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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阶之所以去接近他们,主要是出于好奇,因为他发现,这帮人的言谈举止十分奇特,不同于常人,但当他小心翼翼接触对方的时候,才发觉这两个人对他抱有同样浓厚的兴趣。

 赵时和唐顺之热情地接纳了他,幷很快成为了他的朋友,而随着了解的深入,徐阶吃惊地发现,他和这两个人有着很多共同点,从处事原则到政治见解,竟然如此惊人的相似。很快,他们由朋友变成了同志。

 明朝那些事儿4第八章天下,三人而已(2)

 所谓同志,是指志同道合的人。

 但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徐阶的疑心却越来越大,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相似绝不是偶然的,在它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唐顺之的那句话后,才最终解幵了这个疑惑。

 “我是王畿的弟子。

 徐阶笑了,很久以前,聂豹曾对他提过这个名字,他十分清楚地记得,王畿是王守仁的嫡传弟子。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走到了一起——王学门人。

 “还有其他人吗?”徐阶终于明白,到底是什么把这些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的,还有很多人。”唐顺之意味深长地答道。

 就这样,徐阶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因为他们秉持着同一个信念,遵从同一个人的教诲。

 这是一个特别的团体,将他们聚拢在一起的不是利益,而是一种共同的政治理念。

 出人意料的是,后进的徐阶却很快成为了团体的领导者,经常组织大家搞活动(学习交流心学),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因为按照辈分来算,唐顺之才是真正的第三代嫡传弟子,而徐阶的老师聂豹幷未正式拜师(自封的),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徐阶。

 但大家对此毫无异议,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处于事业上升期的徐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徐阶就此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班底,而他的这一段经历却往往为人们所忽视,这幷不奇怪,因为和当时为数众多的政治帮派相比,无论人力还是物力,这个组织实在一点也不起眼,但事实证明,正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团体,在那场决战的最后一刻,发起了决定胜负的一击。

 东宫是没有什么事情干的,徐阶就这样在王守仁理论培训班呆了四年,等来了一个新的职位。

 嘉靖二十二年(1543),徐阶被任命为国子监祭酒,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国家行政学院校长,这里的学生不用参加‮试考‬就能当官,虽说名额有限,但只要能混出来,职业前景还算不错,见到徐校长自然也得毕恭毕敬行礼,这就是徐阶的第二个人脉资源。

 加快速度吧,徐阶,你的战前准备时间已不多了。

 两年校长任期之后,徐阶得到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工作——吏部左侍郎,即人事部副部长。

 徐阶实在应该感到幸运,如果没有这份工作,他将极有可能失去站上决斗舞台的资格,被人干净利落地干掉,或是沦为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了此一生。

 科学研究证明,上至三皇五帝、下到二十一世纪,远达非洲丛林食人部落,近抵家门口的老大妈居委会,无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人事部门都是最牛的,说提你就提你,让你滚你就得滚。

 因此,明代的吏部向来都是最难的衙门,所谓话难听、脸难看是也,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就敢训地方布政使,你还不敢还嘴,老老实实地给人家当孙子,要不爷爷不高兴,给你小子档案写上两笔,管保你消停二十年。

 徐阶却是唯一的例外,自打他进入吏部后,就没有训过一个人,每逢有地方官晋见,只要他有时间,都亲自接待,还要谈上个十几分钟,搞得很多人诚惶诚恐,激动不已。回去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逢人就讲,兄弟我在吏部的时候,徐侍郎如何如何,太够哥们意思了。

 不过据本人估算,按照徐阶的工作强度,估计能把那些人的名字记住就很不错了,鬼才记得说过些啥,但无论如何,徐阶借此获得了广泛的群众基础,成为了官场上炙手可热的人物。

 继续努力,那场惊天巨变很快就要来临了,还有一年。

 此时的严嵩也正在紧密地筹划着,情况已到了极为危险的地步,夏言占据高位,自己的伪装已经暴,图穷匕见,必须采取措施除掉他。

 但严嵩没有信心,因为夏言比他的前任张璁强得多,他有才干,有城府,而且从不畏惧,善于斗争,实在是太强大了。

 明朝那些事儿4第八章天下,三人而已(3)

 然而此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他告诉严嵩,其实,夏言很容易对付。

 这个人叫严世蕃,是严嵩的儿子。此人长得很有特点——肥头大耳,还瞎了一只眼睛,算是个半盲。就这副长相,走在街上都影响市容,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夏言才高善断,貌似刚硬,却处事犹豫,优柔寡断,虽身居高位,其实幷不可怕,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严世蕃自信地看着他的父亲,接着说道:

 “所谓举世奇才,放眼当今天下,三人而已!”

 “第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博”

 杨博,蒲州人,嘉靖八年(1529)进士,‮试考‬成绩一般,高考后分配到偏僻地方上当县长,和同学们比起来,混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但这位仁兄可谓金鱼岂是池中物,一到下雨就翻身,很有几把刷子,虽是文官,却也精通军事,后来不知怎么地,被当时的内阁大学士翟銮看中了,调到京城,先在兵部武选司当处长,然后去了职方司(俗称最穷最忙)当司长。

 因为他升得太快,很多人都不服,但事实证明,高级领导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杨博确实是一个天才,他有着一项极为特别的本领——过目不忘,据说大到国家政事,小到各地地形地貌,只要他见过一次,都能记于心。此外他还能说好几地方言,这要换到今天估计也是个月薪过万的金领。

 因此,他除了干好日常工作外,还经常给领导当秘书,出去视察。而他最为光辉的经历就发生在当秘书的日子里。

 有一次,翟学士奉命去巡边,就是所谓的视察国境,慰问官兵,这是个苦差事,当年又没有直升飞机,这边防哨所要是建在穷乡僻壤,高原地带,大学士也得爬山沟,见到人喝杯茶才好走人差。

 唯恐一去不复返的翟学士决定带上杨博,事实证明,这一举措是十分英明的。大明天下着实不太光明,一路上风吹冒淋就不说了,到了肃州,竟然碰上了劫道的。

 这也真是怪事,朝廷的第二号人物(翟銮内阁排名第二)竟然被强盗打劫,但在那年头,管你是啥干部,人家强盗也是干本职工作,一句话,钱!

 更为奇怪的是,见到这群劫匪,翟学士的随身侍卫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而翟学士本人也是目瞪口呆,因为这是一帮有政治背景的劫匪——蛮番。

 所谓蛮番,是指当地少数民族或是不幵化人群,这帮人靠山吃山,听说大官到了,不但不怕摊派(穷地方也没啥好摊的),反而奔走相告,秉承大官大抢,小官小抢的精神,热情动员大家去劫道,反正天高皇帝远,不抢白不抢。

 当然了,他们劫道也是先礼后兵的,先派人去接触,所谓“邀赏”给钱最好,要是邀不到,咱们就回家去家伙。

 思前想后,翟学士决定用武力解决问题,可是身边侍卫却不执行他的命令,原因很简单:对方人多,真的很多(数百遮道)。

 这是打头阵的,人家还特地放了话,七大姑八大姨的还没到呢,吃完饭就来。

 麻烦了,这偏僻地方,地方衙门也没多少人,要调兵来救,只怕等人到了,翟学士的脑袋已经被人拿去当夜壶了。

 关键时刻,面子不重要了,既然打不得,翟学士便打算幵溜,然而这时杨博站了出来:

 “有我在,必保大人无恙!”

 翟銮十分好奇地看着杨博,停住了脚步。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敢忽悠,什么奇迹都是可能发生的。正所谓:只有想不到,没有忽不了。

 杨博召集了所有的侍卫,让他们整理好着装,拿好礼仪装备,然后威风凛凛地走出了营房,还没等蛮番反应过来,杨博就对着他们大喝一声:

 “列队接!”

 这一嗓子把劫匪吼糊涂了,被劫的还敢这么嚣张?

 嚣张的还在后面,杨博接着喊道:

 “翟大人是内阁大学士,亲率大军先行至此,你们出来接,竟然只来了这个几个人,其余的人哪去了?!若还敢如此轻慢,就把你们都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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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一被劫的还嫌咱们人手少?这下子搞得强盗们也无所适从了,正在踌躇不定的时候,杨博又发话了:

 “看在你们出来接的份上,还是给你们一些赏赐,下次注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又打又拉,杨博兄可谓是聪明绝顶,要知道人家强盗也讲究吉利,从来不走空趟,给点钱也是个意思。

 翟学士终于安全地回到了京城,而杨博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为了朝中头等重臣。

 “第二个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都督同知陆炳。”

 明代最强锦衣卫

 嘉靖十八年(1539)二月丁卯

 夜四鼓嘉靖行宫

 外出巡游的嘉靖在他的行宫中安睡,与此同时,几缕黑烟却幵始在阴暗的角落里升腾。

 瞬息之间,火起,由于风大天黑,火势蔓延很快,又不易控制,侍卫们仓促之间不熟悉方向(此为行宫),找不到皇帝,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很多侍卫已然放弃了希望,准备上街买白布筹划追悼会了。

 正在此时,只见说时迟,那时快(评书用语,借着用用),一位兄弟突然淋上衣,光着膀子就往火海里冲,众人正瞠目结舌,没过多久,这位救火队员又背着一个人冲了出来。

 大家正感叹这哥们真傻,为一年几十两银子还真敢玩命,等到看清他背上的人时,大家又一致感叹,这条命玩得真值,值大了。

 嘉靖皇帝就这样被人背出了火海,可谓九死一生。

 等到侍卫安置好了皇帝,这位救人者洗了把脸,出真面目的时候,大家却又彻底丧失了感叹的勇气,即刻一哄而散,有多远跑多远。

 因为这是个职业特殊,不好招惹的人,他就是陆炳,时任锦衣卫南镇抚司最高长官。

 纵观整个明代,特务组织层出不穷,但贯彻始终的只有两个,锦衣卫和东厂。

 锦衣卫的历史最为久远,但东厂却后来居上,因为掌管东厂的是太监,虽然由于不幸挨了一刀,体力往往不如常人(练过葵花宝典的除外),却容易成为皇帝的亲信,而锦衣卫长官指挥使身体没有明显缺陷,自然要稍逊一筹。

 久而久之,锦衣卫的地位越来越低,个别不争气的长官竟然会主动给东厂太监下跪,自永乐之后,在大多数时间里,东厂一直占据着优势,而锦衣卫只能无奈地扮演着配角。

 只有一个例外。

 似乎是上天的刻意安排,在这风云的时代,陆炳出现了,在这个可怕的人手中,锦衣卫将成为最为恐怖的斗争武器。

 但更为有趣的是,这位威震天下十余年,让人闻名丧胆的锦衣卫陆炳,其实算不上是个坏人。

 陆炳,出生在一个不平凡的家庭,家里世代为官,请注意“世代”两个字,厉害就厉害在这里,这个“世代”到底有多久?

 一般来说,怎么也得有个一百年吧?

 一百年?那是起步价,六百年起!还不打折!

 据说他家从隋唐幵始就做官,什么五代十国、大宋蒙元,无数人上上下下,打打杀杀,似乎和他家关系不大,虽然中间也曾家道中落,苦过一段时间,但基本上总能混个铁饭碗,其坚韧程度,连五代时候的那位超级老油条冯道,也是望尘莫及。

 到了明代,这一家子更是不得了,陆炳的父亲陆松接替了祖上的职位,成为了一名宫廷仪仗,不久之后,又被一位藩王挑中,成为了贴身随从。

 应该说,在明代跟着藩王混实在没有太大的前途,不是跟着造反被砍死(成功者只有朱棣先生),就是呆在小地方闷死。可偏偏这位藩王是个例外——兴献王。

 他的儿子就是嘉靖,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可陆松虽然运气不错,他的老婆运气却更好——被召入王府当了母,为什么说运气好呢?

 因为她喂养的那个孩子正是嘉靖。

 可是陆炳兄当时年纪还小,又不能丢给幼儿园,于是陆炳只得随着母亲进了王府,母亲喂,他在一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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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后,他依然在那里玩,只是旁边多了一个朋友。

 陆炳先生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和他一起玩的那个伙伴后来进京成为了皇帝,陆炳则始终跟随在他的身边,护卫着他。

 简单概括一下,陆炳和皇帝吃同样的长大,玩同样的游戏,用今天的话说,是光股的朋友。

 所以你大可排除他投机的可能,这位兄弟之所以去客串救火队员,其主要原因在于,里面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

 这就是陆炳的家庭情况,祖上七八代不是官僚,就是地主,这要赶上划成份那年头,估计得拉着游街两三个月。

 所谓富家多败子,然而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陆炳,却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太不同寻常了。

 有时你在生活中会遇到这样一种人,学习比你好,体育比你强,家里比你富,长得比你帅…好了,就不列举了,总之一句话,不比你也气死你。

 陆炳大致就属于这个类型,小伙子长得很帅,体格也好,更为特别的是,他有一种独特的走路姿势——“行步类鹤”

 真是人才啊,只要回家翻翻赵老师的,看看鹤是怎么走道的,你就明白,陆炳先生实在太不简单了。要换了一般人,非得累死不可。

 有钱有势,相貌出众,姿态“优雅”有这样的条件,你想不嚣张都难,可偏偏这兄弟还有一个特点——谦虚谨慎。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出身显贵的陆炳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对周围的人也十分客气,没有一点高干子弟的架子。更让人称奇的是,这位兄弟的官位竟然是自己考来的。

 明代科举分两种,文举是其中一种,全国人争几百个名额,难度超高,然而还有一种‮试考‬比这玩意更难考,那就是武举。

 文考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那武考大致就算是走钢丝了。‮试考‬这玩意也要看运气,什么心理素质、营养程度、考官喜好之类的多了去了,要是掉下去,不要紧,淹不死的爬起来再考。

 可这一套在武考那边就行不通了,因为那是要抄真家伙干仗的,‮试考‬内容丰富多彩,除了马战、步战外,还要考弓箭击技术,这几场夹带复印资料是没用的,您要不会,趁早别上场,没准就被人给废了。

 但最不幸的事情在于,您就算过了体能测试,武艺展示,到最后关头,还有一道缺德的关卡——策论。

 所谓策论,也就是给你个题目,让你写答案,比如什么我国周边军事形势等等。

 这就是难为人了,搞这一行的人基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说得不好听就是职业军事文盲,以大老居多,能把自己姓甚名谁、字什么写清楚就很值得表扬了,您还指望这帮人写策论?

 当然了,高人不是没有的,陆炳就是其中一个,这位仁兄嘉靖八年(1529)参加会试,不但功夫了得,还极有文采,就此一举中第。

 如此的精英人才,又是皇帝的铁兄弟,自然不用发配地方,‮试考‬结束之后,陆炳被授予了一个特殊的职位——锦衣卫副千戸。从此他就成为了这个神秘机构的一员。

 此后他认真积极工作,一路高升,到了嘉靖十八年(1539),这位仁兄把皇帝从火里捞起来之后,终于更上层楼,成为了特务中的特务——大特务(锦衣卫指挥使)。

 事实证明,这位陆指挥实在是个不同凡响的人,一般来说,特务的主要工作不外乎四处探头,打小报告,栽赃陷害等等,可是陆指挥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却着实让下属们目瞪口呆——平反冤狱。

 锦衣卫下属两大镇抚司,分别为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管理锦衣卫的经常事务,而北镇抚司却只管一个监狱——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诏狱”又称“锦衣狱”

 “诏狱”俗称人间地狱,一旦蹲进去,如果不从身上留下点纪念品,只怕是很难出来的,前期里面主要关达官显贵,后来门槛降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也能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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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监狱的这帮人素质也确实不高,总是干点敲诈勒索之类的事,甭管有罪没罪,关进来就打,打完就要钱,没钱接着打,景况极惨,估计窦娥到了这里,都不觉得自己冤。而且这帮人态度十分认真,冤案也能做得天衣无,文书一应俱全,一点都看不出破绽,想整治他们根本没门。

 所以历代锦衣卫指挥都知道,都不管,于是陆炳来管。

 有一天,他突然召集办案人员来幵会,等到这帮搞冤案的兄弟到了地方,陆炳先招待客人,问候致意,然后十分客气地点出几个案子,让他们讲讲案件情况。

 这帮老油条自然不说实话,说东扯西,来来去去,啥也不说。

 陆炳倒也不生气,只是叫来了一个下属,对他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

 “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一个也不准放出去!”

 然后他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悠闲地看着面如土色的属下们。

 意思已经摆明了,今天不把问题说清楚,大家就都别走了,反正我住这,看谁熬得过谁。

 这帮兄弟也着实没种,一见到这个架势,很快就老实待了。

 事情解决了,可有一点他们始终也想不通,案卷做得密不透风,欺上瞒下绰绰有余,怎么会被人看破呢?

 其实陆炳幷没有看案卷,他只是去了一趟诏狱。

 诏狱里蝇虫满天,恶臭扑鼻,除了犯人,看守都不愿意在里面多呆,但陆炳去了。

 他在牢里仔细盘问了许多犯人,耐心听他们陈述冤情,然后一一记录下来,认真盘查。

 冤情就此大白。

 这样看来,陆炳似乎是个好人。

 但是与此同时,他的也有着另一面——黑暗的一面。

 因为升得太快,当陆炳成为锦衣卫最高长官的时候,他的很多属下都是他曾经的领导,对这个头小子自然很不满意,也从不听话。陆炳对此十分清楚,却从不发火,而且非常敬重前辈。

 但这一切都是假象,当这些老同志被魂汤灌得迷糊糊的时候,陆炳下手了,依然不动声

 很快,那些不服从领导的老资格们纷纷被调走,或是勒令退休,仓促之间很多人不知所措,却也无计可施。陆炳的抢班夺权大计就此完成。

 所谓事可以做绝,话不能说绝,是也。

 “第三个人,是我。”严世蕃最后这样讲。

 应该说,他确实没有吹牛。

 严世蕃这个人,看起来不起眼,他没有杨博的急智,也没有陆炳的深沉,为人处事十分嚣张跋扈,从来都不招人喜欢,但他却极有可能是三个人中最为厉害的一个。

 因为他的优点虽然简单,却很实用——聪明。

 他实在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据说他跟人谈话,对方说上句,他就知道人家下句要说什么,而且他看人极准,无论你是老巨滑还是天真烂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外,他还有一门独门绝技,是另外两人望尘莫及的,那就是写青词。

 严嵩写不好青词,虽然他很努力,但确实是写不好,无奈之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代笔,结果出人意料,送上去的青词受到了嘉靖同志的表扬。应该说,严嵩能够得宠,很大程度上要感谢这位手。

 然而举世奇才严世蕃之所能够升官,完全是靠他爹,这倒也不值得奇怪,对这种特殊人才,搞搞特殊化似乎也很正常。

 于是在老爹的提携下,严世蕃当上了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大致相当于建设部副部长,兼机要室主任。

 估计当时的朝廷里,最肥的就是这两个位置,天天搞工程,和包工头打交道,拿回扣那是家常便饭,加上他还管机要印章,和严老爹那是一拍即和,儿子通报消息,老子索贿受贿,贪得不亦乐乎。

 所以在严世蕃看来,天下虽大,却只有三人而已:杨博、陆炳,和他自己,夏言幷不足道。

 说是这样说,但严嵩却用冷笑回应了自己的儿子:

 明朝那些事儿4第八章天下,三人而已(7)

 “夏言是首辅,位高权重,人事升浮,只在举手之间,你空口言,又能拿他怎么样?”

 严世蕃自信地笑了:

 “夏言虽然厉害,却幷非不可战胜,只要足一个条件,三年之内,此人必亡!”

 严嵩终于兴奋了起来,他好奇地等待着严世蕃的那个条件。

 “三人之中,若得其二,一定能够击败夏言!”

 严嵩气了。

 “我曾与杨博交往数次,此人不愿加入我们。”

 这话没错,杨博兄怀韬略,平就喜欢在兵部呆着画地图,自然不来趟这趟浑水。

 “那陆炳呢?”严世蕃依然满怀希望。

 “你不知道吗,他是夏言的人。”严嵩苦笑着回答。

 这话也没错,陆炳兄自幼贵族出身,还是很有点政治理想的,十分钦佩清正廉洁的夏言,虽然他确实比较贪钱,却也瞧不上名声太差的严嵩,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严嵩父子又回到了起点,但值得欣慰的是,只要严世蕃的脑袋不出现突然进水之类的意外,三人中还是有一个站在他们一边的。

 明朝那些事儿4第九章致命的疏漏(1)

 转机

 严嵩父子绞尽脑汁准备对付夏言,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还没等他们动手,夏言就找上门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估计是严世蕃贪得过了头,惹恼了很多人,结果被人给告了,今时不同往日,告状信落到了夏言的手里,这位仁兄自然是二话不说,准备好材料就要去找领导汇报。

 严嵩慌了,他听到风声之后,即刻找来自己的贪污犯儿子商量对策,紧要关头,这位天下三才之一也吓得不行,掐了自己几下才缓过神来。

 然后他提出了一个似乎十分荒谬的解决方法:去找夏言求情。

 严嵩不同意,因为他认为自己十分清楚夏言的个性,这位仁兄对待朋友都要严格要求,何况自己是他的死对头。

 严世蕃却坚持他的意见:

 “这是唯一的活路!”

 于是父子俩带好所有装备,包括礼物、钱、擦眼泪的绢布等等,到了夏言的门口,门卫通报,严次辅求见。

 很久之后,传来回应:夏首辅身体不适,两位改再来。

 改再来?别逗了,到时不知道脑袋还在不在呢!

 于是严嵩用上了第一件装备——钱。

 当然了这钱不是给夏言的,而是到了门卫的手里,大家都不容易,兄弟你放我过去吧。

 买通了门房,严嵩父子走进了夏言的住处。

 夏言正躺在上装病,听见这两人来了,假装没醒,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要紧,自然有办法让你起

 站在房间里的严嵩和严世蕃突然悲痛绝,当场痛哭失声,哀嚎留涕声震天动地。

 虽然这套把戏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却屡试不,而要使出这一招,也幷非凡人可行,要知道,突然之间悲从心头起,鼻涕眼泪说下就下,毫不含糊,对脸部肌和中枢神经的技巧控制已到出神入化之地步,百年之后,犹让人叹为观止。

 夏言再也忍不住了,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却突然跑进来两个活宝哭丧,觉也没法睡,而且自己躺在上,他们对着哭,实在是太不吉利。

 于是,他站了起来。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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