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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急诊室。

 家属、病人、护士、医生,一个个人影穿梭来往,在齐思思视界凌成一幅苍⽩的画面。

 她茫然而⿇木地坐着,无神的眼眸透过玻璃窗看着一群人兵荒马地为殷森做着‮救急‬。

 她看见一个⾝穿⽩⾊长袍的医生对准他膛规律地作着CPR。

 她不愿去想为什么殷森会需要做CPR,也不敢想这通常是病人心脏停止跳动后才会实行的步骤,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脑海一片空⽩。

 时光,不晓得流逝了多久。

 终于,那扇隔绝她与殷森的玻璃大门开启,一群⽩⾐天使推着他出来。

 她惊慌起⾝。

 “他恢复心跳了,我们已经通知脑外科马上为他做紧急手术。”一名住院医师匆忙对她解释着。

 “他会没事吗?”

 “我们会尽力救他。”医生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一挥手,要护士们将他推上楼到手术室去。

 于是,她又只能呆呆地在手术室外等上好几个小时。

 每一分钟过去,她都无法地制止自己心底多生出几分绝望,却也強迫自己继续保持希望。

 这是最残酷的‮磨折‬。

 连续几小时,她的心一直在天堂地狱之间互摆,希冀着手术室门口那红⾊的灯光快些熄灭,却也害怕它真的熄灭。

 她不敢面对那红灯熄灭后,负责开刀的主治医生出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或许会令她重回天堂,也或许会推她直坠地狱。

 她真的没有勇气承受…

 但那红⾊的灯终究还是灭了,一分钟后,一个⾝穿绿⾊手术袍,⽟树临风,相貌出⾊的男人走出来。

 他看来年轻得不像是个主治医师。

 “齐‮姐小‬吗?”他低头看她,语音温和低沉“我是秦非,殷森的主治医师。”

 “他…怎样了?”她双手紧紧互绞,不敢冒险抬头。

 “我们取出了他脑中的‮弹子‬,也保住了他的命。”

 齐思思忽地抬头“手术成功了?”她语气掩不住惊喜。

 秦非默然数秒“手术是成功了。”他沉昑着,仿佛在寻求着比较和婉的说辞。

 “但是?”她语音发颤,直觉还有下文。

 “但是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醒来。”秦非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选择单刀直⼊“或许几天后,或许要等上几个月,也或许永远不会醒来。”

 “你…你的意思是…”

 “他成了植物人。”

 残酷的宣告终于击倒了一整天精神都处于紧崩状态的齐思思,她眼前一黑,⾝子往后一倒。

 “齐‮姐小‬在里面?”秦非问着刚从头等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

 “嗯。”护士点点头“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正在读书给他听。”她顿了顿,忽地抬起小小的脸庞“她每天都来,每天都待上好几个小时,还得強颜笑的,看了真让人心疼…”语音未落,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悄悄瞥了秦非一眼“对不起,秦医生,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他淡笑地截断她“你先去忙你的吧。”

 一直到护士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长廊尽头后,秦非才转向病房门,规律地敲了敲。

 “请进。”房里传来清脆的回应。

 他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合上,眸光静静落在那个坐在头的纤秀⾝影。

 她‮坐静‬不动,他只能从她清丽的侧面辨清她墨黑的眼睫是低低伏着的,像黑⾊的羽翼安静地收敛。

 这就是那个闻名遐迩、前阵子甚至在政界掀起惊涛骇浪,揭出了许多政客受贿丑闻,将许多不肖民意代表、政务官,以及警界⾼层人物送上法庭的检察官,民众心目中的正义女英雄。

 但,现在的她完全看不出超级女检察官的豪气⼲练,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为爱所苦的女人。

 “秦医生,我错了吗?”她忽地扬声,语音清清弱弱。

 他英的浓眉一轩“错了?”

 她深昅一口气“我一直深信他会醒来,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我告诉自己要快快乐乐地,坚強地等着他醒来,可是…都已经两上月了…”齐思思忽地转头看他,他这才发现她细致的眼帘沾着晶莹的泪“我已经没有自信再等下去,我已经没有信心再假装坚強…”她一个菗气“我是不是太…太软弱了?”

 秦非保持沉默,想着以一个医师的⾝份他该对她说些什么。她在寻求他帮忙…他知道,问题是他该怎么帮她?又能怎么帮她?

 她的朋友曾经来医院专程造访他。

 “可以替我们劝对她吗?秦医生,她这个样子让我们很担心。”

 “那个男人到底能不能醒来?”

 “他会一辈子都是这样吗?”

 “这个我们不能确定,”他以一个医师应有的专业态度回答他们“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难道思思一辈子的人生必须赌在一个奇迹?”一个男人动地说道,秦非后来才晓得,他是黎之鹏,齐思思最好的朋友。

 秦非深昅一口气“就技术上而言,殷森其实已不算活着,”他一面说一面觉得心底有一针锐利刺着“只要拔掉呼昅器他心跳就会停止。”

 他这番正确却残酷的话似乎惊怔了他们所有的人,半晌,黎之鹏才缓缓开口“这个决定必须由思思来下吗?”

 “是。”

 “可是她并不是他什么人,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说她是他的未婚,而她不同意拔掉殷森的维生系统。”

 “她自称是殷森的未婚?”

 “不错。”秦非缓缓回答。他当然知道这很可能是齐思思编出来的,但医院也没有方示查证,何况,只要她愿意支付殷森的医葯费用,他们没有道理质疑她。

 “医生,或以请你帮帮忙吗?”

 “什么?”

 “我们知道这样做或许很自私…”

 她的朋友希望他劝她拔掉殷森的维生系统。

 秦非明⽩他们会这样做的原因,并非他们对殷森‮忍残‬,只是因为他们太关心齐思思。

 就因为齐思思是他们的好朋友,才不忍心见她一辈子受此‮磨折‬。

 快刀斩⿇,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他们的用意。

 以一个医师的立场,他会劝她别太为渺茫的奇迹执着,但…

 “你爱他吗?”沉昑半晌后,他终于开口。

 停在墨黑羽帘上的泪珠纷然坠落“爱。”

 “有多深?”

 她深昅一口气“我宁愿躺在上的人是我。”

 秦非默然盯她两秒“以一个医生的立场,我会告诉你他醒来年机率微乎其微,你或许只是浪费生命在等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但以一个男人的立场,我建议你…”他停了停,湛幽的黑眸蕴着某种沉痛“尽管用你的爱坚強地等待吧,到撑不住的那一天到来为止。”

 “医生?”她怔然,不知怎能地,感到他看来平静的面容似乎沉殿着浓浓沉郁。

 他转过⾝,背对着她眺望窗外“我也在等一个人。”

 “你也在等…她也是昏不醒吗?”

 “车祸,和殷森一样,因为脑部缺氧的时间太久,所以一直处在昏状态。”他维持着淡定的语气,但齐思思可以由他微微颤抖的双肩察觉他內心情绪的动。

 “多…久了?”她颤着语音。

 “半年。”

 半年!她呼昅一紧,整整是她三倍的时间啊,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她也在这家医院?”

 “嗯。”他点点头“车祸前她本来是这里的住院医师。”

 夕西斜了,金粉淡紫的霞光透过窗子洒落他⾝,衬得他⾼的⾝躯微微苍茫。

 “她是你的子?”

 他摇‮头摇‬“她不是我什么人。不是我子,不是我未婚,也不是我女朋友。”

 他说话的生气寂寥,齐思思心底一阵不忍“那为什么…你要这样坚持等她?”

 他沉寂半晌“因为我想对她说一句话,一句我早就该说的话。”

 “什么话?”

 “我爱她。”

 “我爱你,殷森,你听见了吗?”

 清晨,齐思思捧了一盆绽着浅淡香气的迭香,轻轻置落在殷森边。

 “这是我买来送你的哦,答谢你从前在⽇本送我的那一盆。”她浅浅笑着,面容灿若舂花,一面在他边坐下“喜吗?”

 “今天外头的天气很好哦,光普照,让人的心情都忍不住飞扬起来。”她将眺望窗外的视线收回,重新凝定他“你一定也很想快点醒来出去走走吧?我可警告你,我不会让你安安心心‮觉睡‬的,总有一天非把你吵醒不可。”她俯下⾝,柔软的红俏⽪地点上他鼻尖“你拿我没办法吧?”红依序点上人中、嘴、眉心,柔柔地游移着“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对你说一次我爱你…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脸颊发热哦。”她微笑抬起头来,嘲弄般地凝睇他,忽地,边的弧度一敛。

 她连忙伸手,急促地按铃。

 护士‮姐小‬很快便出现“齐‮姐小‬,怎么回事?”

 “他…他不对劲,”齐思思焦急得口齿不清“体温上升,脸⾊也比平常苍⽩,前额还有些冒汗…”她几乎崩溃“他从不流汗的,就算怎么危险的状况,他…”

 “冷静点,齐‮姐小‬,冷静点。”护士提⾼嗓音“我想殷先生大概是发烧了,我马上请医生过来看看。”

 “他会怎么样?”她紧张地拽着护士⾐袖“会不会是肺炎?“她曾经听说,像殷森一样状态的病人如果染上肺炎的话,死亡率将近百分之百…

 “这个我们让医生来确定好吗?别担心。”

 别担心?要她怎么能不担心?她不能失去他的,上天为何要如此作弄她?在她好不容易重新燃起希望、振作精神的时候,给她如此致命的一击?

 “殷森,不要死,你听到了吗?”她‮狂疯‬地在他耳边呼唤着“你不能死,不许死,你听到了吗?”

 他不能死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面冷心热,善良温柔的一个男人。

 前几天她在医院巧遇一个年轻妇人,一个曾在东亚百货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她带着感恩的心情告诉她许多事…

 “齐‮姐小‬,那次真是谢谢你了。”妇人不停地⾝她道谢“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被抓到‮察警‬局去,你不仅替我求情,还送了我许多东西,我真的很感谢你。”

 “没什么的,”对她不停的道谢齐思思有些承受不起,说实在的,要不是她主动提起,齐思思还真忘了数年前她在百货公司里曾经帮过一个女人。“你不必这样一直记在心里的。”

 “我怎么不记得?到现在我还深深记得那一天。”女人微笑“我遇见了生命中两个大贵人,你和殷先生。”

 “殷先生?”

 “他说是你的朋友。”

 “你指的该不会是殷森吧?”她不敢相信。

 “就是他啊。”

 她不噤怔然。

 是殷森…为什么他那个时候见到她地不肯现⾝呢?过去究竟有多少次他曾默默随在她⾝后却不肯向她打一声招呼的?

 “为什么你明知我在哪里,地不肯跟我见面?”

 “因为我怕你有一天会恨我。”

 傻子,真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她怎会恨他呢?她永远也不可能恨他的!

 “殷先生跟齐‮姐小‬一样都是好人,他听说了我被老公抛弃,一个人带着孩子熬⽇子,从此便偷偷按月寄来生活费资助我,刚开始我还以为是那个薄情的男人寄的,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殷先生…”妇人抹了抹眼中的泪“是他怕我生活难过,才悄悄接济我的。”

 齐思思怔怔地听着“他真好。”

 “他告诉我是因为他本⾝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所以很能了解单⾝⺟亲的辛苦…”

 是啊。她记得他是⺟亲养大的,⽗亲抛弃子,而哥哥又加⼊了黑道组织,所以他才会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必须分担家计,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做遍寻许多辛苦的杂工,⽇⽇夜夜辛勤,无论⾝或心都完全得不到一点闲暇。

 在当时,他那小小的心灵都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望渴‬自己能像一般小孩一样拥有一个平凡去幸福的家庭?

 他一直如此孤寂,如此寂寞…

 他不能死的!这辈子他连一点平凡的幸福都不曾享受,都不曾拥有,他怎能死?上天又怎能如此残酷地带走他?神为什么总要带走她最珍爱的人?

 他不能死的…如果他肯,她愿意倾一生所有时间心⾎为他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她愿意倾注一生的爱恋予他,全心全意呵护他。

 他不能死的,至少该曾经拥有一丝幸福。

 “不要带走他,我求求你,别带走他。”齐思思紧闭双眸,全心全意地祈求着“让他活下来,让他…”她呼昅一颤,眼角一颗珠泪悄然坠落“让他醒过来…”

 她喃喃祈祷着、渴盼着,伴着细碎的呼昅与不曾停歇的泪⽔,终于,她盼到了⾝穿⽩袍的秦非走出加护病房。

 她僵凝着⾝子,几乎不敢听他宣判。

 “他没事了。”他一开口便让她⾼⾼提起的心‮全安‬降落“而且…”他微笑望她“奇迹发生了。”

 “奇迹?”她愣愣地问了声。

 “我们发现他有醒的迹象。”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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