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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怜晃回了羊庄,失魂落魄地爬上家门前的那株老桂树,坐在枝桠上,她两眼无神地陷入发呆状态。

 她的大英雄,跑掉了。

 人海茫茫,这下子教她往哪儿找去?

 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姥姥说年底就得准备嫁人,而且羊庄里里外外的男人都跟酒不了干系,没有一个能合她的意,不是酒鬼就是醉仙,总是不正不经的。

 她心目中的夫婿呀,一定要魁梧出众顶天立地,宽阔的肩头彷佛可以替她挡下所有的狂风暴雨…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可能遇上什么严重的风雨,但是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总是有权利作作梦的。

 好不容易这么十全十美的男儿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却又从她眼皮子底下轻易溜走,她真是大笨蛋哟!

 怜沮丧地托着小圆脸,坐在树上发愣。

 夜的风吹来清凉舒畅,隐隐约约夹杂着无名的花香味,幽幽暗送。

 “你在上头作梦吗?”一个清亮好听的女声打树下响起。

 “我猜一定是作梦。”另一个妩媚娇脆的声音跟着响起。

 怜抱着树枝,探头一看,忍不住笑开了颜。

 “原来是你们俩,特意来找我的吗?”她飞快地溜下树,拍了拍掌心的灰尘笑问。

 站在左边,笑意晏晏、雪肤明眸的清秀佳人是绵红芷,今年也是十六岁,大了怜两个月,谈吐风趣可人,一张皓齿红可说是讲遍天下罕有敌手,羊庄无人不知谁人不晓?

 站在右边,娇媚清、满脸天真的绝世美人是杨莲高,今年一样十六岁,又大了红芷两个月,易容术冠绝天下,最爱装作花瓶扮猪吃老虎,就算久住羊庄的人也经常被她丑巴怪的扮样给瞒过,任谁也无法拆穿。

 她们三个从小玩到大,简直是同穿一条花裙子长大的,对于“逃离酒家”的愿望是有志一同,三个人已经打好算盘在今年集体嫁出去。

 “萧姥姥不在,我们怕你无聊,所以就相约过来陪你聊聊天。”莲高细心地拨了拨地上的青草,缓缓坐下。“你怎么了?今天神情有些不对劲。”

 提到这个,怜忍不住郁闷上心头,一股跌坐在她身旁“唉!我实在太没用了,今天已经见到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了!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跑掉!”

 红芷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踏到怜身畔“你遇见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了?告诉我,他是不是和你想的一样,有一双黑亮得像星子的眼睛,还有拔磊落的气势?”

 怜小脸红了起来,虽然只见过他一面,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被他有力的臂弯揽入怀里的温暖滋味。

 黑眸黑发玄铁衣…他像以钢铸成的将军,一回首一扬眉皆散发着慑人气魄。

 可是她这个笨蛋,竟然就这样放走他!

 她闷着声道:“简直就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大英豪,可是他跑掉了,我想我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吧!”

 红芷和莲高相觑一眼,忍不住笑了。

 “傻丫头,人家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何况京城虽大,但若真心想找一个人还不至于找不着的。”莲高嫣然抚慰道。

 “就是就是,而且东方酒楼的邢老爹不是你的忘年之吗?邢老爹那儿是三教九龙蛇杂处之地,消息最是灵通,托他老人家打听一下,不会没有半点风声的。”红芷也笑道。

 若论三姑六婆打探消息的方法她最多了,这种事问她准没错。

 “可是…”怜心儿怦然,又忍不住担忧道:“如果他是外地人,只在京城停留一就离开,那又该怎么办呢?”

 “你太容易担心了,没去做怎么知道成不成呢?你别忘了咱们只剩一年的时间了,如果不能在年底前挑选到如意郎君,姥姥就有权利帮咱们指配一个男人。”红芷打了个冷颤,光想就觉得可怕。

 一个会品酒,会酿酒,会谈酒的男人…真是一生的噩梦!

 她们愿意尽一切的力量,就算丢尽女孩儿的矜持和颜面,也要确保自己未来的六、七十年不会再在酒味醺然里度过。

 莲高心有戚戚焉,微微拧起了似柳的黛眉“你还是咱们三个里最幸运的,这么快就碰着了心仪的目标,我和红红连个影儿都没有,才真正叫悲哀呢!”

 怜被她们一人一句说得心情飞扬了起来,她抬起红通通的小圆脸,期待地睁大眼睛“真的吗?你们真的觉得我有希望?”

 “怎么没希望?”红芷满脸沉思“不过重点是,假若找到了那个人,你要怎么将他手到擒来呢?”

 “我就老实跟他说,我想嫁给他。”她天真地道。

 莲高噗地一声,以袖掩笑,明媚的眸子透着慧黠“就算那个男人有十八颗胆子,只怕也给你吓破了,不能这样直接明着干,你一定要婉转一点,用计才行。”

 “可是我要用什么计?”她播了搔脑袋。

 捉小虫逮青蛙是她的专长,可是用计擒男人就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了,而且她心仪的大侠约莫高出她半个人,看起来又聪明得不得了,是个有勇有谋的厉害角色,无论是用软的还是用硬的,只怕人家随便一手指头就把她弹开了。

 “美人计、苦计、空城计、连环计…”莲高樱微微一抿,眸底闪过光“只怕你不会用,不怕没计可用。”

 “很难耶!”她光听头都晕了。

 “总之,现在先找到那个人再论其它。”红芷热心地道:“需不需要我帮你放风声出去?”

 “不好吧!”怜突然扭捏了起来,她红着脸蛋说:“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儿,这么大张旗鼓的…好象显得我很没行情,没什么人要,而且我也不想要他误会我是个花痴。”

 “只要能嫁出去,偶尔当当花痴我是不介意的。”莲高语重心长地道。

 也只有此时,她才会稍略显出她的精明聪颖;莲高深谙“深藏不光华内敛”的道理,所以人人都以为她是个空有绝美外貌的雪瓷花瓶,中看不中用。

 这可以免掉很多她不想费神去处理的麻烦,而且屡试不

 看着对方自以为聪明高招,沾沾自喜的神情,她就忍不住笑疼了胃。

 红芷叹了一口气,闷闷地道:“我也是,为了嫁出羊庄,离与酒为伍的生活,就算要我把脸皮装厚一点也无妨。”

 这种从小到大和酒生活的日子,没有尝过的人决计想象不出有多么的痛苦,所以不想逃的才是脑子有问题呢!

 怜支着下巴,很用力地思考着姊姊们所说的法子。

 很快的,她下定了决心,勇敢坚决地抬起头来,双眸熠熠生辉。

 “好,就这么办。”她大声地宣布“明儿个就开始追夫计画,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拚了!”

 红芷和莲高然拍手。

 “太好了,我们绝对支持你到底!”

 为了离酒家生涯,什么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都要使出来,否则一拖拖到了年底,她们就再也没有办法从酿酒的噩梦中醒来了。

 此刻再不积极些,只怕转眼四十年过去了,她们萧绵杨三姑娘就会变成萧绵杨三姥姥,然后变态的自个儿的女儿、孙女儿继续酿酒下去。

 她们三个不约而同打了个机伶。

 太恐怖了!

 ***

 赵钱孙李居

 京师的相思河诠楼和清哉绿豆楼以好菜好茶好点心驰名天下,东方酒楼则是以一味极品酸辣汤配陈年状元红令人食指大动,而新开的这间赵钱孙李居,却是专卖极富盛名的羊庄酒和新鲜热辣下酒菜人肚肠。

 时值太平盛世,一到用餐时间,酒楼食馆里便涌进了热闹的人,此刻正是晌午时分,以犷秦风摆设布置的赵钱孙李馆放眼所及,皆是大开大阖、大方至极的桌椅,就连桌上的菜都特别大盘,一味烧鸭香脆滑兼具,旁边还摆了几盘蒸糕和青蔬等物。

 戴严人举起酒杯,噙着掩不住的笑意凝视面前有过命情的好朋友。

 白衣飘然、俊秀风的冶素行是江南赫赫有名“轻花飞雪馆”的年轻当家馆主,年方二十六就已担任三届的江南盟主之位,今年嫌琐事身太多,不由分说就甩掉这个麻烦透顶的头衔,逍逍遥遥晃到京师来游山玩水,顺道和好友聚一聚。

 斑大修长如琼树临风而立的他,看起来像是徇徇儒雅的书生状元郎,凤眼微挑、笑意轻抿,不知醉倒了多少姑娘家的芳心,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对女人一直没有多大的兴致,因为在他的心里,女人几乎跟“三姑六婆七婶九姨”的形象不了关系,所以他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

 女人是麻烦,而且是非常非常大的麻烦…这是看似温文儒雅的他嘴里最常吐出的恶毒话。

 银衣飒然、英俊清傲的郎若叶是漠北阿布陀山“刀剑如梦阁”的青年阁主,年方二十六就已经是漠北七省的第二高手,手下有燕南八十二骑,剽悍异常;去年横行东漠杀人如麻的大批响马,在一夜之间全数剿灭,就是他派出其中五名高手所办的任务。

 清冷倨傲如剑的他寡言罕语,几乎只要他冷冷的眸光一扫而来,就会有一大堆人吓到牙关打冷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少见的美男子;由于他罕与人打交道,所以漠北的姑娘们尽管爱慕他,却也没人敢厚着脸皮大着胆子去纠他。

 必于女人这问题…郎若叶一向面无表情。

 不过他和严人与素行是生死至,冰冷孤傲的脸庞也只有在接近他们时,才会有稍稍的冰解与微笑。

 他的笑容简亘像春风吹化了大地一般动人,只可惜可遇而不可求,想看他笑还真得碰碰运气。

 此刻他们戴冶郎三人聚首京师,坐在赵钱孙李馆里头,霎时倒了前后左右一大票的客人。

 他们浑然未觉,皆愉悦打量着近一年不见的好友。

 “严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出披星赶月楼?”素行微微一笑,碰杯。

 “逃婚风。”严人苦笑,放下了酒杯“我家老爷子最近对我很有兴趣,不逃不行。”

 “哈哈哈…”素行掩不住一丝幸灾乐祸,打趣笑道:“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小小的成亲一事就把你吓出了四川?”

 “说我?”严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谁假装逍遥天涯我独行,其实是为了躲避江南第一美女戚小小的纠?”

 素行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咳,你打哪儿听来这个流言的?”

 “是流言吗?”他似笑非笑地道。

 “戚小小只要找不到我,她早晚就会死心了,可是你不一样,戴老爷子可不会那幺轻易就放过你。”

 “他我也逃。”严人有一丝得意“天下这么大,等我玩个两三年再回去吧。”

 “看来咱们是有志一同。”素行笑望向面无表情,始终寡言少语的若叶“小叶,你呢?收到了青焰记号,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就从漠北赶到了京城,你该不会也…”

 “别问。”若叶神色冷冷地捏紧酒杯,表情却早已说明一切。

 “哈哈哈!”素行笑了起来,在收到他杀人般的眼神后,连忙吐了吐舌“唉,咱们三个谁也别笑话谁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我跟你们不一样。”若叶冷冷撇清。

 只可惜他的酷脸一点都吓唬不了两个相知甚深的好友,反倒惹得他们两个噗哧笑了出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大笑过后,严人甩了甩头,神采飞扬地道:“不要再提烦心的事了,咱们三人已经好久没有聚聚了,今天机会难得,非不醉不归不可。”

 素行首先附议,举起了酒杯,笑意漾“好,打从三年前在甘肃痛饮羊酒大醉三天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如此狂痛快过了。”

 若叶执起酒杯,黑亮如星的眸光炯然有神“干。”

 三名伟岸男子一起碰杯,一仰而尽。

 人生得意须尽,莫使金樽空对月…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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