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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如果有一天,光不见了,世界会变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江曼光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想不出什么。光、空气、⽔是生命赖以生存的三大要素,少了光,世界上的人们、所有的一切,会变得怎么样呢?大概是慢慢枯萎吧?而光如果不见了。不再照耀,她想,她的爱情也就要枯萎。她希望她能弥合杨照心中那个缺口,但人类的感情想想是那么脆弱。爱情能比海深吗?石烂海枯了以后能有什么留下做见证?

 “曼光,曼光。”温纯纯摇摇她。

 “啊?”她被摇醒。眼底蒙蒙的,仍有一点恍惚。

 “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

 “没什么。”嘴巴这么说,脸上却明⽩写着有心事。

 温纯纯脸⾊有点急,平常的细心体帖此时都不见,心里有记挂,无心注意她。

 “曼光,小南这两天感冒,虽然有你茂叔照顾他,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妈要先回家去,店就⿇烦你看着。”

 “好。小南情况还好吧?看过医生了没有?还是我跟你一起回去看他?”

 “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茂叔前两天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只要多休息,小心别再着凉就可以。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你缓两天再回去看他,要不然他见着了你,又要黏着你,不肯听话好好休息。”

 “那好,我过两天再回去看他。”

 “那妈走了。”温纯纯转⾝走开,想想又回头说:“我看今天大概也不会有顾客上门,提早打烊算了。”

 “可是…”才八点多。

 “反正也没什么人。那就这样,妈走了。”代完,温纯纯便急忙离开。

 江曼光环顾店內一眼,叹了口气。半个人也没有。最近这些天不知怎么回事,生意一直很冷清。她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因为她作的祟,从她到店里帮忙开始,就一直这么冷清。

 “算了。”她对自己耸个肩,想太多也没有用。

 她走回柜台,替自己倒了一杯柠檬开⽔,坐在⾼脚椅上,有些无聊的托着下巴。瞥眼看看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话筒拨了杨照的电话。

 “喂?”接电话的人竟是程雪碧。她愣了一下。

 “雪碧,你怎么会在那里?”她问得有些蠢。她知道程雪碧一向积极又主动,‮略侵‬也強,让人应付不及。

 “是曼光啊。”程书碧笑呵呵的,笑得很理所当然。

 “你要找阿照是吗?他现在在‮澡洗‬…”

 “喂,你!”话筒中猛传来杨照的斥喝声。然后电话便被杨照抢去。“曼光吗?是我。你不要听她胡说,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过来?我今天到旅行社去了一趟…”

 “我马上过去,见面再说。”江曼光连忙打断他的话,不希望他在程雪碧面前提及那件事。心中酸酸甜甜的,忐忑的心放了下。他把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放在心上,那么认真对待,想了她都不噤要笑。

 她匆匆收拾好,拾了背包飞奔往门口走去,好巧不巧,门外杨耀正朝这里过来。

 “啊!你来了。”她推门要出去。

 “嗯。你要走了吗?”他推门要进来。错⾝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杨耀看看店里,空的又看她正打算离开的样子,说:“今天这么早就打烊了?”

 “欸。”江曼光解释说:“我弟弟感冒了,我妈放心不下先回去了。反正店里也没什么人,所以…”

 “这样啊,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对不起,你特地过来…”

 “没关系,我去别的地方也一样。”杨耀转⾝眺着街头。虽然嘴里那么说,但他的样子却像不知该去哪里。表情被夜⾊遮丢,⾝形有些漂泊。

 江曼光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脫口说:“如果你不介意,那就请进来吧。”

 “这样好吗?会不会太打搅了?你不是…”杨耀有些讶异。

 “没关系。”江曼光回头住店內走去,心想;下次再向杨照解释好了。

 杨耀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移动脚步走向惯常的角落。

 “对不起,只有这个。”江曼先端了一杯加了柠檬的开⽔走过去。“我妈不在,我什么也不会。”

 “没关系,这个就可以,”杨耀也下挑剔。看看她说:“对不起,这么⿇烦你。你忙你的吧,不必在意我。”

 她能忙什么?本来都要离开了。但江曼光只是笑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脫口说:“你好像不太喜回家。”

 杨耀忽地抬头,目光好锐利,随即黯淡下来。

 “对不起。”她讪讪地道歉。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的鲁莽。这种浅言深的好奇,徒然惹人生厌。

 但她却并不因为好奇,只是不明⽩。他原本只是偶尔的出现,这些时⽇以来,却不分⽇子几乎天天都出现。一式的角落、一式的冷淡或发呆沉默。‘香堤’好像成了他逃避什么的地方。

 “坐吧。”他比比一旁的座位。

 江曼光犹豫了一下,欠个⾝坐了下来再次道歉外加解释说:“对不起,我太冒失了。我只是想…你总是待到很晚才离开。我时常看你在发呆…啊,我不是有意窥探,我只是不小心…”

 “没关系,”杨耀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她在看他,就像他会看她。但他为什么会去注意她?他自己不清楚,只是喜看到她的那种感觉,一种放心平静的感觉。

 江曼光见他不介意,放心地笑说:“我本来以为你是奇怪的人,不过。好像还満随和的。”

 “哦?为什么?”听她这么说,杨耀觉得有些兴味。

 “我也不晓得,就是有那种感觅。不过,也有人说我很奇怪。我倒觉得我自己很正常”想起杨照说她的奇怪。江曼光心中泛起一丝甜甜的感觉。

 杨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突然说:“你是不是在恋爱了?”猛教人不提防。

 这个问题谅她措手不及,慌结巴地说:“…那个…怎么会的这样…扼…这样问?”

 杨耀轻笑起来。“你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感觉很不一样,有种光彩,所以我想大概是恋爱了。我没猜错吧?”

 江曼光红红脸,没说话,像是默认。

 “恋爱啊…”杨耀眼神忽然变得悠远,喃喃说:“真好,我也真想知道那种感觉…”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她被他那种叹息似的呢喃弄得惑,望了一眼他手上的结婚戒指。

 他看她一眼,望望自己的手,说:“我并不爱我太太,我想,她也并不爱我。”

 可是没有爱怎么互许誓言、结情这一世?江曼光咬咬。究竟没有说出来。她不懂。

 他看她的疑惑,微倾着头,朝向窗外,看着她在玻璃中的映影,说:“你是不是在想,既然彼此都不爱对方,怎么能结婚是吧?”他掉开目光,看得更远,像似回答,又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为什么不能呢?反正每个人注定都是孤独的,只要找到了条件合适的对象,跟什么人结婚还不是都一样。”

 刹那间,江曼光心中忽然有种強烈的不忍。突然觉得,他其实是很寂寞的。他不想回家,又没有归属,只好每夜每夜的滞留在这个他偶然经过而成了习惯的角落。

 “你慢坐吧。我不打搅你了。”她站起来。他看起来那么冷淡,但其实,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吧?他的逃避或许也是一种寻觅。

 “不了,我也该走了。”杨耀跟着站起来,掏出一张钞票。

 “不用了。”她连忙摇手。

 “不用是吗?…”他喃喃的,把钱收回去。想了想,从口袋取出一条项练塞给她说:“这个给你吧,算是谢谢你因为我把店开着?鲜邓担绻崭漳忝挥惺樟粑遥涫滴乙膊恢滥艿侥睦锶ァ!?br>
 那是一条⽩金镶嵌的单颗钻石项练,和上回的戒指造型设计很像。江曼光‮头摇‬把东西还给他,说:“这怎么行。我不能收。”她虽然不懂那些钻石珠宝。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那项练价格应该是很昂贵,她没有道理接受。

 “不必客气,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不行,杨先生…”

 “叫我杨耀吧。”杨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浮掩着一丝淡淡的感伤。“我们算是朋友吧?曼光…我可以叫你曼光吗?”

 江曼光愣了一下,不噤地点头。

 “谢谢你。我一向没什么朋友,我跟我弟弟不太一样…”他忽然提及他的弟弟,但随即打住,苦笑着‮头摇‬。“对不起,我扯太远了?矗野锬愦魃习伞!?br>
 他的态度其实一点也不強迫,却让人很难拒绝他,有种放不下。江曼光再说不出拒绝的话,顺从地让他替她戴上项练;却像如来给孙悟空戴上的紧箍环,这一戴上,她就很难再拿下了。

 钻石在她前闪着如幻的光芒。他对她轻轻一笑,道别说:“那我走了。再见。”今晚的他有些脆弱,不似那个优秀聪明锐利的菁英杨耀。

 “再见。”江曼光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她或许不该,但她的心还是为他那带些落寞的背影不忍起来。

 这个世界的角落里,总有许多为难的故事。

 世上有许多山盟海誓,但总是不能到永久;爱即使有承诺,也像朝生暮死的蜉蝣。究竟该怎么办,感情才能永久,才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种无解的谜,就好像宇宙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一样,越想越教人困惑,即使想破头也没有答案。

 “算了,别想了。”江曼光甩甩头,三步并两步跑上楼。

 “曼光。”她的公寓大门前站了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听见她上楼的声音。回头喊她。

 “爸!”她认出那个声音,是她以为应该还在‮国美‬的⽗亲江⽔声。太意外了。又惊又喜。“你回来了,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到机场接你!”

 “又不是小孩了,自己搭车就可以。何必给你添⿇烦。”江⽔声涸仆气,倒不像自以为是的⽗亲。虽然快五十岁了,⾝材仍十分拔,看不出一点老态。

 “怎么会。”江曼光边开门边说:“你是我爸爸啊。女儿去接⽗亲是应该的,怎么会⿇烦。再说,如果我一直不回来,那你怎么办?”

 “我没想那么多。”江⽔声笑呵呵的。

 真是的!难怪她妈老是说她像⽗亲,⽗女两做事一样莽撞。

 她倒了一杯⽔给她⽗亲。“对了,你的行李呢?”

 “在‮店酒‬里。”

 “‮店酒‬?为什么?你不打算住家里吗?”

 “也不是。我是想,住‮店酒‬比较方便,住家里的话,我怕会打搅你…”“爸。”没等他说完,江曼光便皱眉说:“你何必那么见外,什么打搅,这是你的家。”

 话是没错,可是江⽔声有他的考量。⽗女两毕竟已经分开很久了;再说,江曼光已经长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他不想对她的生活造成不便。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爸在这里进进出出会影响你的作息。再说,爸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住‮店酒‬比较方便。”

 “这样啊,那就随便你吧。这次可以待多久?”

 “一个礼拜。”江⽔声说:“东京分公司那边要到下个星期才会举行接,所以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那太好了。反正我也没事,可以陪你四处看看。”

 “你不用上班吗?”

 “我把工作辞了。”

 “为什么?”

 江曼光耸个肩,一副不为什么又无所谓。

 “你别这么任,想做什么做什么。你妈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不就那一些。”

 江⽔声看看女儿,摇了‮头摇‬。过了一会,才说:“你妈她过得好不好?她知不知道我要回来?

 “嗯,我跟她说了。你放心,妈过得很好,茂叔对她很好。他们一家人相处和乐,美満又幸福甜藌。”说到最后。像似童话式的夸张语词。

 “是吗?那就好。”知道温纯纯的生活平顺,江⽔声放心了不少。又问:“你呢?”

 “我?我很好啊。”江曼光不想让她⽗亲担心,笑得虚张声势。“你不必担心我。爸,倒是你自己,要多注意自己的⾝体。”

 “我晓得。”江⽔声窝心的笑起来。“对了,那件事,你有跟你妈说吧?她怎么说?”

 看她⽗亲此忐忑的样子,江曼光笑说:“妈说当然可以,只是离了婚,又不是仇人。妈其实也很关心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妈?”

 “缓两天吧,等我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我这次回东京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总要亲眼看了才放心。”江⽔声说着,表情柔和起来,近五十岁的人,还遗有少年的柔情。

 江曼光看着,陷⼊沉默。有些疑问在她心中打着漩涡,她始终不懂。

 “爸,”她想明⽩那种困惑。“既然你一直这么关心妈,你们之间也没有第三者的问题,当初为什么要跟妈离婚?”

 这个问题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江⽔声望望江曼光急知道为什么的脸容。说:“这件事很难说明⽩清楚。当时我每天忙着工作,总以为给子富⾜的生活、提供她物质的生活,就是爱她。你妈是个贤慧的女人,对我的冷落没有一句抱怨,我就更以为她很満⾜于这样的生活。慢慢地,这也就变成我们生活的一种方式,我们等于是各过各的⽇子,没有集。突然有一天,我惊心地发觉,我们竟然客气得像陌生人一样,彼此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薄淡得变得像透明,心中再也没有甜藌的感觉,就只是生活。婚姻不该只是生活而已。所以我们就签字离婚。”

 “是这样吗?”江曼光双手抱住小腿,将下巴搁在膝上,看着地板说:“你后悔吗?”

 江⽔声没有正面回答,迂回说:“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妈也拥有美満的家庭了,不是吗?”

 “是啊。”对这样的问题,江曼光也只能回笑。

 案女两沉默了很久。江⽔声昂⾼起头。望着天花板说:“其实我也曾希望过,能和你妈一起到永久,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共同度⽩首。不过,事情总与愿违。即使彼此感情仍然在,并不代表就能一辈子幸福快乐的厮守在一块,分开了也许对彼此反而比较好。”他苦笑一声。“真讽刺,是不是?”

 江曼光没作声。这就是为什么世上有许多山盟海誓,却总不能到永久的原因吧?感情是纯粹的,但却不能‮立独‬存在,总是掺杂了生活、掺杂了其他来来去去的纠葛。纯粹的感情一旦掺⼊了这些杂质,就变得吊诡,再也很难掌握,而成了一种变数,教人徒叹奈何。

 “你还爱妈吗?”她放低声音问。

 江⽔声微微一笑,仍旧没有正面回答。“我只希望她能幸福,那就够了。”

 幸福,爱情的最低限度与最⾼愿慕。江曼光没再追问。有些问题的答案很陈旧,因式却难分解,问了也是⽩问。

 “不在吗?”

 结果,在预定离开的前一天,江⽔声才准备好要去见温纯纯。江曼光到‮店酒‬接他,趁等候的时间打电话给杨照。电话响了许久,一直没有人接。她看看时间。喃喃自语着,正打算挂断电话时,那头有人接起电话。

 “喂?”声音很急,像是接得很匆忙。

 “阿照,是我,曼光。”她⾼兴的叫着。

 “曼光!”听见是她。杨照的声音轻快起来。“你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你。那天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没来?”

 “对不起,那晚我临时有事走不开。你等很久吗?我原想见面跟你解释的,对不起。”

 “没关系。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现在在‮店酒‬。我爸从‮国美‬回来,我正在大堂等他,待会要陪他去见我妈。啊,他下来了,我要挂电话喽,过两天我再去找你。”

 她匆匆挂上电话,朝她⽗亲走去。

 “爸。”江⽔声看起来忐忑不安的样子,神态有些僵硬紧张。

 “曼光,你看我的样子看起来如何?”和温纯纯好久不见了,他一想到种种相逢的情景便无法自在。

 “很好看啊,很英俊。”江曼光替她⽗亲打气。“你不要那么紧张,爸。放轻松,妈又不是外人。”

 江⽔声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妈了,不知不觉就紧张起来。”他深深呼昅了一口气,想缓和紧张的情绪。

 情怯吗?江曼光望着她⽗亲,心里默默想着?氡鸲嗄甑姆蚱蘖耍傧嗉曰嵊姓庵植挥勺灾鞯⺟星槁穑?br>
 “争气一点。”她拍拍她⽗亲,开了句玩笑,说:“我还没告诉妈,你今天会去,想给她一个惊喜。”

 “这样不会太突然吗?”江⽔声担心犹豫起来。

 “放心啦,不会的。走了。”江曼光硬拖着它走出饭店,拦了一辆计程车。

 总归是要见的,那就不如鼓起勇气去相见,好好把彼此看个够,收蔵在心中。

 计程车停靠在‘香堤’门前。江曼光好说歹说硬拖着江⽔声下车。慈悲地给他几分钟整理情绪。还不到开店的时间。这时候店里应该只有她⺟亲一个人。

 “准备好了吗?”两个人站在店门前,她侧脸问。

 江⽔声深呼昅口气,慢慢点头。

 “好。”她一鼓作气将门推开。

 面袭来在她意料外的、不该有的小孩笑闹理,她愣了一下,呆站在门口。

 瘪台旁,席茂文和小南正笑闹成一团,温纯纯则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听见声响,三个人全都转头过去。

 “啊,曼光姐姐…”小南看见她,马上⾼兴地跑向她。

 “嗨,小南,”她抱住小南,尴尬地看看她⽗亲。这场面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那么巧,席茂文带着小南到‘香堤’。

 “⽔声!”温纯纯既惊又喜,好不意外。

 “纯纯。”出乎江曼光意料,江⽔声态度从容又大方。“对不起,这么突然来打搅。”他礼貌地对席茂文点个头,伸出手说:“你好,席先生,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席茂文也很有风度的握手回礼,寒暄说:“江先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因为工作的关系顺道回来看看。”

 “这样啊。”席茂文客气地微笑。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是徒增尴尬,于是若无其事说:“对不起,我还有些事要先离开,不能陪你们。你们慢慢聊。”回头对温纯纯温和她笑了笑。

 “茂文。”温纯纯唤他一声,倒很坦然。

 他再对她笑了笑,拍掌说:“小南,跟爸爸回去喽。”

 小南一溜烟地窜到他怀里。他抱起他,对江⽔声点个头,看看大家说:“那我先失陪了,你们慢慢聊。”

 “谢谢你,茂叔。”江曼光说。

 席茂文对她一笑,抱着小南推开门走了。店內静寂了一会,温纯纯先打破沉默微笑说:“回来了怎么不先跟我联络?让我好意外,什么都没准备。”

 “对不起,我太鲁莽了。打搅你了吗?”江⽔声客客气气地。

 “不,没有,你不必放在心上。”

 江曼光替她⽗亲说话,说:“妈。这其实不关爸的事。是我先不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这孩子。”温纯纯笑着‮头摇‬,转向江⽔声,如从前面对他时那样的温柔。

 “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呢?听曼光说你们总公司派你到⽇本。”

 “嗯。这次是顺道回来,只有几天时间。明天就必须离开。”

 “这么快!”温纯纯轻呼出来,不经意地感情的一种流露。

 她沉默下来。江曼光看看两人,说:“爸,你陪妈聊聊,我出去走走。”

 她不知道他们相对的时候心中的感觉是什么,欷殹奥穑炕故窍苍没蛱鞠ⅲ堪樽叩较袼钦庵值夭剑耍址袷欠帧⑹巧幔故橇硪恢钟谰茫?br>
 空气依然沉寂。店內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好一会,温纯纯才突然想起来,急忙说:“啊,要喝点什么吗?都忘了给你倒杯⽔。”

 “没关系,就开⽔好了。”

 “你还是不喜喝那些甜甜酸酸的饮料是吗?”江⽔声喝开⽔这个习惯是从以前就如此,温纯纯记得没忘,脸上浮着往⽇柔情的笑颜。

 “欺。”江⽔声只是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好多话。言无从。往⽇多少柔情、多少藌意,如今都已成空。望着温纯纯那仍然如花的笑茁,他不噤生起丝丝的感慨。

 “纯纯,”他唤着他明过千遍万遍的名字。“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你过得快乐吗?”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声。你也看到了,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很平凡。”温纯纯说着。收住笑,望着他,郑重说:“我过得很好,很快乐,也觉得很幸福”

 “是吗?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江⽔贷放下了一些牵挂,说:“对不起,你曾为我付出那么多,找却没能带给你快乐。”

 “别这么说。你一直对我很好,很关心我,其实我心里很感的。”

 是吗?江⽔声默然了。他们曾经的爱,走到道尽头,升华成了一种淡淡的细⽔长流。过去的⽇子是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各自过着生活,希望对方幸福快乐。

 温纯纯也不说话了,相对默默。倒不是无话可说。或许是尽在不言中。

 世上有许多山盟海誓,但更多的,只是平淡的生活。

 第二天,江曼光送江⽔声到机场。⼊关前,江曼光说:“爸,昨天对不起,我没想到茂叔会往店里…”

 “没关系,他毕竟是你妈的丈夫。看样子,他真的对你妈很好,很照顾你妈,我也放心了。”

 “茂叔的确是对妈很好。这些年,他全心都放在妈⾝上。看妈现在这么幸福快乐,我也很放心了。”

 “是吗?你也真是长大了。”听她这么说,老气横秋的语气、成的想法,江⽔声不噤觉得安慰又感慨。

 “我总不会永远是小孩啊。”江曼光笑起来。“好了,爸,时间差不多了,你该进去了。”

 “还有一点时间。”江⽔声看看表,说:“有一件事情,曼光…爸是想,便正你现在工作也辞了,你妈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要不要跟爸到⽇本,看看不同的世界…”

 “爸…”江曼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没想过这样的转折。

 “这事情不急,你好好考虑。”江⽔声说:“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爸不会強迫你。不过,爸老了,总希望女儿能在自己的⾝旁。”

 “你还很年轻哪,爸。”

 “谢谢你的安慰。”江⽔声笑说:“差不多该⼊关了,那爸走了。这件事你仔细考虑,再见。”

 “再见。”江曼光挥挥手,看着她⽗亲转⾝步⼊关卡。

 ⽇本啊…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那种⽑⽑细细的两。她觉得颈间有点凉,瑟缩了一下。

 太平洋上空,正刮着強劲的风。

 细雨纷纷飘墬,下得像丝一样。杨照从咖啡店出来,冒雨走回公寓,一口气跑上五楼。天气本来还好好的,没想到一杯咖啡的时间就变了⾊。这种⽑⽑细细约两最讨人厌,暧昧又飘忽,像符咒一样暗中对人‮犯侵‬。

 跑到了五楼以后,他才想起来忘了买今天的晚餐。不过,还好,冰箱里还有一些意大利面。

 “算了。”今天晚上就煮意大利面吧。

 想到意大利面,他就想起江曼光,脸上浮起笑,轻快地上大楼。门外站了个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赫然是何倩妮。

 “倩姐。”他脸上的笑容冻结住。“你又来做什么?”

 “阿照…”柯倩妮可怜兮兮的,一副很无助。

 “请你回去。”杨照迳自开门走进屋里,并不理她。

 柯倩妮默默忍受他的冷淡,跟随他走进屋里,一眼便看到角落那张末完成的画作。淡蓝⾊调,以威尼斯与亚得里亚海为背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情感。她走过去,认出了画里的女孩正是她上次遇见的那个江曼光,脸⾊微微一变,勉強笑说:“这是上次在这里的那个江‮姐小‬吧?就是她吧?跟你一起去了意大利的那个‘朋友’?”

 杨照默不作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很喜她吧?”虽然尚未完成,但整幅画散发出的‮稠浓‬情调,以及捕捉到的细致神韵,如果不是对画中人有相当程度的感受,是很难表现出来的。

 “那不关你的事。”杨照口气冷冷的?淠壬撕α怂沦荒萑崆榈纳袈晕⒈涞鳎孔骰堆眨担骸暗娜罚遣还匚业氖隆!庇锷凰窟煅省?br>
 杨照知道自己的冷漠伤害了她。心中不忍,态度不由得软化,柔声讯:“倩姐,谢谢你还这么关心我。但你应该好好经营你的生活。那对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的事。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我怎么能不将你的事放在心上。”柯倩妮神情楚楚地抓住他的手。“阿照,你已经讨厌我了吗?”

 “不,我从来也没有讨厌过你。”杨照委婉的菗开手。

 “那为什么?”柯倩妮追问。指着昼,有些幽怨:“因为她吗?”

 杨照咬着牙,不说话。

 柯倩妮靠近他,神采是那么黯淡,教人可怜。“我一直很后悔,那时为什么不放下一切跟你一起到意大利。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从前,有关你的一切,我都…

 “别说了!”杨照耝声打断她。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在逃避什么?”

 杨照别过脸,背对着她。她又靠过去。

 “还是你忘了?忘了我们的承诺,忘了我们曾经拥有的…”

 “忘的人是你!”杨照大叫起来。那段伤痛还在,他不想撩起的。“你走!走!”

 “阿照…”柯债妮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抱住他。“求求你不要对我那么绝情,我永远是你的债姐,你知道的,不是吗?”

 杨照不发一语地推开她。他那样地爱过她。她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即使是现在,他的心里还会为她跳动,但…有些什么被破坏掉了,坏掉的从前如何再复原?

 “阿照,求求你,回头看看我。我还是你的倩姐啊,一点也没变。我还是对你…”“不要再说了!”杨照又大吼一声。

 柯情妮咬咬,眼泪凝眶。

 “你不再爱我了吗?阿照…”语气那么哀怨,那么凄楚可怜。天地都要为她动摇。

 杨照还是没回头。

 “你走吧。”声音都暗哑了。

 柯倩妮表情凄楚绝,晶莹的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掉得那么怨,声音颤抖着。

 “我真的好寂寞,阿照…我只有你了…”

 她绝望的转⾝,移动着哀怨的脚步,背影是那么无助可怜。杨照再也忍心不下,猛然回头抓住她,将她拉⼊怀中,用力抱紧她。

 “阿照!”柯倩妮紧抱住他,串串剔透的泪珠如雨下,沾他的⾐襟。

 这一幕,让门外原是兴⾼彩烈的江曼光屏住了气息,凝住了笑,默默地退开。

 爱情的事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巧呢?或者──太巧?它像计划好了,走到了一个关头,就有一些淬了毒的命运的箭头,毫不留情地狠狠推⼊那没有防备的⾚裸心头。

 细雨纷飞,侵袭得她全⾝起颤抖。她双手揷在口袋里,边走边吹着口哨,低着头,躲避着无可奈何的雨丝。夜的街头因为雨变得凄。不知不觉她哼起歌,哼起那首老式的西洋情歌──

 就算你离我而去,我仍然会过得很好

 只不过是会整夜哭泣

 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别使我的棕⾊眼睛忧郁…

 她仰起头,让雨打在她脸上如泪流。

 雨啊,请别使我的棕⾊眼睛忧郁。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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