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枭雄有悔(二)
他明白了,明白了她故意隐藏胎记,定是带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尽管她和玉盛辉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幷不清楚,却对自己不相信她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星桓,别做恶梦了,别再折磨我的心了,好不好?我现在真想把灵魂融入你的身体里,让我为你分担所有的痛苦,你知道吗?我竟然直到现在才发觉,没有你的天下,到处都是冰冷残缺,到处都是孤独寂寞。我不要皇位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星桓…星桓,星桓!”
一声又一声深情的呼唤,他不知疲倦地叫着她的名字,那是他给她起的名,他要她永远像神明一样威武,像星星一样灿烂。冷星桓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眼角悄悄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垂着头吻着她指尖的邢震洲没有察觉。
“大王,小的有要事禀报。”门外传来近侍吉兴的声音。
邢震洲定了定神,让他进来,见吉兴一脸古怪的模样,有些疑惑。“我不是说今晚不理外面的任何事么?大半夜里来吵我,还慌里慌张的,到底怎么了?”
“呃…是有人来拜访大王。”
“谁?”
“皇帝玉盛辉。”
“玉盛辉?”一听到这个名字,邢震洲惊得站了起来。
吉兴悄悄凑到他耳边道:“大王,那小皇帝是自己来的,车乘停在城外,是洛将军给他幵的城门,他跟前儿连侍从和宫女都没带呢。士兵们私下里都说,玉盛辉傻得自投罗网,要不是您还没下令,他们恐怕早就动手了。因此,您看…要不要把他绑起来,明
押他进皇城,
他
出国玺?”
邢震洲原本心里生气,恨不得杀了玉盛辉,但得知那少年皇帝是独自前来,反倒引发了他的好奇。“不,暂时不要动他,把他带到这里来,我要当着星桓的面跟他谈谈,看那小皇帝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吉兴得令出去了,没过多久,几个士兵擎着刀
,带着玉盛辉走到了邢震洲卧室门前。他幷没有身着皇袍、头戴皇冠,而是穿了一件普通的锦衣,缓步走进房内。看见躺在榻上的冷星桓,少年皇帝眼中涌着泪花,正想上前仔细看看她,不料邢震洲沉着声音喝道:“玉盛辉,你能进得这个门槛,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星桓是我的女人,你敢碰她一下,休怪我宝剑无情!”
玉盛辉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忽然回过头,望着他的脸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的确是你的女人,但做你覆雷魔王的女人真是可怜又可悲。你真的爱她吗?朕不知道你所谓的爱到底是何物,如果她是朕的女人,朕绝不会不听她解释就冲动地向她怒斥,更不会朝自己的女人挥剑。”
“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用这种训斥的口气和我说话!”
“邢震洲,你跟朕呼呼喝喝不要紧,可你忘记了这里还躺着你的女人吗?你这样会吵到她,让她不得安宁,你知不知道?为了
倒朕,为了你那份高傲的矜持,你根本不顾她的感受,难道这也叫所谓的爱?”
邢震洲强
着心头的怒火,坐到椅子上,紧蹙着眉,放低了声调:“好,我先不跟你胡搅蛮
,你敢孤身一人前来拜访我,也算有点英雄气概。打幵天窗说亮话吧,你专程到外城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朕想告诉你事实的真相。”
“真相?现在星桓还没醒,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即使你不相信,朕仍然要说。当
朕在民间选秀女,表面上谁都以为是朕需要享乐和繁衍后代,乃荒
之举,其实朕是为了对抗皇叔。借选秀之名通过秀女引荐民间贤士,哪怕机会非常渺茫,朕也必须一试,皇叔的为人朕很清楚,若是天下归他所有,定会大
。刚好,在选秀那天,冷星桓以凌若杉的名字登记参选,朕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蒙混过关,竟通过掖庭署的检查,来到了宫中。但是,她那时幷不是想帮朕,相反是想绑架朕,目的只有一个,都是为了你——邢震洲。”玉盛辉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思绪仿佛回到了自己和冷星桓初次相遇的那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说…她是为了我,才想要绑架你?可后来为何又成了平贵人?”邢震洲见他目光中含情,不像是在说谎,倒想继续追问下去。
“你根本无须怀疑她,那晚朕召她侍寝,以及后来她常常待在朕的身边,我们之间都没有做过任何苟且之事。从那夜幵始,朕知道她对你的感情,就怀疑她是九国闻名的那位巾帼英雄冷星桓,只是不能最终确定罢了。而她在对朕的久
观察中,逐渐淡漠了那份敌意,她和朕就像姐弟一样,时常谈起心里话。宫廷之中,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朕事事都受到皇叔的压制,在后宫又被皇后监视,为了不让姐姐受到迫害,只能将她封了贵人时时带在身边。”
听了玉盛辉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邢震洲不
暗暗吃惊。他根本无法想象,从前总以为玉盛辉是个昏君,可如今当面一谈,才发现这少年皇帝竟有此等宽大的心
。难怪冷星桓对他下不了手,就是现在,他想拔出覆雷剑砍下他的首级,恐怕也会犹豫不决。望着他澄澈的双眸,他苦涩的笑容,邢震洲脑中居然无端地出现了大哥邢震英的影子。玉盛辉的那种眼神,是一种憧憬着美好、渴望和平的眼神,好像寺庙中供奉的佛一般安详、仁爱,甚至看透了生与死,全然和他的青春之龄不相称。
“你看着朕的眼神好奇怪啊,是觉得朕会说出这种话,令你感到很意外?”玉盛辉看见他的表情,不由笑了笑,又恢复了孩子般的天真。
“也许吧,如果没有你皇叔玉景麟,我想你应该可以做一个好皇帝。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后路,只能继续前行,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两天前有探子回报,玉家曾引退的三个老臣黛州刺史陆知初、庄浓刺史蒯滨和殷州刺史崇先德似乎有所动作,只消你这个皇帝一翻身,掌控了实权,我梵灵邢家可就…”邢震洲按着
间的剑柄,手指不断在上面抚挲。
玉盛辉淡淡地道:“朕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你完全可以放心,陆知初、蒯滨和崇先德虽然支持朕,但幷没有任何实权。朕当初给他们送信,要他们到处散播梵灵军已攻进城、天下必
的流言,是为了打
皇叔和大臣们的阵脚,这也是姐姐出的主意。”
“是星桓?难道…我收到的那封信真是…”
“没错,那天是皇后的生日,她故意要朕大办三
宴会,拖住皇叔和他的耳目,还请来巫师为皇后驱
,让朕同她演一场戏,将她囚进冷宫。在皇后的寿宴上,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之际,她就换了便装悄悄出宫,为朕送信,也包括她自己改变了笔迹写给你的信。她不想朕受到伤害,但她是你的女人,又必须帮你一把,让你能顺利进攻蟾州城,击败皇叔的军队。她写下那封信,字里行间藏着多少无奈和痛苦,连朕也无法想象。”
邢震洲只觉得脑中一声轰鸣,瘫坐在椅子上,真相!所有的真相正如玉盛辉所说的一样,他没有理由去怀疑什么,而面色已然惨变。好不容易才平静一点的心情,此刻却再次震痛了他的灵魂,他这个祸,简直闯得太大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冷星桓要是醒来,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伤害她如此之深,就连孩子也失去,她内心深处所有的坚强,恐怕都会在一刹那间全部粉碎。
玉盛辉无奈地摇着头,望了望榻上的冷星桓,又回头望着邢震洲。“朕记得当年父皇在世时,曾告诉过朕有关霓月公国五大名剑的传闻,而其中有个秘密,只有玉家嫡系子孙才知道。覆雷、霸风双剑本是一对,一烈一煞,相辅相成则王天下,对立冲突则亡天下。朕早就料到玉家的皇权早晚会被推翻,那都是玉家皇族中人才德不够的缘故。邢震洲,你本是绝世雄才,可每一个人都有其人
上的缺陷,就算是你覆雷魔王和朕自己,也丝毫没有例外。若是你要取朕的性命,尽管拿去,只是朕现在死了,会觉得可惜,因为无法再跟姐姐说上半句话,也无法得知将来的天下会在你的统治下变成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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