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汗
西洋的慈善家是怕看
待动物的，倒提着
鸭走过租界就要办。（２）所谓办，虽然也不过是罚钱，只要舍得出钱，也还可以倒提一下，然而究竟是办了。于是有几位华人便大鸣不平，以为西洋人优待动物，待华人，至于比不上鸭。这其实是误解了西洋人。他们鄙夷我们，是的确的，但并未放在动物之下。自然，
鸭这东西，无论如何，总不过送进厨房，做成大菜而已，即顺提也何补于归
结蒂的运命。然而它不能言语，不会抵抗，又何必加以无益的待呢？西洋人是什么都讲有益的。我们的古人，民人的“倒悬”（３）之苦是想到的了，而且也实在形容得切帖，不过还没有察出鸭的倒提之灾来，然而对于什么“生刲驴⾁”“活烤鹅掌”（４）这些无聊的残，却早经在文章里加以攻击了。这种心思，是东西之所同具的。但对于人的心思，却似乎有些不同。人能组织，能反抗，能为奴，也能为主，不肯努力，固然可以永沦为舆台（５），自由解放，便能够获得彼此的平等，那运命是并不一定终于送进厨房，做成大菜的。愈下劣者，愈得主人的爱怜，所以西崽（６）打叭儿，则西崽被斥，平人忤西崽，则平人获咎，租界上并无噤止苛待华人的规律，正因为我们该自有力量，自有本领，和
鸭绝不相同的缘故。然而我们从古典里，听
了仁人义士，来解倒悬的胡说了，直到现在，还不免总在想从天上或什么⾼处远处掉下一点恩典来，其甚者竟以为“莫作
离人，宁为太平⽝”不妨变狗，而合群改⾰是不肯的。自叹不如租界的鸭者，也正有这气味。这类的人物一多，倒是大家要被倒悬的，而且虽在送往厨房的时候，也无人暂时解救。这就因为我们究竟是人，然而是没出息的人的缘故。
六月三⽇。 M.LａnMｘ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