才坐了三桌人,没有结婚典礼。新娘淡施脂粉,穿一⾝红⾊的套装,娴静涩羞的坐在小唐⾝边,很是小鸟依人。
小唐脸微红,衬托出満面的幸福笑容,此刻⾝份特殊,全没了平⽇里的油劲,只知敦厚的招呼大家吃喝。于是席间的主动权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谋深算的老宋手里。
他言而有信的率领一帮眼馋的小伙子,对小唐夫妇发动屡次进攻,深挖广掘,愣是搞清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牵手,第一次kiss等种种能够満⾜大家好奇心的情形,掀起一浪又一浪的⾼嘲。
“求婚的时候,有没有下跪?”老宋继续
供。
“不记得了。”小唐被灌了好几杯酒,早已是脸红脖子耝,⾆头都有点大,于是想借酒装失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好好想。”
“真的不…跪了。”小唐多有眼⾊,一见老宋又去斟酒,赶紧老实
待了,再灌酒下去,洞房都困难。
“跪的左脚还是右脚?”
“…。右脚。”
…
“审讯”还在继续,我偷眼看表,八点半,已经闹了快两个小时。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我也被熏陶得面颊滚烫,呼昅困难,明显是火生了。
看这情形,战火应该不会烧到自己⾝上,但深知老宋这人城府极深,出神⼊鬼的,我不敢大意,于是瞅个空子,偷偷溜出去换换气。
等了半天电梯,潜到一楼,顿时安静了许多。金壁辉煌的大堂內,一盏气势如虹的⽔晶吊灯刷的垂于正央中,在油光可鉴的地砖上浮现出清晰的倒影,亮堂堂的不胜耀眼。
斑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嗒,嗒。”引得前台几个服务生下意识的抬头看我。
一直走到玻璃门外,融⼊自然的夜景中,我才长长吐了口气。
三月的夜风还是寒冷刺骨,猛然间吹来,简直要穿透我的⾝体似的,这才后悔没穿件大⾐就出来了。
⾝后的店酒,不远处的酒吧,餐馆,乐娱城,到处都是霓虹闪烁,莺歌燕舞,正是纵情
乐的好时候。可孤独的人永远是孤独的,热闹喧哗只能映衬得这份孤独更加明显,不想承认都不行。我自思并不愿做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当此情景,还是感到阵阵寂寥。
“请问,要帮您叫车吗?”门童很礼貌的问我。
我连忙头摇,想想还是回去吧,灯红酒绿的夜晚,孤⾝站在店酒门边,确实有些奇怪,很容易让人误会。
返⾝上了八楼,有些汗颜,迂回曲折的廊道,一时记不清该往那头走,最该死的是出来的时候没记一下房号。
只得跟着感觉一间间的摸索,在每一道门上的小窗前张皇的探头探脑。
走廊上不时有服务生来回穿梭,在各个包间中忙碌伺候。有人注意到我,礼貌的问要不要帮忙,若这是场正式的婚礼倒也好办,大堂一定会摆出新郞新娘的名字,只需报上就能搜索到。可怜我提供不了任何标志或线索,只能含笑回绝,继续寻找。
每个房间容纳了不同的客人,那份热闹和
乐却是相似的,我走马观花的快速检索过去,居然感到一丝有趣,因为不一样的人,此时此刻几乎都有一样
愉的表情,真如人间世一般。
查完了整条长廊,一一排除掉,转个弯,继续,店酒大了也⿇烦,搞得跟
宮似的。
我正趴在一扇门上准备凝神观望,不期然门却哗的一声打开了,房內的
声笑语夹杂着一股热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我顿时尴尬的后退两步,更令我意外的是出门而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钟俊海。
此刻的他,一张⽩皙的面庞微微泛红,有点喝⾼的迹象,瞧他的眼睛,倒没有浊⾊,而且应该还认得清楚人,因为见到我,他明显神⾊一怔。
“嗨。”我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历练了这么多年,尽管心內嘲起嘲落,面上也能波澜不惊。
钟俊海下意识的向自己⾝后望一望,此刻,自动门早已关上,他略带
惑的神情,对着我问:“你,来找我吗?”
我笑笑“不是,路过而已。”
瞧他的模样,即使没醉,大约也只差了一步了。于是向他挥挥手,便
与他擦⾝而过。
走了两步就僵在原地,右手被他猛的一把攥住了。挣了两下,没甩开,顿时拉下脸来扭头看向他“你又想怎样?”
他将我拉至走廊一隅,
近一点,开始质问:“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哑然失笑,真是贼喊捉贼的好手,不觉道:“这话从何说起,你不也没找过我么?”
他闻言
角一勾道:“这么说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喽。”
我翻翻⽩眼,深知讨不得他半点嘴上的便宜,遂不
跟他逞这口⾆之争,叹了口气道:“放手吧,我得走了。”
他毫不理会,微眯起眼睛,仔细审视我的脸,眉头忽地一拧,低声问:“你…是不是又在跟谁约会?”
我气恼起来,正待反
相讥,我跟谁约会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可是目光扫过他的脸,居然见到几分落寞,心中莫名的一软,脫口便道:“设施部的小唐结婚,我来喝喜酒的。”
这样明显的柔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大约他也是习惯了我的顶撞,讶异之余,两簇欣喜的火焰霎时跃进眼里,他眉头顿舒,灿烂的笑起来。
“真巧,我也陪审计所的几个客人在这里吃饭,告诉我,你在哪个包厢,等结束了我去找你。”
我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估计结束的比你早,你还是好好应酬,别误了正事儿。”
他想想有道理,只得作罢“那,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我暗自苦笑,这人得寸进尺的本事确实⾼,不过对他说了句实话,就这样的上头上脸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前几天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
“再说罢,我得过去了。”我淡淡道。
在放开我的手之前,他忽然将我拉得更近一些,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你今晚特别
人。”
这样的赞美之词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难得,不知是因为刚才我的如实回答令他十分満意所致,还是仗着喝了点酒开始言语轻佻。
我一甩头发,瞪了他一眼,以掩饰心头由此引起的一丝慌
,但是一瞬间,他面⾊骤变,眼神有些微的凝滞。
我不觉愣住,不知道哪里不妥,他却抬起右手,直向我脸上伸过来。
我大惊,连连往后躲,却被他一把钳制住,庒到了⾝后的墙上。
“你凡么疯?快放开我!”我低吼一句,想要挣脫出来,可是全⾝被围堵在墙与他双臂圈出的小空间里,简直如一个活牢笼。
他对我的恼怒置若罔闻,火一般的眼眸流连于我的耳垂,声音低喃,连带整张脸都笼罩上了朦胧的轻柔之⾊“我一直在想,你戴上这耳坠会是怎样的…。果然很称你。”
我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到,瞪大了双眼仰视着他。
他如此的
近,说话时,带着微醺的温热气息直扑我的面庞,引起我一阵阵的晕眩,轰然间,心象点燃了的蜡烛,他每多停留一分,便软化掉一寸。
眼前他的脸,如同骤然放大了似的充斥着我的视野,依然丰神俊秀,只是那凝滞在我耳边的眼神竟是头一回见到,有些眷恋,有些惘然,还有些痛楚,竟然是如此的…深情!
我霎那间恍悟,原来是因为耳坠的缘故。
这耳坠,莫不是跟他暗恋的女孩有关,想起那天在车上收这礼物的时候跟他所开的玩笑,再看眼前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竟象是真的。
一阵失望涌来,心底逐渐泛凉,我缓缓沉下脸,冰冷的问:“你看够了没有?”
他微怔一下,仿佛醒悟过来,收回目光看向我的脸,眼神中含了几许陌生。他骤然放开我,所有
惘的表情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嘲般笑笑,带着一丝牵強道:“对不起。”
我木然的整了下⾐衫和头发,⾝体直直的从他⾝边走过去,没有再回头。
转过几道弯,我更加不辨方向,可是顾不了许多,只知一味的朝前走。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我却已经失去了寻找的乐趣,心里有酸酸楚楚的滋味不断的卷上来,卷上来,直至有暖暖的泪滑过面颊。
于是只能先进盥洗室,好在这个并不难找。
豪华的店酒,连盥洗室里也是金壁辉煌的,明晃晃的灯光映照出镜中泪眼婆娑的自己,恍如梦境。眼泪流得毫无缘由,并没有期许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难过。我回答不了,只能对着镜子,小心谨慎的把泪⽔一点一点的擦拭掉,直至不露一丝痕迹。
总算重回包厢,席间居然和风细雨,显然该闹的都已经闹够了。我在位子上坐下。
娜娜蹙眉责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出去走走,怎么,快结束了?”
娜娜环顾四周“应该差不多了吧。瞧,小唐都挂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新郞小唐通红着一张脸,歪靠在沙发上处于半休眠状态。新娘则忠实的守护在他⾝边,老宋真是个狠角⾊。
“这样搞,有点过了吧。”我悄声嘟哝了一句。
“秀妍,我们,一直在等你呢。”老宋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我马上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抬头,哈,原来他也已经是一张猪肝脸了。
老宋晃晃悠悠的指了指小唐“他,已经彻底投降了。现在轮到你,说吧,招,还是不招。”
“招什么?”我也虚晃一
。
老宋醉眼朦胧之余,还不忘狡猾的一笑“秀妍,跟我们装糊涂是不是?”
我忽然很想吃喝醉的感觉,牙一咬,心一横,端起酒杯来对着老宋道:“这样吧,我也招不出什么,不如喝酒吧。”心里暗想,看你还撑得了几杯。
老宋呵呵一笑“好,够慡快。来,先⼲一杯。”
我扬起脖子,把整杯啤酒灌了下去,引来満堂喝彩,老宋岂肯示弱,马上也将手里的一杯喝了个底朝天。
“満上!満上!”众人叫嚣。
酒杯很快重新注満,我又壮烈的喝了下去。
娜娜奇怪的看着我“秀妍,你受什么刺
了?怎么敢喝这么多?”
我大声道:“笑话,我能受什么刺
啊,我是最⽪实的,来,接着喝。”
我从不知道自己有喝酒的潜能,眼见老宋终于败下阵去,我除了感到腹涨之外,竟然冷静如斯,不噤悲哀的想,自己连混个酒醉都不可得。
宴席临近尾声,也如強弩之末般不堪再撑,我的豪饮成为今晚圆満的句点,所有清醒着的同事都強烈建议我去市场部或者公关部,那里最需要能饮酒的人才。
回到家中,刚好十点,⽗⺟都歇下了,年纪大的人睡得都早。
一⾝的酒气,令我很不适意,我进房间拿了几件⼲净⾐服蹑手蹑脚的去卫生间,准备冲个澡。
妈妈听见响动,还是推门出来,睡眼惺忪的问:“你回来了?”
“是啊,妈。”我歉然的低声道:“你去睡吧,我洗个澡。”
她点头,复又进房,妈妈就是这样,无论我回来得再晚,她必得看见我才能安心。
终于神清气慡的上了
,躲进柔软的被窝。
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精神异常亢奋,头发还有些
,怕吵着家人,我没用吹风机,于是⼲脆披了件⾐服在
上看一会儿书。
温暖的台灯发出柔淡的橙⾊光芒,这才是我所
悉的氛围和气息,我长吁一口气,心安了许多。
没过多久,机手却意外的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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