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难言之隐
虽然宋双上校绝对没有想到,林霭雯约自己见面的地方竟然是庞劲东的家,但是他的表情却始终很平静,丝毫没有
出任何惊讶。直到庞劲东给红色高棉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宋双上校才微微
出不快,纠正说;“红色高棉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伟大创举,也是最宏伟的理想。它试图消除任何阶级差别和
迫,让人民普遍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因此它绝对不是帝国主义分子所抨击的‘
恶政权’,杰瑞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接受腐朽没落的帝国主义思想?”
庞劲东问:“你认为帝国主义腐朽没落,为什么人家越搞越发达,民主柬埔寨却垮台了呢?”
“那是因为大清洗进行的不够彻底,没有从精神和
体上彻底消灭那些敌对分子,没有完成对人民的净化。”
“柬埔寨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都死在你们手里,你们还想怎么净化?让人民全都当了饿殍,然后自己搞你们所谓的主义?”
“你怎么知道,是红色高棉造成三分之一的柬埔寨人的死?你亲眼见过?还是曾经计算过?”
宋双上校承认有过大清洗,却不承认有大屠杀。尽管这两者事实上并没有本质区别,但是宋双上校却对具体数字提出了疑问。这个问题恰恰很关键,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红柬大屠杀的消息,几乎都是西方人披
的。而且在西方阵营内部,也有很多人质疑大屠杀的真实
。
庞劲东回答说:“很多事情并不一定亲眼所见才能证明真实
,你自己没有见过月球是什么样子,不代表人类没有能力登上月球。至少我知道那一个个万人坑,码放一层层的骸鼻,都不是编造出来的。”
“柬埔寨遭遇过困难时期,所以有很多人饿死,这的确是事实。但是你不能全部归咎于所谓的大屠杀。”
“可是饥荒不是因为你们的错误造成的吗?”
“你们国家历史上也有过困难时期!”
话说到这里,这个问题就不能继续讨论下去,庞劲东只得转而说到:“万人坑里不全都是饿死的百姓,还有被残忍杀害的无辜者!坑边的许多树上至今还深深的镶嵌着一些牙齿,别说你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是在你们把儿童抡起,让头部撞击到树上摔死的时候留下的。”
“人类历史上的每一次伟大变革,都伴随着巨大的牺牲!尤其是柬埔寨的客观环境,造成了存在大量的地富反坏右分子,其中有前殖民者的买办,有越南等敌对势力的走狗,有帝国主义国家的
细,还有变节者和右倾分子…”
“按照你的这种说法,柬埔寨就没有好人了!我真为你作为一个柬埔寨人而感到悲哀!”
宋双上校一字一顿的说:“消灭所有坏分子,对柬埔寨完成一次改头换面的革新,是历史和人民赋予红色高棉的神圣使命。”
“人民?你竟然敢代表人民说话!”庞劲东哈哈大笑起来,不屑的说:“但是,人民愿意被你代表吗?”
宋双上校看着庞劲东,脸上的
霾突然一扫而散,哈哈大笑的说:“杰瑞并不是柬埔寨人,怎么知道柬埔寨人民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柬埔寨人民的想法,但却知道柬埔寨人民把你们推翻了!”
“等到民主柬埔寨重新屹立在印度支那,你就会知道柬埔寨人民的真实想法了。”
庞劲东冷笑一声,问:“你认为你能够做到吗?”
“《论语》中有一句话:‘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孟子》中有一句话:‘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庞劲东与宋双上校争论的这些话题,有许多是林霭雯听不懂的,也是她没有兴趣弄懂的。见两个人越说越
烈,她急忙出来打圆场,对庞劲东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宋双上校的!”
“红色高棉垮台以后,各主要战犯不是死了,就是被送上了法庭,唯独宋双上校
逃。我们曾经受雇于追捕宋双上校…”
宋双上校淡然一笑,打断了庞劲东的话,同时来一个下马威:“在你的雇佣兵生涯中,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失败,我很荣幸能够给你造成其中最大的一次。”
庞劲东闭上双眼,深
一口气,回想起了当初的一幕幕。过了一会,庞劲东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失手的!”
“我相信!事实上,你当时已经差一点就抓住我了!”宋双上校笑了笑,释怀的说:“但是你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你能够回到自己的国家,一个人这样隐居起来,说明你想告别当初的生活。我不相信你会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初衷。”
庞劲东无奈的笑了笑,承认了宋双上校对自己的心理揣摩得很准确:“你说得对。”
“而且你是雇佣兵,谁给你钱,你就为谁打仗。换句话说,没有好处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我的敌人给你钱,你会来追捕我;同样,如果我给你钱,你也会帮助我实现伟大的理想。既然你已经摆
了这种身份,那么我们之间也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你说的没错!”庞劲东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说:“既然如此,我不希望在我的家里看到你,以后也不希望你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今天的事情,打搅了。”宋双上校站起身,告诉林霭雯:“鉴于现在的这种情况,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无法达成了。但是我仍然可以向你推荐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只要他能够答应…”宋双上校说罢,指了指庞劲东,然后蹒跚而去。
林霭雯显得很失望的样子,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目送宋双上校离开。
看着宋双上校的背影,庞劲东的内心突然涌起一种感觉:“他老了…”
不了解宋双上校的人往往会认为,这个刽子手应该是满脸横
、一副凶相。实则不然,真实的宋双上校是一个中等个头、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说起话来总是不温不火,在任何情况下,举止都淡然而镇定,给人的感觉很是斯文。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
但是,在这样一幅外表掩盖之下的宋双上校,精明狡猾,诡计多端。他拥有广泛且灵通的情报网,对所关心的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他似乎总是被幸运之神庇佑着,既从不乔装改扮,也不到处躲躲藏藏,但是却从没有人能够抓到他。即便是在被通缉最严厉的时候,他也照样大摇大摆的出入许多地方,这种惊人的魄力让庞劲东都为之折服。
正是这样一个对手,当初让第七佣兵团的围捕计划彻底落空。
宋双上校离开后,林霭雯遣散了自己的手下,对庞劲东十分尴尬的解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原来是敌人…”
庞劲东摇摇头,纠正说:“准确的说,我和他并不是敌人,只不过是两国
兵,各为其主罢了。事实上,抛开观点上的差异,我在某种程度上还很欣赏他。”
“因为他卓越的能力和惊人的胆识?”
“不仅仅如此,更因为他对理想锲而不舍的追求,尽管他的理想在我们看来是错误的,但是他自己却无怨无悔,放弃安逸的生活,将自己陷入种种危险之中。这种精神在现今物
横
的社会,是殊为难脑粕贵的。”顿了顿,庞劲东继续说:“但是在另一方面,我也经常反思,他的这种追求对于他个人而言,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庄子说:‘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
林霭雯打断了庞劲东的话,磕磕巴巴的问:“你说达什么生…达什么命…都是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说,真正通达生命真相的人,不去追求生命中不必要的东西。通达命运真相的人,不去追求命运中无可奈何的事情。”庞劲东无奈的看了一眼林霭雯,继续说:“这两种觉悟,显然都不是宋双上校具有的。所以我感到困惑,我是应该遵从先贤的教诲,还是像他那样去追求自己所期望却又难以实现的东西。”
“既然你认为那是不必要的、或是无可奈何的东西,干吗还要去追求它呢?”
庞劲东一字一顿的回答:“因为人总是有梦想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
庞劲东叹了一口气,说:“别打岔了,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宋双上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听到这个问题,林霭雯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过了片刻工夫,她缓缓的说:“吕菁告诉你的事情是对的,星龙帮与红色高棉有很密切的联系…”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是在问你,宋双上校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
“你也听到了,我和他有个合作,但是因为你提前回家,所以这个合作泡汤了!”
庞劲东斩钉截铁的说:“如果你的回答只能这样简单,那么现在就从我的家里搬出!”
“别…”林霭雯似乎很害怕这道逐客令,急忙解释说:“你知道我住在你的家里,是为了寻求保护。如果你让我搬走,我现在没有地方可去。”
一向强横的林霭雯,此时竟然表现的楚楚可怜,这让庞劲东不免动了些恻隐之心:“你可以留下,但是我需要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有人要杀掉我…”林霭雯叹了一口气,过了良久才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我手下的都只是一些小混混,根本没拿不上台面。我在前几天的时候,恰巧得知宋双上校这段时间在国内,因为他们的人都很专业,所以请他派人保护我。”
“你应该感谢我打
了你们的这次合作,红色高棉的那帮家伙杀起人来都是好手,但是如果说他们能够保护别人,这就好比小布什被天花板上掉下的铁锅砸到脑袋以后变成了和平主义者,或者俄罗斯解体成为前苏联一样!”
林霭雯被庞劲东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庞劲东问:“什么人要杀你?又是酒吧街的人吧!”自从林霭雯扬言独霸酒吧街,庞劲东就开始暗中关注着这些帮派的动态,故而了解到星龙帮最近主动出击,采取了一系列动作,将酒吧街的许多帮派,或是清理出去,或是彻底打垮。
林霭雯摇摇头:“如果是他们,倒还好办了!”
庞劲东颇感兴趣的问:“哦?那会是谁?”
“是…海外星龙帮!”林霭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哦!”庞劲东点点头,毫不在意的说:“又是帮派内讧!”
林霭雯叹了一口气,说:“算是吧!”
“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他们认为,是我害死了林光韬的女儿!”
“你…你不是星龙帮的老大?不是林光韬的女儿?”庞劲东被林霭雯的这句话弄得大惑不解,刚刚还镇定如斯的表情,瞬间充满了疑问。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深沉的样子,庞劲东猛然意识到,她对自己隐瞒了许多事情。
林霭雯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拿出一张支票
到庞劲东的手里,然后说:“我知道你很有能力,现在雇佣你做我的保镖,希望你能答应!”
庞劲东看了看支票上的数字,说:“区区一百万就想让我重新出山?”
林霭雯又拿出一张支票,交给庞劲东:“现在呢?”
“二百万很多吗?”
林霭雯拿出第三张支票,问:“现在可以了吧?”
庞劲东笑了笑,问:“你既然事先开好了支票,就说明已经有了一个上限,能不能直接把这个数字告诉我?”
林霭雯想了想,回答:“五百万!”
“五百万倒还可以!不过…”庞劲东把支票还给林霭雯,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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