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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晓。”

 “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咏怀古迹”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琵琶行。”夫子说着词牌名,她想了一会儿,马上接:“浔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饮无管弦…未成曲调先有情…”

 “好,停”夫子道:“‘东船西舫悄无言’,下一句是什么?”

 “惟见江心秋月白。”她接道。

 “相逢何必曾相识’,上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江花朝秋月夜’,开始背诵到最后一句。”

 “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后面一段“琵琶行”畅背完。

 在一旁观听的上官业夫妇对望了一眼,继续看夫子教学。

 “四加六。”夫子念道。

 “四…”一、二、三、四,她一颗一颗拨着算盘珠子。“六…”五、六。好了。

 算盘上只有下排四颗珠子,一排全往上拨,一排则往上拨了两个。“进位呢?”夫子问道。

 “进位?”她的表情十足惘,犹豫了很久,把十位数的上排珠子,轻轻地往下一拨。

 “归零。”夫子也不生气,只要她把算盘重整。

 她听话照做。“一加二。”夫子又出题。

 “一。”食指把一颗算盘珠子往上拨“二。”再拨一颗。

 算盘上的数字,只有一。

 “二加一呢?”

 “二。”一、二。她数拨两颗珠子“一。”再把一颗往下拨。

 一旁的上官夫妇再度对望一眼,然后继续看。

 “我念什么,你写什么。”

 “是。”她小小声地应,只手拿起笔。

 “雕栏玉砌应犹在。”夫子一开口,不是整句诗,而是众多诗词中其中一句。

 这对一个才十岁大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上官夫妇才这么想,他们的女儿已经将字句写完,然后抬起头。“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一样是长诗其中一句。

 她写下来。“我念的两个句子,诗词名称各是什么?”

 她想了下,低头写下…虞美人、饮马长城窟行。

 “好,交给我。”她放下笔,照做。

 夫子看完后,再转交给上官夫妇观看。

 “老爷、夫人,”夫子开口:“从小姐八岁开始,我便受聘教她读书、识字,小姐记忆力惊人,对书上的字几乎是过目不忘,甚至连不认识的字,也能记住字的样子。

 但除此之外,无论我解释再多词句的意思、教她算数、或者其他知识,小姐很专心听,但她却完全无法明白。而且,就算她记下诗词,也仅止于背诵、书写,其他则完全不懂,要题诗作对更是完全不行。四年来我用遍各种方法,依然无法为小姐开窍,请老爷、夫人见谅。”

 “对…不起。”见夫子颓丧的表情,上官蓝雪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肩膀缩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知道她让夫子很难过。

 “不用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事。”爱女如命的上官业马上搂着女儿安慰道:“不会算数、不会其他事,都没关系,爹完全不在意。”

 “夫子,你认为有什么不妥吗?”上官夫人问道。

 夫子思考了一下,叹口气。“老爷、夫人,请恕我直言,以小姐的年纪,不该连一点算数都学不会,虽然她的记忆力惊人,但我建议老爷和夫人,还是为小姐请一位大夫诊断看看比较好。”

 “什么意思?”上官业皱眉。

 “我认为小姐的脑力,呃…‘与众不同’。”

 ***

 上官世家就在离庭湖不远的高处,自成一户,整座宅院有如铜墙铁壁,且有一批媲美御前带刀侍卫的护卫军作为护宅之用,使外人无法轻易进入。

 但这些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障碍。

 越过数道墙,轻易避过上官家的护卫,他来到“蓝院。”

 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中衣、外披一件暖裘的上官蓝雪坐在沿,长发松软地披在身后,小小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地在发呆。

 他无声地推门而入,走入内室,黑色的身影挡住烛火,完全将她小小的身子笼罩住。

 “无名!?”她一抬眼,马上张手扑进他怀里,任肩上保暖的外裘滑落到地上。

 “怎么了?”他抱起她,坐上一旁的椅子,他将她搂在自己的怀抱里,又以披氅包住她身后,确定她不会受寒,然后面对面仔细望着她。

 她的眼里没有笑容。

 “我让爹和娘难过…”她绞着手,低垂的小脸里满是自责和无措。

 “发生什么事了?”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待自己的手指。

 “夫子说…我的脑子有问题…”她望着他,咬了咬下,又接下去说:“后来,大夫来了,说我只有七岁或八岁,不会长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大夫说的那些话,她完全不懂,唯一看懂的是,大夫和爹、娘脸上沉重的表情;后来,哥哥和姐姐们的表情也一样。

 最后,他们一致要她回房休息,什么也不用担心。

 她只能听话地回房,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听完,沉了会儿。

 “我到底做错什么事?”她很担心地问,因为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看她。

 “你没做错什么。”他拂顺她的发,将她的脸搂向自己的膛,让她依在最靠近他心口的地方。“他们只是发现了一件事而已。”

 从那年相遇后,他每隔三、四个月必定来看她一次,最长间隔不会超过半年;四年来不曾间断的相处,让他比她的家人更早发现她的不同。

 四年前与四年后,她的改变不大,除了长高些、话说的比较畅完整外,就是她记住的东西变多了,但那对她的生活一点帮助也没有。他早就发现她不能同时做两件事,也无法懂太复杂的道理,借着一次她着凉生病的机会,他让南天仇假扮一般大夫来替她看病。

 南天仇是云宫里,除了宫主之外,医术最好的人,也是朱雀堂堂主,他的医术绝对能与江湖上的神医相提并论。

 当年上官夫人产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上官蓝雪比弟弟上官紫陇早出生半个时辰,上官紫陇从小就展现过人的才智,早早便离家习艺,一年才回来一次。

 如果双生子是共用同一个灵魂,那么上官紫陇就是聪明的部分,而上官蓝雪,就承继了比较不完整的另一部分,也就是上官家人现在才发现的…上官蓝雪天资不足。

 但另一件事不知道上官家是不是有发现?

 在天仇诊治蓝雪时,同时也诊出她的异常体质。也许在怀孕期间,上官夫人曾经中了毒、后来造成腹中胎儿的异变,形成蓝雪天生不怕毒的特殊体质,只是不知道同为双生子的的上官紫陇,是否也拥有相同的体质?

 “后来.你爹娘有说什么吗?”他轻抚着她。

 “爹说说没关系,不要紧,我是他的女儿。”她闭着眼,低喃着回答,身子更偎进他,一整天的紧张情绪开始放松,睡意也开始来袭。

 “其他人呢?”

 “娘说…嫁人,爹就说…不要我嫁,全部的哥哥都说会保护我…”有好多话她都记不清楚了,因为那时候他们很激动,有时候说话很大声,她就很害怕。

 “没事了。”他安抚,猜想现在上官家的其他人—定都没睡着,这件事太突然,他们应该无法立即接受这项事实。

 “可是,爹和娘…还是很难过…”

 “等明天他们就会好了。”如果他们真的疼爱蓝雪,就该接受她的与众不同,对蓝雪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真的?”

 “真的。”他保证。

 “那就好。”他说什么,她都相信。在他怀里,终于出她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顺着他半躺的姿势偎在他肩上“无名,我喜欢你。”

 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能懂;她的不安,他也都能化解。她真的很高兴他在这里。

 “很晚了,你该睡了。”她小小的身子趴在他身上,他一手环着她,一手拉来棉被,挥熄烛火。

 “明天,你会在?”她趴睡在他膛上,有他盖上的棉被、还有他的体温提供温暖,让她舒服地闭上眼。

 “会。”他低语回应,伴着她入眠。

 ***

 因为蓝雪的事,上官夫妇一夜无眠。

 “老爷,我想聘请各地名医,请他们来看蓝儿,也许有人可以治好蓝儿。”这是上官夫人唯一想到的方法。

 “有必要吗?”上官业沉。不论蓝儿是什么样子,她都是他上官业的女儿,或许,他们该接受蓝儿现在的样子。

 “当然有,”上官夫人略显激动。“我要我的女儿完好无缺!”

 “夫人,别激动。”上官业马上安抚子。“我当然也希望蓝儿好,可是昨天请大夫来后,你也看到了,蓝儿一向畏生,如果要她一直接触陌生人,她会害怕。”

 “我会陪着她。”上官夫人道。有她陪着,蓝儿应该就不会怕了。

 “这…”上官业总觉得不妥。

 “老爷,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治好蓝儿。”上官夫人坚决地道。“如果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来。”

 “夫人!”上官业赶紧将情绪激动的夫人给拉回来。

 上官夫人一脸坚决地望着他,上官业只能认输。

 “好好好,就依你。”如果能对女儿有帮助,上官业也愿意做任何事。

 “谢谢你,老爷。”上官夫人偎进丈夫怀里。

 “别担心了,蓝儿会很好的。”上官业说道。

 上官夫妇一作决定,整个上官世家就开始行动。

 从第二天开始至后来的半年间,上官家不时有大夫出入,分布在中原各地的上官世家成员,只要听到有关名医的事,便会特别注意,然后请回上官家为蓝儿诊治。

 为了招待这些远途而来的大夫,上官府内特别空出宾院的一层楼阁,来这些大夫们居住。

 半年来,看过数十位大夫,所有大夫们都瞧不出蓝儿有任何病痛,若是天生的缺陷,大夫们也全束手无策;就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胡神医,也说蓝儿并不需要医治。

 可是上官夫人始终不死心。

 如果蓝儿不能和平常人一样,那她往后的一生该怎么办?为人父母的,终究无法完全保护自己的子女一生。

 上官家的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这样的蓝儿,但上官夫人总还是希望女儿能更好,于是上官家仍持续寻找高明的大夫。

 蓝儿才十三岁,却已渐渐散发出她脱俗的美,而她神情里的那抹娇柔与纯真,更让人打从心里怜惜。只可惜,这样完美的外貌里,包裹的却是一颗永远不会长大、解世事的心。

 “大哥,我…我一定要看大夫吗?”上官蓝雪柔顺地跟着大哥走。每次看大夫的时候,上官家一定有人陪在蓝儿身边,今天是上官非陇。

 “你不想看大夫?”上官非陇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望着娇小的妹妹。

 “我…”她犹豫了很久。“大哥,只有生病,才会要看大夫,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你没有生病。”上官非陇放柔了钢铁般的神情。

 “那为什么…”她不懂,为什么她必须看那么多大夫?

 上官非陇顿住表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才会明白,又不会伤到她的心。

 “没关系的,大哥。”看见他为难的表情,她连忙道:“不能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们快去书房吧,免得大家等我们等太久。”她主动牵着大哥的手往前走。

 “蓝儿…”

 “我们快去吧。”上官蓝雪抬起头,给了兄长一抹笑容。

 上官非陇突然开始怀疑,爹和娘一直请大夫,努力想让蓝儿能像正常人一样成长,这样真的是好的吗?

 蓝儿本善良,这样的蓝儿,又有什么不好?

 ***

 吃过晚膳后,上官非陇再送上官蓝雪回房。

 “蓝儿,你想再看大夫吗?”走在上官家院与院之间的庭院通道中,上官非陇突然开口问。

 蓝儿张大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要你自己想,然后回答大哥。”不用多想,上官非陇也知道蓝儿一定在想大家的反应。

 蓝儿犹豫了下。“不想。可是,不看大夫,爹娘会伤心。”她不要有人不快乐。

 “蓝儿。”上官非陇搂了自己的妹妹一下,心疼她的善良。她虽然天资有限,却很懂得为人着想。为了蓝儿好,他们一直希望找到大夫能让蓝儿能有正常人的心智,可是这种“好”对蓝儿来说,就真的是“好”吗?

 今天看大夫的时候,他在蓝儿眼里看见害怕,也在那名大夫眼里看见贪婪,这样下去,难保上官家不会引狼入室,危及蓝儿。

 虽说能被请回来的大夫们,医术与名声皆有一定程度,但身为大夫,却未必个个具有医德。这半年里当然也不乏有为骗财而来的人。这个江大夫,会不会是一个?

 为了蓝儿的安全,上官非陇决定找时间和爹娘好好谈一谈。

 走回蓝院,上官非陇在她房里查看一番,确定安全后,才又转向蓝儿。“你先休息,待会儿我让喜儿回来陪你。”

 喜儿是母亲身边的丫环,由于蓝雪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躲着大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爹娘从没有要派人服侍她,但今晚他直觉不要蓝儿一个人睡。

 “好,谢谢大哥。”蓝儿柔顺地道。

 “不客气。”上官非陇出一抹笑容,看着妹妹上休息了,这才转身走出去,关上房门。

 上官蓝雪乖乖闭着眼睡觉,但房间里似乎一直有什么声音扰着她;不是无名,无名不会有声音…

 她困顿地张开眼,突然看见陌生的暗影,马上大叫。

 “啊…”才一出声,嘴随即被捂住。

 “小姐。”喜儿刚好来到门外,听到大叫声马上冲进去。

 那道暗影马上把上官蓝雪由上抓起来,用匕首抵着她喉咙。“闭嘴!”他对喜儿大吼。喜儿紧张地看着上官蓝雪。

 “你…你放开小姐!”这人不是白天替小姐看诊的江大夫吗?“不准声张,否则我就杀了她。”他威胁道。

 “不要伤害小姐!”喜儿慌忙低叫。“你想做什么?”

 “把这里值钱的全打包起来,快!”

 “小姐房里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财宝。”喜儿急急回道。

 “照我的话做,否则她就没命!”他威胁道。

 “这里真的没有你要的金银财宝,你不要伤害小姐。”喜儿慌忙说道:“小姐还小,老爷和夫人不会把重要的财宝放在这里的。”拜托来人哪,快点什么人注意到这里吧!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喜儿确定地回道。

 “转过身去。”他命令。

 “做什么?”喜儿照做。

 “你带路,让我平安离开这里。记住,要是你敢耍花样,第一个死的就是上官蓝雪。”

 “好,我带路就是,你不要伤害小姐。”喜儿紧张地道,然后依他的吩咐,打开门带他出去。

 “喜儿,发生什么事?”听到喜儿刚刚的大叫,上官非陇不放心地马上过来,正好看见喜儿走出房,而江大夫在她身后押着蓝儿。“江大夫!”上官非陇眉目一凛。

 “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杀了她!”江大夫马上道,微微颤抖的手持着匕首紧抵着上官蓝雪的脖子。

 “你敢伤害蓝儿,我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官非陇语气冷冽,厉眸紧盯着他的举动。

 “让开,否则我杀了她!”眼见上官家的护卫也来了,江大夫马上又道。上官非陇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做出让路的手势。

 上官家的护卫马上散开,让出一条路。

 “你可以离开,但把蓝儿留下。”蓝儿脸色惨白、浑身僵硬,惊吓的大眼里没有一丝表情。

 “想不到,这么一个傻不隆咚的女儿,你们上官家居然这么重视。既然如此,马上开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让我带走,那我就不伤害她。”找了半天没找到任何财宝,既然这个小笨蛋这么受重视,不利用她来捞一笔,就太可惜了。

 上官非陇眯起眼,怒气由表情里散发出来。

 “放下蓝儿,否则你绝对走不出上官世家!”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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