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是真的想追求她。
从埃米尔的⽇记和实际行为上,雪侬就可以确定这件事,因此她决定至少一年之內不会再过去他那里。
为免又不小心又开错门、走错路、进错房间、碰错人,她甚至隔天就转移阵地搬到大园区的庄园去住,在那里继续学习品酒的知识,并在拍卖结束后就和杜奥爸爸、妈妈一起回到巴黎。
这么一来,应该不会再凸锤了吧?
叩叩叩,不待有人应声应门,门就自己开了,费艾探头进来,雪侬头也不抬的继续靠在
头看杂志。
“雪侬,核桃钳,看不看?”
“看,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
“知道了!”
然后,没声音了,费艾
言又止地迟疑片刻,终于无声叹了口气,悄悄退出去关上门,雪侬这才放下杂志瞥一下门,表情也有点无奈。
回到巴黎,她谨慎考虑一个星期后,方才找机会用最严肃的态度回答费艾。
“费艾,我真的很喜
很喜
你,因为你是最好最好的哥哥,你懂吗?”
“我懂了,我不会勉強你的,雪侬。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感情超过哥哥以上,希望你能马上告诉我。”
如果他只说了前面那句话就好了。
但他偏偏又多说了后面那句话,结果表面上好像一切如常,其实雪侬自己很清楚,她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而费艾似乎也能察觉到她的无措,虽想补救,却也不知该如何补救。
有些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算了,顺其自然吧,搞不好有一天她真的会爱上费艾也说不定,也或许时间久了,费艾对她的感情会自然而然淡化,然后就转移目标了。
未来的事,没有人可以准确预言的。
于是,她又回到她的杂志上,但不过五分钟而已,她又抬起头来,不是又有人敲门,而是她又想到埃米尔了。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过意不去,也可能两者都有,她回到巴黎后,三不五时老是去想到他,想他是不是又在等她去,想他是不是生气了,想他过多久之后才会放弃追求她的念头?
凭良心说,他还真是个相当
人的男人,尤其是他那种前一世纪的旧时绅士风范,就算是现在的英国皇室也不可能会有,只可惜他跟天底下所有男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或许这就是她之所以不太可能爱上费艾的原因,费艾虽然十分疼爱她,但他也很一般,如同所有追过她的法国男孩子,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
不晓得东方男人是不是比较不一样呢?
漫不经心的,她的目光又落回杂志上,翻了几页后,蓦而定住,若有所思的盯住杂志上那幅芭蕾舞者照片好半晌后,猝然丢开杂志跳下
,开门跑出卧房、跑到楼下,直接奔出大门。
“咦?雪侬,跑那么快要上哪儿?”
“订做⾐服!”
*********
每一年圣诞节,杜奥布罗杰一家都会一起到史特拉斯堡逛圣诞市集,再去滑雪,虽然年年相同,丝毫变化都没有,但他们珍惜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心的感觉,到哪里做什么都是次要的。
但今年,雪侬一点也不开心,还心惊⾁跳的。
“雪侬,你的耳环呢?”
杜奥妈妈问得不经意,雪侬却听得差点失手把人家摊位上整排圣诞小屋全给扫下来了。
“耳耳耳…耳环?”
“是啊,我送你的十四岁生⽇礼物,除了参加宴会派对听歌剧时,你会换戴其他耳饰之外,其他时间你都没拿下来过不是吗?”
“是…是啊!”雪侬的脸⾊一半青、一半绿,还有一点⽩⾊丝蕾花边。
“那么?”杜奥妈妈一边欣赏摊位上的陶瓷制品,一边又问。
“啊,哈哈,”雪侬硬拉开嘴先打了个哈哈。“我…我差点忘了,有一支勾环坏了,所以拿去修理了。”
“快两个月了还没修理好?”
“应…应该好了吧,可…可是我是
给
艮地那边的小镇首饰店修理,所以…所以…”
“什么时候要去拿?”
“…滑雪回来就去拿。”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喜
妈妈送你的礼物了呢!”
刷一下,雪侬的脸更黑了,有苦说不出,好想哭。
其实耳环
本没有坏,而是不见了一支,尽管当天她就发现了,马上就翻天覆地、上天下海到处去找,偏偏怎么也找不到,唯一的可能是…
掉在埃米尔那边了。
虽然她可以到原店叫他们再重做一支,但这么一来杜奥妈妈一定会知道,其他店又做不来,因为那是杜奥妈妈特别订制,以特别手工做出来的,其他店勉強做出来也会破绽百出,保证用不到三秒钟就会被杜奥妈妈抓包。
原以为杜奥妈妈不会注意到,至少不会太快注意到,没想到不到两个月就被逮到了,这下子她不能不提前再去古堡一趟了,最好她不会碰上埃米尔,而且随便一找就找到了。
但若是不幸被埃米尔捡到收去了呢?
*********
圣诞节过后,杜奥布罗杰一家人回到巴黎,两天后,雪侬启程到
艮地的古堡,満心忐忑。
“姐小,请问您这回要住多久呢?”
“最多两、三天吧!”
不是一天来回,而是两、三天,是因为她必须先想想,什么时候过去最不可能撞上他?
“晚上不行,下午…也不行,那…早餐过后呢?”她喃喃自问。
杜奥大哥和费艾总是早餐过后就到公司去,杜奥爸爸虽然从公司退休了,但依然负责酒园方面的工作,他也习惯在早餐过后到书房里,看看酒庄的报告或者市场调查之类的资料。
“男人的习惯应该都差不多吧?”她自言自语,然后下定决心。“好,就明天早餐过后!”
翌⽇,早餐过后,她盯著手表直到九点过后才开始找“门”不到半个钟头“门”找到了,是男主卧小起居室的门,她小心翼翼的踏进门里去,转个圈再走出门,是女主卧的浴室。
于是她开始找,先从
上找,找找找,找找找,但不管她怎么找,还不小心找到一次回去的“门”偏就是找不著她的耳环,她只好溜到男主卧再找…
一个钟头后。
“不是吧,真的被他捡去收起来了?那也应该收在男主卧里呀!难道他故意收到别的地方去了?”她有点惊慌的喃喃道。“不,不会,要真被他捡去,应该就在主卧里,我再找找,这回要更仔细地找!”
所以,她又从头开始找,每一间房,每一个角落,每一丝
隙。
然后,就在她从书房里回到小客厅,打算从小客厅到起居室时,她的手刚碰触到门把又收回来,并蹲下去从钥匙孔看过去…
真的有人,三个,一个是埃米尔,表情还是跟她最初几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十分冷峻;一个是相当美丽也很有“福”气的中年贵妇人,脸⾊不太⾼兴;还有一个跟埃米尔年岁相近的男人,歪著庇股坐在茶几上,一副纯粹看热闹的旁观者。
他们正在说话。
悄悄地,雪侬移开眼睛,把耳朵靠在钥匙孔上,马上,说话声清晰地从门扇另一头传⼊她耳际。
“不!”是埃米尔。
“为什么?”埃米尔的姑⺟。
“因为他不喜
啊!”不认识的声音,那个旁观者吗?
“闭嘴,伊德,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伊德?谁?旁观者?
“姑⺟,无论如何,我不同意。”
“为什么?你⽗亲生前也跟我提过这件事呀!”
“不,是姑⺟跟⽗亲提起的,当时他就说过这件事要由我自己决定。”
“好,那么至少你要带娥洁妮去参加后天晚上的舞会,反正你也没有舞伴。”
“姑⺟,你知道我从不带任何女人参加舞会。”
“我不管,你不肯娶她,至少得为她这么做!”
“姑⺟…”
“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她嫁不出去吗?她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半个人来求过婚,也没有半个人来邀请过她,你至少要带她去参加一次舞会,人家才会注意到她,你是她的表哥,难道连这一点忙也不肯帮吗?”
“姑⺟…”
“总之,就这样,你要带娥洁妮去参加舞会,除非你自己有舞伴了。”
话落,紧跟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门关门声,雪侬猜想是埃米尔的姑⺟出去了,因为接下来只剩下两个男人的声音。
“跑那么快,大概是赖定你了!”
“…”“你打算怎么办?我想你应该知道子爵夫人的真正用意吧?”
“我当然知道,姑⺟企图设计我娶娥洁妮。”
“对极了,女人想要顺利嫁出去,最好是背景良好、年轻貌美又拥有丰盛的嫁妆,不然至少也要有其中之一,但子爵夫人的三个女儿什么都没有,子爵夫人自己很漂亮,偏偏她那三个女儿长相酷似平庸的勒內子爵,子爵虽然是贵族,可惜跟王室拉不上什么关系,背景不够強硬,又不会有什么嫁妆,难怪至今乏人问津…”
“我承诺过要给她们各一笔嫁妆。”
“那又如何?对那些以资产为企图的男人,除非你把整座酒园送给娥洁妮做嫁妆,否则一定満⾜不了那种男人。”
“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啦,现在子爵夫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娥洁妮硬塞给你。众所周知,你从来不邀请任何女人去参加宴会、舞会或任何聚会,哪天你要是真的带著女人去了,那必定是你中意的女人…”
“的确。”
听埃米尔毫不犹豫的同意,雪侬就想到那回他邀请她去参加舞会。
“这么一来,只要你带娥洁妮去参加过一次舞会,之后子爵夫人就可以硬赖上你,说大家都认为娥洁妮是你中意的女人,因此才没有人来追求她,所以你得负起责任娶她,这么一来,子爵夫人不但可以送出滞销的女儿,还可以分享你的财产,一举两得…”
什么责任呀!
雪侬翻了一下⽩眼。
那种老女人最可恶了,人家不要,她硬要
人家娶,只因为她女儿嫁不出去,又觊觎人家的财富!
“你说的我都很清楚。”
“那么,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不去参加舞会?”
“不,舞会主人是⽗亲生前至
,我不能不参加。”
“但你也不能邀请其他女人去呀,甩不掉怎么办?要知道,任何女人都可能用那种说词赖上你。”
“玛克琳?”
“据我所知,有人邀请她了。”
“玛德莲?”
“听说也有人在追求她,她哪有空陪你这个老哥哥去参加舞会。”
“莎莎?”
这又是谁?
“唉,虽然她是我妹妹,但我不得不承认,她跟我姐姐一样,也是个没安好心眼的女孩子,保证她会抓住任何机会不放手,因为她早就觊觎你很久了。”
“…可恶!”
“没办法,虽然你不是贵族,但年轻英俊又富有,不仅拥有康帝酒园,又拥有全法国资产最雄厚的机械公司…包括七家工厂,比行银还钱赚,又是许多贵族的债主,其中还有不少与王室有深厚关系,谁敢得罪你,先看看他们惹不惹得起那些贵族吧!”
“…”“真迫不得已的话,我教你一个办法吧,与其带娥洁妮去参加舞会,不如带玛尔西去。”
哪里来那么多女人呀!
“小表妹?”
“对,起码她离非嫁不可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又是她们三姐妹之中最温柔乖巧的一个,你可以想办法找人来娶她,我想应该比娥洁妮容易多了。”
“恐怕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不然怎么办?”
“难道没有那种可以让我带她去参加一次舞会,之后也不会
著我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听到这里,又是一串脚步声,雪侬急忙把眼睛凑到钥匙孔,见他们竟是往这方向来,慌得她急忙跳开,跑到最近的一扇门打开…
上帝保佑!
一步跨进去,回到自己的女主卧,她拍拍自己的
镇定下来,再到化妆枱前坐下,望着镜里的女人,双颊嫣红,瞳眸中闪耀著奋兴的光芒。
为什么?
没办法,她就是喜
这种刺
的事,明知道不应该在埃米尔尚未放弃追求她之前和他见面,却又忍不住要去掺一卡,于是,她为自己找了一个,不,两个理由。
最讨厌那种不顾人家的意愿,硬使出卑鄙手段
迫人家的事,她看不过去!
此外,她也想到十九世纪的巴黎去看看,可以的话,能够看到路易·菲力普国王更好,到时候还需要埃米尔的帮忙,所以,至少现在她应该先帮他一次,届时他就不好拒绝了。
对,就是这两个理由,够完美吧?
*********
匆匆回到巴黎,雪侬先到服装店试穿⾐服,确定没问题之后,就叫服装店派人送到古堡去。
然后她又匆匆赶回家,整理了两大箱行李,拖了就走。
“杜奥妈妈,我在
艮地碰上同学,她希望我能带她看看葡萄园。”
“她的会考也没过吗?”
“嗯,所以我们可能会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一起准备下次的会考。”
对不起,杜奥妈妈,这是她头一次骗她,姑且算是,呃,善意的谎言吧!
“好吧,记得偶尔打个电话回来,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
晚上,她又赶回古堡,用过晚餐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服装店送来的⾐服全都摊在
上,她先穿上最漂亮的那件。
“真聪明!”注视著穿⾐镜里的人影,她喃喃称赞自己。
十九世纪的法国女人流行纤细就是美,丰
、细
、⾼臋是最⾼美学原则,所以那时代的女人不穿紧⾝褡就不敢出门。
此外,浪漫主义时期流行蓬蓬裙,为了制造裙子蓬松鼓起的效果,礼服內总是要先套上一件又一件衬裙,多穿一件就多蓬松一点,社会地位愈⾼,衬裙的件数也愈多,最多可达三十件,再加上礼服上的装饰又十分繁复花俏,里里外外加起来有时重达十五、六公斤,别说夏天时又热又闷到昏头,光是重量就不堪负荷了。
那种⾐服只适合睡棺材的时候穿。
因此她请服饰店制作的复古礼服,不仅完全舍弃十九世纪女装那种奢华的俗丽感,而且她还特别订作了好几件不同层次的硬纱无骨软撑衬裙,每一件都层层叠叠、蓬蓬松松,就像芭蕾舞裙那样,层次和波浪皱褶愈多,蓬松感就愈
満,起码可以撑开150公分以上,不仅穿脫方便,套在礼服內,轻易就可以制造出所需要的蓬蓬裙效果。
最重要的是,硬纱的材质虽然比较硬,但轻巧又透气,既不闷也不重,穿上去一点也不吃力。
“啊,糟糕,我忘了手套和鞋子!”
她慌忙跑进更⾐室里打开标名为鞋子的柜子,想看看有没有合脚的鞋子。
不意刚打开她就愣住了,里面的鞋子
本不像她在图书馆的书上看到的那种精致又奢华的鞋子,事实上,它们的风味还比较贴近现代,不管是短靴或半统靴,都像是带有复古风味的现代靴,再一试穿,更诧异了。
就像是订作似的合脚。
惊讶之下,她又继续打开其他柜子,无论是手套、扇子、手帕、提袋、帽子等种种配件,全都是符合她喜好的样式。
于是,她再打开进更⾐室后的第二扇⾐柜门,然后一整个人傻在那里。
第一扇⾐柜门里全都是百分之百的十九世纪服饰,繁复华丽,俗气得不得了,她早看过了,但第二扇⾐柜门里全然不同,每一件都是简洁⾼雅的女装,跟那些配件和鞋子一样,纯复古风的现代礼服,再打开第三扇⾐柜门,同第二扇门內一样,第四扇也…
“到底是怎样?”她错愕又疑惑地自问。
谁帮她订做的吗?
也不对,除了她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要跑到十九世纪去观光,谁会帮她订做这种⾐服?
“真是…见鬼了!”
她満头雾⽔的离开更⾐室,再看到満
的⾐服,她搔搔脑袋,耸耸肩,开始一件件收⼊更⾐室里。
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这种事又不能到处
问,算了,管他的!
“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她低头看自己,两手围在自己的
上比来比去。“我要穿紧⾝褡吗?”
不穿!
翌⽇,当雪侬发现⾐柜里仅有一百零一件紧⾝褡时,她就下定决心不穿那种会让⾝体变形的东西。
提早用过晚餐后,她就回卧室开始准备。
先化个适度的晚宴妆,然后盘⾼发髻,戴上碎红宝石发网,再穿上低
无肩带的紫红⾊丝绒晚礼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只在
前围著一圈雪纺,啂沟处别上一枚红宝圈钻石别针,最特别的是,这件晚礼服搭配的长手套正是浪漫主义时代女装必有的泡泡袖,因此看上去十分别致。
最后,她再戴上红宝耳环、红宝项炼和红宝手链。
她的首饰多得⾜够开一家珠宝店,因为杜奥妈妈在去年她生⽇那天,把一整柜子听说是上几代传下来的骨董珠宝首饰全部送给她了,连杜奥爸爸也特地订制了一整盒珠宝首饰做她的生⽇礼物,光是她所拥有的首饰就够资格被列⼊富婆的排行榜上了。
“好了,可以去看看十九世纪的舞会究竟是怎样了!”
在穿⾐镜前看了又看,雪侬终于満意地转⾝离开,拎起紫红⾊丝绒提袋,臂弯挂著一袭
本看不出是假貂⽪的黑貂⽪大⾐,然后开始试著打开一扇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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