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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4
 原振侠冷冷地道:“你所受的创伤,至少得休养半个月。现在你身受的痛楚,应该是你能忍受的,不必再装死了!”

 山虎上校的凶狠,早已消失殆尽,乖乖地挣扎站了起来。原振侠道:“说我问你的经过!”

 山虎上校又了几口气,忽然闷声分辩了一句:“其实——阿英这女人…我是准备在收手之后带…着她的,真的!”

 原振侠怒意上涌:“这表示什么?表示你永远要使她在地狱之中,受你这种魔鬼的折磨?”

 山虎上校口颤动了几下,喉际发出咽口水的声音:“我…或许折磨过别的女人,可是…我没有把她怎么样!”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么卑鄙龌龊,原振侠真想冲过去再踢他几脚!

 原振侠那种憎厌不屑之极的神情,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来。他又提高了声音,急急为自己分辩:“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是这样子的,开始她自然不愿意,她…一直不愿意,可是我没有…折磨她!”

 原振侠已到了忍耐的极限,黄绢在这时沉声喝道:“你别说了,原医生问你什么,你才说什么!”

 山虎上校大口咽着口水,原振侠听出黄绢的话中,大有维护山虎上校之意,不连声冷笑。

 刚才,黄绢曾代表卡尔斯将军,赠以上校的军衔。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如果效忠了卡尔斯将军,自然对于疯狂的恐怖行动,大有帮助…山虎上校在各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真的到了极点。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他连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会!

 山虎上校又一昂头:“那时,我把阿英和林文义吊了起来。我心中恨到极点,十分焦急地等待着,要看鲨鱼把他们两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来…”

 这时的山虎上校,早已凶焰大戢,可是当他讲述到当时的场景之际,他的那种凶恶的神态,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我只是希望林…那姓林的死去…逐寸逐寸地去死,我预料阿英会在最后关头,为了自己…而让姓林的去死。可是当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种眼光时,我知道她不会,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用对方的死,来换取自己的活!”

 黄绢在这时,喃喃地说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大抵是“爱情使人伟大”之类。她对于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凭她的绝顶聪明,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什么样的事曾发生。

 原振侠只觉得全身发热,他也感到了爱情使人变得伟大…林文义和阿英,本来只是极普通的普通人,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是他们在生死抉择之间的行动,却又确然伟大。

 山虎上校激动起来,面动,他脸上的那个疤,也涨得通红:“我…真的一直在想,我要带阿英离开,收手后到南美洲去。可是这时的情形,使我…使我…”

 他说到这里,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

 原振侠用鄙夷之极的语气:“使你怎样?不见得会使你恶的心灵,感到剧痛吧!”

 山虎上校一听,陡然发出一下吼叫声来。

 他那一下吼叫声虽然惊人,可是也真的带有几分剧痛的意味。接着,他又大口了几口气,静了一会,才突然转了话题:“水涨了,姓林的气力又比阿英大,所以他的脚先碰到了海水。一条鲨鱼窜了起来,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

 山虎上校并没有再说他自己当时的心情,接下来,一直只是说着事实。

 而当时,山虎上校的心境,实在十分复杂。像他那样的凶汉,一生只知道打、杀、劫、掠、和犯罪,从来也未曾想到过别的。

 但是,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过别的,在有些时候,还是会想到一些别的的。

 他开始有一点别的想法,是始于阿英被他掳劫上炮艇的第一天。

 山虎上校在一脚把林文义踢出了船舱之后,轻轻一托,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来。阿英没有挣扎,她知道在这样的凶神恶煞之前,挣扎是没有用的。

 山虎上校发出狞笑声,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着气。阿英的美丽,使他兽高涨,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山虎上校来说,再普通也没有。

 阿英心灵上的惨痛,和体上的创伤相结合,使她的身子颤抖着、扭曲着,口中不由自主,发出阵阵的惨叫声,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人的兴奋。

 这种兴奋是异乎寻常的,所以,当阿英陷入昏状态,晶莹的肌肤上布满了汗珠,俏脸上仍留着痛苦的神情,软瘫着不动之际,山虎上校大的手,按在她的际,将她的身子扭得轻轻摇摆,他想到:这个女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计的人,他知道海盗生涯,虽然可以使得他的财富迅速增加,也可以使得他体内弥漫的兽,得到无限制的发,他十分喜欢这种日子。然而,他也知道,这种日子必然难以长久维持。

 当南中国海海盗暴行的事实,逐渐揭之后,虽然世界上没有什么公义可言,但必然会引起更强势力的干预。届时,他的那艘旧炮艇就难以保护他的安全,所以他已经有了收手的打算。

 (要把他八个手下解决掉,没他们的财富,自然也是早已经算计好的!)

 收手之后,他可以过正常的豪富生活。他的生活,不论是正常也好,是不正常也好,自然离不开女人。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所要的。当山虎上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就像是一块晶莹的玉,或是一颗相当大的钻石一样,是一项十分珍贵的对象,自然值得珍惜…可是那只是对象,不是人。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以山虎上校的暴行为而言,对待阿英,已经可以算是够珍惜了。他一直这样以为,他并没有殴打阿英。他的认识是:男女间的事,总是这样的,阿英开始不习惯,慢慢自然会习惯。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时,他几乎认为阿英天造地设是他的女人了。林文义虽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时,就向他提及过“未婚”这回事,可是他早就忘了!

 就算不忘记,偶然想起来,他也会忍不住大笑,认为那是最好笑的事…林文义在他心目中比狗还不如,怎配有阿英这样的美女!而且,林文义算是什么男人!未婚?他甚至未曾看到过阿英那么完美的身体!

 山虎上校从来也没有把林文义放在心上,甚至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人,只把他当作一条狗。所以,在他解决了八个手下之后,并没有想到要把林文义也杀掉。

 正由于林文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这样的卑微,所以,当他陡然发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为一个只应属于他的女人,竟然紧紧地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并发现在自己怀中比冰还冷的她,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却又其热如火之际,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几乎要令他全身炸裂开来!

 那时,他只要抓住林文义的身子,就可以轻而易举,把林文义的身子,撕成两半!

 而这也正是他一贯行事的残暴手段!

 而他居然没有那么做,自然是由于他从来没有那么暴怒过。反常的暴怒,使他采取了反常的行动,他要用更暴的手段,来溢心中的怒火,也要阿英和林文义两人之间,选择谁生谁死。

 当他把两人吊了起来,向林文义用力-出了一只酒瓶之后,又打开了另一瓶酒,大口喝着。

 当烈酒的灼热感,顺着喉咙,一直膛和腹际之时,山虎上校有一点不知所措之感。

 他的目的,是要保全阿英,而将林文义成粉碎。同时,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惩戒。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他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他感到遭到了挫败。

 而挫败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到了他难以适应的地步。

 他狠狠咬着牙,盯着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体上。看着这个美好的体,正在咬牙切齿地向下沉着,想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林文义的生存。而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是他…山虎上校,用他的力量抢来的!

 这使山虎上校更愤怒,他捏着酒瓶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劲道使得太大,以致“啪”地一下,把酒瓶捏碎了。酒自他的手中迸溅开来,碎裂了的瓶子,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

 也就在这时,林文义的一下惨叫声传了出来!

 林文义自己,全然不能记起自己是不是曾发出这惨叫声。当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鲨鱼咬走了之前,他已经在半昏状态之中了!

 但山虎上校却清楚地听到,林文义发出了一下惨叫声。同时,立刻见到,林文义的一截小腿不见了,鲜血落海中,海水开始沸腾。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快意,烈的烤炙,使得他汗满面,视线也有点模糊,口也有点干。当他纵声大笑之际,他的样子骇人之极,他在大笑之中,期待着鲨鱼白森森的牙齿,再度肆,把林文义的身体分解。

 然而,也就在这一-间,就在炮艇的旁边,林文义和阿英的脚下,海水看来,像是真的沸腾了起来一样。林文义断腿处洒下的鲜血,染红了在烈下闪着眩目光辉的海面,这时,海水泛起沸腾的花,又洁白得令人夺目。转眼之间,一个雪白的物体,自海面上冒了起来…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但恰好将被悬空吊着的林文义和阿英两人承住,阿英的双脚,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

 山虎上校在那-间,绝无法想象发生什么事,因为发生的事,实在太突然了!他甚至无法忆起那雪白的、闪耀着夺目光辉的浮起物是什么形状…可能是方形,也可能是圆形,可能是微凸的,也可能是微凹的,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应变之快,在那一-间,也呆住了,只知道盯着前面看。然后,他看到,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个女人。

 烈眩目,山虎上校额上下来的汗,又使他视线有点模糊,但是他仍然毫无疑问,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忽然多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是怎么出现的,是从上面落下来,落在浮起物上,还是从下面冒上来的,他全然无从觉察。

 在最初的一瞬间,山虎上校甚至以为那是阿英,因为海面之上,实在是没有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的。可是他立即看清,那不是阿英,阿英仍然双手向上被吊着,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望定了那女人。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这时海面上并没有什么风,可是她的一头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像是彩缤纷的头发,都在飞扬着,她身上的衣服,也在飞扬着。

 山虎上校十分难以说出确切的情景来。总之,那时,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飞扬转,连阿英的身子,也像是扬了起来。

 这一切,全是在-那之间发生的事。山虎上校想要喝问,陡然之间,一下巨响,整艘炮艇剧烈地震了起来。

 他毕竟是在海军中服役过的,当他由于强烈的震而站立不稳,滚倒在甲板上之际,他只想到了一点:炮艇受到了攻击!

 而令他觉得浑不可解的是,在这时候,他居然听见了两句对答。

 他听到的是林文义在问:“你是谁?”

 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答:“我是爱神。”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正在梦呓似地叙述着当事情发生经过的山虎上校,陡然住了口。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严厉:“在像是爆炸一样的巨响中,你能听到说话声?”

 山虎上校了一口气:“我也不明白,可是,我…的确…听到的。不然,我怎会知道那个…女人是爱神?”

 原振侠凝视着山虎上校,山虎上校的眼珠转动着。原振侠冷笑了一声:“你隐瞒了什么?我劝你还是照实说出来的好!”面对原振侠的指责,山虎上校低下了头一会,才道:“我不是有心隐瞒,而是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有很多情形,我…记得不是十分清楚。”

 原振侠冷笑:“就照你记得的说,不要把发生的事略过去!“

 山虎上校“-”地了一口口水,他那巨大的身躯震动了一下,才道:“是,当时的震动虽然剧烈,眼前的一切,也确然奇特之极。可是我并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炮艇在轰然巨响之中,发生了剧烈的震。山虎上校第一个念头是:一艘潜艇,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来的潜艇!

 (他的这个想法,和原振侠在听到了林文义的叙述之后,所作的设想是相同的。事实上,根据所发生的事,作出这样的分析,是十分正常的事。)

 他也立时想到,一艘潜艇,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如果他能把潜艇夺了过来,那对他太有利了!他的凶悍加上他的贪婪,使他的胆气陡增。所以,在炮艇的震中,他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发出惊人的吼叫声,自炮艇上一跃而下,落向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上。

 他几乎是随时随地携带着武器的,当他一跃而下之际,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贴身带着的那柄M十六自动步-在手,而且准备立即扫

 这时,他看到那个女人正在照料林文义,他也没有注意到林文义是不是还在血。他刚觉得自己落脚之处,就是从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相当坚硬,他已经手指一紧,要去扳动扳机了。

 然而,就在那时候,那看起来像是一切全在飞扬的女人,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那女人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双深邃无比、似乎也闪耀着各种明灭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触,全身就像触电也似,震动了一下。

 那不但是感觉,而是在实际上,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动。

 那下震动,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稳,向后再跌退了开去,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杀过多少人的M十六自动步-,由于震动而手向外飞了出去。

 山虎上校当时心中的惊骇,真是非同小可。在极度的惊骇之中,他本能地后退。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后,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仍然转回头去,去照顾林文义。

 林文义和那女人的对答,那女人自称是“爱神”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时候听到的。

 而就在那时,山虎上校一抬腿,已把他一直在靴子边的,那柄锋利之极的匕首抓在手中,手指捏着匕首的锋尖,向那女人疾-了出去!

 扔-匕首,是山虎上校多年来练成的绝技,简直是百发百中。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锋利又沉重,他发出的力道又大,曾有好几次,匕首中了目标的眉心之后,竟然刺透坚硬的头骨,直没至柄的纪录!

 匕首闪起一道寒光,向那女人直飞了过去,山虎上校也已站稳了身形,蓄定势子,准备立时向前扑出。他估计,就算匕首不中对方,自己庞大的身驱疾如旋风也似的一扑,那女人也必然受不起。

 他甚至已为下一步行动作了打算:一把抓起那女人来,-进海中,自然会有大群鲨鱼料理她。然后,再有人出来的话,他也可以如法炮制,再夺取潜艇!

 可是,就在他的身子蓄势待扑之际,那女人一挥手,缭绕在她手臂上,如同云彩一样飞扬、明灭不定的衣袖,挥了起来。

 山虎上校实在不能肯定,扬起来的是不是一片衣袖,在那一-间,他看到的,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扬起了一片明霞。而他出的那柄匕首,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匕首向前带起的那股光,就倏然回头,向他自己来!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而且,又如此离。在一切感觉上,几乎都和服食了某种毒物一样,有着虚无幻的感觉,绝对无法分辨得出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或是哪一种感觉是虚幻的。

 那是一种犹如身在梦中的感觉。可是身在梦中,又似乎不应该感到疼痛,而这时,在匕首的光一闪之后,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并没有看到匕首,只看到匕首的柄,在他的大腿之外!

 山虎上校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已经感到,要夺取潜艇是不可能的了,弄得不好,只怕连全身而退,都在所不能!

 他极能当机立断,这时,连拔出匕首的时间都不浪费,一个转身,便向炮艇上跃去,双手抓住了炮艇的舷,身子一翻,已翻上了甲板。

 虽然他大腿上刺着一柄匕首,在他行动之际,带来阵阵剧痛,但是他咬紧牙关忍着,居然给他站了起来。他准备冲向驾驶舱,尽快地驾着炮艇逃走…直到这时为止,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还是说不出来,只知道他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

 然而,当他一站直身子之后,看到的情景,却使得他那么凶悍的人,也把不住全身发抖…

 山虎上校看到,那艘炮艇正在无声无息、缓慢而奇异地齐中断裂开来,像是在观看无声的、慢动作镜头的电影放映一样!

 他这时,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炮艇齐中解体,已在-那之间,现出了将近一公尺的裂。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银财宝,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舱房之中,人像疯了一样,向前扑了过去。

 然而,当他扑到炮艇中的裂之前时,裂已然扩展到了两公尺以上。

 本来,以山虎上校的体能而言,只要他有足够的镇定,即使大腿上受了伤,他还是可以一跃而过的。可是,这时他看到的一切景象,实在太奇特了,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于一部特技真的魔幻电影之中一样!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厚厚的钢板,像是被什么巨大无比的力量,硬生生扯开来一样。钢板在撕裂的部分,甚至还有藕断丝连的情形出现,而且,变薄了的钢板,向上卷了起来,形成一种奇特的现象。

 断裂是从甲板开始的,一直在持续着。他看到了机房,看到了机房中的机器,也在齐中断裂开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山虎上校再凶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在裂口待了不到一秒钟,气馁得不敢向前跳出去,唯恐他会从那裂中跌下去,身子也会莫名其妙地裂了开来。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非但不敢接近,连多看一眼也不敢。半转身,向另一边舷奔去!

 炮艇的齐中解体行动在持续着。奇怪的是,已几乎从上到下裂成了两半的炮艇,并未曾沉下海去,或者是在那一-间,还来不及沉下海去。他奔到了另一边舷上,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

 他大口着气,解下了快艇,一跃而下,几乎连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来的那些财宝,发动了快艇,在海面上,像箭一样地飞驶而出!

 在那时候,他除了想快点离开之外,什么都不想。他不知道自己驶出了多远,直到大腿上的剧痛,提醒他是在现实之中,而不是在梦幻之中,他才定过了神来。

 这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海面上也起了一层薄雾。回头看去,雾团在海面上滚动着,泛起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咬着牙,将整柄陷进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来。又扯破了衣服,把腿上的伤口紧紧包扎了起来。

 然后,他再勉力镇定心神,把刚才的经历,仔细想了一下。由于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如同梦幻一样,同时,他又心痛那些劫掠来的财货,所以,他又驾着快艇,驶回去,想去察看一下究竟。

 但是当他驶回炮艇原来停泊的所在,他可以肯定是那个地点之际,却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断裂的炮艇,没有洁白的浮起物,没有那自称是爱神的女人,没有了阿英,也没有了林文义。只有团团轻雾,在海面上飘来飘去,虚无飘渺而不可捉摸,看起来有点像那个女人一样。

 他曾目击炮艇自中解体。断成了两截的炮艇,唯一的可能,自然是沉进了海中。

 他对这一带的海域十分熟悉,知道海水并不是太深。而且身为一个长期在海军中服役的军官,他自然也知道,一艘炮艇在解体沉没之后,海面上会有一些什么迹象出现…杂物的飘浮和油渍,是无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

 可是,当他驾着快艇,缓缓兜着圈子之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海水在薄雾之下,散发着清幽的光芒,有为数不下十个的鲨鱼背鳍,正出在海面之上,在来回转动。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要不是他右边的大腿上,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他会以为一切的经过全是梦!

 这时,他当然知道一切不是梦…他失去了炮艇,失去了多个月来劫掠所得的财富,失去了阿英,失去了一切!

 那使得他愤怒无比,发出连连的吼叫声。他的吼叫声,甚至在岛屿的峭壁上,引起了阵阵回声,可是却一点也无补于事。

 山虎上校一直无法弄清,在过去的那一刻发生的是什么事。但是他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失去了一切,他总是明白的,也知道再怒吼下去,也没有用处。

 他在那里停留到了天明。海面上十分平静,和间那种惊天动地、奇幻莫测的变化相比较,简直如同两个不同世界一样。

 山虎上校暗地里咬牙切齿,发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来,把他失去了的财物找回来。然后,他离开了那里,不到两天,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盗…以他的能力而论,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盗,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山虎上校仍然干着他的海盗生涯。但自然不如他拥有一艘炮艇时那样风光,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飘行的小木船。

 而且,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为,也不是那么顺利。好几次遇上泰国、越南方面的巡逻艇,闹得几乎不了身。

 在一年之后,他又积聚了一些财物,故技重施,把他合伙人全部-杀,并了他们的财物,离开了海上,来到了泰国。

 在这段日子中,他一直在设法打听那天在海面上发生的事的真相,可是却不得要领。到后来,连他自己也不疑真疑幻起来。

 像他那样的凶汉,自然不会静下来过日子。在泰国,他参加过走私、贩毒、杀人、放火。最后他感到,全世界恐怖活动的支持者…卡尔斯将军,可能需要像他那种特殊人才,所以他通过了种种管道,到了北非洲,希望能够大展鸿图。

 山虎上校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有点胆怯地向黄绢望了一眼。

 黄绢望向原振侠:“你要问的话全问完了?”

 原振侠在沉思…山虎上校的叙述,看来是真实的,没有隐藏了什么。但是根据他的叙述,一样无法肯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听了叙述之后,原振侠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一切全都那么离…林文义是在半昏状态之中,感到离,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中,一样感到离。

 黄绢冷笑了一声:“上校,你头脑绝不简单,什么叫炮艇从中裂了开来?那女人又有什么力量使你失去了进攻能力?你别像说一个神话一样,把事实说出来!”

 山虎上校的面牵动了一下:“我说的全部是事实…虽然一直到现在,还有幻境的感觉,可是,看我腿上的疤痕…”

 他说到这里,伸手拨开了他腿上又长又浓密的体,现出了一道疤痕来:“匕首就在这里,那却又是假不了的。而且,上千万美金的财宝,都不见了!”

 原振侠知道的是,其中有一箱财宝,在林文义自昏中醒过来之后,在他的身边。

 一切事情,都是那样扑朔离,不可理解。主要的关键,自然是在那个自称爱神的女人身上。

 他了一口气:“你认为自海中冒起来的物体,可能是一艘潜艇?”

 山虎上校点了点头:“还能是什么?”

 黄绢在这时候,侧过脸去,向原振侠笑了一下:“如果那一位真是爱神的话,在神话传统之中,她自海中冒出来的时候,是踏着一枚巨大的蚌壳的。有一幅著名的油画,画的就是这种情景。”

 原振侠这时,正沉醉在有关爱神的幻想之中。山虎上校人虽然凶悍残暴,但是在叙述那一段经历时,所说的一切,却能将人带入一个奇妙的、充满了想象的境地之中。使得那女人,听来真的像一个女神一样。

 所以,在听了黄绢这样说之后,他顺口答:“是,那种巨大无比的蚌,可以达到三公尺长,正式的名称是‘砗磲’,最大的一种,学名是‘库氏砗磲’。但是,看起来,自海上冒起来的物体,还要更大?”

 他说到这里,向山虎上校望了过去,山虎上校神情愤然:“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我…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可能是放了毒药或者别的什么,所以使得我无法有清晰的感觉,甚至,还产生了大量的幻觉,这小子…”

 山虎上校又现出了他的凶相来,双手紧握着拳,捏得他指节骨格格作响。

 原振侠问:“自此之后,你就一直没有阿英的消息?”

 山虎上校道:“没有!”他顿了一顿,又现出悻然的神色来:“也不知断了腿的林文义是死是活!”

 原振侠当然不会把林文义的下落说出来,因为山虎上校是这样凶悍的一个危险人物。他想起刚才的搏斗,心中仍然不免紧张。要不是他身手矫健灵巧,一下子就连连击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再下去,能不能占上风,真还大成问题。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我不信阿英会喜欢那姓林的小子!哼,女人总是女人,在有了我那样强壮的男人之后,还会…”

 黄绢冷冷地叱道:“住口!”

 山虎上校住了口,神情仍是愤然,黄绢道:“你先回去,编入特种任务小组,暂时担任副组长,看以后的表现再说。还有,组织的规章,我劝你去背些,不要以为你还是在当海盗!”

 山虎上校咽着口水,没有说什么,四个黑衣人已带着他走了出去。

 壁球室中,只有原振侠和黄绢两个人了,两人都默然不语。原振侠实在不愿意开口说什么,可是望着微低着头,在沉思着的黄绢,自侧面看来,她是那么姣好美丽,特别惹人好感,他又忍不住不说。

 终于,原振侠叹了一声:“山虎上校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我不认为你可以有效地长期控制他!”

 他是在给黄绢忠告,告诉她留下山虎上校,是一桩十分危险的事。

 黄绢的盼美目之中,有着激动和喜悦的神色。她语音低柔:“你倒一直在关心我!”

 原振侠听了,不长叹了一声,两人又默然无语。黄绢站了起来,来到了原振侠的背后,背靠向原振侠,原振侠也靠向她,两人背靠背地站着。

 过了一会,黄绢才道:“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

 原振侠“嗯”地一声,没有说什么。黄绢又道:“我可以补充一点,山虎见了将军,表现了他出色的战斗力,自然很得人欣赏。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为可以取代我在军队中的地位…”

 原振侠在喉际,发出了几下没有意义的声音来。黄绢停了一停,又道:“有人命令他,若是能对付得了你,他才能在我之上…原,对不起,刚才,若是你有危险,我一定会出手!”

 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原振侠不苦笑…山虎上校的攻势如暴风骤雨,雷霆万钧,若是真有了危险,黄绢来得及出手么!

 黄绢口中的“有人”自然是卡尔斯将军了。由此可知,就算黄绢想对付山虎上校,也还有卡尔斯将军这一层障碍在。他只好低声道:“一切,你自己要小心!”

 黄绢“嗯”地一声:“我会!”

 这两句对话,听起来倒像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互相叮咛,哪会想到他们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惊涛骇,暗汹涌!

 黄绢在停了一会之后,问:“那个叫阿英的女人…”

 原振侠和黄绢,仍然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但是他们的双手,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自然而然握在一起。

 原振侠简略地说了林文义和阿英的事,黄绢的声音中充满了向往:“那…真是爱神?”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只怕没有那么浪漫,我也以为那是一艘特种潜艇,只是还有许多想不通之处!”

 他们两人,显然都很欣赏享受这样背靠着背,手握着手的姿势,所以并不变换。而且轻轻摇摆着身子,像是一对少男少女一样。

 黄绢道:“是,如果是一艘潜艇,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潜艇。”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两个人的叙述,都十分模糊不清。林文义断腿之后,处在半昏的状态之中,他说,他那时看出去,什么都是一片血红色的。山虎显然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使得他的感觉,也不是十分正常。”

 黄绢沉了一下,略转过头来。这个动作,使她的短发,轻拂在原振侠的颈际,使原振侠有一种酥酥的、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

 她道:“山虎是一个凶手,我看,要使他松开手中的自动步-,一定要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力量,才能达到目的。”

 原振侠皱着眉:“是啊,还有,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间进了山虎的大腿…这个自海中冒出来的女人,看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

 黄绢接上了口:“就像是美国电视影集中的‘神奇女侠’?“

 原振侠想了一想,不笑了起来。〈神奇女侠〉的电视剧,是一个幻想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有惊人的本领,来自一个不可知的神奇国度,黄绢用这样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来比拟,自然是令人失笑的。

 可是原振侠在笑了一下之后,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拥有神奇制敌力量的女人呢?

 原振侠本身,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也曾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在一听到“神奇女侠”的比拟,仍然不觉失笑。由此可知,实用科学的观念,是如何之深柢固!

 黄绢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也笑了一下,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声。显然她的思路历程,和原振侠是一样的,觉得那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原振侠才道:“这样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女人,恰好经过,见到山虎在肆,就现身救了林文义和阿英?“

 原振侠在说的时候,口气是带着极度的怀疑的。黄绢的语气也和他一样:“由于她救了一对相爱的男女,所以她自称爱神?“

 这时,他们两人仍然背靠着背,但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由站而坐。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又扭转着头,原振侠也转过头去,两个人的视线,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触。

 原振侠觉出,黄绢的眼角之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接着,她垂下了眼睑,幽幽地道:“地球上,需要爱神来搭救的男女太多了!”

 原振侠听得黄绢这样说,也大是感慨,自然而然长叹了一声。黄绢的声音听来更是幽怨:“譬如我,如果真有爱神的话,我愿意俯伏在她的脚下!”

 原振侠在那一-间,感到了一阵激动…他一直以为美丽的黄绢,有着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相识了许久,却从来也不知道她还有那么薄弱的一面,竟然会愿意俯伏在爱神的脚下!

 他陡然一个转身,双手扶住了黄绢的肩头。还没有等他说甚么,黄绢已发出了“嘤”的一下娇声,投进了他的怀中。

 原振侠紧紧地拥抱着她。在这时候,黄绢根本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只是一个娇弱的、要求得到爱情的、身子由于心情的激动而在微微发颤,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

 原振侠在感觉上,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黄绢初相识时,在日本,在大风雪中,在山中的岩中,和黄绢相拥的那一刻。那是他一生之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刻,他也自然地,说出了那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来:“是真的…真的…我们又在一起了!“

 那时候,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十分厚的御寒衣。这时,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厚,所以在这样紧密的拥抱之中,他们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体温。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相拥着。

 原振侠不说话,是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情形虽然是真实的,但是却是一场处于真实之中的梦。他不开口说话,这样的“梦境“还可以维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他一开口,一接触到现实问题,害怕“梦”立刻就要粉碎。而他是如此享受这样的“梦境”所以不想破坏它。

 黄绢不开口,理由和原振侠完全一样。她何尝不向往令人陶醉的爱情生活!可是现实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条路,能在“梦境”之中,尽量享受一下,只怕比找到爱神,向她求赐爱情,更实在多了!

 过了好久好久,两人才吁了一口气,缓缓分了开来,面对面凝视着。他们都是成年人,而且全是聪明之极的成年人,更重要的,都是极其了解对方心意的成年人。在互相凝视之中,他们都可以彻底知道对方的心意,而完全不必通过任何语言!

 他们不约而同,都有点苦涩地笑了起来。几分钟的互望,和相互间的微笑,实在是代替了千言万语。

 黄绢是不可能放弃目前的生活的,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只要黄绢不肯放弃目前的生活方式,他们之间的爱情,也就只好一直这样子…似有似无,存在于一种虚无飘渺的境界之中。

 黄绢虽然已剪短了头发,可是留着长发时的一些习惯动作,依然保留着。这时,她掠了一掠头发,低声道:“看来,真要有爱神出现在我们之间才好!”原振侠在她充满了惑力的上,轻吻了一下,只是叹了一声。

 黄绢再掠了掠头发,有点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真要是在大海中,有着一个具有那么神奇力量的女人…”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不凉了凉:“你放心,我看她不会来和你争女将军位置的,你还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黄绢轻叹了一声:“我也不单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在想,那个阿英…照两个人的叙述来看,阿英自然不会受什么损伤,也被爱神救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她的讯息呢?”

 这自然是一个原振侠无法回答的问题,黄绢忽然现出心向往之的神情来:“她是不是被爱神带走了?爱神既然能从大海之中冒出来,也可以设想她在海底,有着美丽的宫殿。阿英和她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就在海底的宫殿之中生活着!”

 原振侠轻轻鼓着掌,他并没有讥讽的意思。黄绢的设想,是一个既美丽又浪漫的童话式设想,值得鼓掌,但原振侠自然不同意,接下来的话,倒是多少有点讥讽的意味:“如果阿英爱林文义,我相信她宁愿和林文义,在那旧炮艇的房间中相拥,而不会贪图在美丽的宫殿之中的那种生活!”

 黄绢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她轻咬着下,神态动人,看来是在思索着原振侠话中的深意。但原振侠对她太了解,知道她就算有短暂时间的领悟,也必然会立即又沉目前的生活,他根本不对之寄以太多的希望。

 黄绢又道:“又焉知阿英不怕离开了爱神的保护之后,又落在山虎的手中!”

 原振侠苦笑:“若是为了这样的忧虑,而放弃了和林文义的相聚,那太愚蠢了。两个相爱的人,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在一起…能够相拥,就不要单是手拉着手!”

 黄绢轻叹了一声:“原,你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一样,一直对爱情有着那么浪漫的设想,而完全无视于现实生活环境!”

 原振侠用一下闷哼声,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黄绢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你那位海棠呢?她爱你不爱?为什么她不能长和你在一起!”

 原振侠坦然地接受了黄绢那种带有嘲弄的目光:“我只好说她不爱我,和你一样!”

 黄绢听了,低下头去一会,避免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女神,原,你要是去探索的话,尽可能知会我一下!”

 原振侠笑了起来:“太虚无了,上哪儿去探索去?就算找到了,也…难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脚下?”

 黄绢一身,站了起来:“还有,那个阿英,也值得找一找。当时在场的三个人,她应该最清醒,由她来叙述经过的情形,会真实得多!”

 原振侠心中一动…黄绢和中南半岛上有着联系,通过她的关系找寻阿英,应该容易得多。

 几年前,他在泰国认识的传奇人物青龙,也是通过了黄绢的关系而认得的。黄绢去进行找人的工作,自然有各种方便。

 他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就在这时,球室的门上,有敲门声,接着,两个黑衣人推门进来,有着相当紧张的神色,望了原振侠一眼,才道:“将军,有重要的情报,等待决定!”

 黄绢挥了挥手,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她才站定了身子,可是并不转过身来:“别太轻视环境的力量,阿英对林文义的爱,可能也是由环境造成的!”

 原振侠立时道:“是,当他们被吊起来喂鲨鱼的时候,那又是什么环境?”

 黄绢的反应更快:“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爱神会突然出现。你不妨试想一想,阿英在那样环境下,是求活还是求死?”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答不上来…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惨,在山虎的蹂躏下,简直是生不如死。那么,她如果刻意求死,似乎也不能说是为了爱情了。

 在他犹豫了一下,未能立时回答之际,黄绢已然发出了一下长笑声走了出去。她的笑声和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中,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了,原振侠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别亵渎了爱情!”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能和黄绢短暂地相聚片刻,紧紧相拥,那自然使他感到极其快乐。但是每一次相聚,都在分手之际,使他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这又带来极度的惘然!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经过了空的走廊。走廊中的灯光相当暗,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看起来,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觉。

 当他出了体育馆之际,几乎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体育馆外也十分寂静。原振侠只觉得那种惘然之感,使得他的心头添了一股重,十分抑郁不快,所以他顺着路边走着,深深呼吸着清晨带着的空气。

 等到他回到住所时,天色已然大明,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就到了医院。

 医院的时刻是相当刻板的,和他有冒险生活之际的那种惊风骇涛,大不相同。当他穿着白袍,挂着听诊器巡视病房之际,他至多只是一个英俊高大得出奇的医生而已。谁能想到他在几小时之前,曾和一个巨人般的凶汉作过生死搏斗,谁又能想到,他有过那么多不平凡的经历!

 中午,当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推开,他看到林文义拄着手杖,脸色苍白激动地走了进来,不断地着气。

 原振侠望着他,等他先说话,林文义了几口气,才道:“有人告诉我,山虎上校还活着!”

 原振侠自然不会惊奇,只是扬了扬眉。林文义来到一张椅子前,坐了下来:“去年,就有人见过他,在曼谷。我和…一些难民有联络,有人见过他,在曼谷!”

 他接连重复了两遍,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双手紧握着拳。

 原振侠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在几小时之前,还见过他——”

 林文义的脸色本来就苍白,这时更是变得一点血也没有,身子发着抖,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侠。

 当林文义假托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叙述着他自己的故事时,曾详细说到过,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势之下的情形。这使得原振侠虽然对他的遭遇寄以同情,但是并不是十分喜欢他,而且,还有点瞧不起他。

 这时,看到了他这种情形,他有点冷嘲:“怎么,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吧!”

 林文义的身子,又抖了片刻,才道:“我…要是他找到了我,我…我…”

 看来,他还是对山虎上校感到害怕。原振侠叹了一声:“别怕,他参加了一个国家的特种部队,只怕你和他没有什么见面机会。”

 林文义双手捂住脸,低下头来。

 林文义的这个动作,不知道是在庆幸他不会和山虎上校见面了,还是在恼恨无法找山虎上校报仇。不过以他懦弱的性格来推测,只怕是前者的可能大一些。

 过了好一会,原振侠感到有点不耐烦,想下逐客令之际,林文义才抬起头来,颤声道:“也有人看到了…阿英!”

 原振侠“哦”地一声:“也在曼谷?”

 林文义摇头:“不是,是在海上…那人说得十分玄,我不是很明白。他本来就认识阿英的,是阿英的一个远房亲戚…“

 原振侠一挥手:“说他遇到阿英的情形!”

 林文义嗫嚅道:“我很难复述,而且,我也不是很相信这个人的话,他说得太玄了!”

 原振侠早就领教过林文义这种吐吐的性格,倒也不以为奇,只是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说简单一点。”

 林文义咽了一口口水:“那人说,早在他们离开西贡之前,就听到了一个传说…”

 原振侠又皱了皱眉…他叫林文义说简单一点,林文义竟然从“传说”说起!林文义也看出了原振侠的不耐烦,忙道:“有关系的,原医生,那传说和阿英,是很有点关系的!”

 原振侠只好由得他讲下去,并且决定尽量不打岔,以免浪费时间。

 林文义了一口气:“传说称,在海上,尤其是在大雾之中,会出现一个女神,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难民,这女神十分美丽。”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逃亡的难民把生命交给了喜怒无常的大海,而且心境又是那么绝望,在生死毫无保障的情况下,就很容易有这样的传说。”

 对于原振侠的分析,林文义显然不同意,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现出来,言语上并不敢反驳。呆了片刻,才道:“我和逃出来的难民,一直有联络,有时在金钱上帮他们…反正我那些钱,全是爱神赐给我的…”

 原振侠一挥手:“那个传说中在大雾中出现的‘女神’,就是你遇到过的那位‘爱神’?”

 林文义苦笑了一下:“我本来也以为是,现在才知道不是。那…女神是…阿英!”

 林文义说得十分紊乱,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

 林文义道:“这一年来,总有逃出来的人,陆续向我说起过,他们如何在绝境之中,忽然有女神出现,救了他们的经过。”

 林文义的这番话,倒引起了原振侠的很大兴趣,他立时问:“不单是一个人遇到过,而是有很多人遇到过?”

 林文义点了点头:“是,对我说起曾遇到过的人,至少有二十个,都是怒海余生的难民,他们没有理由说谎。而且有关这个女神的事,在难民之中,广泛地传说着,也不会是空来风。”

 原振侠的语调有点冷淡:“既然有这样的情形,昨晚你为甚么不对我说?”

 林文义忙分辩:“我以为那无关紧要,所以没有说。因为他们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在他们口中的形容,显然和我遇到的爱神不同,所以…我没有说起。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后,又有两个难民来找我,其中一个,就是我说过,是阿英的远亲。他在浓雾之中,认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还叫了她两声,可是阿英没有回答,我这才和你商量一下。”

 原振侠问:“当时的情形怎样?”

 林文义道:“当时,他们乘搭的木船漏水,食水又用完了,船上不断有人死去,已经几乎绝望了。雾又大,航途失,而阿英…女神就在雾中出现,救了他们。”

 原振侠笑了一下:“是人也好,是神也好,总不能凭空在海面上出现的?”

 林文义又咽了一口口水:“每次她出现的时候,都是大雾中。所以说起她的人,都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大多数人,都说像是一个幻梦一样!”

 原振侠心中说了一句:根本就是一个幻梦!

 林文义却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来:“原医生,阿英是不是死了,所以才变成了神?”

 原振侠听得他这样问,有点啼笑皆非,他想了一想,才道:“照那天发生的事看来,阿英应该没有死!”

 林文义并不知道,原振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许多事实,所以听到原振侠这样讲,惊讶得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经过情形,约略说了一遍。林文义神情十分激动:“这样的恶人,神仙怎么会放过他?”

 原振侠顺口答一句:“或许,那女神只是爱神,不是死神。“

 林文义仍然在咬牙切齿地愤恨,他这时的神情,自然是在表示他对山虎上校的怀恨。这本来是很正常的,可是,看了林文义的这种神情,原振侠忽然想起了黄绢的话:不要轻视环境的力量…在特定的环境之中,有特定的感情!

 原振侠的心中,不起了一阵疑惑:难道像林文义和阿英这样生死不渝的爱情(甚至感动了爱神,使她在海中冒起来!)也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也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变化?

 原振侠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望向林文义,心中又不想:林文义恨山虎,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还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还是两者都有?林文义心中感情的复杂,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别人要理解,自然更加困难了!

 过了一会,林文义的情绪,才渐渐恢复了正常:“阿英要是没有…死,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一直在海上漂流,为什么她…她靠什么生活?”

 原振侠曾经幻想过阿英和“爱神”在一起,当然那是全无根据的幻想,只不过可以足一部分浪漫情怀。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传说之中,女神出现时,只有一个,不是两个?”

 林文义点了点头:“只有一个…而且,有人认出了她是阿英!”

 对于这种奇幻莫测的事,原振侠也无法表示任何意见。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林文义才道:“我想…我想…”

 他犹豫着,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说出来。

 林文义深深了一口气:“我想…弄一艘船,到海上去,希望可以见到阿英。”

 原振侠身子,对林文义不有一点肃然起敬之感:“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危险没有?”

 林文义长叹了一声:“考虑过了!难民船经过的那一片海域,仍然有大量的海盗出没,又有大风大。可是…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我自然要不顾一切去找她!”

 原振侠想了一想:“根据传说,她似乎是在难民船有绝大的困难时才出现?”

 林文义神情惘然:“你的意思是,我…就算弄一艘船,不断在海域中航行,也未必会遇到她?”

 原振侠的话,根本是建立在一个“传说”上的,自然难以得起进一步的分析。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原振侠也只好道:“是。”

 林文义低下了头,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林文义才抬起头来,神情相当坚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振侠扬了扬眉,代表询问。林文义道:“我回去,回西贡…胡志明市去。然后,再和难民一起逃出来,那就…有机会遇到她了…”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如果不是每一艘难民船都有机会遇到…那个女神,你的办法仍然不是很有用。你总不能一次又一次,逃出来了又回去参加难民的逃亡…”

 林文义的神情变得十分苦涩,长叹了一声,双手紧紧地互扭着。

 原振侠也不伴着他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了消息,总好办得多,不妨慢慢想一个妥善的办法!”

 林文义还想说什么,扩音器中已传出了呼叫原振侠医生的声音。原振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义挥了挥手,离开了休息室。

 当他忙完了事,再到休息室时,林文义已经不在了。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林文义也没有再来找他。

 林文义带来有关阿英的消息,听来比遇到“爱神”的经过更要虚幻。原振侠曾作了几个假设,但是不得要领,自然不再想下去了。

 一天傍晚,他在将离开医院的时候,突然收到了黄绢的电话,只讲了一句话:“原,我在你的住所,快来,有话对你说——”

 原振侠没有答话的机会,黄绢就挂上了电话。原振侠有一个冲动,想打电话回家去,告诉黄绢,请她离开!可是他握着电话,呆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来。

 他回去,推开门,先闻到了黄绢惯用的香水味,又看到黄绢抱着一个坐垫,样子有点懒慵地坐在沙发的一角。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闪耀着动人的光芒,正望定了他。

 黄绢一看到他,就一跃而起,了上来,双臂挂向他的颈际,在原振侠的上轻轻一吻。然后娇俏地向后仰着头,腻声道:“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在等着丈夫回来的小子?”

 原振侠声音苦涩:“并不好笑!”

 黄绢眼珠转动:“那说些好笑的,你知道国际间最流行的笑话,有关卡尔斯将军的是什么?”

 原振侠神情落寞,摇了摇头。

 黄绢松开了手,翩然转过身去:“他准备大规模武装进攻美国!”

 原振侠叹了一声:“仍然不好笑!”

 黄绢转回身来,注视了他半晌:“你当然知道我不是为了饰演小子,或是讲笑话给你听而来的。”

 原振侠笑了起来:“当然,虽然我宁愿你是为了这两桩事来的…”

 黄绢咬了咬下:“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现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振侠已走近音响,把一副耳机取起来,套在耳上。表示他对黄绢的话,感到极度的没有兴趣。

 黄绢却走了过来,把耳机取下:“你听一听,会有兴趣的——”

 原振侠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坐了下来。黄绢道:“各国情报机构正集中力量,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国海出没的潜艇,究竟属于什么势力?”

 原振侠怔了一怔,身子。黄绢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有点趣味了?首先的原始资料,来自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

 原振侠缓缓了一口气…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本来是莱恩上校。可是莱恩上校却为了一个南越女人阮秀珍,陷于不能自拔的痛苦爱情深渊之中,夜酗酒,早已不能再担任这个重要的职务了。

 原振侠想起了莱恩上校,不又是一阵感叹,感叹“问世间情是何物”!

 现在的驻曼谷处理难民事务的专员是什么人,原振侠并不知道。但是黄绢的叙述一开始,他已经知道,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关了。

 黄绢继续道:“当第一次由难民的口中,获得了他们在逃亡途中,在大海上处于绝境时,海面上忽然有一个女神出现,搭救了他们的报告之际,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当这样的报告越来越多之后,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这个女神,不可能是难民的幻想,而是实际存在着的!有关方面,曾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调查,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

 原振侠了一口气,黄绢道:“各国情报机构是最感的,在知道了有这样的事实之后,自然各展神通,搜集资料…”

 黄绢讲到这里,忽然无缘无故笑了一下。原振侠立时偏过头去,不去看她。

 果然,黄绢笑了一下之后,道:“你那位小海棠,十分能干,得到的资料也极多!”

 原振侠并没有分辩什么,只是装着没听到:“情报机构对救人的女神感到兴趣,真是一大怪事!”

 黄绢笑了一下:“如果你知道,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时,还有着异常的杀人能力,你就不会奇怪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黄绢一开始说,他就知道黄绢所说的,和前几天林文义告诉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可是他再也想不到,那女神还会杀人!他“哦”地一声,但并没有说什么。

 黄绢道:“或者,可以说,她具有惊人的破坏力量。资料上说,至少有三艘属于某国海军的轻型炮艇,在客串海盗的行为中,遭到了破坏。而被破坏的情形,毫无例外,全是齐中裂开,整个解体,而又无法知道,是什么力量造成这种破坏的。”

 原振侠“啊”地一声:“山虎的叙述,他那艘炮艇的情形,正是这样!”

 黄绢扬了扬手:“这种异乎寻常的破坏力量,还不足以引起各国情报机构的兴趣吗?”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自然,所有的破坏力量都会引起兴趣,就像脓血会吸引苍蝇一样!”

 黄绢撇了撇嘴:“曾经有半艘被解体的船只被捞起来,研究的结果,那种破坏力量,如同巨大无比的烧焊器一样。像是骤然有了巨大的热量,将整艘船在一-间切割了开来一般。”

 原振侠声音仍然相当冷淡:“听来有点像各国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

 黄绢道:“或者是雷武器,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这种武器如果已成为事实,并且被应用了,那实在是令人震惊的事!”

 原振侠沉不语,黄绢又道:“林文义、山虎遇到过的那位爱神,身分扑朔离之极。她掌握着极其先进的武器,在大海之上,神出鬼没!”

 原振侠心中又起了反感:“她在海上运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你们是想把她找出来,抢夺她的力量去杀人!两件事大相径庭,一桩是神的行为,另一桩是魔鬼的行为!”

 黄绢咬着下不出声,过了一会,才道:“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过,就是爱神曾经出现过的那个隐蔽的荒岛海湾。”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件事,既然已引起了各国情报机构的注意,而且认定了那个“爱神”掌握着神秘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那只怕辽阔的南中国海面上再无宁。各国的各种各样的船只,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回巡弋,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而如今成了国际轰动大事的神秘事件,开始时,只不过是林文义、阿英、山虎上校三个人,在特殊的处境之中,遇到了“爱神”这个听来十分虚幻的事!

 原振侠来回走了几步:“你当然没有见到爱神!”

 黄绢点头:“没有,但是她的存在,已可肯定。”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有一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的资料…那个在海上,往往在浓雾之中突然冒出来救人的女神,并不是林文义他们曾见到过的爱神…”

 黄绢感到意外:“事情那么复杂?一共…有两位女神?“

 原振侠道:“那位爱神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艘难民船上的一个人,却认出了那救人的女神,就是阿英!“

 黄绢失声:“阿英?就是那个女人?在遇到爱神事件发生之后,就失踪不见了的…”

 原振侠点头:“就是她!”

 黄绢的神情,表示了明显的不信:“那怎么会呢?阿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怎么会忽然成了拯救女神?”

 原振侠摊了摊手,表示没有意见。黄绢沉声道:“那林文义在什么地方?是他告诉你的?我要去找他!”

 原振侠软弱无力地道:“放过他吧!”

 他之所以说起来软弱无力,是因为他知道,如果黄绢要找林文义的话,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不必他告诉她林文义的地址的。

 黄绢也没有再要原振侠说什么,只是道:“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你不应该和我商量,我也绝对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黄绢试探地问:“如果从另一角度来看,帮助一对历患难、深爱着的男女重逢呢?”

 原振侠知道,她是指林文义和阿英而言。他疲倦地笑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这个能力,那…应该是爱神的事。如果真有一位专司爱情之神,那么,这就是她的职责,不必他人代劳的。”

 黄绢呆了半晌,轻叹:“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你的心了。“

 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态十分动人。金红色的夕阳,这时恰好透过窗子,映在她的身上,使她看来更有一股朦胧离的美丽。

 原振侠心弦一阵震动:“自然有!你本身,就能打动我的心。”

 黄绢仰起脸来,神情复杂之极,显然是绝未料到原振侠会突然这样说,但又显然她一直在期待着原振侠会这样说。而且,原振侠这样说了,令得她在-那之间,心神,难以自已!

 她发出了一下快乐激动的低呼声,原振侠在这时,已张开双臂。她扑进了原振侠的怀中,两人紧拥着,进行着几乎要令对方窒息的长吻。

 他们互相之间,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可是他们都感到不足,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着隔膜。他们一面着气,一面解除着那些隔膜,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脯,紧紧地赤地贴在一起。

 这样,他们感觉起对方的心跳来,就更加亲切,更加接近。

 不论黄绢是多么有权势,可以操纵着多少人的生和死,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当她柔软的、腻滑的、满的脯,如此紧密地贴近原振侠的膛之际,两个人在那一-间,都像是飘进了一个幻的境地之中。四周围的一切,看来都在“淡出”由模糊而变得不再存在…存在的,只有他和她!

 四周围的声音,也逐渐由模糊而消失,只剩下发自他们身体之内的声音…急促的声和心跳声,以及由于他们相拥得太紧贴,而发出的一些奇妙的声响。

 他和她,像是在倏忽之间,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在那个只有他们存在的空间中,似乎连他们的体重也不再存在,一切都是飘然的、轻柔的。导致人的感觉,进入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的、奇妙的、没有尽头的幻乐的境界。

 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姿势,发生着什么变化,只是一直在幻快乐的大道上驰骋。除了尽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种境地中之外,根本不去想别的。

 等到原振侠终于又可以有别的一些念头之际,他首先想到的是:刚才,爱神是不是降临过?而现在,是不是又开始离去了呢?他想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到的是黄绢晶莹澄澈、深邃如海的眸子。而在她眼波之中,他看出黄绢的心中,正在问着同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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