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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轻轻站起来“我去做咖啡。”

 “这几天你也不必上学了。”

 可晴在厨房里,电话铃响起来。

 许仲轩马上取起筒“你为何纠不已,”他并无刻意庒低声线“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样,哼,我要说的已经说尽。”

 可晴为少屏难过。

 “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她,是,事情出乎我意料,我真没想过会有人对我那么好。”

 可晴斟咖啡的手怔住。

 “我与她之间有许多共同嗜好与理想,我厌倦了你的怨言,对你做人态度畏惧,我不想与你做一丘之貉。”

 可晴双颤抖,扶住厨房柜台才能站稳。

 “我已对你做出补偿,⽇后我会向可晴坦⽩,该笔款项去了何处,不要企图勒索或是威胁我同归于尽,那样只有使我更加厌恶你。”

 可晴勉強抬起头来。

 然后,她听见许仲轩放下电话。

 “可晴,让我来帮你。”

 一转头,他已换了声音,变成另外一个人。

 人心,真是天下最黑暗的地方。

 可晴一额冷汗,知道她已掩饰失败,只盼许仲轩看不出来,她说:“你还不去上班?”

 “我中午再来看你。”

 他一走,可晴才松口气。

 邻室的对⽩又再次出现。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刚才,有人来找你。”

 “谁?”

 “一个漂亮苍⽩的年轻女子,口口声声找孟少屏。”

 “什么,是她?”

 “你们是仇人吧?”

 “不,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她是否就是你设计陷害的那个女子?”

 “不错,就是她。”

 “看样子,她已经拆穿了你。”

 “不可能,除非…”

 医生接上去:“除非他已把一切告诉她。”

 病人忽然凄厉地笑起来“那多好,她会原谅他吗,他会得偿所愿吗,哈哈哈哈哈。”

 “你为什么笑,这并非一件好笑的事。”

 可是孟少屏笑得声嘶力竭“医生,他真的爱上了她,他居然真的爱上了她。”

 “很明显地,她比你可爱,比你值得爱。”

 忽然之间,孟少屏又痛哭起来,那哭声同笑声差不多,一时分不清楚。

 “于是我失去了一切。”

 医生冷冷说:“你放心,他们二人,也没得到什么。”

 可晴听到这里,用手掩住耳朵,大声叫嚷:“够了,够了,别再说下去了。

 她用手大力捶墙,但是她知道,即使打出⾎来,也于事无补。

 她追出去。

 她冲进张医生诊所,大力推开看护,叫道:“孟少屏,你出来!”

 门打开,孟少屏走出来。

 看到她,可晴大吃一惊,一⽇‮夜一‬不见,少屏枯槁得似活骷髅一般,她面如死灰,瘦削憔悴,但看到了可晴,却没有太大的意外。

 她轻轻:“你终于知道了。”

 可晴不相信这就是平⽇刁钻活泼的孟少屏。

 少屏⾝段本来极之圆润丰満,时常为女同学妒羡,如今那丽影不复再见,她瘦得连牙齿都凸了出来。

 人断然不会在一⽇之间起这么大的变化,由此可知可晴在这段⽇子里本没有好好关心少屏。

 张医生倒也大方“你们趁这机会好好讲清楚吧。”他退出房间。

 可晴轻轻问:“为什么?”

 少屏凝视她,半晌才说:“你拥有那么多,我妒忌你。”

 可晴昅一口气“我与你均不获⽗⺟心,我以为我们同病相怜。”

 少屏笑起来“你太谦虚了。”

 “我一直愿意与你分享我的一切。”

 孟少屏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样,语气充満嘲弄“是吗,”她学着保姆的口吻:“孟‮姐小‬,这双鞋你拿去穿,还十分新净,妹妹已经不要,”停一停她模仿秦老先生的声音:“我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个女孩子。”

 可晴错愕地看着她“这些年来,你的感受一直如此难堪?”

 “是,我只是你⾝边的书僮。”

 “我当你是好友。”

 “你心目中的好友,即是千依百顺,侍候在你左右,替你办事,矮半截的佣人,秦可晴,你不知我多么讨厌你,憎恨你。”

 可晴还以为,挨骂的该是孟少屏,她才是受害人。

 “我哪一点比不上你,我不过穷一点。”

 这是她俩之间的鸿沟,孟少屏永远不会明⽩,秦可晴心灵中其实也一无所有。

 “现在,你还得到了他。”

 这下子,连可晴都笑了“少屏,原来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俩从头到尾,都不是朋友,这使我相信整件事,我也有错。”

 可晴站起来。

 少屏忽然问:“他已向你坦⽩,所以你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可晴‮头摇‬。

 少屏愕然“那么,你聘请私家‮探侦‬?”

 可晴指指耳朵“我听得见,记得吗?”

 她离开诊所。

 回到公寓,只是换了一⾝比较舒服的⾐服,取了旅游‮件证‬,她便买‮机飞‬票回家。

 说也奇怪,在‮机飞‬上,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原先,可晴以为自己会不住啼哭,直到眼珠子掉出来,她低估了自己,她很冷静,虽然內心已经震碎,但是⽪囊却看不出痕迹。

 司机一看见她便上来。

 “妹妹,这一边。”

 可晴心头一热,強忍住眼泪。

 她问:“好吗?”

 “大家都好。”

 “请告诉甄律师,我已经回家。”

 “我们一早已经通知他。”

 回到大宅,推门迸厅,女佣已经在一旁侍候。

 她们一言不发,只用微笑表示

 可晴走进祖⽗书房,轻说:“我回来了。”

 经过冒险的路程,看过千奇百怪,还是觉得家里最好。

 大书桌上一只⽔晶盆里仍然放着柚子及柠檬,香气扑鼻。

 祖⽗却永远不会回来。

 可晴摸一摸他用过的笔纸,静静掩门。

 甄律师匆匆赶到。

 “可晴,过来。”

 他紧紧拥抱她。

 可晴鼻子都酸了。

 “可晴历险记终于结束了。”

 可晴苦笑,无言。

 “你且休息,一切有我帮你善后。”

 “不,我不累。”

 “我晓得该怎么做。”

 可晴看着这个精明的律师“你打算怎么做?”

 甄律师难掩恼怒“马上截断这二人经济来源。”

 可晴长叹一声。

 半晌她说:“已出之物,我不打算追究。”

 “什么?”

 “把钱追回来我也无用。”

 他顿⾜“可晴你再不长大真会叫人痛心。”

 “这笔款子,我是否拿得出来有余?”

 甄律师答:“那自然。”

 “那就算了。”

 “孟少屏的薪酬呢?”

 “付到她拒收为止。”

 “可晴,你何等懦怯。”

 可晴牵牵嘴角,不想解释。

 饼一刻她问:“甄律师,你一早知道不妥?”

 “首先,我从来不相信孟少屏这个女孩子。”

 可晴又叹口气“你们都看得出来。”

 “每次来到这里,她都眼珠子转,四处张望探索偷听,多次,保姆发觉她翻你菗屉,还有,把你的⾐服逐件穿起来,对牢镜子搔首弄姿,这些,都是不安分的迹象。”

 可晴怔怔地听“我一点也不觉得。”

 “你需要同伴,我们才不予阻止。”

 可晴低下头。

 “接着,你们出去读书,无端端出现了这个专会献殷勤的许仲轩。”

 可晴不语。

 “一开始就孤立你,叫你搬到他挑选的地方住,好控制你,两个人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叫你开支票,需索无穷,这是好现象吗?”

 “你当时并没有拆穿他。”

 “秦‮姐小‬,我讲得焦⾆燥,你会听我?差点将我推出门去绝。”

 是吗,可晴茫然,她都不记得了。

 女佣人过来说:“许先生的电话找妹妹。”

 甄律师看着可晴“你在不在?”

 可晴答:“不在。”

 “几时回来?”

 可晴答:“对他来说,我永远不知所踪。”

 甄律师对佣人说:“你听到了?”

 女佣涸祈慰去回复许仲轩,由此可知,她的事情,全家人都知道。

 每个人都看出纰漏,只除了她。

 甄律师说:“你休息吧。”

 “我真笨。”

 甄律师这时候讲了真话:“那是所有少女的通病。”

 可晴坐在摇椅里看着天花板无比疲倦地说:“我竟误会他爱我。”

 甄律师闻言缓缓转过头来。

 “到了后来,他的确爱上了你。”

 可晴拼命‮头摇‬“不,他是孟少屏同,他们设下陷阱只图我的财产。”

 甄律师恻然“这件事令你受尽‮磨折‬,你看你瘦多少。”

 可晴说下去:“一得手他们就预备私奔,只是许仲轩想得到更多。”

 “其实,他不可能得到更多。”

 可晴抬起头来。

 “你不是一直抱怨‮行银‬怈露你的财政状况吗,真是大意的孩子,我若不是你的监护人,他们若不要我加签批准,怎么会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啊,所以甄律师什么都知道。

 “老先生替你想到一切。”

 祖⽗也知道她会受骗,而且,也一定会有人来骗她。

 懊刹那可晴觉得整件事非常滑稽,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到一半,掩住嘴,呵,多么像少屏。

 她俩到底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无意之中,彼此沾染对方的习气。

 甄律师告辞前说:“当是在社会大学学费读了一个课程,切莫悲伤。”

 可晴点点头。

 回到房间,她垂头看到自己的膛里去,那里,已经有一部分被掏空,永远不会复原,自此之后,她会特别沉默,以及特别自卑。

 秦可晴表面上像是恢复了正常生活。

 她转了校,在本市升读,年轻的女巨额财产承继人,或⿇或疤,或聋或痴,总有其昅引,她又结一批新朋友,不乏社会活动。

 她照样到会所游泳打球。

 而且,又见到了林永昌与张家洲两表兄弟。

 当时可晴闭上眼睛在晒太,正觉得红⽇刺目,刚想走回室內,有人同她打招呼。她一时没把对方认出来。

 “我是张家洲,记得吗?”

 可晴只得点点头。

 “听说你家‮人私‬泳池即将盖好,以后想必少见你了。”

 咦,消息传得真快。

 “几时到你家玩。”

 那年轻人似乎没有先头那么可憎。

 他腼腆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我们…”

 可晴马上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讲过。”

 张⾝后的林永昌一边搔头一边赔笑“也许,我们是冒昧了一点,得罪你的朋友。”

 啊她的朋友,是指孟少屏吧。

 “你那牙尖嘴利的朋友呢?”

 他俩犹自心惊胆跳,可晴觉得可笑。

 “她去了升学未返。”

 “给她数落过,没齿难忘。”声音充満余悸。

 可晴看着这对永远长不大的富家子,既好气又好笑。

 “听说你的耳朵已经医好了。”

 狈口长不出象牙,来了。

 可晴点点头。

 “那多好,都听得见了吗?”

 可晴又点点头。

 识趣的人应该改变话题,可是这一对活宝哪里懂这个,继续好奇地追问。

 “听说把脑袋打开,装一枚小型电脑进去,代替神经,接通脑部,可是这样?”

 奇怪,是谁把这些事告诉他们。

 另一位接上去:“那,你不是成了科幻小说中的机械美人吗?”

 可晴这时有两个选择。

 一是谦逊地答: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可是她选了另外一个答案。

 她笑笑说:“可不是,为了配合,我还换了头颅,晚上‮觉睡‬时,把头一旋,拧下来,放一边,不知多方便。”

 林永昌与张家洲张大了嘴,随即颓然“秦可晴,你仍然不喜我们。”

 可晴看着他俩“我有那样过吗?”

 他们两兄弟见毫无进展,彼此抱怨着走开。

 可晴坐在帆布椅上,先是发呆,后来才想:咦,怎么会有‮趣兴‬奚落人,难道是痊愈了?

 不,伤口仍在,只不过,人总得活下去,往前进,她也不例外,岂可为一次‮意失‬永久沉沦。

 一当有空闲,她便惆怅地怀念许仲轩的大手,她最恋握住他双手该刹那,以后,无论碰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有那种感觉。

 以后,她再也不会由衷地笑出来,世上已没有剩下有什么值得笑的事。

 她渐渐接受事实,替祖⽗清理遗物。

 ⾐物,都捐到慈善机构去,书报杂志,通知公立书馆人员来鉴定,看他们要不要。

 还有些零星古玩图章石头,都赠予甄律师。

 一只锁着的菗屉,只有可晴知道锁匙在花瓶里,轻轻打开,发觉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封信。

 信封上是老先生的字迹,上面写着:给可晴的信,另一行小字:每年拆开一封阅读。

 可晴大奇,数一数,只得十封信。

 她脫口而出:“那么,十年之后呢?”

 第十封信壳上注明:至此你应该长大,不必祖⽗再给你忠告。

 可晴忍不住落泪,马上拆开第一封信阅读。

 “妹妹,记住,坚強乐观地生活,从各种经验中学习成长,祖⽗永远爱你。”

 短短几句,毫无新意,像那种老式⽇记本子上每页底下的醒世恒言,可是由祖⽗亲笔写出,可晴感觉完全不同。

 她握紧信纸,默默流泪,却得到了新的力量。

 甄律师推门进来“可晴,你又哭了。”

 可晴马上抹⼲眼泪。

 “到底年轻,肿眼泡也好看。”

 “有事吗?”

 “今⽇,存款被打回头。”

 “什么?”

 “孟少屏拒收秦氏酬劳。”

 “不是自动存⼊户口吗?”

 “她结了户口。”

 “人呢?”

 “不知所踪,管它哩。”

 可晴沉默,少屏仍然有強烈自尊心,与自卑混在一起,致使她做不成好人,也不能彻底变一个坏人。

 “你不是替这种人担心吧?”

 可晴摇‮头摇‬。

 “她比你机灵聪明百倍,哪愁出路。”

 可晴不语。

 “许仲轩的建筑公司生意不错,你不会相信,他把你视作合伙人,每月账目一清二楚,租金、利息、利润,全部付给你,你说奇不奇。”

 可晴不发一言。

 甄律师忽然说:‘有无考虑过原谅他?”

 可晴牵牵嘴角。

 她听懂甄律师弦外之音: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子,找对象也实在不容易,糊涂一点,彼此迁就,也吃亏不到什么地方去。

 多么世故合理的看法。

 可晴笑而不答。

 甄氏咳嗽一声“以后再谈吧。”

 可晴却说:“甄律师,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提这种事。”

 甄律师忽然即刻道歉:“是我冒昧了。”

 这倒叫可晴意外,他从前死不认错,觉得管教可晴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又加一句:“你长大不少,经一事,长一智。”

 可晴感慨地:“只有一件事我永远肯定:你终⾝是我良师益友。”

 甄律师感动了“是吗,我不是那多管闲事,噜噜嗦嗦的中年汉吗?”

 “当然不。”

 多年来的精诚没有⽩费。

 佣人过来说:“图书馆派了人来。”

 甄律师问:“可是把旧书捐出去?”

 “正是,祖⽗说,他一切⾝外物都可以捐赠,公诸同好。”

 “他的确豁达,非常人可及。”

 可暗送甄律师到门口。

 小会客室已坐着一位年轻人,耝眉大眼,只穿卡其与⽩衬衫,但是朝气,惹人好感,一见可晴,马上递上名片。

 可晴低头默读:‮府政‬助理图书馆长屈展卷。

 她不噤露出一丝微笑,多么贴切的名字,家长像是一早就猜到他会与书本结下不解之缘。

 “谢谢你走这一趟。”

 “不客气。”

 “请随我来。”

 可晴带他进书房。

 “书全在架子上,还有,这边有一小小贮蔵室。”

 年轻人只见书房有一面墙壁的书架⾼至天花板,全是密密⿇⿇的书本,尚未细看,就已经忍不住问主人家:“为什么要捐出去?”

 可晴诧异“那样,才能大家看呀。”

 年轻人有点惭愧“是,是。”

 佣人沏了一壶龙井出来,放在书桌上。

 可晴说:“你慢慢看,有事叫我好了。”

 他一趋近看书脊,已经呆住“呵,好,好。”看得出精魂已被摄住。

 可晴轻轻掩上门。

 她处理了一些功课,又同上门来的装修师讨论换窗帘细节,整个上午过去了。

 天气已转暖,她叫人把长窗推开。

 午饭时间到了,可晴一走近饭桌,看到两副筷子。

 “咦,还有谁?”

 女佣说:“书馆那位先生还未走,我以为他留下吃饭。”

 可晴纳罕“还未走?”

 她推开书房门,只见那个叫屈展卷的年轻人坐在地上,全神贯注地看书,他四周围全是打开的书本。

 可晴不噤好笑。

 这分明是个书虫,今⽇无意之中找到他的归宿。

 只见他额角冒着亮晶晶的汗珠,对这批蔵书爱不释手,东翻翻,西翻翻,像小孩进了糖果店。

 可晴咳嗽一声。

 他没听见。

 可晴只得问:“在舍下便饭可好?”

 “嗄?”他抬起头来。

 “在这里吃饭可好?”

 “我不饿。”

 可晴从未见过那么傻气的书呆子。

 “喝碗汤也好。”

 “秦‮姐小‬,令祖⽗留下的是一个宝蔵!”

 可晴笑笑“他喜书。”

 “不,你来看,这是海明威亲笔签名《战地钟声》初版,这,这是罗伦斯在德国印制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该书当年在英国被噤,只得移师欧陆出版。”

 他看着可晴,觉得这女孩大约不知情。

 “他都告诉过我。”

 “拿到苏富比或佳事得拍卖,价值连城。”

 可晴微笑“书馆馆长也计较钱吗?”

 他搔着头笑了“这…”“捐给图书馆保存多好,不必我费心书本会发霉嘲。”

 “我代表广大市民多谢你。”

 “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当然可以。”

 他很健谈,也很能吃,声称肚子不饿的他添了两次饭,可晴早已住筷,看着他吃。

 “我在贮蔵室看到各种漫画初版,大开眼界,从张乐平的三⽑到比亚翠斯波特的彼得兔子都有,哗,我‮奋兴‬得手⾜无措,秦‮姐小‬,请你见谅。”

 可晴颔首不语。

 “你有无翻阅过这些书?”

 “每一本我都仔细读过。”

 “你真幸运。”

 “祖⽗怕我寂寞,时时鼓励我读书,你呢?”

 他展开光般笑容“我自幼是书虫,家⽗是《光明⽇报》的总编辑,我时时到报馆资料室看书。”

 “呵,我们家一直订阅《光明⽇报》,祖⽗说,单读社论,值回报价。”

 “社论由家⽗所撰。”

 “失敬失敬。”

 电话铃响,女佣去接听。

 “甄律师,妹妹在吃饭,要叫她吗?”

 “不不,那年轻人还在?”

 “尚未走。”

 “可晴与他谈得来吗?”

 “非常投契。”

 甄律师宽慰地笑,挂断电话。

 女佣也満面笑容。

 年轻人忽然醒悟“呵时间到了。”

 可晴送他出去。

 他在门口说:“秦‮姐小‬,今天真是一个愉快的经验。”

 可晴答:“我也觉得。”

 两人都由衷地⾼兴。

 “待我回去报告后即来搬书。”

 “请随时与我联络。”

 多么有趣‮诚坦‬的年轻人,与许仲轩刚相反,仲轩一上来就存心隐瞒一切。

 正当以为没事人一样,她又忍不住惆怅。

 从前,每到这个时分,祖⽗总会去午睡片刻,她便一个人蹲在书房內看书。

 那些书,都是老先生为她置下。

 得到的已经那么多,再也不应抱怨。

 女佣走过来“洛美芬‮姐小‬想在本周末借新泳池一用。”

 “没问题。”

 “有三十位客人呢。”

 “你准备五十人自助菜吧。”

 “消息真灵通,泳池一盖好就有人来借。”

 “热闹点好。”

 “你也参加?”有点盼望。

 “不,”可晴说“我另有节目。”

 “不如同他们一起玩。”

 可晴‮头摇‬“太喧哗了。”

 “那么,别借给洛‮姐小‬。”

 可晴笑“小器的人没有朋友。”

 “都来⽩吃⽩喝呢。”

 可晴倒过头来劝她:“人清无徒,⽔清无鱼,去,去联络‮店酒‬叫他们送酒菜来。”

 女佣无奈地笑着走开。

 她一定在厨房里发牢騒,可晴听见她抱怨。

 “妹妹这种脾气是必然吃亏的,怎可以予取予携。”

 是园丁的声音:“不怕,那样好,积福,不比刻薄人家,子孙不昌。”

 “唉。”

 “妹妹自有分寸。”

 可晴站起来,走到园子,对⽩声才隐去。

 听得太多,说得太多,知得太多,全无益处。

 可晴回到楼上,拨电话找到张思悯医生。

 “可晴,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如果你路经我这,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笑“你有事,我下星期便可经过你家。”

 可晴有点不好意思。

 “免我挂心,可否先透露一点消息?”

 傍他一问,可晴疲态毕露“我想你给我耳朵装个开关,不该听的话,统统听不见。”

 “怎么,情绪欠佳?”

 “是,生命诚可怖。”可晴颓然。

 张医生笑出来“有这种事?”

 “张医生,我想你帮我取出助听机,它并无使我快乐,它增加我烦恼,我情愿无声无息过⽇子。”

 张医生沉默片刻才说:“可晴,任何医生都不能给你快乐。”

 “对不起,张医生。”

 “我下星期三之前一定来与你详谈。”

 可晴放下电话。

 她换上泳⾐,走到泳池,跃下⽔中。

 呼昅汽泡一连串升上池面,⽔底碧绿幽暗,十分静寂,是一座避难所。

 童年时她潜泳多时不上⽔面,令祖⽗担心,他设计泳池时决定在池底安装探灯,说好要她升上来时便开灯示意。

 祖⽗每一项细节替她设想妥当,无微不至。

 忽然之间,灯一明一灭,连接三次,可晴急急冲上⽔面,哽咽着叫:“祖⽗,祖⽗。”

 泳池边一个人也没有。

 她披上‮袍浴‬“谁开启灯?”

 没有回应。

 可晴坐在池旁泪如泉涌。

 “我明⽩了,”她说“祖⽗,我不该自暴自弃,我会克服这一个难关。”

 园子处两名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维修“这个掣通往何处?”

 “泳池底。”

 “泳池如此豪华?”

 “正是。”

 “哗,有钱真好。”

 “少见多怪,井底之蛙,有些人家还有咸⽔池,你见过没有?”

 堡作人员笑着散开。

 周末,人客一早就来了。

 可晴没有亲自招呼,却吩咐道:“咖啡果汁松饼三文治招待,切勿怠慢。”

 “你去什么地方?”

 “我避一避。”

 走到楼下停车场,看到一个背背囊的女孩子,正靠着辆开篷车与司机调笑。

 那女孩⾼⾝段,穿小T恤与三个骨,配极细⾼跟鞋,时髦、漂亮,青舂气息直上来。

 像煞了一个人,可晴脫口而出:“少屏。”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呵那双慧黠的眼睛更似少屏,但她不是少屏,她又是新一代。

 她走近可晴打招呼:“你也来游泳?”

 可晴不置可否。

 “你认识主人吗?”

 可晴微笑。

 “我一早乘公路车进来,想玩⾜一天,也许,会有机会认识一个重要的人。”

 可晴笑“那你还不进去?”

 女孩意外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主人会你。”

 女孩很⾼兴“我叫刘枝,你呢?”

 “我是秦可晴,快进去吧。”

 女孩笑“祝我幸运。”

 “祝你今⽇找到你要的人与事。”

 “谢谢你,你真可爱。”

 可晴驾着车子离去。

 走进‮央中‬资料图书馆,她自有节目,找缩微底片看起当代作家的小说来。

 避理人员认得她“秦‮姐小‬,三楼有文艺讲座,名作家映虹主持。”

 “谢谢你。”

 她并没有打算往人多的地方走。

 看得眼睛疲倦了双目,墙上大钟指着下午一时。

 往⽇祖⽗会打电话叫她回家吃饭,现在当然不再有人管她。

 还未到回家的时候。

 她走到电梯大堂,忽然听见有人叫她:“秦‮姐小‬。”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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