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乔装赴辽
就在陈家三姐弟围着火盆闲谈家事时,这一年的“腊八”已接近夜午,而就在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海对岸,山东登州的蓬莱阁下,却也有一队人马在这冬雪漫漫的寒夜里未得歇息。
山东登州府府城所在之地,便是这蓬莱,而这最有名的,也便是这传说中的仙境蓬莱。
这蓬莱阁既然是传说中的仙境,自然会受到文人騒客的青睐。是故这蓬莱阁上下,不论是刮风下雨,或是临晨⻩昏,都不会断了人迹。只是这队人马抵达蓬莱阁时,这未免也太晚了些。
这登州府外丹崖山上的蓬莱阁,坐南朝北,紧邻大海,那最初创建于宋嘉祜六年(1061年)的阁楼上,转圈都建有长廊,专供游人观赏海⾊风光之用。到了大明朝明万历十七年(1589年)时,山东巡抚李戴又在蓬莱阁旁修筑了一片屋舍,倒让这原本孤悬崖上的蓬莱阁多了些酒肆、茶楼,那些游兴过于旺盛的人又较多,流连忘返之余,是故这客栈也应运而生。
当然,这类游兴颇佳的人也不会太多,毕竟这山东算是大明朝的最东端,能行路至此的,大多还是因事而来,顺便游览。那几家客栈的主要客人,还是得自于不远处的海港,远道而来的商人,或是赶急路而错过了驿站、且不便住的官吏。
距此几里处,便是建于大明朝洪武九年(公元1376年)的蓬莱⽔城,如今正是山东⽔师的驻地。不过,那边⽔师的战船除了正午时才过这边巡视一圈之外,其余的时辰倒是不见踪影。自辽东战事一起,官军数次惨败,山东登州府倒是接纳了不少越海而来的难民,如今朝廷由福建调拨总兵官沈有容管带山东⽔师,巡视辽东至山东海上。作为后备防御手段。那总兵官沈有容倒是一员悍将,对⽔师尤其精通,这些山东⽔师的战船,倒是增多了海上巡视的次数。不过,大多是在登州、莱州之间的海上巡视,这留在⽔城內地战船倒是不多。
所以,登州府外的蓬莱海港內,除了收取商税的十几个官兵小吏之外,并无官兵驻扎,这若是⽩⽇看起来。与其余各处海港也没多大的差别。不过,因此时大明朝已开海噤,这些⽇子里,更是随着辽东军需的集运,蓬莱海港也因距辽东的海路最近而变得热闹起来。只是随着冬季降雪的来临,自然便逐渐稀疏了海船、商队。
腊八节这一天,蓬莱阁下陆续来了不少驮队,直到⼊夜也未停歇。这近夜午时,又有一队百多人的驮队打着火把来到蓬莱阁下。山东登州的天气。虽不比辽东,但此时铺地,苍茫一片。那月⾊自然与辽东一致,此时一轮外月依旧正悬当空,清辉似⽔。
那队驮队行至蓬莱阁下,在一家客栈前停下,那些赶车的车夫们不断地原地跺着脚,等待听招呼安排食宿。带队地是十几个⾝穿褐⾊棉袍的壮汉,此时上前与从客栈中
出来的几个穿海青⾊棉袍的人商量几句,便呼喝着队伍进⼊客栈。那客栈的伙房早已备下热⽔、饭食,几个店小二正瞧着这些人忙乎着。这十几辆大车、数十匹骡马,可也要好一阵子才能安置妥当。
等这些车夫们收拾妥当、纷纷进去吃饭时,有两个人却一先一后地自客栈中走出,直奔蓬莱阁而去。
走在头里的,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披着一件外黑里红的斗篷。头戴素⽩狐⽪帽子,走起路来倒是有些飘忽。显然⾝子不甚结实。后面那位倒是只穿着蓝布夹袄,下巴垂着一把花⽩的胡子。年岁可是不小。不过,这后面的老者脚步却有些匆匆。瞧着倒象是在追赶前面那人。
等走到蓬莱阁下。两人均被遮住了月影。那老者才低声说道:“姐小。这都近夜午了。什么也瞧不见。就算上去了也是⽩上。还是回去歇着吧。明⽇一早还要上船
那披着斗篷地人立即小声“九叔。你叫我什么?这可是你说地。出门不能暴露⾝份。”
“是我地错。是我地错。我叫急了。”那叫九叔地连忙低声说道。
“也别叫那个假名了。我听着也别扭。就叫我地名便是。吴琪雪。也亏得我爹给取地这名。男女都能用。就是别人听到了。也绝猜不到。呵呵…”显然。这位女扮男装地姐小叫吴琪雪。这⾝打扮。除了⾝子单薄了些。倒也看不出什么来。那顶狐⽪帽子。长长容貌到能遮掩大半个脸。
那叫九叔地。全名吴九奎。是吴琪雪家地家仆。在吴家已有数代。不过。吴九奎一向是跟着吴琪雪地⽗亲做事。只是这一回。吴老爷⾝子不适。这才陪着姐小走这一趟。
只听得九叔说道:“好。好。好。叫什么你说了算。咱们还是回去吧。”
吴琪雪在暗影里一笑,露出一口雪⽩的碎牙,说:“我就待上一会儿。⽩⽇里你说人多不便,我都闷了两天了,那小屋子又憋气,这会儿又没人,不碍事地。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非要瞧一瞧这仙境是什么样儿的。”
九叔无奈,左右又瞧了一圈,才说道:“好吧,就待一会儿就下来。”
吴琪雪一笑,转⾝便登楼不停地头摇。
蓬莱阁上,这数百年间,不知有多少名人墨客登楼望海,那笔墨如金的,自然在此地留下不少墨宝,按说这蓬莱阁內的亭、殿、廊、墙之间,有着无数的楹联、碑文、石表、断碣等等,实际上那些游兴颇佳之人,观海倒是用地不久,毕竟那仙境若是常见,可也就不稀罕了,所以倒有大半时间用在观摩这些上面了。这若是⽩⽇见了,自然可以观赏把玩,可惜此时二人又没带着灯笼火把。就这么摸黑着一路行着,大概由古至今,这般游览蓬莱仙境的,也只有吴琪雪、吴九奎主仆二人了。
那吴琪雪上得楼来,径直沿着回廊转去,直到北面地长廊正中方才停下,好在这廊上也为设置什么物事,摸黑行去,倒也没有磕磕绊绊的,那吴九奎也只好默默站在吴琪雪⾝后。跟着熬时辰。
这几⽇天气尚好,此时站在楼上,那海风也只是轻拂,也不见得冷。登⾼望远,月⾊之下地大海,依稀能见到一**的海浪起伏,偶尔会有些月光被反映过来,在夜里闪闪发亮。不过,顺着吴琪雪地目光看去。倒真看不出什么景致来。
吴琪雪一言不发,只是摇摇望向北面地夜空、大海,狐⽪帽子也掀开大半,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脸来。那吴九奎右瞧着,似乎是担心什么人会在这半夜里也上楼观景,当然,可真没第三个人。
吴琪雪望了会儿,忽然低声昑到:“东方云海空覆空,群仙出没空明中…”
吴九奎一怔,望了望吴琪雪的侧影。问道:“你可记得这是谁的诗句?”
吴琪雪微微一晃,侧脸瞧着吴九奎。笑道:“九叔,你这是考我来着?”
吴九奎默默又念了一遍那两句诗,笑着说道:“你既然能背出这一句,自然也该记得。”
吴琪雪转脸又望向暗墨的海天之间,好一会儿才问道:“九叔。你是那海市蜃楼,真的是仙境么?”
吴九奎一愣。随即说道:“传说如此。不过,我倒这里也有四、五回了。倒是一次也未有缘目睹。听说见到的,都在⽩⽇。这夜里还未闻有人见过。”
“哦…”吴琪雪应了声,又呆呆地注视着北方。
“姐小…咱们回去吧?”吴九奎低声催促着。“这夜里风凉,别着了风寒。到辽东…还远着呢?”
听到“辽东”二字,吴琪雪⾝子猛地颤抖了几下,头微微抬⾼,似乎是想望得更远一些。
见吴琪雪没有出声,吴九奎只得耐着
子,再等上一会“九叔,”吴琪雪轻声说道“你说爹这回的主意,能行么?”
吴九奎一愣,没想到吴琪雪在此时此地问这件事,便望了望吴琪雪,低声说道:“姐小,别想太多了…老爷一向是深思
虑,想来各种法子都有过周全考虑,是不会错的。”
“唉…”吴琪雪轻轻长叹,幽幽地说道:“都是我那几个哥哥命不好,都养不长,否则,爹怎能让我一个女孩儿出头露面?还巴巴地千里迢迢送上门去…”
吴九奎也跟着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姐小,老爷如今⾝子一直不能康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吴家这数十代积攒下来地家业,总不能就这么败下去吧?”
“我知道。九叔。”吴琪雪轻轻咬着嘴
,低声说道。“都是我的命太
吴九奎连忙止住吴琪雪,说道:“姐小,不能这么想,那俗话虽是说,生死有命,富贵由天。可吴家这兴旺了数十代,可不是偶然积攒下来的。我在吴家这几十年,几乎事事都有参与,这哪一件不是深思
虑之后才出手的?几位公子去的早,那是久病无医之故,跟姐小有何相⼲?至于老爷想出这个法子,也是斟酌再三才定下的。再说,此去辽东,老爷也没说定要如此结一切,都等见了袁大人,再相机行事。”
“相机行事?”吴琪雪低声说道“还不是上次袁伯伯来信说,人家没有给个准信儿,这才让我走这一趟。结果还不是得按爹爹说那样去做?”
吴九奎有些不知如何劝说,想了想,才低声说道:“姐小,在家里时,老爷不是都跟姐小细细讲过了么?姐小当时也答应了的…”
“我知道,”不待吴九奎说完,吴琪雪便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们吴家,这每个女儿出嫁,都得有一番挑拣,只不过不是做女儿做主罢
吴九奎琢磨了下,又抬眼看了看吴琪雪,见其眼帘处隐约有些微光,知道是落了泪,便叹了口气,劝道:
“姐小,真莫想偏了。当今世上,不仅是吴家,哪家的女儿出嫁,做⽗⺟地不都是这样挑拣的?真不是老爷唯独如此作想的。姐小也见到了的,老爷的那几个世
家里,不也是如此么?再说…”
“再说什么?”吴琪雪声音发颤,像有些哭音,又像有些赌气。
吴九奎轻声说道:“老爷的那几个世
,姐小也是知道的,早就盯着吴家的产业了。那几家的公子,莫说姐小
本看不上,就连老爷,也是从未考虑过的。老爷还说…”说什么?”吴琪雪又问道“九叔,你知道地都告诉我吧,我也心安一些。”
吴九奎望着吴琪雪,低声说道:“姐小,老爷论事,一向都很准。老爷说,那几家人,要不了多久,便要大祸临头,莫说家产,怕是连族人
命,也难说都能保全。”
吴琪雪⾝子一颤,轻声说道:“我爹真这么说?”
“是的。”吴九奎低声说道:“这事与朝政有关,这一时半会儿地,姐小也听不明⽩。等上了船,这到辽东也也还要数⽇,到时姐小若有功夫,便说了解闷也可。总之这些年,老爷一直在慢慢疏远那几家人,便有这个缘故在里头。”
吴琪雪又叹了口气,说道:“这倒也罢了。那几家人,我看这也觉得烦。只是…这回巴巴地送上门去,人家会怎么瞧我?”
吴九奎当即正⾊道:“姐小千万莫要如此作想。这回先给袁大人的信里,老爷已经说明了,先不要透露姐小往辽东的消息。我们这一行,只打着到辽东行商的招牌,旁人可是不知道的。姐小就当是往辽东游玩便好,一切都等见了袁大人,再做商议。”(,请登陆**,支持作者,支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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