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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美纪住的地方跟酒吧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所以在她回家的途中,还得再次经过公司。

 行经公司门口时已经九点,而她发现大门没关,里面的灯也还亮着,显然地…暮人还在。

 真是个拼命三郞,竟然连小周末都留下来加班。难道他没有约会或是其它的事可做?难道他家里没有人等他,就跟她一样?

 她想,他一定还没吃饭吧。

 他一忙起来,经常忘了吃饭,有时见他都已经下午两三点了,才开始“享用”他那盒已经冷了的便当。

 不知是哪条筋不对,她突然兴起一个念头…替他买晚餐。

 虽然知道他不会领情、虽然知道他还是会以那唯一的表情面对她,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往附近的便利商店定去。

 买了盒微波便当跟饮料,她快步地回到公司。

 罢到公司门口,就看见正在关铁门的暮人,她本能地想跑,但却已经被他看见。

 “你?”准备离开的暮人,讶异地看着早就跟着京极夏彦离开的她。

 “⾚…⾚川先生…”她红着脸,一脸腼腆。

 他注意到她手上提了个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而那是他正准备去买晚餐的便利商店。

 意识到他的目光,她像被逮个正着的小偷般心虚,马上将塑胶袋往⾝后一蔵,活像那是偷来的赃物般。

 老天,她⼲嘛这么紧张?反正这便当本来就是要买给他吃的啊。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她应该跟京极夏彦去喝酒了,不是吗?现在不过才九点,京极那家伙会这么早就放她走吗?

 “我…我是…”她该怎么说呢?说她是为了帮他买便当,才会出现在这里?

 天啊,他会怎么想呢?觉得感?还是认为她本就多事、婆?

 这时,暮人已经闻到她⾝后塑胶袋里所传来的香味。

 虽然微波便当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对肚子饿的人来说,什么都是超级美食。

 不过她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饭?难道京极只负责请酒,却没让她填肚子?

 “空腹喝酒很伤⾝的,你不知道吗?”他问,以他一贯的语气。

 “啊?”她一愣,満脸不解。

 “京极没请你吃饭?”他问。

 这会儿,她明⽩了他的意思。看来,他知道她⾝后塑胶袋里蔵着的是便当,而且他以为那是她要吃的。

 “有啊。”她老实地回答“京极先生有请我吃晚饭。”

 闻言,他挑了挑眉“怎么,他没让你吃吗?”

 “不…不是的…”要命,她要不要承认这便当是为他买的啊?

 “京极应该不是那么小器的人。”提及京极,暮人不知为何就有火气,不全是因为工作上的冲突,而是因为…因为什么呢?难道他为京极跟她比较要好而生气?

 忖着,他不自觉地纠起浓眉…

 看见他那眉丘隆起的懊恼神情,美纪只觉得不安。

 他常常给人一种“我正在生气”的感觉,而令她苦恼的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川先生,你…还在生气吗?”她试探地问。

 他微顿“我看起来还一副犹有余怒的样子吗?”

 “ㄛ…”她怯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吧,”他⼲脆地说:“那我应该还在生气。”

 他这个人直来直往,有话直说。他确实是对京极的工作态度及行事作风非常不満,这一点不需隐瞒任何人,包括她。

 “其实京极先生不是坏人。”她试着居中调停,也说出她的看法。

 京极不是坏人?那么她是说…他是坏人吗?

 皱皱眉头,他睇着她。“我没说过他是坏人,只是希望他在工作方面能多用点心。”

 “…”这一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毕竟,他在工作方面比京极夏彦来得认真,是不争的事实。

 “对你来说,他可能是个不错的同事兼朋友,但对于跟他在职务上有直接接触的我来说,他非常的不敬业。”他直率的说出他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你们可以试着用不一样的方式沟通。”她讷讷地说。

 这些话倒是中肯,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在他耳里,却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在帮忙缓颊,而且是为了京极夏彦。

 这真的不意外,虽然好脾气、好情的她跟谁都相处融洽,但他跟她的关系绝不及她跟京极夏彦的十分之一。

 尽管不觉得意外,但不知怎地,一把火在他口闷闷地烧着。

 “沟通?”他冷冷地看着她“喝酒沟通吗?”

 她心头一震,表情有些许的难堪。这话…是在嘲讽她吗?

 “光是穿着西装、吹着冷气,整天跟经理还有客户泡茶聊天,而从不亲自到工地看看的他,真的懂得什么叫沟通?”

 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据她所知,每当京极夏彦的设计或估价跟实际施工发生冲突时,不是靠暮人出面协调,就是京极夏彦以喝酒的方式摆平。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沟通。

 “你回公司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他直视着她,情绪莫名的动。

 他想,要不是他太累,脾气不自觉的暴躁,就是他实在太不慡京极夏彦了。

 美纪一怔“不…不是,我只是…”她不自觉地捏紧手中的塑胶袋。

 “他要你来跟我说这些话?”

 她用力地摇‮头摇‬。

 他眉头一拧“那么是你自己来的?”

 她点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又急忙的摇‮头摇‬。

 他眉心聚拢,神情冷肃。“你很害怕吗?”

 “啊?”她一怔。

 “跟我说话,你很害怕吗?”他问。

 “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当他的传声筒?”说罢,他转⾝就走。

 看着他漠然的背影,还有他那冷冷的、仿佛利刃般刺伤她的言语,她突然觉得委屈难过。

 什么传声筒?他以为她是来替京极夏彦求和的吗?她又不领京极的薪⽔,⼲嘛那么做啊?再说,她那么做有好处吗?

 她只是希望他不要生气,只是希望他…

 他为什么感受不到别人的善意?来了一个月,难道他感觉不到她对他的友善?难道他看不见她是多么希望能跟他成为“好同事”?

 鼻子一酸,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

 “你站住!”突然,她听见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而他停住了脚步。她心头一震。完了,她想着。

 她知道他会回过头来,但她不知道当他回过头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而她又该如何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神情依然淡漠。

 上他那仿佛说着“你想怎样”的目光,她胆怯了。

 “ㄛ…”她想说话,但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不管她如何用力都出不来。

 于是,她心虚地、惶惑地低下了头。

 “还有事?”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觉有气。

 既然敢替京极夏彦出面,为什么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我…我…”

 “有什么话,叫京极直接跟我说。”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要走。

 “慢着!”这一次,她勇敢地叫住他。

 她不想被他误会,她不想他以为她是京极夏彦的同路人,她得把话说清楚。

 听见她的声音,暮人再度停下脚步。

 为了替京极夏彦说话,她还真是卯⾜了劲。再次转⾝,他神情明显懊恼微愠。

 看着他那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在乎的表情,美纪第一次动了气。

 不知哪来的勇气及决心,她大步地走向了他,而此举令他惊疑。

 来到他面前,她气愤地直视着他的脸、他的眼睛,大声地、一字一字地说:“我、不、是、他、的、传、声、筒!”

 一个月来,他们的对话少得可以数得出来。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有那么多的对话,但內容却充満着火葯味。

 想到这儿,她更觉悲哀。

 他一震,怔怔地看着“竟然”发脾气的她。

 不过真正教他震惊的不是她发了脾气,而是她眼里闪着的泪光。

 他再如何迟钝没神经,也看得出那是委屈的、愤怒的泪。

 “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为了替京极先生说话或传话。”噙着泪,她气愤地说:“我是跟京极先生一起去喝了酒,但我没有受他之托或自作主张的想帮你们调停,我只是…只是…”

 说着,两行眼泪自她眼眶之中涌出。

 他心头一紧,脸上有了歉疚。

 他应该道歉,但不擅辞令的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我回家得经过公司,所以才会…才会…”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在说什么“看到你还在加班,我…我就去超商买…”

 虽然她说得零零落落,但他已听出个大概。

 她手中拎着的塑胶袋里,装着的是为他买的便当?他震惊地看着她。

 “你这个人为什么那么冷漠、那么难相处、那么…那么…”她哽咽了。

 看见她这样,暮人慌了手脚。

 在工地里跟一海票大男人大呼小叫搏感情难不倒他,但面对女孩子,尤其是像她这样正在哭泣着的女孩子,他投降。

 他努力思索着安慰她的语句,但他想不出来。

 “你…我是说…”该死,他是怎么搞的…

 突然,她拾起泪的眼帘瞪着他。

 他心头一震,木木地看着她。

 她猛地将手里的塑胶袋硬塞到了他手里“拿去!”

 她才不管他接不接受、感不感觉得到她的善意,反正便当是为他买的,她不想带回去。

 “便当是买给你的。”她气呼呼地瞪视着他,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希望能吃撑你!”

 她知道说这种话实在很幼稚、很不理、很…很没风度,但是她要个鬼风度!

 转⾝,她重重的跺着步伐就走…

 走了十几步,她发现他并没有追上来。

 见鬼!难道她还期待他会追上来?追上来做什么?跟她道歉吗?就算他真的跟她道歉又怎样?她心里会舒服一点吗?

 “可恶,这个乌贼!”

 她暗暗在心中下了个决定,那就是…从星期一开始,她再也不帮他倒茶!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的脸颊好烫,伸手一摸,这才知道她的眼泪没停过。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掉眼泪呢?他不过是她众多同事的其中之一,有什么好在意?

 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他有什么不一样吗?他在她心里的分量有比较重吗?他只是个没⾎没泪、没心没肺,再加上没神经的家伙罢了!

 不要哭!不准哭!不断这么想着的她,却怎么也止不住泪⽔。

 忽然,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下去。她停下脚步,伤心又气愤地站在原地。

 她今晚是怎么了?她醉了吗?不,一杯酒灌不醉她,她的脑袋清楚得很。那么…她是疯了吗?

 是的,一定是疯了,要不是疯了,她不会对他说那些话,不会哭,不会是这种反应。

 正当她决定迈开脚步,一只大手倏地攫住了她…

 *********

 “喂。”暮人尴尬又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泪流満面的美纪。

 看她大步地走开,然后又停下来啜泣的纤细背影,他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住般。

 他不是个温柔的男人,不懂得怜香惜⽟,更别提讨女孩子心。但他不是笨蛋,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及言语伤害了她。

 女孩子脸⽪薄,哪噤得起他那些夹带剑的话?他习惯跟一群没神经的大男人相处,却没意识到她是个纤细的女孩子…不管是內在还是外在。

 他刚才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对待她。一想到她替京极夏彦说话、她跟京极夏彦好、她跟京极夏彦…该死,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但,怎么会呢?

 此际,美纪恨恨地瞪着他,虽然他趋前留住她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惊喜,但她还是无法忘记他刚才那无情又冷漠的伤害。

 再说,他为什么叫她“喂”啊?她没有名字吗?没有姓氏吗?

 “当了一个月的同事,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她秀眉横竖。

 他一顿。他当然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他好像从没叫过她的名字。

 每当听见京极夏彦亲热的叫她“小美”时,他就觉得刺耳,但他发现她好像还的。难道她要他叫她小美?

 “我没有办法像京极那样叫你小美。”他直言。

 “小…小美?”她羞恼“谁要你叫我小美了…”

 他以为她喜京极夏彦那么叫她吗?她听了也觉得浑⾝不自在啊。问题是…他就喜那么叫,她又能怎样?总好过叫她什么宝贝或甜心之类的吧。

 他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看来…她并不希望他像京极夏彦那么叫她,也或许“小美”这样的昵称只属于京极夏彦。

 她跟京极夏彦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说她不是他的传声筒,那么总跟她走得那么近,又总亲热的叫她小美的京极夏彦到底是她的什么?

 如果她到公司来不是为了替京极夏彦说话,那么是为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买便当跟饮料给他?就算她回家会经过公司,也没必要特地跑到超商帮他买便当吧?

 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猜,他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难道说…这只是基于单纯的同事情谊?这也不奇怪,她可是西新宿工务部的微笑女孩兼好好‮姐小‬。

 “便当,”他顿了顿“谢谢你的便当。”

 看着他那连说句话都觉得很为难、很艰巨般的表情,美纪真不知自己该继续生气,还是就这么原谅了他。

 “除了谢谢,难道你不该说声抱歉吗?”她问。

 他皱了皱眉头,露出犹豫的、挣扎的表情。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的语气近乎诘问。

 他忖了一下,定睛看着她。

 上他深邃而幽沉的目光,她莫名的心悸。尽管脸上的泪未⼲,但她已不似刚才那么生气伤心。

 “我要为哪一件事跟你道歉?”他问,神情是诚恳的。

 “什…”看他的表情,她知道他不是因为⾼傲或冷漠而这么说,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恼了她。

 “因为我说你是传声筒?”他直视着她“如果是,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说。”

 “…”是吗?她是因为那个而生气、伤心、委屈吗?

 不,那件事没严重到让她失控地在他面前掉泪,真正让她难过的是…他从来感受不到她对他释出的友好及善意。

 为什么他不能像其它人一样呢?她不要求什么,只希望他至少给她一个微笑。

 她不是空气,但他却总像是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般。

 突然,一条警觉的神经将她用力一扯…

 老天!希望他感觉到她的存在,希望他看见她,希望他…这本是…

 不是吧?她喜上他吗?

 忖着,她不自觉地満脸通红,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时而气恼、时而惊愕又时而羞红的,他不觉困惑。

 “你怎么了?”他盯着她。

 “啊?”抬起头,上了他直向她眼睛深处的目光,她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看她一脸惊慌地连退两步,暮人不觉又叫起浓眉。她就那么怕他吗?而他真有那么凶恶吗?

 “我很抱歉。”他眉头一拧“很抱歉弄哭了你,很抱歉让你觉得害怕。”

 发现他误会了她此刻的表情及反应,她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硬呑了回去。

 天啊,怎么解释啊?她此时的心情是如此的复杂紊,甚至连自己都厘不清了。

 他深呼昅了一口气,有点无奈地说:“总之,谢谢你的便当。”

 她皱着眉,低头不语。

 她不是在怄气,只是苦恼着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及表情面对他。

 暮人没那么细的心思,只觉得她是在生他的气。

 人家在气头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再见。”说罢,他提着装着便当的塑胶袋,旋⾝走开。

 看着他的背影,美纪又急又气。急着是她并没有赶他走,没有要他马上消失在她眼前的意思;气的是…他本是个没神经、耝线条的呆头鹅。

 “笨蛋!”她一跺脚,气恼却又无奈。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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