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晚上我答应带你去参加第凡树公馆的晚宴。”公爵夫人说:“我孙子要在家开晚会,我们不能参加。”
“晚会?”柏翠纳问,心想也许只有男士才能参加?公爵夫人微笑着说:“亲王也要参加。当然,还有许多漂亮的女人。但是话题不会集中到这些美女身上。”
柏翠纳狐疑地望着公爵夫人。夫人继续说:“杜文决定骑贝拉参加阿斯考特赛马,亲王很有信心他可以赢得金杯。”
柏翠纳知道这次谈话一定非常
采,那些骄客俱乐部的成员也一定会在这儿,她很难过自己不能出席。
仿佛公爵夫人已经窥探到她的心思。
“亲王喜欢精明老练的女人。当然他会带着何妃来。相信艾索达女士也会想办法参加的。”
鲍爵夫人的话里含着冷嘲热讽,拍翠纳知道,她不喜欢艾索达,却没有像自己那样憎恶。
她爱上了伯爵,嫉妒一切受到伯爵赐惠的女人,这种痛苦与
俱增。
不只为了杨妮·葆蕾的魅力而痛苦,更为艾索达女土的美丽所折磨。
当然她不知道,伯爵对义索达的死
不休已恼怒异常,更不知道伯爵的抽屉里藏着越来越多她写的信。
柏翠纳只知道每次参加舞会、
会、宴会都看到艾索达必然出现在他旁边,仿佛他是一块磁铁一样。而且每天都可以看到穿着她家制服的仆人送信到大门口。
“我很庆幸今晚不必参加晚宴。”她想。
她知道自己望着伯爵…当然艾索达一定在旁,吸引着伯爵的眼光…就很难注意坐在身旁的男士。
伯爵绝对不可能不
恋美丽的艾索达。拍翠纳失望地感到,他们宣布订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也许就在这几天之内。
“我爱他!”黑夜之中,她暗自沉
。
她无时无刻不企盼着伯爵出现在她面前…他那宽广的肩膀、乌黑的头发、潇洒而嘲谑的表情…
他很仁慈,带她去见碧佳斗里的教区神父。
柏翠纳倾听神父细说他们如何处理那些被丢在教堂里的弃婴。
可是,正如伯爵所说,尽管他们已经摸索到一条解决之道,却由于财物的拮据,使工作窒碍难行。
柏翠纳觉得不管怎么样,他们并没有努力试着防止那些涉世未深的乡下姑娘上城时被
拐入火坑。
“是不是可能…”她说:“请一个人像神父你,或者一个老妇人专门驻在酒店里,等驿马车停下来,看到年轻的女孩子下车,一副需要帮助或徘徊惶惶的样子,就可以把她带到安全地方,或者给她介绍职业?”
“好主意,林敦小姐。”神父说:“可是坦白讲,我没有人手。何况,尽管是为她们好,我怕那些初到伦敦的少女也不会听我们的话。”
柏翠纳感到这是一种失败主义的态度。所以她离开教堂时告诉伯爵说,她坚持要做一些什么事。
“我去跟警察谈一谈。”伯爵说。
“乡下姑娘最怕警察了。”柏翠纳说:“我们需要一名慈样的老妇人,她可以给人信心,愿意听从她的劝告。”
伯爵没有回答。他知道像柏翠纳所描写的这种人已经够多,她们专门等待下驿马车找职业的乡下姑娘。
这些人就是老鸨,起先表示答应为她们找职业,说什么薪水高、条件好,然后把她们骗到私娟寮,从此就羊入虎口,再也出不来了。
“我答应你全力解决这个问题。”伯爵说:“我已经跟亚胥雷爵士谈过这个问题,他是一个重要的改革家。可是你不要急躁,问题不可能马上解决的。”
“我已经不能忍耐了。”柏翠纳回答:“多犹豫一天、一小时,就多一个纯洁的少女被蹂躏多一个可怜的私生子降临到世上来。”
柏翠纳
昂的情绪使得伯爵非常感动。
在所有
认识的女
当中,没有见过一个人像柏翠纳这样关怀那些不幸的女孩。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关心那些徘徊路边的阻街女郎,越来越注意那些报导犯罪的社会新闻。
当他讨论这些问题,引用报纸上关于贫穷与犯罪的报导财,朋友都惊异不已。
“史塔佛顿,我以为已经有太多美女叫你烦恼了,哪有时间去关心那些可怜的风尘女郎?”一位上议员跟他开玩笑。
不过也有许多人表示同感,他们知道他在上议院发言很有份量。
他很仁慈,不过,柏翠纳想:这并不表示他对她特别感兴趣。总之,他已经有两个
人冶
的妇情,夫复何求?只因为爱他,只因为除了伯爵别无所想,她辗转反测。
连公爵夫人也看得出来,她瘦了。
“我看这也好,社
季节快结束了。”夫人说:“跳舞眺得这么晚,稍不注意保养,你的容貌就得付出代价了,”
“社
季节快结束了?”柏翠纳不觉跟着说。
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伯爵会对她怎么样呢?她不能不担心他会把她送回乡间,甚至回哈罗门。她不敢想。
她知道,等到社
季节结束之后摄政亲王就要到南部的布来顿去,那些贵族们也就把大门关起来,有的跟随着亲王,有的回到乡下避暑,直到秋天才回来。
柏翠纳问李查逊先生晚上谁会来参加晚宴,他把一份客人的名单递给她看。
总共不过二十名,当然以亲王和何纪为首。艾索达女士的名字就好像从纸上跃起,在她面前炫耀得眼花
。
她跟随着公爵夫人出宴,感到自己好比是一个不速之客的“灰姑娘”
第凡谢家举办的只是一个小辨模家庭晚宴,她们很快就回家了。进了大门,总管通知说:“女士们刚到客厅休息,夫人,男土还在餐厅。”
“那我们偷偷溜上楼去吧!”公爵夫人微笑着说,她吻了柏翠纳的脸颊说:“晚安,亲爱的。不要等我,你走你的吧,让我自个儿慢慢爬上楼去。”
“晚安,
。”柏翠纳答道,行了一个屈膝礼。
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扶着栏杆上楼去,柏翠纳说:“我去书房拿本书。”
她知道不会碰上任何人,因为这个房间晚上没有人会来。
她拿了需要的书和一本还没有看完的杂志。
她走向门口,渴望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今晚一定很难入睡。
饼去这两天太热了,热到不能在公园里驱车。她需要吹吹风,乘乘凉。
她放下书,拉开沉垂的缎质门帘,打开门走到阳台。
走出门时,可以听到客厅的说话声和餐厅里男人的笑声。从窗子可以看得见他们的影子。
她步下台阶,在树影下的草地上漫步。
晚风徐徐,一片清凉,远离了灯光,夜空的星月照亮了花径小道。
记得花园尽处有一个座位,那天她侵入穆地模的房子被伯爵捉到,就是坐在那儿和他谈话。
也许坐到那个位子可以免得想起艾索达女士多漂亮,或者杨妮·葆蕾多
人。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她去思考。
她在恋爱,正如其他恋爱中的女孩子一样,为了爱人,希望自己更漂亮、更聪明、更完美。
伯爵相当聪明,一定在许多令人厌烦的事件中发现了她的无知。
她非常自卑,相信艾索达女土一定会津津有味地谈论政治、赛马和其他任何事,自己却年轻幼稚得不敢望其项背。
“可是我要努力!”她
愤地自言自语:“我要试试看。”
她正在看的这本书就是有关马的品种、骏马世系谱之类的书。
她已经走到尽头了,正在寻找座位时,惊愕地看到一个黑影跃起,遁入花丛。
她伫立道;“谁?”
没有回答。
“我看见了。”她威胁道:“你没地方躲的。”
她想大概是仆人吧!他们是不准到花园来的。
花丛并不密,她可以辩别出花后的人影。
“出来!“她严厉地命令道:“否则我要叫人了。”
花丛打开了,站出一个男人。
借着月亮,她可以看清那个人的脸,一个陌生人,不是仆人。
“你是谁?”她问道:“在这里干什么?”
“很抱歉。”他回答。“你晓得你侵入私宅吗?”
“是的,我马上离开。”
柏翠纳不信任地望着他,然后说:“假如你是小偷或强盗,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保证,林敦小姐,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你认得我?”柏翠纳问。
“是的。”
“你怎么进来的?来干什么?”
“我不能说,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破坏任何东西。
假如你要我走,我马上走。”
“破坏任何东西?什么意思?”
陌生人微笑着。他的年纪轻,不到二十五岁,虽然看不请面孔.可是她知道,他穿着整齐,却又并不像个高雅的绅士。
“你是谁?”她又问。
“我叫尼可拉·宋顿,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记者。”
“记者?”柏翠纳狐疑地加上一句:“你是说是来探听今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伯爵不会有什么值得报导的事,这只是一个私人派对。”
她知道摄政亲王跟朋友晚餐一向是步步设防,避免新闻记者注意的。
尼可拉·宋顿微笑着说:“我向你保证,林敦小姐,殿下出现在史塔佛顿公馆不是我来此的主要目的。”
“那是什么目的?”
“我不能告诉你,可是假如你容许我留在这儿,我会很感激。”
“你是怎么进来的?”
“爬墙。”
“那很明显是侵入私宅了。我可以大喊救命,叫人把你丢出墙外。”
“我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对不幸的人一向很仁慈,我求你让我留下。”
“你怎么知道我仁慈?”柏翠纳疑信参半地说。
“我听说你给街上那些女人许多钱。”
“假如你知道,千万不要在报上披
。”柏翠纳乞求地说“否则伯爵会恼怒的,而且我不希望人家知道。”
尼可拉·宋顿没有回答。柏翠纳接着说:“拜托…”
“我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让我留下来。”
“如果是合理的话,”柏翠纳怀疑地说:“可是我要知道你留下来做什么?”
“假如你不会改变初衷叫人把我撵出去,我就告诉你。”
“那要看你的理由来决定。”
她想吓吓他。她了解,假如伯爵知道她施舍阻街女郎的事情宣扬开来,一定会不高兴。而公爵夫人只要听到她提起那些女人就够震惊了。
她丧气地坐下来,觉得自己彷徨失措。
“告诉我你来干什么,”她说:“我想了解一下。”
“你很仁慈,林敦小姐。”尼可拉·宋顿在她旁边坐下:“这件事跟你也许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对我个人却非常重要。”
“为什么?”
“因为假如今天能够得到一则有价值的新闻,就会对我整个未来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
“怎么会那么重要?”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威廉·洪的人?”
“我想我不认识。”柏翠纳答道。
“他号称‘新闻英雄’。”宋顿说:“从一七九六年起他就是一位改革家。他十六岁就参加伦敦记者协会了。”
“他是干什么的?”
“他办改革家周报。”
“我听说道。”柏翠纳说:“事实上我看过好几期。”
“我替他们写文章。”宋顿告诉她:“可是去年他坐牢了,群龙无首,报业简直振作不起来。”
“那他现在呢?”
“他已经自由了,想再办一个报,叫张布报。假如搞得成功,他答应给我一个好位子,我想他会的。”
“可是报纸都还没出版嘛!”
“筹备办一个新报要一段时间。”宋顿说:“我正在尝试始他一条新闻,现在这份报纸委托他的朋友一一决讯报的社长发行。”
“我懂了,”柏翠纳说:“可是什么新闻对你那么重要?”
“很坦城对你说,林敦小姐。”宋顿说:“不是你的好心,我可能已经被撵出花园了。当然,那我就只好采用有关你的新闻,而不是原来我想得到的。”
他说得轻松愉快,柏翠纳却听得出话中含着威胁。
“告诉我真象。”
“你认识艾索达,赫柏特女土?”宋顿问道。
“当然认识。”
“你知道大家都在猜测不久她就要宣布跟史塔佛顿订婚的消息吗?”
“知道。”柏翠纳低声地说。
“好,很明显。”宋顿继续说:“伯爵正在拖延时间,艾索达女土发现要他求婚非常不容易。”
柏翠纳没有说话,只感到这男人好像拿了一把利剑戮她的心。
半晌,宋顿说“艾索达女士想出一个计谋。”
“一个计谋?”她跟着说,惊愕得全身僵硬:“什么计谋?”
“她要我等在这里,注意她离开派对的正确时间,她坚持那是亲王离开以后数小时。”
“那有什么用意?”
尽管嘴里这么问,其实柏翠纳明白艾索达的企图。
新闻一定报导说,摄政亲王陪着何妃参加史塔佛顿公馆的晚宴。亲王回去之后,艾索达女士仍然留下,直到第二天清展。那些无聊的公子哥儿们一定非常乐意听到这种绯闻。
毫无疑问,她想利用舆论压力迫使伯爵跟她结婚。柏翠纳这才恍然大悟,那天她带着信件从穆地模家的排水管滑下,给夜归的伯爵逮住时,他是去了那里。
她知道艾索达女士家跟史塔佛顿家非常近,伯爵步行夜归,怕被人注意,而艾索达来去的时候,却极尽排场之能事,从史塔佛顿家大门进去,两家的仆人们一定会认为新闻报导必然可信。
伯爵的卧室在东厢,正好面对着花园,也许,柏翠纳想,宋顿正是在观察那扇窗子,其他的窗子都暗了的时候,这扇窗子的灯光便表示了…
像艾索达女士这种女人,深知除了用这种手段之外,无法
迫伯爵跟她结婚。
自从上伦敦以来,柏翠纳已经学会了许多上
社会用来制裁贵族子弟的一些非常严厉的不成文规定。
一个纨绔子第可以喝得烂醉如泥,可以拥有天文数字的巨金,可以跟许多女人有过绯闻,却不能违悖某些贵族戒律。
这些戒律是为了保护淑女们的名誉,伯爵如果胆敢冒犯,必将接受舆论的制裁。
这是一个妙计,可是根据她的直觉,其间困难重重。
她记得伯爵亲口对她说,他不会跟艾索达女士结婚,也不会跟其他人结婚,虽然她担心,可是她宁愿相信他。
只因为嫉妒才使她怀疑。既然她已经知道,他要被迫做他不愿做的事,她感到自己应该救他。
她的思虑在脑海里翻腾,几乎忘了宋顿还在身边,直到他焦急地说:“希望你能帮助我。”
这句话似乎把柏翠纳从
梦中唤醒。帮助?是的,既然她要帮助伯爵,就要设法避免让他中他人的计。
“艾索达女士给你多少钱?”柏翠纳问。
“十金磅。”
“我给你二十。”她马上跟着说。
“很好,当然我接受。”宋顿回答:“可是我仍然需要一则新闻。”
“一则新闻?…一则新闻?”她喃喃地说。
这四个字盘旋脑际,一个情节一个情节,像是拼图游戏一样自动地结合起来,最后她高声地说:“假如我给你二十金磅,一个完整的故事,可不可以答应不提到伯爵一个字,特别是将他跟艾索达女士连起来。”
“一个完整的故事?”宋顿问道。
“一个非常好的故事。”
“是谁的故事?”
“拉涅劳公爵的。”
“他是个新闻人物。只有跟他有关就有新闻价值。”
“听着!”柏翠纳说着,开始低声耳语。
“今晚要参加舞会吗?”柏翠纳问。
鲍爵夫人摇着头说“不,亲爱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失望,假如没有好好休息几天,恐怕没办法参加赛马了。”
“是呀,当然。”柏翠纳说。
“相信我们可以得到金杯。”公爵夫人说:“杜文也希望我们去给他加油。”
“那一定很
采。”
她不
问:“他要不要带我们去跑马?”
鲍爵夫人摇摇头。
“他要去温莎堡,摄政亲王要他去的,我们没有被邀请。”公爵夫人的声音听得出一点埋怨,她加了一句:“实在不愿意接受何妃招待,让她表现出一付女主人的面孔,我简直无法忍受。”“那我们待在伦敦更好。”柏翠纳微笑地说。
“赛马那天我们被邀在皇家包厢进午餐。”公爵夫人说:“一定会很有趣,那天你可以穿昨天买的那件漂亮衣服。”
“那太好了!”柏翠纳兴奋地说。
等她有空的时候,马上写了一张纸条,叫听差送到宋顿手中。
两天以后,伯爵驾着飞车奔向温莎堡,她接到回音。
她把回信藏在手提袋里,然后到公爵夫人的起居间去。
“晚上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柏翠纳问道。
“我们没有接到什么邀请。”公爵夫人说:“你晓得大家不是已经到了温莎堡,或是正准备去,下次舞会是赛马过后的下星期五。”
“
,那今晚我跟卡蕾进晚餐好不好?”
“好的,当然好。”公爵夫人答应道“那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在
上进餐了,最近我的两腿酸得厉害,医生要我多休息。”
“那您要好好休息休息了。”柏翠纳说:“免得星期三不能去看赛马。”
“要我错过杜文赢得金杯的一场
采比赛?”公爵夫人叫起来:“不管有没有腿,我都要在场看到贝拉冲过决胜点。”
“当然。”柏翠纳笑着说:“尽量休息吧!你真好,带我参加每一个舞宴,每次我都觉得您太疲倦了。”
“没有比老更叫人疲倦的了。”公爵夫人答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错过任何一个社
机会的。”
柏翠纳吻了她,然后回房准备今晚的计划。
当然她必须乘着马车上卡蕾家。
她知道,今晚卡蕾跟她未来的公公去参加一个舞宴。莫孔
候爵的仆人惊讶地看着她,她说道:“我知道卡蕾不在,可是我有个非常重要的消息,请你等她回来的时候交给她。是不是方便在那儿写?”
“好的,小姐。”仆人回答,然后带她到书房。
她写了一些不重要的话,封起来,交给仆人。
“卡蕾小姐回来请交给她,谢谢。”
“放心好了,小姐。”
她打开门,看见庭院的马车已经不见,吃了一惊。
“哩!老夫,”她惊慌地说:“他没有等我,糟糕,他以为我会像平常一样留下来吃晚餐哩。”
“真是个误会。”仆人说。
“可以给我叫一辆出租的马车吗?”柏翠纳问道。
仆人只好从命。柏翠纳上了车,告诉马夫说:“史塔佛顿公馆。”
可是马车一离开庭院,她马上叫他驾到别的地点。
她抵达翠海的天堂街,发现宋顿正在等着她。
她付了车钱,下了马车。
“拿到了?”
“在这儿。”他说着拿出一包包裹。
“那好。”柏翠纳说:“这些钱给你。
她递了一个纸包给他,他
在口袋里。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都计划好了,”他回答:“就是那幢房子。”
柏翠纳看见转角处有一幢非常引人的别墅。大门建得富丽堂皇,扇形拱门,服花的画栏和窗棱。
从第一次听到这栋房子,她就知道是建于史都华时代,第一位女主人是美丽热情,弱不
风的玛莎琳公爵夫人,查理二世曾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柄王每年给她四千英磅,可是她有一个赌癖,柏翠纳在书下读到过,她沉溺于赌博,国王死后,她赌债如山,只好卖掉房子,永远离开天堂街的别墅了。国王的妇情,伯爵的妇情!柏翠纳沉思着。
宋顿这时唠叨起来。
“假如我们走一段路。”他说:“那儿有一个空房子,我们可以坐到石阶上等。““那要舒服多了。”
她让他带路到那幢空房子,从这儿可以窥探到杨妮·葆蕾的房子,而不会被人发觉。宋顿掸一掸石阶上的灰尘,柏翠纳坐下。
她感到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可鄙的事。可是,这是她所想到的唯一能够把伯爵从艾索达的阴谋中拯救出来的办法。
她也只有跟宋顿订下这合约。
她刚坐下来,他说:“等一下,我们还有更舒服一点的东西。白天的时候,我准备了一束麦秸在这儿。”
柏翠纳看到大门后藏着一束麦秸。
她笑着说:“简直像个坐垫嘛!”
她重新坐下,他又拿了一个包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
“吃的。”他说:“我知道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就来了,我想你会饿的。”
她打开包包,几片面包、火腿和乾酪两人平分吃。
“你真周到。”“在战场上,每一个细节都非常重要。”
他严肃地说,两人都笑了。
“要等多久?”
沉默地咀嚼了一会儿,柏翠纳问。
“不会太久。”
“为什么?”
“听说杨妮小姐今晚没有在宝松园唱歌。”
“不在宝松园唱歌?”
“是的,她在家休息。他们告诉我。”
“为什么?”
“白天我看见几个商人访问这幢房子,我想她是在家里招待一些重要人物晚餐。”
“真的?那太冒险了。
“谁知道?伯爵在阿斯考特,假如她休息的话,一定是身体不舒服。宝松园会另外找个唱歌的,没有人会管她干什么去了。”
“那当然。”柏翠纳转个话题说:“什么时候了?”
“我的手表当掉了。”宋顿回答:“不过我看几点多了吧?”
“唔,我看差不多。”柏翠纳说:“我离开家还不到七点。
半,我知道莫孔
家通常晚饭吃得很晚。”
“你也很细心嘛。”宋顿微笑道。
“你还记得那些孩子?”柏翠纳焦急地问,仿佛刚好想到他们。
“当然记得。”他答道:“不要担心,到现在为止,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柏翠纳摒住呼吸,双手紧绞。
“不要说大话。”她说。
“不是大话。”他答道:“其实我比你还紧张。”
“不同的是,你是一个喜怒哀乐不形于
的人,对不对?”
柏翠纳不服气地答道。
他没回答,只是
腿而坐,注意着转角的房子。
他面孔瘦削,富于表情,给人一种靠得住的感觉。
她知道他很聪明,文笔又好,可是必须为五斗米折
,写一些通俗的杂文,卖给那些攻击亲王和政府的报纸。
她感到他可以写一些更深入的文章。她决定跟他谈一谈像快讯报、张布报等常常提到的社会改革的问题。
不过还不是时候,现在除了进行他们的计划,她无法分心去思考。
似乎灵验的很,一辆封闭的马车驶过来,刚好在转角停下。
“啊!是公爵!”柏翠纳
哺着,她认得出车门上的家徽。
宋顿点点头,望着仆人从车厢跳下,在还没有开马车门以前先上去敲门。
鲍爵下来了,柏翠纳看得出他慌慌忙忙的。然后大门关上,车子也开走了。
她突然感到
愤,不是对公爵,而是对伯爵为她付出那么多代价的女人。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她自忖着。她知道公爵对自己没什么印象。
她忆起父亲有一次告诉她:“英国人都是一些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从国王到最可怜的老百姓都如此。法国人却有过之无不及,可谓全欧洲最装腔作势的伪君子。”
“公爵比伯爵更会装模作样。”她心想,不管她怎么爱伯爵,事实上伯爵也许不比他们显达,可是在她心目中,他就是他们之中的国王。
“这下子我们不得不等到天黑了。”宋顿在她旁边说。
总不会几个钟头吧!先吃一片火腿再说。
确实不会像她预期的那样久,也许马上就来,可是她依然
不住要跟宋顿谈一些国家的情势等等。
从他口中,她知道赌场里不只有男孩,还有女孩。
“光是吉尔街就超过四千人。”宋顿说:“我在那儿住饼,那是我所见过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他告诉她第一次上伦敦,他有多震惊。
他是律师之子,一直想写作,可是父亲不许他这么做,要他继承父业。
最后决定到伦敦来开创自己的道路,从一个报社转到另一个,一直到遇上威廉·洪,才发觉到只有跟着他,才能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他告诉柏翠纳,摄政亲王和许多显要都贿赂过报社,不要报导他们的丑闻。
摄政亲王主要贿赂那些刊登讽刺诗文和漫画的报社。
乔治·克录尚,一个最有名的漫画家,曾经接受了摄政亲王一百磅,答应不再画不利于亲王的漫画。许多报社都常常接受贿赂。
“这样做似乎是不对的。”柏翠纳说。
“我同意,”宋顿答道:“有一天我要办个报。发誓要据实报道,不是上天堂就是下地狱,管不了那么多了!”
柏翠纳笑了。
“我帮助你。”她说:“这是一句谎言。”
他们相视而笑,然后继续谈到有关腐败的情形,这样谈了两个钟头。
天黑了,他们等待已久的灯光出现在一楼的某个窗子。
宋顿对这个房子全盘调查过,柏翠纳相信他的话,有灯光的那个房间是杨妮·葆蕾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现在只有不远处皇家医院前面的两盏瓦斯灯还亮着,皎皎明月从东方冉冉上升。
脚步声传来,出现两个大约十岁大的衣衫褴褛的小孩。
宋顿喊叫着他们的名字。
“喂,比尔,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对那个比较高的小孩说:“快跑去消防队,告诉他们马上到天堂街来。叫他们快,这是史塔佛顿伯爵的房子,他已经付了钱。”
“知道了,先生。”比尔答道。
“给你十分钟到那里,”宋顿说:“回来给你钱。”
“我们马上就回来。”比尔回答,然后很快地跑上街去。
宋顿送给另一个小孩一堆草。
“把草丢到围墙内的地下室去,山姆,可是不要撤得太散了。”
山姆穿过马路,照着吩咐去做,然后回来,爬到柏翠纳旁边,铺了一些草坐下。
这时宋顿打开包包,里面包着各种烟火。烟火就跟冲天炮一样,拖着长长的一条火尾,冲向天空。
烟火在伦敦的大酒店是非常普通的东西,宝松园几乎每星期都要表演一次。
柏翠纳在学校的时候,曾经在报上读到有关伦敦最大的一次烟火表演,那是四年前尼罗河之役结束以后,为了庆祝和平,每年举行一次的表演。
从小她就很喜欢烟火,现在是第一次为了某个目的而放烟火。有了宋顿这些集锦烟火,还怕失败吗?他们在苦等,宋顿第一次觉得紧张。
他手指轻敲膝盖,然后又把烟火集中起来。
“现在比尔应该已经报了火警了。”
他带着烟火越过马路,柏翠纳坐在石阶上,很不容易看清楚他在干什么。
火花在他手中闪亮。突然间一道火光划开夜空,飞过围墙,在地下室的窗前爆炸。马上又
出一个。
麦秸堆冒火了,火焰夹杂着火花,劈劈拍拍地燃烧起来、宋顿跑回来,坐在柏翠纳身边。
她无话可说,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时,山姆照着指示,沿路跑过来,站在转角那栋房子前面,高声地喊着:“失火啦!失火啦!”
寝室的窗子打开了,藉着火光可以看见公爵探出头来,然后很快地缩回去。
消防车摇着紧急警铃,叮叮当当开来了。
这是改良的消防车,装备着新发明的皮管、钢制云梯,还有一八一六年开始启用的手提灭火器。
消防队员共六个,穿着红色
绒
、棉袜、银扣鞋子,上身穿着大银扣皮夹克,头戴黑色帽子。
这种制服柏翠纳以前见过。
他们戴着有名的
臂徽章,自从一六七九年起就有了。
这个徽章象微着全市民所信赖最有效的消防队员的荣誉。
他们一下马车,立即行动,敲打大门,高声喊叫着要房子里的人马上撤出。
屋里人很快地逃出来,柏翠纳认定公爵和杨妮已经逃到大厅了。
他们跑到走道上。公爵穿着一件睡
;上身除了披着一件
单,很明显地没有穿衣服。
杨妮穿着一件精致
人的缎质便服,缀着花边和丝带。
黑头发轻柔地披在肩上。尽管这时她面带惊慌之
,柏翠纳仍不得不承认,她依然
人。
他们走过马路,站在正在救火的消防车旁边。
火很快地被扑灭,幸好没烧到房子。
宋顿手持笔记簿走到那时正在路旁观看灭火的男女。
“阁下,您对这次火灾有什么话说吗?”柏翠纳听到他问。
“没有!”公爵喊着“英明其妙!你怎么叫我阁下。”
“相信您就是拉涅劳公爵阁下。”
“不!不对,我
止你在报上胡说八道。”
“读者非常关心有关杨妮·葆营小姐的任何消息。”
“不要发表我的私事。”杨妮
嘴道:“快走开,我们不要上报。”
“知道了。”宋顿说。
他鞠了躬,默默地走开了,公爵却伸手阻止他。
“慢着!来…”
他低声对他耳语,柏翠纳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正如她地料,他在贿赂宋顿。
“不管公爵给你多少钱
嘴巴。”他们还是在计划时,她就跟宋顿说过:“我会给你更多。我不愿意你因为帮助我,而有任何损失。”
“我也是帮自己。”
“可是你很拮据,心肠又那么好。”
她想,只要能让伯爵不跟艾索达结婚,她就是拿出全部遗产都甘心。
她看着宋顿走回来,心知自己已经一石两鸟地从两个她最恨的女人怀里,把伯爵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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