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棋子,棋局,山庄
杭州是两浙路的路治所在,又是苏杭经济圈的中心地带,虽然经过制造局、应奉局近十年的搜刮掠夺,但毕竟底子还在,朱勉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以免动摇赋税基础,所以杭州以及周边州府的商家豪強十家倒有六七家幸存下来,其中那些与朱勉勾结的更是大有发展,所以杭州倒是依然繁华。
这里是大运河的末端,整个岭南还有江西的物资都需要到达杭州才能进⼊大运河,不管是从陆路还是⽔路,杭州必然成为了一个物资集散地,各种各样的商品货物琳琅満目,其种类之多数量之大比之汴京也不逞多让,仅次于万商云集的广州和运河枢纽之称的扬州。
松江、登州之类的小地方更是不能比了,比起杭州来,这两个地方跟乡村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年代进城是要搜查的,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搜查在平时不过是一种程序而已,更是门吏捞油⽔的手段,在林靖文奉上十贯钱之后,这些门吏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让他们进了城。
杭州龙蛇混杂,林靖文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只是欣赏了一番史书上所说的“⽇⼊船只万艘”的繁忙运河,一⽇万艘是很夸张,但一天停靠个千把艘漕船还是有的,加上数量更多的民间商船还有载人的客船,加起来确实有几千艘之多,一⽇万艘的形容虽然夸张但也不太过分。听说汴京附近的河段一年要通船三万余艘,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番情景。
不过很意外地,林靖文在运河边竟然发现了许久不见的唐继尧。唐继尧正在跟一旁的手下吩咐些什么,看他⾝后竟然是一支由十二艘有三层甲板的巨船组成的船队。
跑过去跟唐继尧打了个招呼,林靖文指着船队道:“唐兄,恭喜恭喜,唐家的船队终于恢复了,真是可喜可贺!”
唐继尧看到林靖文也是一惊,随即大笑“还得多谢林兄才是,若非林兄这两年的关照,我唐家哪里还能组建起船队来,即便是组建了船队也是无货可运。”又问:“林兄来杭州怎的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唐某也好前去
接才是,现下却是失礼了。”
“林某也是一时
起想去广州看看,顺便定制些福船和广船,些许私事何必劳烦唐兄。”
唐继尧却是有些诧异,惊问:“尊夫人前些时⽇来信要唐某帮忙定制些福船广船,定制的船只却已经送去华亭,怎么,林兄没看到?”
林靖文摇头摇,道:“林某却是没能看到,想来是错过了。对了唐兄,你⾝后的船只不知是何种类?林某还从未见过。”
唐继尧释然,介绍道:“这便是福船了,我大宋目下最好的船只,只有福建路能造。这支船队我唐家也是刚刚才组建,至今不过十来天的时间,此次却是第一次航行。”
福船?林靖文仔细看了看,只见其⾼大如楼、底尖上阔、首尾⾼昂,露于⽔面的有三层甲板,两侧还有护板,舰首很是尖锐,林靖文一看就知道适合首部装撞角,不过唐家的这些船没装而已。
听唐继尧介绍,福船是一种尖底海船,一共有四层,最下一层却是装了沙石庒舱。一般处于⽔面之下,所以看不到——装沙石庒舱?林靖文听得匝⾆,这福船的浮力也太大了吧,竟然需要庒舱,这么大的浮力能装多少东西啊!
不过林靖文却更是为唐家组建船队的目的吃惊,一看这些福船的样子就知道了,福船很适合远海航行,用来跑南洋或者是更远的天竺那是最合适不过,用来在小小的钱塘江和运河里跑却是一种浪费,这唐家用福船来组建船队,想来其志不小。
是时候跟撇开唐家了,林靖文下定决心,下一步计划应该提前了,不然等到唐家主动撇开林家的时候却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两家结盟也快两年了吧,时间过的真快,五年的盟约期限眨眼就过了一半。”
唐继尧不知道林靖文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句感慨,不过想想自家的计划,却是符合道:“是啊,时间过的真是快啊,我们两家这两年合作的不错,各自都有了大发展,不过我唐家却是得益于林兄良多,还要多谢林兄了。”
“这是唐兄自己努力得来的吧,与林某倒是没多大⼲系。”林靖文现在想的是马上回到琉求去,于是跟唐继尧客套了一番便告辞,寻了艘船直回华亭。
“这次却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刚回到华亭,林靖文就找来庄中众人“没想到唐家不声不响地就组建起了船队,而我等却还在原地踏步没有丝毫进展,这次要不是我刚好碰到,只怕直到跟唐家的船队在海上碰到我等才知道这件事。鲁二,你马上派人给琉求传信,要他们马上出兵占领琉求全县,另外叫夫人全速制造福船和火炮,并派战船封锁琉求东面。要是我料得没错的话,唐家组建福船队的目的正是为了扶桑,他们虽然不能直航扶桑,但从大琉求出发经小琉求也是一样可以到达扶桑的,这条航线不少人都知道,只是太过危险是以没几个人愿意跑而已,现在唐家估计是准备跑这条航线了。”
鲁二大惊,怒道:“唐家这是想撇开我们自己跑扶桑海路了,真是卑鄙,竟然想断我林家的
本。这还算什么盟友?上次在登州的时候他们就实际上背弃了盟约,这次又准备来这一手,真是岂有此理。”
“不能怪他们吧,我们和唐家本来就是利益结合,他们这么做也没什么错,虽然有背盟之嫌,但所谓盟约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没有什么背弃不背弃的。”林靖文却是不以为意,表面对你笑背后捅刀子的人他见的多了,也不差唐家。“再说,这些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唐家也不一定是这个打算。只是,唉,还是我亲自回一趟琉求好了。”
陆青城连忙制止,道:“你亲自回去?那华亭这边怎么办?康王来华亭的事不可能不传到朱勉的耳朵里,只怕他在最近会有所动作,你不在华亭坐镇,一旦出了事怎么办?”
林靖文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办?当然是你来主持了。怎么,你准备光吃饭不⼲活不成?相信小小的朱勉你还应付得来。”
陆青城气得几乎吐⾎,大叫:“还小小的朱勉?朱勉小吗,他可是权倾东南,整个两浙路都惟他马首是瞻,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去应付?我做不到,要么你自己去应付朱勉。”
“那,如果说我把整个山庄都送给你呢?你还做不做得到?”
震惊!众人听了林靖文的话无不震惊。
陆青城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靖文,结结巴巴地问道:“把山庄送给我?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这可能吗?你知不知道整个山庄值多少银钱?不是几万贯,而是将近六十万贯,这还是山庄的价钱,那织坊每月还能收益十余万贯…可以说,整个林家山庄就是个聚宝盆,百万贯都不换。你说你把它送给我?”
鲁二也劝道:“老爷还请三思为好,银钱倒在其次,关键是这山庄是老爷的心⾎所在,更是我等在中原的唯一的立⾜之地,要是失去了山庄我等还有何处可以立⾜?”
林靖文却不为所动,仿佛众人的震惊不是他造成的,只是继续说道:“你没有听错,我也没说错,我是说要把山庄送给你,怎么?难道我舍得送你还不敢要?”
又对鲁二说道:“山庄是我等在中原唯一的立⾜之地这没错,但山庄
给陆先生我等也可以在这里办事的,又不是说陆先生要与我等划清界限,只是换个主人而已。而且…”
“而且失去了华亭的山庄,整个天下就任凭林兄纵横,不然林兄只能被困在小小的华亭动弹不得。”陆青城接口道“好,林兄既然有如此气魄,陆某也不能让林兄小瞧了,华亭这边就
给我吧,定不负林兄所托。”说完离座而起,冲着林靖文就拜了下去,口中直称:“陆青城拜见主公。”
“还是青城知我。”林靖文大笑着扶起陆青城,见众人依然一副不明⽩的样子,于是解释道:“子在棋局之中,人在棋局之外。华亭山庄对我等十分重要,所以我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在这里,因此一直以来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我把这里
给青城,不过是由棋子变成下棋的人而已,掌控华亭而不被华亭所累,这才是正道。先前是我思虑不周,所以一直以来想做的事都没精力去做。”
陆青城接口道:“而陆某则代替主公变成了那颗棋子。”
鲁二他们还是胡里糊涂的,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散却大赞:“妙!舍得舍得,主公舍去一个小小的山庄,却得到了更广阔的天下,实在是⾼明。只是主公,琉求假年倒也听说过,不过是荒蛮之地,地既不广人也不多,其地之民还全都是异族,实在不⾜以作为立业之基,主公还得另寻一地作为基础才是。”
林靖文眼前一亮,以前倒是小瞧王散这个儒生了,没想到他也有几分见识,问道:“依你之见,我等以何地为基比较好?”
“就是两浙之地。”王散侃侃而谈:“两浙之地久经官府掠夺民间,民众不堪忍受久矣,早已怨气滔天,依王某之见,两浙不出十年必反;还有河北特别是山东地,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纷纷聚众为盗,已经是民
四起,也可以为主公所用。”
林靖文和陆青城相视一笑。陆青城说道:“假年有所不知,主公已经略琉求有年,其地已然不复荒蛮,只是人丁不多。”
王散恍然大悟,却皱眉道:“人丁之事确实不容易办,朝廷历来奉行守內虚外之策,对內控制很严,一贯噤止人口大规模聚集。现在确实不好收拢人丁,不过等到两浙一反,我等便可从中做些文章。”
林、陆二人齐声道:“就是如此,等的就是两浙
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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