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步出电视台门口,天色已经全暗了。
希和子缓缓地在樱树环抱的红砖道上闲踱着,一边欣赏着满天飞舞的花瓣。早
的天气还有点冷,她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并拉紧了衣领。
“岛山小姐。”
身后传来的低沉男声,教她吃了一惊,可是同时,她也觉得这声音有点耳
。
回过头,她看见他…那个行动不便的陌生人。
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什么她几个小时内连碰见他三次?她不想妄加揣测,也不想做太多的联想,毕竟巧合的事情在这世界上还是很多的。
只是一见到他,她突然心跳加速,脑子里想起刚才助导说的,那些话。
陨石就掉在她身边?他是陨石吗?哈哈…她又为自己的念头觉得好笑。
理智型的她,居然会有这么好笑的想法,而且她还不是那种十七、八岁的怀
少女呢!
“你好。”她点头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是…”
“你忘了在电梯前的事了吗?”他笑答:“那位小姐不是这么称呼你的?”
“噢…”她恍然。
他一笑“就算没听到,以岛山小姐的知名度,我怎可能不知道你是谁?”
她讷讷地,没说什么。
“你工作结束了?”他问。
“嗯。”她望着他“你也是吗?”
他勾起
角,
出他
感
人的一笑“算是吧!”
看着他的模样,希和子想起在美国大联盟打球的
籍选手…铃木一朗,他的模样跟铃木选手还真是有点像,只不过他的样子比铃木选手还要狂野一点点。
他那有型有款的胡渣,让他看起来有一种
人的颓废,却一点都不觉邋遢。
突然,他仰头看着飘飞如雪花的花瓣,喟叹着:“好美…”
“是呀!”对于他也能欣赏并喜欢这样的景致,她心里有一种遇到同好的快慰。
不知怎地,他俊朗的脸上忽地掩上一抹愁
,像是这美景教他忽地想起什么似的。
“这么美的景
有时会让人觉得好悲哀…”他喃喃地说道。
她微怔,疑惑地望着他。
他想起什么?她忽然好想问他,可是她觉得,不该对一个陌生人提出那样的问题。
愁眉一层,他旋即又
出淡淡的、充满着男
魅力的笑容“你要回家了?”
她一愣“呃…是啊!”奇怪了,这个陌生人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接下来他是不是想邀她去小酌啊?
如果真被她猜到,那他岂不可能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猎
高手?
“你下班后都没有什么消遣?”他若无其事地问。
“休息就是我最好的消遣。”她有点防备地答道。
他似乎感觉到她的防备,勾起了一记浅浅的微笑,试图缓和她心底的戒慎恐惧。
睇着他的笑容,希和子心里又一悸。该死!这个男人笑起来怎么那么好看?
要是他再差一点、难看一点、讨厌一点,她就能马上掉头走了。
“连约会都不要?”他意图探她的口风,以得知她是否连交往的男人都没有。
她的眉心渐渐地皱起“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她讨厌借机搭讪的男人,要不是他让她的心不安宁,她绝对转身就走。
他睇出她眼底的敌意,也见识到她娇悍的一面。
也许他不该犯了她的大忌、也许他对她的态度得迂回一点、也许他不该一天出现在她的面前三次…
当然,之前的两次都是巧合,不是他有心安排。只有这一次,他是故意等她的…
“我没有恶意。”他说。
希和子充满戒心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心里虽说有点懊恼失望,眼睛却还舍不得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这男人真是要命的好看、要命的吸引人!
幸好他跛脚,要是他四肢健全,那简直是全天下女人的危机!
“再见!”她觉得她不该跟一个,似乎有意对她搭讪的陌生男人,在这儿耗下去。
背过身,她快步地急
离去。
“岛山小姐!”他唤住她。
她想装作没听见的继续往前走,可是不知怎地,她居然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她有点懊恼地望着他。
他那
满的
片,轻轻向两侧拉出一道优美而
人的弧线“我们还会再见面。”
希和子一怔,没有搭腔地转身而去。
还会再见面?他凭什么那么说?
他身上充满着一种强人的自信,眉宇之间是足以点亮整个夜空的耀眼光芒…他就像是天上的星辰,最亮的那一颗…他的行动不便,并没有令他的光芒顿减,而他也没因他的缺憾而显得自怜艾、畏畏怯怯。
他那强人的气质,她曾在一个人身上看过,那就是公司的大老板…德川安伸。
他有德川先生那种强人气质,而且他还年轻,等历练个几年,难保不会比德川先生更强、更悍。
她发现自己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吸引着,而在他吸引着她的同时,他的存在也给了她压力及恐慌。
她快步离去,可是她感觉他的视线还继续烧烙在她背上。
雅刀一进门,就接到他父亲德川安伸的电话。
回来后,他住进了这栋面海的高级住宅大楼的顶楼,并没有选择和父亲及继母同住。
案亲是在他母亲过世后很多年,才娶了继母,而且并没有跟继母生下一儿半女;据父亲的说法是,继承人只要有一个就够了,他不希望将来为了德川家的“正统问题”伤透脑筋。
雅刀并不是不喜欢继母,事实上,继母是个非常传统、善良的好女人,就像他死去的母亲一样。
他比较无法释怀的,是一样传统而善良的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有着迥然不同的命运。
他父亲年轻时为了事业而冷落了母亲,直到她病逝前,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虽然他也爱她,可是在爱情与事业之间,他还是选择了事业。
当然,雅刀知道父亲也有不得已的苦处,毕竟身为德川家的后代,他是不愿也不能一辈子没没无名的。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事业名声,他没有办法将时间拨给独守空闺的母亲。
尽管他母亲并没有在他面前埋怨过父亲半句,但从她忧郁的眼神中,他还是感觉到她的悲哀、无奈。
嫁给他父亲之前,他母亲就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她知道这个男人有着强烈的企图心,绝不甘于平凡一生。
“我没有后悔嫁给你父亲,他是一个不平凡的男人。”他母亲总是笑着这么说,即使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惆怅。
他恨父亲吗?不,其实谈不上恨,顶多是有点怨。
一方面,他景仰父亲;另一方面,他又怨父亲在母亲最需要爱的时候,汲汲营营于事业。
他想表现得比父亲出色,但不想像他那样,冷落了自己的女人。如果有朝一
,他碰上了一个心爱的女人,他会给她最完整的爱及关怀。
“你今天到公司去啦?”德川安伸在电话那端淡淡问着。
“嗯。”他应着。
“都顺利吧?”
“我只是去溜一圈,还没有正式进到办公室。”他说。
很快地,德川安伸就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话,父子俩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们本来就没话可说,因为雅刀初中一毕业就出去念书,之后也一直留在美国,而德川安伸也不曾到美国看他,反倒是他继母还一年去看他两趟。
沉
片刻,德川安伸又说:“你小妈要你找时间回来吃顿饭。”
“噢…”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脆闷闷应着。
“唔…”德川安伸又顿了顿,终于决定结束他与儿子的对话“就这样,没事了。”
“噢。”他淡淡地应道。
德川安伸先收了线,而电话这头的雅刀,还怔怔地拿着电话筒。
十秒钟后,他意识到父亲已经挂了电话,这才搁下话筒。
他将自己局大的身躯沉人沙发中,发出了疲倦、沉郁的叹息。
翌
,希和子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踱着悠然的脚步。
仰头凝望着嫣红的樱花,她不知不觉地竟想起昨天他脸上那忧郁的神情。
她不该想着一个陌生男人,但他的声音、形影却深深地烧烙在她心上。
我们还会再见面。
当她听见他这句话后,居然着魔地期待起再一次的见面,即使她并不真的认为他们还能再见面。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方面对他的存在感到惶惑,一方面却又渴望着他的出现。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是第一次有。
他真的还会再出现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是巧合,还是有意?
如果是巧合,那代表着什么?假若是有意,代表的又会是什么?
她期待着他的出现吗?为什么呢?她不是对他存着相当程度的戒心吗?
她根本不清楚他的来历,甚至不知道他的接近,是否存着某种企图?毕竟她是知名的公众人物,认识她的人实在不少。
他接近她的念头纯粹吗?还是像之前企图接近她的男人一样,都抱着某种程度的目的?
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眼神都让她觉得心
,她不知道自己再见到他时,还能不能保持着不为所动的冷静态度…
低下头,她闷闷地沉思着。
“岛山小姐。”突然,她的身后传来她莫名期待的声音。
她没有怀疑地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那张纠
了她一天一夜的脸庞。
“我们又见面了。”雅刀勾起一抹成视邙
人的微笑。
其实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了,原因无他,就为见她。
希和子一怔,心里
杂着复杂的情绪。
她想见的他出现了,可是当他出现,她心里的不安又
增了。
他在这儿等她?这个问题在她脑子里
绕着。
她从来不预设自己喜欢的男
形象该是怎样,但当她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清楚地知道,他是她喜欢的那一型。
真糟糕,她不该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人动心。
为了掩饰自己的忐忑,她佯装一副冷漠高傲的模样。“你很闲吗?”
他微怔,不在乎地一笑“那要看是什么时候。”
希和子睇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要不是她装得够冷静,铁定已经
出一副心慌意
的模样。
凝视着她故作冷傲的丽颜,他心里一阵暗笑。
不管她装得多冷淡、多镇定,她那颊上的绯红及眼底的慌张,都已经
了她的心迹。
她并没有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冷静沉稳,主播台下的她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
由此而知,她的生活单调、平淡,只要下了台、卸了妆,她就只是个寻常女人。
他可以猜想,私底下的她,几乎不跟别人打交道,而且下了班后,她不会去任何地方,除了家。
她或许跟家人同住,但独居的可能
也很高。
她的生活相当严谨,不容许自己有一丁点的小错失;她的朋友不多,甚至是惯于独来独往的。
单是跟她照面两次,他已经可以大略地观察出她私底下的模样了。
他是个敏锐的人,通常在第一次与人见面时,就可以摸清对方的底细。他想,她应该也逃不出自己的眼睛。
她对他的出现显得心慌,为什么?
也许…这就是他接下来要探究的事情。
“你不喜欢见到我?”他以直接的言语试探她。
她一怔,不
蹙起了眉头。“我…”她想看见他,但是见到他让她觉得好慌、好怕。
“你的眼睛在说你好怕。”他说。
她挑挑眉心,倔强而不满地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他一笑。
她望着他,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看穿了她,他知道她在怕、知道她心
如麻,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不晓得自己该如何是好,唯一想到的就是逃避。
转过身,她急忙地想要离去…
“岛山小姐…”他拉住她,神情还是平静自若。
“你做什么?”她回头瞪着他“别
着我。”她
低了声音说。
他松开手“我只是想跟你认识。”
她瞠瞪着他“我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这是真心话,可是指的应该不是他。
“我不觉得。”他依然潇洒地笑笑。
“你…”她紧张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懂什么?!”
他抿
一笑“我以为将伞借给陌生人的你,应该是很喜欢
朋友的。”
希和子陡地一震,突然之间恍然大悟。
难道他一直
着她不放,是因为她将伞借给了他?他以为她将伞借他,是为了跟他认识,进而发展关系?
才不是这样的呢!在他还没回过头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她对他没有任何企图。
她猜想,以他的模样,一定曾有不少女人以任何理由企图接近他,即使他行动不便。
他是这么看她的吗?他以为她是想借机接近他的女人之一吗?
“我对你没有其他意思。”她有点气恼地说“我只是觉得…”
她打住了。觉得什么?觉得行动不便的他值得同情?不,这世界上比他更需要同情的人多如繁星,就算他行动不便,他还是拥有了上天太多太多的眷顾。
那么,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将伞递给他呢?
绝不是因为他的容貌,因为在她将伞递到他手里前,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样子。
是什么原因让她将伞递给不认识的他?以她的个性,她并不容易跟陌生人开始一段关系,但是他…
她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她说,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意思时,他心里是有点失望的。
当然,他也不奢望像她这么拘谨的女人,会对一个陌生男人有感觉,但至少他希望她有想跟他认识,甚至是来往的想法。
他对自己向来深具信心,他相信极少有女人会不为他心动。
像昨天那种情形,要是在正常状况下…也就是他行动方便时,他保证会有堆女人抢着帮他打伞。
可是就因为他恰好“行动不便”那些不明就里的女人就望而却步了。
只有她毫不在意,善良又温柔地递上了伞。
在电梯里时也是这样,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不管先来后到的要求他退出电梯,只有她不仗势欺人。
这样的她,让他因此着
,而他以为她对他应该是有一点感觉的。
他高估了自己吗?在众多女人之中,就只有她不着他的道吗?
“看来我并不像我想像中那么的受
。”他自嘲。
希和子蹙着眉,闷声不响。
不,他是个相当有魅力的男
,就算他行动并不方便,还是能
倒不少女人。
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行动不便,而急着跟他保持距离,只是他的出现及存在,让心湖一直平静无波的她,感到焦躁不安。
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凭感觉做事的人,身为…个专业的主播,她一向是理智且冷静的,但是他却教她心湖沸腾,无法安宁。
她怕他,怕他再继续地靠近她,怕自己的冷静自持,终究不敌他
人的微笑及独特的男
魅力。
“抱歉,我让你不愉快了。”他绅士地一欠。
她好想对他说,她并不是那种意思,但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句都吐不出来。
她不安且懊恼地望着他,
润樱红的
片不断歙动着。
雅刀望着她“我绝不是死皮赖脸的男人,不过,我们还是会再见面。”
“咦?”她一怔。
“后会有期。”他朝她一欠,微跛地掠过了她。
“岛山小姐。”当她还望着他的背影发怔时,身后传来了藤本洋子的声音。
她回头“什么事?”
藤本洋子挑挑眉,不以为然地睇着渐行渐远的雅刀。“他不是电梯里那个跛脚的男人?”
希和子没有搭腔,只是微愠的觑着她。
她讨厌藤本洋子那种轻蔑的语气。跛脚又怎样?跛脚就会减低一个人活着的价值吗?
藤本洋子没有察觉到她脸上的神情,续道:“他长得真是好看,只可惜…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希和子不否认她这句话,不过她不喜欢她用那种语气谈论他。
“他刚才为什么跟你说话?”藤本洋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她淡淡地道“恰好碰上了。”
藤本洋子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小心点,你可是知名女主播,想借机跟你搭上关系的男人可多得是。”
表面上,她像是在恭维希和子;实际上,却是充满了尖锐的妒意。
希和子睇了她一记“不是每个人都怀着心机。”这句话,她是存心回敬藤本洋子的。
藤本洋子也不傻,当然听得出个中含义。
她挑挑细心描绘过的柳眉,酸酸地道:“听起来,你好像还
欣赏他的。”
“也许。”她撇
一笑。
喜不喜欢他是一回事,她只是想帮他出口气。
跛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难道跛脚的男人就连追求女人的机会都该被抹杀?
虽然她还不了解他,但她见过更多四肢健全,却专干些不入
勾当的男人;不管如何,希和子都认为藤本洋子不该这么说他,更何况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也许藤本洋子并不是真的要奚落他,而是想借着他的缺陷损损被他
上的她。
希和子只是对陌生人的接近感到不安,却不是因为他的不完美而心存歧视。就算她没有更深入认识他的打算,她也不希望听见藤本洋子用这种口气提起他。
“像岛山小姐这么
的女
,应该是看不上那种男人吧?”藤本洋子撇撇
角,笑得有点嘲谑。
“感情的事很难说。”她故意这么说。
觑见她自若的笑容,藤本洋子不
懊恼。
她斜挑着眉心,哼笑着:“想不到看起来这么理性的岛山小姐,也会说出这种感情用事的话。”
希和子虽然不欣赏她,但也不到恨之入骨的地步。人以和为贵,她不打算继续跟她
舌剑下去。
“你最近好像整天都在公司里。”她闲闲地问。
藤本洋子播报的是午间新闻,通常在这个时候,她都已经离开电视台了。可是不知为何,近来她总是全天候的在公司里“待命。”
藤本洋子轻哼一记“我的‘标准’不像岛山小姐你那么松。”
她微怔,不解地望着她。
藤本洋子拨拢着额前的发丝,一脸
进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新老板快来了。”
听她这么说,希和子马上明白她为什么整天待在公司了。原来她等的是新老板,也就是德川总裁的独生子…德川雅刀。
藤本洋子是个积极到几乎是不择手段的女人,她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坐上晚间时段的主播台,取代希和子的地位。
她汲汲营营地找寻跳板,只要攀上了新老板,取代希和子的愿望就指
可待了。
“我先走一步了。”藤本洋子睨了她一眼,讽刺地道“岛山小姐,其实那个跛脚男还
配你的。”话罢,她抢先一步往电视台的门口走去。
希和子不想树敌,但树大招风,她还是因为自己的成就“造就”了许多像藤本洋子这样的对手。
藤本洋子是个美丽而积极的女人,在某一方面来说,希和子敬佩她的积极。
但她并不认同藤本洋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一切,包括名誉及身体的作法。
名声及成就总有过去的一天,终有一
,她也必须从主播台上退下来。不过,她希望自己来得清清白白、退得千干净净,没有任何不堪、污点。
望着藤本洋子窈窕婀娜的背影,她无所谓也无奈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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