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与君决
刘冕低头沉思,半晌,抬起头来。与骆宾王四目相对。
目光之中有多少无奈、伤感与悲壮,难以言喻。
刘冕静静的看着骆宾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生学的志向就是…复唐!”
骆宾王先是略一抬眼,随即嘴角一扬胡须翘起,不无嘲讽的笑道:“如你所言,大唐国体未失元气未尽,迟早便会光复。那么你所要做的,就是和那妖妇比寿命,坐等她老死然后堂而皇之的坐享其成吗?”
“不。”刘冕并不反感骆宾王这样的反应,正⾊说道“生学心中的‘复唐’,与恩师心中所想的复唐不尽相同。生学的复唐,不是简单的‘拥李反武’。相反,如果武氏能够当个好皇帝善待天下,生学还会效忠于她为她出力。生学之前说了,谁当皇帝,不是谁自己说了算,也不是哪个大臣说了算。那是时势的利导与天下百姓的选择。大唐的神器并没有旁落外人,而是在內部轮换。只不过,现在轮换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她⾝份的人⾝上…李唐皇室的媳妇。但是,生学并不在乎这些。只要她能当个好皇帝,让大唐的天下万民过上好⽇子,那就⾜够了。”
说到这里,刘冕顿了一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一但到了她该
权的那一天,生学会矢志不渝的坚持让李唐拿回家国神器。因为天下大体安宁,唯有顺延过渡家国
权政,才能保证天下太平安乐。话说回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生学不过是个微末之人,无法主宰乾坤轮换。但是,生学会一直坚持着心中的信念来做事:忠于华夏万民!生学生在这个时代,就会热爱这个时代的和平与昌盛,这是生学骨子里最深层的理念!现如今,我巍巍华夏鼎盛繁荣威服四海,⾝为华夏子民,生学既骄傲又自豪。生学心想,若能为这世基业减少一分损耗、添上一块砖瓦,也不枉此生!这,就是生学心目中的‘复唐’。”
骆宾王的表情瞬息万变,到最后竟有些瞠目结⾆。看向刘冕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极度陌生的眼神,仿佛眼前的这个人从未相识,从未见过。
“生学的话,说完了。”刘冕轻吁一口气,凝神看着骆宾王。
骆宾王脸上的嘲讽神⾊已经
然无存,凛然严肃道:“你说你还会为武氏效力?你能保证你不成为那妖妇的爪牙,不助纣为
帮她残害忠良荼毒李唐皇室吗?”
“能。”
“你能保证那妖妇真能做个好皇帝吗?假如她沐猴而冠窃登宝鼎之后为害苍生,你又能如何?”
“杀之…以复唐!”
“那她真的做了一个好皇帝呢?”
“顺之…以复唐!”
骆宾王嚯然顿住,双目如炷死死盯着刘冕,眼睛慢慢眯起。
半晌后,骆宾王拱起手来对北方天际遥遥一拜:“李唐先皇列宗在上,骆宾王今⽇终于大彻大悟…想不过,老夫虚活七十载,临死之时方才听了弟子的一席话醍醐灌顶!老夫惭愧、惭愧啊!”“天官!”骆宾王突然大声一喝“老夫死而无怨了!这颗人头,你名正言顺问心无愧的拿去吧!我
成佛天不允,那就让老夫下到地狱,百劫成灰以抵偿此生犯下的大错!”说罢,突然一提马缰怒夹马腹,朝唐军阵营冲去。与此同时,挥起一巴掌来拍到了火猊的马臋上。火猊受了一惊,载着刘冕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那百余名叛军将士都吓得惊叫一声,齐齐举刀
拈弓上箭,一片⾐甲哗哗直响。
“恩师!”刘冕悴不及防吓了一弹,慌忙勒缰停马调转马头,骆宾王一骑已在一箭之地开外。
朔风劲烈,骆宾王一⾝袍袖须发飞扬。苍瘦的⾝影,如同一道疾虹朝唐军大阵扑去。
“骆宾王在此…敌将前来受诛!”骆宾王撕裂般的大吼,菗出
中宝剑⾼⾼扬起。
刘冕骇了一大跳,急忙纵马而追。火猊奋蹄狂奔,⾝形飞快。
唐军阵中,雷仁智眯起了眼睛,扬手。
‘嗖’的一声,一枚箭矢呼啸而出。
“住手!…”刘冕凭空一声大吼。话音未落,骆宾王的⾝形已然落马。一匹空马仍然不停朝前奔去。
骆宾王瘦削的⾝影,落在了荒草灌木之中只露出半个人⾝。
刘冕的瞳孔顿时瞪大,双眼定格到了唐军阵中。马敬臣,手拿一副弓箭正缓缓放下来。
“天官,你和骆宾王,必须死一个。”马敬臣面露此许悲戚之⾊,低声自言自语“你要怪我那就怪吧!弑师之恶名,你如何背负得起?…”
刘冕
中的情感瞬时奔怈而出,纵马跑到骆宾王⾝边跳下马来将他扶起。
一箭当
,马势加箭力穿透而过。一绺鲜⾎,顺着箭尖流出,流了刘冕満手。骆宾王双眼紧闭嘴角溢⾎,脸上一片青灰。
“为什么、为什么…”刘冕紧抱骆宾王,仰天长啸。
山⾕震动,火猊四蹄
踏朝旁边跑开,唐军阵营当中齐齐一声惊愕,众皆心悸。
“天官…”骆宾王睁开了眼睛,哆嗦的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刘冕的脸上。
“恩师!”刘冕低下头来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双眼刺痛。
“老夫死得其所,你不必伤感,不必愤怒。”骆宾王提住气息,缓缓说道“提上老夫的人头回京,换取你的平安与前途。老夫相信你,你绝对不会欺骗我。”
刘冕抱着骆宾王,感觉到他⾝上的鲜⾎正淋漓的流到了自己的手上、铠甲上、腿上,
透了一片。
“天官,你我师徒一场,老夫从来对你无所求。”骆宾王呼昅逐渐急促,声音急促的道“临死之时,老夫想求你一件事情!”
“恩师尽管吩咐!”刘冕的声音已有哽咽。
“有遭一⽇…大唐能够匡复振兴,天官勿忘到老夫坟头来祭一碗浑酒,将那喜读告之老夫!”骆宾王的眼珠子已经不自主的颤动,脸⾊⽩得如同一张⽩纸。
“生学…答应恩师!”刘冕重重的点头。
“我要…西域的云泉浆…那是老夫当年从军之时,最喜
喝的酒…”
“嗯…”“⻩泉路,与君决…天官,保重!…”
骆宾王的手,软软的落了下来。枯瘦的手指骨节落在刘冕的
甲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刘冕死死抱着骆宾王,将头深深的埋在他肩旁。他的泪⽔,也无声的流出,沿着自己的眼睑、脸庞,下颌滚落,落在了骆宾王満是鲜⾎的
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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