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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李坑
 一

 一个村庄可以有多种形容方式,汉诺威的清、南得克萨斯的怀旧、法国中央高原的广袤、日本北海道的浪漫、北普罗旺斯的华丽以及丽江的古朴。但是,有一个词语是绝对没有的,那就是深邃。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抑或是是东方还是欧洲,对于村庄的定义,远远不会有北京、罗马或是柏林如此深刻。然而事实上这种形容却当然的存在,并且只能在一处存在,这个地方,就是李坑。

 深邃是一种文化的风度,也是一种坚实的底蕴。从白色的灰墙到黑色的屋瓦,从雕花的窗台到残破的码头。昔日的繁华和兴盛在这一切都能看得无比明了。书香门第,钟鸣鼎食。文化的繁华竟来自于一个于并不起眼的小村庄。灰墙黑瓦,窗台码头,在江浙一带比比可见。然而能够被称为深邃的,只有李坑而已。

 李坑的深邃在于它的经历和渊源。抗金名将李知诚和抗元名将李芾就是李坑人,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出了两个民族英雄,于是李坑因此而得名。在徽州这些地方,凡是有山有水就被称为坑,前面再加上一个姓氏,就成了地名。李坑除了李名诚和李芾这两个南征北战的武将之外,从南宋到清代,还整整出了十八个进士。再加上别具一格的木雕工艺以及小桥水的江南风貌,这个古老的村庄自然而然就拥有了深邃的内涵。

 这个深邃的称号,没有人和它抢,因为在这样一个极具包容的村庄里,就算一个再富有荣誉的头衔,也不算什么。因为时代的变迁和光的陶炼将这样一个村庄已经洗净了所有的铅华,于是一切厚重的历史风景在春风秋雨中都变得淡定起来。

 二

 来李坑之前我特意翻了一下史书,李坑始于最早的史书记载是在北宋末年,南唐后主李煜的儿子们为了避免抄家灭族之祸,纷纷以封地的名字为自己的姓氏。唯独李煜第七子李从链率族人不改姓氏并从封地出逃,逃到江西婺源,也就是现在的李坑。

 作为一个皇族的聚居地,这里自然就拥有了当时最为繁荣的文化和气度。一开始这个地方就超越了乡村这个说法。但是按照人们的习惯这个称呼理应属于它。于是就李坑村李坑村的这么叫了起来,历史其实和这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那就是在所有的村落里面,都会有一个称呼,而这个简单而又单纯的称呼让世界上一切的城市为之汗颜,因为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这个村落的意义在于他的文化重量,任何一个城市都无法企及。

 曾经拜读过李约瑟博士的一篇文章,对于乡土文化的原始和沉淀积累说的甚是当。似乎世界上文化的华所在就在乡土文化这块土壤里面。当时自己阅历尚浅,再加上受欧洲文化的影响,一直顽固的认为世界上最厚重的文化应该在巴黎罗马或是波士顿这种庞大而华丽的都市里面,其实李约瑟博士的话说得最为妥贴,那就是无论是雅典还是威尼斯,或是罗马。这些悠久而又繁华的城市,在最初之前,就是商业和手工业刚刚兴起的城邦。

 李坑似乎在一开始就被蒙上了一层带有人文主义的影子。南唐文化本身就带有唐文化最初的底蕴——这一切从南京城中“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枝作烟萝”的南唐故宫遗址就能看得出来。再加上李煜这个甚是出名的词人。于是,这个在历史上没有创造出经济复兴的小王朝却创造出了文化的复兴。

 这个复兴的影响是极为深远而且重大的。作为唐文化的一个较为正统的分枝。南唐文化在它建国的一开始就带有一个文化的传承。无论是姓氏国号还是制度典章。所有的一切都将唐王朝的繁荣和华丽继承了过来。

 当所有的皇族后裔都聚集到这个有些破败的村落的时候,这里一切的环境变得格外明朗起来。一切文化的开端源于那个叫做李从链的王子开始。王子和灰姑娘以及水晶鞋的亡似乎带有极为强烈的北欧神话风格。但是在中国这个古老而又深邃的土地上却也在不断的上演。

 或许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一种带有浪漫主义气质的个人英雄主义。一个伟大词人的儿子和一个末代帝王的公子历史且有戏剧的结合到了一个体个人的身上。他一方面担负着家族的期望,努力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兼善天下的明君,一方面又担负着父亲的重托,在赵匡胤迅速没十国并在东方建立起强大的宋王朝的时候,他慢慢消沉了,独善其身成了他的最后退路。他也曾经像他父亲一样填过几首像模像样的词赋。但是始终没有成名,甚至连出版结集都没有,于是,他就和他的儿子孙子们聚集到了这个村落里,通过读书和做官这两条道路完成祖祖辈辈未了的期望。

 当历史的时空到了明代末年这个极为特殊的时代的那一刻,万历十五年,一个在中国近代史上颇为出名的年份。英格兰和西班牙争夺海上霸权的战争如火如荼的正在进行,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封闭的帝国来说,唯一所能记忆的,就是首辅张居正的离世,这个大人物的离开导致的直接恶劣后果就是将资本主义这个世界化的东西拒绝到了门外——这个封建王朝再一次的丧失了发展的绝好机会。然后就是皇宫里面的各种政治斗争和朋轧。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城发生的一切,到了李坑这个小地方,已然是波澜不惊。但是,有一个人,他一直在关注着这一切,他就是李申。

 这个从明王朝自动告老还乡的吏部尚书最后还是选择了属于自己的路,尽管在奏折里一再申明“年岁已高,耳聋齿落,有负圣托,恐难从命”但是作为最后一个离开朝廷的改良派官员还是选择了逃避,穷则独善其身,、他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一个叫做李坑的地方。

 他带给李坑的直接好处并不是他那篇洋洋洒洒的《陈鞭法折》,而是他和他的三个儿子第一次在李坑开始了他的生意人生涯。弃政从商,自古就有陶朱范蠡,而现在这位穷途末路的政治家也开始步古人后尘,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商人,唯一所不同的是,他把生意做到了海外。

 据县志记载,他的第三个儿子李翔最后到海外定居,至于到了什么国家。我们已经无从可考。明代末年的造船业已经相当发达。就算是到大洋洲或是美洲都并非力所而不能及。时隔几个世纪,再去探究这种飘渺的渊源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或许我们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李坑那一群群沧桑的古建筑群面前,沉片刻,抚一抚浮燥的心跳。当我们面对那些财富杂志上的海外华人工商巨子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可能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正在淌着李坑人的血脉。

 三

 当我站在桥头时,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历史离我们很近,但是我们却把它想象得很远。

 李坑的古建筑群毫无疑问是当时最为华丽的建筑。白墙上镶嵌着古古香的雕花和书法。以及灰色的屋瓦,黑色的房檐。远处的高大但又不失细腻的牌坊,近处有些陈旧但又有着独特气质的乌篷船,眼前的朱门正在回响着历史所赐予的声音,而脚下的青石板路却是刻满了岁月的伤痕。

 和历史近距离的接触我还是头一次,随便走进一家农家小院。里面所陈列的一切都是让人敬仰的文物。连普通的桌椅板凳都能找得到历史所留下来的痕迹。好客的农家主人给我们介绍房子的历史以及家庭背景。或许在那些朴实无华的身体里,淌的却是正宗的帝王血脉。

 于是那些破旧昏暗的房子再次使更多人产生了神秘感。或许这里的人却是被更多的人看来是敝帚自珍,甚至有些矫情。在一个发达前卫的后工业时代,关于祖先的传说似乎被更多的人看作是一种迂腐,而在他们说话的朗和那种纯朴的民风之间,似乎没有人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们对于祖先的热爱超过了中国任何一个地方。在那些昏暗的古宅里和那些破旧的巷道之间,我想起了好友刘卫东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能够住古房子的人,是一种资格,一种血统的资格。

 我并不想在这里陈述血统论这个原本十分荒谬的理论。但是我明白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自豪的。他们的祖先给他们留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清白。直至现在,他们的桌面上都供奉着千白年之前祖先们的灵牌。我曾经走进了一家这样的家庭,四世同堂,老人是前清举人,已经过世,老人的儿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是中正大学的毕业生,后来成了右派回家乡教书,儿子是老三届的毕业生,现在在外面做生意,而孙子在今年考上了北京大学的法律系。

 当我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发现里面竟然无比安静,似乎没有任何张扬的氛围,唯一吸引我注意力的,就是在正堂桌面上的那块老人的灵牌和遗像,我知道,那位北大的学子应该虔诚的感谢他的曾祖父,这位本该写进历史书的人物却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屋子里享受着后人们朝夕的供奉,香火缭绕,青烟氤氲,关于文化传承的时代,在李坑这个并不算繁华的地方仍旧还在无限的继续下去。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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